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原著小说 > 谍影重重之上海 > 第九章 处决

第九章 处决

邹凯林手里玩弄着扑克牌,给阎天变了一个魔术。

邹凯林虽然在安全屋里过得真如老鼠一般倒也是十分逍遥。对于他和阎天这两个资深特工而言,既然成功了一次,就想着再次成功,但这似乎又是个悖论,上一次成功并不能决定下一次的圆满。阎天刻意安排了一次吸引对手的猎杀游戏,而这一次不论对手从哪里来,能不能闯他都要闯出去了。

他闭上眼睛,示意阎天随意抽出一张牌。

4

邹凯林:“随便抽出一张。”

杜一恒笑笑说:“我让他们这么做就是没有怪你的意思了,赵兴我们得罪不起,所以只好委屈你。孩子,爷也有爷的难处,这个家不好当啊。这样吧,听说我们被抢的烟土在黑市出现了,就着落你去查吧。”顺手给了方孝一只削好的梨子。方孝被扶下去,杜一恒坐到椅子上对管家说,什么是江湖,这就是江湖,就看这小子是不是那块材料了。又说,你通知下去,老九的事就先丢开,既然他当过共产党,依我看他的命不会太长了。共党特科人员的厉害我是知道的。总之,他们争是他们的事,我们不要搅和。

阎天从中抽出一张,自己看了是一张黑桃A。

管家说:“你小子被人耍了,被你打死的根本就不是九爷。”方孝立刻瘫在那里不再强嘴,办错事的规矩他太知道了。

邹凯林闭眼讲道:“所有的魔术都分三个步骤:第一步,摆出一样东西。”他示意阎天把刚刚抽出的牌放回,阎天将那张黑桃A放了回去。

方孝恼怒地说:“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爷要这么罚我?”

邹凯林:“第二步,让它消失。”邹凯林一洗牌,那张黑桃A便真的不见了。

杜一恒笑了:“你懂什么?我练字不过是玩儿,一个卖水果打码头的老混混,写给自己看罢了。”转过脸来对着地上的方孝说:“你一定觉得很委屈吧?”

邹凯林:“第三步,让它重现!”他重新洗了洗牌,瞬间抽出一张牌,翻转给阎天一看,正是刚才那张黑桃A,阎天惊奇地笑了笑说:“你不只是给我变一个魔术这么简单吧。”

杜一恒专心致志地在写一幅字,写得很慢,许久才写完,放下笔又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还是不太满意,管家凑上来啧啧称奇。

邹凯林也笑了,把扇子唰的一下打开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走得成。”

杜公馆的客厅里,遍体鳞伤的方孝被拖进来扔在地上,但头始终抬着望着杜一恒。

阎天说:“你这么有把握?”

3

邹凯林说:“你不说我是一只老鼠吗,老鼠自有老鼠的逻辑:一件事情,你要他复杂他就会复杂无比,如果你想让它简单就会简单之极,一切取决你究竟想怎么办。既然,咱们碰到的对手已经把这个局搅得浑浊不堪……那我们干吗不跳出来找到最简单的方法……”

影院里,笑声此起彼伏。

阎天看着邹凯林沉默许久,突然就大笑起来:“你果然是成精的老鼠,放心吧,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向亦鹏说:“我怀疑……不光是咱们在他们内部有猫眼儿,咱们内部可能也存在一条‘狗子’!我甚至怀疑这就是邹凯林提供的线索。”

5

老周说:“你的意思是……?”

向亦鹏来到了美美照相馆,余铭真一脸忧虑地问:“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他轻松地回答不是我们怎么办,现在是要看阎天怎么办?余铭真还没太弄明白。

向亦鹏沉默了一会儿说:“老周,但是这次阎天对我们的行动好像很有把握,仿佛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昨天若不是我们预先设置的汽油桶意外地提前爆炸,干扰了他的行动,真不知会出什么大事。”

向亦鹏笑着推了一下她说别想了,快去准备一下,我们又去赴约会。

老周说:“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组织上也在利用各种关系尽量配合你,你尽管放手去做。”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在大华电影院的售票处,向亦鹏对老周平静地说要四张电影票。

向亦鹏说:“我明白的,请组织上放心。”

