你知道什么是命运吗！知道什么叫无力抗争吗？
你是不是觉得就你懂爱呀？
沈微想起尹绍冬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对自己无知而残忍的行为感到后悔不已。
沈微茫然得摇了摇头。
“他爸是上市公司老板，他又是独生子，这么大的家业总得有人继承。所以回国以后他爸妈就开始让他相亲，催他结婚，希望他死之前能给尹家留个孙子。可是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呢？明摆了要做寡妇，再说他也不愿意结婚，整天花天酒地，所以现在和父母的关系很差。”
苏佳雯顿了顿，看向手术室的方向，“你想过吗，如果你知道自己最多还剩两年可以活，你会怎么过自己的人生？”
“太过分了！”
“之后他开始放弃治疗，药也不吃，饭也不吃，暴瘦了二十几斤，如此消极的态度直接影响身体恢复，他的心脏也因此出现严重排异，被抢救过好几次，最终算是暂时从死神手里拽回来，但也随时可能就……。当然这些事他没告诉别人，我是暗自调查后知道的，总之从美国回来之后他就变了个人，什么都好像无所谓，什么都不在意，只是个没心没肺的活死人。”
苏佳雯皱眉看着她，“跟你说这些不是叫你可怜他的，这个世上可怜人太多了。我是要提醒你离他远一点，不管他曾经是什么人，现在他就是个病毒体，粘上谁谁倒霉。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情消遣各种女人，他早就没有心了。”
“其实他挺惨的，在美国治疗时交往四年的女朋友把他给甩了，而且是在他做危险性极高的换心手术期间，拿走他全部存款，卖掉他的车，带着行李消失地无影无踪，连一句话都没留下。本来术后就非常虚弱，他又遭遇这样致命的打击，精神几乎崩溃，哎，或许死在手术台上对他来说反而轻松一点……”
沈微沉默着没有答话。
沈微睁大眼，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苏佳雯急了：“你听到了吗？可别说你已经上了贼船啊！”
“他三年前患了爆发性心肌炎，很快转为严重的心力衰竭。他爸妈把他送到美国最好的医院救治，算是暂时捡回一条命。现在他看起来和常人没差别，但其实很脆弱，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如果一直找不到匹配的心脏，他最多……再活两年。”
沈微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沈微难以置信地看着苏佳雯。
苏佳雯松一口气：“你以后少和他来往，知道吗？万一哪个傻女人要嫁给他，给他生孩子，那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你不明白！上一次你喝得烂醉，是他把你送到我家的，那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了，但你当时刚失恋，恐怕没那个心情。我一直想阻止你们来往，他对你有意思我看得出来，但你千万别因为失恋想转移注意力就，这么跟你说吧，尹绍冬他……是个活死人。”
沈微心尖一颤，脑中闪过尹绍冬在民政局里抢下结婚证书的画面，她本以为是他怕了，可原来他是不想害了自己。
沈微点点头：“我明白。”
“微微你记住，象尹绍冬这种一只脚踩在地狱里的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别人也拖下地狱！”
“微微，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其实挺后悔介绍尹绍冬给你认识的。”
苏佳雯一脸严肃地盯住她，“离他远一点！”
苏佳雯犹豫地看着沈微，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关于尹绍冬有心脏病的事情她一早就知道了，这也正是她决定放弃尹绍冬的重要原因之一。
沈微愣愣地看着苏佳雯，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急救室的门就打开了，有医生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忙上前询问。
“一到医院就被送进了急救室，我也不知道，还没出来过。”沈微心乱如麻，“怎么会这样呢，刚才还好好的……”
医生脱下口罩：“非常危险，幸好送来的及时，否则回天乏力。病人还在昏迷中，马上转去ICU，切忌以后不要让病人情绪激动。”
“好了微微，冷静一点，没事的。”苏佳雯安抚她，“医生怎么说？”
“谢谢您医生！”沈微听到回天乏力时差点吓晕过去，幸好医生立刻转了口风。
苏佳雯赶来的时候，沈微正坐在医院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她一把抓住苏佳雯的手，紧张地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办？他不会死吧？医生说是心脏病，我真的不知道，早知道的话我就——”
“走吧，我们过去病房。”苏佳雯说着走在前面。
沈微真的吓傻了，惊慌失措地大声呼救，拨打急救电话。
沈微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我就不去了，他没事就好，我改天……再来看他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接着就毫无征兆地软倒在地。
苏佳雯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了然般笑笑。
尹绍冬用力地挥开她的手，呼吸越来越粗重：“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爱，哪有什么不离不弃……”
沈微回到公司上班，她的生活看似恢复正常，心里却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终日处于抑郁的深海里，精神上的痛苦已不再撕心裂肺，却变得绵绵无绝期，悲伤和失落仿佛渗透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让她几乎不记得生活中曾有过阳光。
“你没事吧？”沈微察觉到不对劲，想过去扶住他。
7
尹绍冬白皙的脸因愤怒而发红，他用手掌紧压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
尹绍冬被转到价格昂贵的特护病房，身边却无人陪护。沈微进来时，他正躺在床上百无聊奈地翻看一本杂志，人消瘦了些，神情却很清醒。
“你以为你是谁啊！居然有脸说什么生老病死不离不弃！你认识我吗你！就夸下海口？如果知道我随时会死你还愿意嫁给我！？放屁吧你！”
“你来了。”尹绍冬把杂志甩到一边。
沈微呆呆地看着他，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她刚才确实是故意说那一番话来揶揄尹绍冬，却没想到把他给激怒了。
沈微将手里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对上他的视线时略微尴尬：“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情况，那天……”
尹绍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激动，他知道大事不妙了，但却控制不住情绪，一股愤怒沿着胸腔横冲直撞：“是啊，我开跑车住豪宅，看起来很有钱，长得也不错，女人会犯花痴很正常！特别是你这种刚失恋的软蛋，急切的需要找到慰藉。可是你了解我吗？了解我的家庭吗？你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病，还能活多久！”
“没关系。”尹绍冬看了看果篮：“你在哪儿买的橙子？看起来不错，可惜我现在不能吃。”
“我看起来傻吗？相信你会跟一个陌生人随便把婚结了？哦，也有可能是你脑残爱幻想！自以为活在童话世界呢！什么叫顺应命运的安排？你知道什么是命运吗！知道什么叫无力抗争吗？什么都不懂，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来！”
“啊……”沈微无措地杵着，“我忘了你现在还不能吃这些。”
沈微撇嘴：“果然，你在我意料之中的放弃了这个机会。”
“怎么今天跟小媳妇一样畏畏缩缩，担心我心脏不好随时挂了？”
“滚蛋！”尹绍冬冷笑一声：“幼稚！”
“乱讲什么呀！”沈微在床边的椅子坐下，“人都在医院了还不老实，你这人怎么没正形儿啊？”
“我以前觉得自己懂爱，但现在越来越不懂了，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我认真爱过了。我沉得住气，是因为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更没有比谁更沉得住气。如果刚才你不喊停，我会顺应命运的安排跟你结婚，试着慢慢爱上你，陪伴你的一生，无论生老病死，不离——”
尹绍冬忽然问：“你对心脏病了解多少？”
尹绍冬眯起眼：“什么？”
“不多吧。”
“我没玩儿。”
尹绍冬向沈微招手：“你过来一点。”
“那你跟这废话什么？”