老周从一叠票中抽出了四张票,手指在其中一张18排4号的票上点了点,把票递给他收了钱。

老周说:“这不奇怪,毕竟他是军统中戴笠最欣赏的年轻骨干之一,从他捕获并藏匿‘7号’的手法看,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不过,组织上认为你对阎天的个性推断以及做事基本的步骤把握得很准确,并且认为他很快会做出下一步计划,因为南京方面已经催得很急,这也并不仅仅是赵兴使坏,毕竟‘7号’只要到达南京,其政治上的影响无异于一场地震,所以你要特别注意他这几天的动向,绝不能放走这个叛徒。”

向亦鹏,余铭真和阎天站在影院外面,等着林璇。阎天就问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向亦鹏说《一夜风流》是铭真一直想看的……不如大家一起看咯。阎天说《一夜风流》这名字起得不错,但亦鹏你可不能这样哦。向亦鹏用拳头擂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就你永远没个正形。

向亦鹏说:“我这同学这几年变化很大,做事的手法越发狠了,下手绝不留情,我也差一点失手。他比我想象中更难对付。”

阎天从兜里掏出银烟盒,一张纸被带了出来,掉在地上。向亦鹏马上弯腰捡起来,不在意的一瞥,是一张轮渡的时刻表。

老周说:“你们在2号公路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阎天接过时刻表随意塞进兜里,点上烟又看看表嘀咕:“林璇怎么还不来……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正说话间,一辆汽车驶来停在了他们面前,林璇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向亦鹏坐到最后一排,老周就坐在前排。

车里一个老人透过车窗微笑地看着他们,挥挥手车就开走了。

向亦鹏走进影院的放映厅,大约是早场的缘故,观众稀稀落落。银幕上正在放的电影是《一夜风流》,夸张的情节使得场内的笑声不断。

林璇抱歉地说:“对不起,时间差点赶不及……所以芥川先生就送我过来了。我在日本一直受到芥川先生的照顾,不过他一直生活在上海,开了一间贸易公司。”

2

向亦鹏等人走到中间空着的四个座位上,阎天率先坐在了18排4号的位子上。

向亦鹏拿起酒杯给阎天倒了满满一杯酒,两人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阎天便告辞了。

影院里笑声满堂。黑暗中阎天慢慢地握住了林璇的手,她本能地挣了一挣,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没有挣脱。

向亦鹏伸手打了一下他:“当然是真的,我都有女朋友了,怎么还会有意见?你问得多余。”

林璇着看电影,阎天则又悄悄地转过头看着她,低头看看两个人放在一起的手,有些调皮地笑了。

阎天不甘心地问:“真的?”

林璇偷偷转头看看向亦鹏,余铭真的手搭在向亦鹏的胳膊上,她脸上不禁滑过一丝失落。但再次偷看向亦鹏时与余铭真的眼神交汇了,两个人都极其敏感地马上转过头去。一场电影下来,只有林璇和余铭真看得不知所以然。

向亦鹏奇怪地说:“我怎么会有意见。”

散场了四个人从影院中走出来,边走边谈论着刚才的电影。突然向亦鹏好像想起了什么,他问余铭真:“我的围巾呢?”

阎天:“毕竟我们三个是好朋友,我应该先告诉你,你没有意见吧?”

余铭真眼神滑过一丝不解,但立刻就说:“在你那里……不会是丢在里面了吧?”向亦鹏想了想说也许真是就跑回去,余铭真直摇头说连围巾都看不好,不定哪天把人都给丢了也不知道……真是没办法。

向亦鹏淡淡一笑:“为什么要跟我说?”

林璇和阎天相视一笑,阎天顺势把她的双手捧起来问:“你冷不冷?”

阎天:“是林璇……我决定追求她。”

林璇轻轻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摇摇头。余铭真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向亦鹏点点头。

向亦鹏迅速来到18排4号的座位前,手在座位下面摸索,很快就摸到一张纸条,他收好纸条再从地上捡起围巾走了出来。

阎天一仰头喝干杯中酒,然后郑重地看着向亦鹏:“我决定了一件事,但我必须要先给你说了再去做,我们是兄弟。”

6

向亦鹏笑了起来,阎天却又停下酒杯看着他,仿佛有话却又无从说起的感觉。向亦鹏拍他一下说有话就说出来听听。

阎天把林璇送到公寓前又支支吾吾起来,林璇笑着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呀,我又不会咬你。”

阎天说:“比遇到神仙还莫名其妙,不过还好,一切都在控制中。”

阎天这才说:“那天我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向亦鹏:“这话就越发奇怪了,难不成遇到神仙?”