沈微闻言凑近他，尹绍冬拉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双眼炯炯地看着她。
“我也不懂。”
“干嘛？”沈微疑惑地望着他，半响，忽然火烫般缩回自己的手，浑身汗毛几乎要竖起来！
沈微不想多说，转身就要走，尹绍冬再次拦住她，“你是不是觉得就你懂爱呀？”
尹绍冬看着她，轻蔑地笑了笑。
“这种幼稚的问题以后就不要问了！并列的傻问题还有‘你相信爱情吗？’‘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记住了啊，否则挺丢人！”
沈微见尹绍冬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才警醒般坐回原位：“你没有脉搏？”
尹绍冬“噗嗤”一笑，觉得她电视剧看多了。
尹绍冬冷笑，“我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只有一颗电子心脏，怕了？”
沈微看着他：“你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沈微摇头：“我只是有点意外而已，据我所知，就算是人工心脏要维持血液循环就必须有压力泵血，加压就会形成脉动，为什么你会……”
尹绍冬拦住她，“如果刚才我没喊停，那钢印可就真敲下去了！”
尹绍冬听了笑起来：“没想到你还懂一点。”
沈微点点头：“很好，记住你的选择。”
他喜怒无常，心情忽然又好起来，“哥哥给你科普一下，我身体里的这个是全世界最贵的新型人工心脏，利用旋转涡轮机使血液保持流动，而不需要再模仿心脏的跳动来向身体提供连续的血液。所以，我没有心跳和脉搏。”
尹绍冬转身看着她：“好吧，你赢了，我不玩了！”
沈微小时候看《封神榜》，里面有个叫比干的人就没有心跳，可尹绍冬不是神话人物，他是活生生的人。
沈微跟着尹绍冬走出大楼，毫不意外地站定面对他，等待他的说辞。
“在美国看病的时候，我心力衰竭的状况很严重，以致于除了心脏移植之外的所有其他治疗都无法起效了，但短期内根本没有合适的心脏可以给我，在医生的建议下我爸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死马当活马医，让我使用这种新型人工心脏来延续寿命，直到等来捐赠的心脏。不过大部分人一辈子都等不到一颗匹配的心脏，这种人工心脏最多只能维持五年，运气好的话，我还剩下两年可以等。”
他大喊一声：“不结了！”起身快步离开。
尹绍冬望向天花板：“不能吸烟，不能感冒，不能做激烈运动，不能大喜大悲，节制喝酒，节制性生活，永远保持心情平稳，每天吃一大把药，定期到医院复查。”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缓慢，“你说这么活着有劲儿么。”
工作人员收回表格，取出结婚证书，贴上两人的照片，写上两人的资料，正要压上钢印，就被尹绍冬一阵风得给抽走了！
沈微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觉得任何语言都很无力。
两人接着去隔壁拍了照。
“你不用刻意说些安慰或是鼓励的话，我听腻味了。”尹绍冬又恢复笑容。
“我也好了。”尹绍冬强装镇定，无所谓地将表格递过去。
“我也不是想安慰你。”沈微看着他，想了想才开口，“只是，既然这种坏事落到头上来了，也只能去接受它啊。不是还有两年时间吗？你要抱有希望，万一找到匹配的心脏了呢？”
“好了。”沈微把表格交给工作人员，看一眼旁边的尹绍冬。
“其实有一个人的心脏和我匹配。”
沈微也拿过另一张继续填写。
“真的吗？”沈微惊诧。
“行了，您歇着吧！”尹绍冬烦躁的抓了抓头，抢过沈微的单子填起来。
“嗯，我爸。”尹绍冬认真地说，“但他不会把心脏给我，因为他会死。”
工作人员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们：“我觉得我还得给你们说说，这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能随便就——”
沈微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出生年月什么时候？”沈微转头问他，“还有身份证号，是多少？户籍地址在哪儿？什么文化程度？”
尹绍冬指着她笑出声：“你真信啊！”
两人默默的填表，尹绍冬偷偷拿眼瞥沈微，只见她老神在在，认真地填写着，他有些坐不住了，结婚？开什么玩笑！
沈微无语。
“看出来了，所以才奇怪了，这年头只有离婚才这么迫不及待呢。”工作人员拿出两张表格，推到他们面前，“填吧。”
尹绍冬却又不笑了：“老头儿惜命的很，他根本没有去检查过，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心脏跟我匹不匹配。”