林璇:“我知道啊,所以现在我的心情已经好多了。”阎天长舒一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林璇有些奇怪:“你就是想说这个?”

阎天说:“今天这一天,过得真是太漫长了!”

阎天说:“不是……算了,今天时候不早了,等我回来,我再跟你说吧。”

向亦鹏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林璇问:“你要出门?”

酒吧里的音乐依旧轻柔而缓慢,去而复返的阎天喝了一大口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阎天说:“嗯,可能要走几天,不过很快就会回来。”

两人都笑了,林旋靠在椅背上深呼吸了两口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阎天,你知道,我一直忘不掉……也不是忘不了人,只是忘不掉以前的感觉……不过也许他说得对,是不应该老活在过去。”阎天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林璇抬头看着阎天的眼睛,阎天说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对吧?她点点头。

林璇点点头:“那好吧,就等你回来再见吧。”

林璇被逗笑了:“讨厌……别对我这么好……”阎天无辜地说,你有点难为我了,这我可做不到。

林璇说着转身向公寓门口走,阎天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大声说,让林璇等他回来重新开始。林璇一回头,他早已跑了。

阎天说:“在我面前,你想怎样就怎样,如果还想哭就再哭会儿吧,我挺愿意看你哭的,比平时还好看些。”

向亦鹏一直远远地站在路灯的阴影里,注视着他们俩的举动。然后再跟上离开的阎天,两人又如影随形般一前一后地走着。街道上行人已经很稀少了。

林璇摇摇头,用手拂去泪笑了:“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阎天站在一个巷口环顾四周,一动不动。突然就很快拐进了旁边一个小弄堂口,向亦鹏马上跟了过去。可他来到口子上,却发现根本没有阎天的身影,这家伙再次神秘消失。回到酒店自己的房间,他从兜里掏出那张纸条,纸条上只写着两个字:“水路。”

林璇转过头看着阎天,脸上早已经泪水蔓延。阎天轻轻说一句如果想哭,就哭吧。

向亦鹏抬起头,他想起来从阎天身上掉下来的那张标着轮渡时刻表的纸……7

林璇的身体颤抖着,似乎正极力压抑着自己,阎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而在贫民区同余路游闲海的家中,莫名就挨了一顿暴打的阿炳正惊恐地看着方孝,方孝则看着从橱柜里找出的烟土,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

阎天开着车,林璇把头转过去看着窗外,车内一片沉寂。

方孝重新走到他面前,又是一顿皮鞋的猛踢之后才问:“你主子是谁?”

林璇点点头,却并没有回头跟向亦鹏告别,阎天冲向亦鹏挥挥手,“等着我……一会儿回来喝酒。”

阿炳无辜地说:“我……我不知道。”

阎天似有所悟:“那我送你回家吧。”

方孝从腰间抽出一把刀,他用舌头舔舔刀刃,然后在阿炳的脸上画起来,阿炳满脸是血,疼得大叫。

林璇浅笑一下:“我来送照片的,送到了自然就该走了。”

方孝说:“最后再问你一次,要么说出你的主子,要么我马上宰了你!”

阎天问:“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阿炳终于还是招了:“游闲海。”

林旋走出酒店看到阎天不禁一愣,向亦鹏看到他也没说话。

方孝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那阴森森的笑容,为自己要把杜老爷子的货吃进嘴里感到兴奋。一顿毒打把他早已蠢蠢欲动的野心给打出来,老爷子啊老爷子,既然为了讨好赵兴那个杂碎全不顾念师徒情分,便怪不得我方孝吃你的货呢。他吩咐跟来的兄弟们立即把查到的这批货放进他们自己的秘密仓库,说都别怕,老头子问就拿那个叫游闲海的杂碎顶缸。他兴奋地跨出门去,带着人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在码头下苦力的游闲海对这一切尚不知情。