尹绍冬瞅了一眼，不悦道：“什么眼神你，我们这不明摆着来结婚吗，没看出我们多迫不及待吗？”
沈微看着尹绍冬，她知道移植手术在直系亲属身上成功的几率是最高的。
到了民政局，尹绍冬率先跳下车，牵起沈微的手大步往里走，工作人员见着这风风火火又面色不渝的两位，愣道：“该不是走错地儿了吧？”他指了指旁边的离婚办。
“如果是你爸，他会把自己的心脏给你吗？”尹绍冬扭头问沈微。
尹绍冬最受不了别人激将，立刻发动引擎。
沈微愣住，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尹绍冬并不需要她的答案。
沈微扭头看他：“还不开车？”
“这就是人。”他淡淡总结。
尹绍冬干笑两声：“没事，我就喜欢看婆媳大战，以后自家演不得多欢乐呢！”
“我知道你现在对生活很不满，我可以理解你，但是你不应该武断地否定世上的一切，你刚才问我爸会不会把心脏给我，我敢说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性命救我，而我也一定不会要他的命，无论对他还是对我，这样的选择都太残忍了，不是吗？”
“是吗？那请转告你妈，我也挺难相处的。”
尹绍冬盯着她：“又来一个送鸡汤的。”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妈这人呢有点难相处，不过没关系，我心情好的时候会护着你的！”
“你的女朋友因为你生病而离开你，所以你很恨她？”
说完不等沈微回答就推门下车，很快又回到车上，亮出户口本给沈微看。
尹绍冬沉下脸来：“你听谁说的？”
尹绍冬住在市郊的别墅区，他将车停在家门口，挑眉看着沈微：“我赶着拿户口本就不请你上去坐了，反正这里以后就是你家，想怎么看都行。”
沈微捂住嘴，面上立刻浮现说错话的懊恼。
一路无语，两人各怀心事。
“不恨，我理解她。”尹绍冬却笑了笑，只是眼里没有笑意，“换做是我，是别人，都会这么做。”
尹绍冬一踩油门，车“嗖”得就弹了出去。
“你别这么说。”沈微皱眉看着他，“虽然大家都说这个社会越来越冷漠，但我还是相信有对爱怀有善意的人，他们最终也会收获美好的爱。”
沈微挡住他的嘴：“先领证，你爱带我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你不是怀有善意吗？你又收获到了什么？”尹绍冬刺激她，他承认自己很不愉快，他讨厌这种满嘴真善美的人，他要撕破她的伪装。
“娶你就娶你呗！”尹绍冬搂过沈微的肩膀，“都快成我老婆了，先收点定金不过分吧。”说着就要亲上去。
果然，沈微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下来，她沉默很久才重新抬眼看向尹绍冬：“好吧，你不信世上有真实的善意，你尽量不用心去生活，只用虚假的语言和鲁莽的欲望来填补空虚，既然活得这么不痛快，你怎么不马上去死？”
尹绍冬仔细观察沈微的表情，她只是毫无畏惧地直视他，似乎没有开玩笑的迹象。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赌一把，否则现在灰溜溜离开面子往哪儿搁？
尹绍冬眉头紧锁，沈微的话竟然该死的一针见血！他是活得不痛快，但他不许别人说！
“原来你不打算娶我？”沈微沉下脸来，“我告诉你，想追我很容易，没有其他条件，就是立刻娶我。相反，就请你立刻消失。”
“你懂个屁。”尹绍冬的脸色阴沉。
尹绍冬看着“居民户口本”几个字样的红本，冷笑一声：“我是追你，又没说娶你。”
“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敢承认呢？”
“对，户口本我都带好了。”沈微从包里掏出一个红本。
尹绍冬怒急反笑，狠狠地瞪着沈微：“老实说，原本活不活着确实没什么要紧，也随时可以去死，反正我没什么可留念的。”
尹绍冬听得晕晕乎乎，只抓住了结尾那句，他下意识重复：“结婚？”
他顿了顿，用极缓慢仿佛来自地狱地声音再次开口，“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最烦你这种人，在看到你后悔说出今天这番话之前，我不会死的。”
“我不止不让你追，还免去你招待女朋友的一切手段。”沈微认真地看着他，“这次失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是需要用科学的手段管理的，我付出越多你越不懂得珍惜，我这人吧就喜欢对人掏心掏肺，所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在你刚爱上我还来不及厌倦之前，咱们结婚吧。”
沈微感到他忽然变了一个人，周身涌出的阴戾之气毫无征兆的扑面而来，也有可能是这本性一直暗藏在漫不经心的假象背后，在受到刺激时如豹的爪牙般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给对方致命一袭。
尹绍冬眯起眼看她：“不对，有诈。”
看到沈微明显发怵的表情后，尹绍冬状似绷不住地笑起来，这笑容一瞬间改变了他的面貌，也立刻缓解了紧张的气氛。满室的阳光和尹绍冬略显孩子气的表情让沈微心头一松，她有些不确定之前身体倏然紧绷的原因是什么了。
“这过程咱们省了。”
尹绍冬想起苏佳雯的话，她说第一次见到沈微时，这朵温室里的花儿安全地坐在父亲的自行车背后，身体躲在一个抵挡寒风的透明塑料罩里。
尹绍冬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手掌护住她的头顶，“同意让我追了？”
“果然，你像个生活在玻璃罩子里的人啊！”尹绍冬懒洋洋地笑着。
沈微很快出现在楼道口，她走近尹绍冬：“我想好等会儿去哪儿了。”
沈微受不了他的冷嘲热讽，站起身来：“我还是先走吧，出院以前不来看你了，免得把你气到多住几天院我罪过就大了！”
“好，你等我。”
沈微起身跨上自己的包，突然上前握住尹绍冬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人间自有真情在。”
“看上你了呗！”尹绍冬冲她喊。“下来聊聊？”
尹绍冬忍不住笑出声来。
“为什么追我？”
“当下多糟的事都不一定是真的坏事，坚持住了，或许那是柳暗花明前的最后一步。”
尹绍冬下车给民工做了个手势，对方立刻闭上嘴，“追你啊。”
尹绍冬抽回自己的手：“得了吧你，鸡汤狂魔！”
沈微忍无可忍地走到阳台上，拨通尹绍冬的电话，“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养，没我气你，你立马就能活蹦乱跳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打开窗户骂道，“是谁他妈电影看多了在这瞎嚷嚷呢！”
尹绍冬看着她走到门边，突然又叫住她：“如果你男朋友得了心脏病，你会离开他吗？”
“沈微，俺想你！沈微，俺想你！沈微——”
“不会的。”
沈微吓了一跳，拨开窗帘看，尹绍冬悠闲坐在车里，一个外地民工冲着她的窗户大喊。
“我不信。”
“沈微！俺想你！”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外地男口音嘶声力竭的高喊。
沈微笑了笑：“你应该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才是他提出分手的理由，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分手了。”
二十分钟后，窗外有人按喇叭，起初沈微并没在意，后来发现按喇叭的那位和打电话的那位风格很像，左邻右舍已经开始抱怨也不罢休。沈微走到窗边，探身看了看，果然是一辆保时捷停在楼下，尹绍冬斜靠在车门上，见她探出头来立刻挥了挥手，一张帅脸很欠扁地冲她笑着，沈微用力地拉紧窗帘。
沈微的眼中闪着水光，尹绍冬愣愣地看着她，僵硬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不疼不痒，却又不容忽视。
沈微直接掐掉电话。
“如果那天我们真的领证了，你会恨我吗？”
“没事，你别讲情面，反正你善于恩将仇报！”尹绍冬乐了。
“民政局你又没逼我去，大不了你活一天，我陪一天。”
“我现在没心情，请你别再骚扰我。”沈微深吸一口气：“因为你是佳雯的朋友，我才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你再这样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沉默在病房内蔓延，尹绍冬终于怒道：“我会信你？！”
“做人不能过河拆桥，利用完就跑吧？”
“信不信拉倒！”沈微笑了。
“有什么事？”
“我现在觉得你这种人还活着真是奇迹！你就应该被这个社会活活吞掉！”
“不错，还能开玩笑！”
“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给你颁个最具毅力奖怎么样？”
尹绍冬怪叫一声躺回床上，将身体转向内侧，伸手挥了挥：“快滚吧！”
请了几天病假，沈微关掉手机窝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什么也不想，蒙头大睡。刚开机，就有人不停给她打电话，她一次次按掉，对方仍旧锲而不舍，终于她接起来。