阎天开着车来到东亚酒店门前,下车刚要走进大门,却看见林璇神情黯然地快步走出来,向亦鹏默默地跟在后面。

8

林璇站起身说也许他说得对,该忘掉的就应该忘掉。转身快步离开,向亦鹏微微叹了口气。

一辆黄包车停在里弄口,便装的阎天匆匆走出来四下看看,然后才点点头,已经化了妆的邹凯林跟着出现,两人上了黄包车。不远处一个穿长衫的男人也坐在黄包车上跟了上去。

向亦鹏看着她清丽的面容却沉默了。

码头上熙攘的旅客们来来往往,阎天游走在人群之中仔细地观察着地形和方位。又点了一支烟,走到售票处买了两张船票,汽笛声响起,又一艘渡轮即将起航……邹凯林把自己的脸化装成严重烧伤的模样,看上去全是伤疤,再加上一顶毡帽已经变了一个人。两个人在一瞬间就完全混入了人群之中。

林璇有些调侃地看着他:“你真的一点没变,永远活得那么清醒,就不能对一个女孩子说一点她想听的话吗,哪怕是撒谎。”

阎天环顾着周围轻声说:“我们先利用货船离境,然后中途再由我们的人接应,会万无一失。”

向亦鹏清清嗓子说:“还是尊重现实吧,徒然沉浸在过去,只会给自己增添很多无谓的烦恼。”

邹凯林笑着说:“终于要离开上海了……还有点舍不得。”但无论是阎天还是邹凯林都没有发现,人群中几双眼睛正密切注视着他们。

林璇说:“好像是我在逼问你……其实你不问也好,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早已经回不去,时光终究还是要溜走的。”

阎天和邹凯林向即将停靠在岸边的货轮走去。但紧跟着他们对面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老人,弱不禁风地大声咳嗽着。

向亦鹏:“我……当然想知道,你过得好吗?”他被迫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时才发现,因为邹凯林的事,的确疏忽了关心一下她这几年的生活,这让他感到了一阵心痛。又觉得自己笨,这个乱世,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漂泊,再好又能好到哪去呢?自己一个大男人也时常感到了无助与凄冷,何况如此娇弱的林璇。

邹凯林厌恶地看着他,与之擦肩而过。

林璇见他不答话又说:“从我们再次见面到现在,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这几年过得好不好。你不想知道吗?”

老人看着远走的阎天和邹凯林,掀起肮脏不堪的毡帽,露出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正是向亦鹏!

林璇说:“你的摄影技术没有什么提高……但琴是弹得更好了,还是用心与否的问题。”向亦鹏笑一笑,没有接她的话。她说其实从这些照片就能想到以前,时光有时候真是不会移动的。

货船已经靠上了码头,阎天和邹凯林准备着上船,但邹凯林突然就紧张起来。阎天不解地看着邹凯林问怎么了?

一曲演毕,引起一片掌声,向亦鹏也惯常的起身表示谢意,林璇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他让乐队继续演出,自己走下舞台来到林璇身边。她从包里拿出一叠相片递给向亦鹏,是他们三人在船上拍的照片。

邹凯林没有回答,转回过头仔细巡视着身后,后面到处是提着行李的人。他的视线飞快地落在人们身上,似乎感觉每个人都有问题。而很快不远处一片骚动,人群不知为何拥挤起来,邹凯林转身就向船的方向跑。

林璇悄然出现在酒吧里,她也在吧台边坐下静静地倾听着。

一声脆响,子弹准确命中了邹凯林,阎天看着他突然步子一顿,接着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就倒了下去。

入夜的东亚大酒店一派幽雅的氛围,爵士乐和葡萄酒、威士忌的酒精混合出一种让人似醉非醉的感觉,每个人置身其间都早遗忘了外间的生死搏杀与血肉横飞,只剩下了一种虚无的欲望在攀升……向亦鹏和乐队依旧在演奏着那些熟悉的曲目。

阎天冲了上来,赫然看到邹凯林的胸前慢慢渗出血迹……极度震惊的他摇晃着他,邹凯林张了张嘴,血从嘴里涌出来,努力地说:“告诉他……把我……把我从青帮卷的钱……给寄……寄回乡下……给……给……女人。”歇一口气把自己手中的扇子塞到了阎天的手中,笑着说一句:“我……我……还是……把自己玩死了……”头一歪,死了。阎天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拿着扇子僵在了码头上。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