身后传来房门合上的声响，尹绍冬才重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紧闭的门板出神。片刻后，他拿起床头的手机，“好吧，既然你说人间自有真情在，那就让我们来打个赌吧，不过，输了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6
尹绍冬的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名字——苏白。
沈微躲在被子里蜷缩着身体，她忽然觉得苏佳雯很陌生，为什么她会说出这种话？沈微惊讶的发现，她也许从没真正了解过苏佳雯，也没真正了解过顾西。她一直像信任自己一般去信任顾西，但顾西用离开来证明，她的世界永远无法由另一个人来支撑，她只有她自己。
苏白是尹绍冬一个月前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女人，公司白领，长相不出众，但也算可爱，看起来是乖乖女，本来这一类的女孩尹绍冬是不去招惹的，他没心没肺，但怕麻烦，他不用心，也不需要对方用心，大家各取所需，他愿意花钱买乐，对方也能自得其乐就够了。那天晚上是苏白主动向尹绍冬搭讪的，但显然她并不擅长搭讪，一双眼睛忽闪着有些不敢直视尹绍冬。尹绍冬感到新鲜，便留下了她的电话，苏白从不向尹绍冬讨要任何礼物，还亲手做便当给他吃，她厨艺不错，便当做得很用心，每次约会苏白都提议去便宜的餐厅，看电影还会提前团购。几次约会之后苏白向尹绍冬告白了，尹绍冬也确实对她生出些好感，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直没碰过她，甚至开始疏远她。
“人首先应该爱自己，这个社会越来越冷漠，如果你不懂得如何取暖，而是奉献火种，最后只能被冻死！”
尹绍冬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犹豫一瞬，抬手拨了过去。
沈微“哇”地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出来，用被子盖住头顶。
“喂，绍冬？你没事吧？怎么几天都不接电话，我很担心你。”苏白急切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
苏佳雯看着她：“真的吗？”
“我在医院。”
沈微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抓住苏佳雯：“他是害怕不能给我幸福！他爸妈和亲戚都在逼着他！他总不能为了我和所有家人决裂吧？”
“你等等，我马上过去！”
“忘了顾西吧，他已经不爱你了。”
尹绍冬挂了电话，扭头看向窗外，他的心情很平静，他早就了解人性，只是这一次他还想再试试看，只因为沈微一脸认真的表情在他脑中徘徊不散。
沈微握着手机，找到顾西的号码，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心里一阵绞痛。她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不停颤抖，很久也按不下去。她太害怕了，她不知道顾西会不会接，她不敢去试，她怎么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前几天还说着爱她会永远陪着她的那个人现在却只会说对不起，为讨她开心再辛苦也在所不惜的那个人现在却变成接她电话都成为恩赐的人。怯弱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来来回回，如何也没勇气按下去，终于，她颓然地丢开手机。
苏白很快就赶到了，她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看到病床上的尹绍冬，眼圈立刻一红。
苏佳雯只好上前拦住她：“别动别动，我去拿给你，不死心你就打吧！”
尹绍冬笑笑：“没事，这不还活着嘛。”
沈微不听她说完，掀开被子双脚摸索着拖鞋。
苏白走过去，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伸出拳头轻打在尹绍冬身上：“别乱讲话！不许吓我！”
“你打给他干嘛？你觉得有用吗？你现在需要冷静的想清楚——”
尹绍冬顺势握住她的拳头：“害怕了？”
“手机给我！”
“你还说！”苏白抽出手再打在尹绍冬身上。
苏佳雯皱眉：“你要打给谁？”
尹绍冬笑了笑，慢慢收起笑意：“可我真的快死了。”
沈微突然激动地左顾右盼：“我的手机呢？”
“够了啊，你再开这种玩笑我就走了！”
苏佳雯试图开导她，跟她讲道理，而跟一个刚刚失恋的人讲道理，只能全是正确的废话。
苏白佯装生气地往门口走去，尹绍冬却没有叫住她，苏白慢慢停住，回过头来。
“这么容易就放弃，他根本不值得你爱，你现在伤心难过他也不在乎！”
“你过来。”
沈微难受极了，她的世界好像真的被顾西带走了，快乐也带走了。她不知所措，痛苦不堪，如果还能有一点点思维，那满脑满心只有那个念头：不能分手！要挽回！
尹绍冬朝她招手，苏白犹豫一瞬，回到他身边。尹绍冬抓起苏白的手，慢慢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苏白疑惑地看着他，片刻后脸色变得惨白，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惊愕地捂住嘴。
“因为你的世界里只有他。”
“我没有心跳，只有一颗电子心脏，如果等不来匹配的心脏移植，就会死。”
“梦里有，床上有，空气里也有，为什么哪里都有他的味道？”沈微将脸埋进被子里，呜呜哭起来，“为什么全世界都是他的味道？”
苏白仍旧捂着嘴，她眼珠乱转，说不出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苏佳雯愣住。
“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尹绍冬笑笑。
沉默片刻后，沈微突然问苏佳雯：“为什么有他的味道？”
苏白冷静下来，她慢慢放下手，复杂地看着尹绍冬：“你说的是真的吗？”
“前天晚上我给你妈打电话，她都告诉我了，你和顾西的事……”
“刚才我的心脏跳了吗？”
“不能捂，你要接触新鲜空气！”苏佳雯过来扯开她的被子，却看到沈微眼里泛着湿润的光泽，她松开了手。
苏白沉默一会儿，再抬眼看向尹绍冬时眼中泛着水光，“你为什么骗我？这种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你这样做，你……这样太过分了！”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帘处透出外面的隐隐光亮。沈微疲倦的斜着脑袋，眼神迟迟移到窗上。苏佳雯起身拉开窗帘，推开窗，雾混的阳光伴着微风吹进来，沈微低吟一声，抓起被子盖住眼睛。
“你不是很爱我吗？”尹绍冬冷冷地看着她。
“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身子虚，再躺一会儿！”
苏白有些激动：“可你欺骗了我！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生病，但我在乎你是不是满口谎言！”
沈微仍在发呆，空白的思维逐渐被记忆填满，梦里顾西熟悉的笑容像利刃猛戳着她的心，真实的疼痛令她无力招架，她试着从床上撑起身子，可稍微一动就头痛欲裂，又跌了回去。
尹绍冬拍了几下手：“这一嗓子冤喊得真好，知道我得了心脏病之后你的第一反应是怪我骗了你，而不是想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你发烧了，从前天晚上睡到现在，再不醒我就要喊救护车了。”苏佳雯收回手，沈微的热度已经消退。
苏白被噎住，她抽泣着问：“你，还能活——”
沈微一脸呆滞地看着她。
“滚。”尹绍冬打断她。
苏佳雯一脸懊恼，蹲下身将摔碎在地的茶杯捡起来，她收拾完，伸手摸了摸沈微的额头，“好些吗？”
“你神经病！”苏白抓起包，扭身跑出了病房。
“砰”一声刺耳声响，沈微惊醒过来，她瞪着昏暗的天花板看了好一阵，才慢慢转头看向床边的苏佳雯。
尹绍冬疲惫地闭上眼，重新躺下，他的心却躁动地无法平静。
谁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由远及近，身影逐渐清晰，是沈微自己。她满脸幸福的笑容，挽住身旁顾西的胳膊，她不知说了什么，顾西先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再一把抱起她，沈微惊叫，顾西却使着坏不放手，待沈微害怕地搂住他的脖子，他才露出得逞的笑。恍惚间，沈微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她微微皱眉，想要继续沉浸到梦里，顾西雪白整齐的牙齿在她眼前晃啊晃啊，身体不停旋转，转得她头晕眼花。
沈微，你输了，所以你要付出代价了。
沈微……
尹绍冬睁开眼，嘴角牵出一抹微笑，他知道那是因为兴奋。或许很卑鄙，但他觉得自己有了临死之前必须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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