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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 10月26日

一楼:如果你是英国人,那就该说“底层”;如果你是法国人,那会说“premier étage”。(我既不是英国人也不是法国人,但我实习期曾在牛津住过一段日子——恰好就住在“低层复式套间”,还在今年七月开始了线上法语自学。)厨房——开放式,“雅致型”(还是房产经纪人说的),后门直通花园,边门通向公园。白桦木地板,现在有一块块红葡萄酒留下的污迹。走廊里有一个小卫生间——我称它为红房间。根据本杰明摩尔涂料公司的目录,那种红叫“番茄红”。起居室里有沙发和咖啡桌,铺着长毛绒波斯地毯,踩上去依然感觉很舒服。

花园:其实应该说是庭院,可以直接从一楼进出。灰岩地砖铺就;摆了一对没人用的阿迪朗达克实木花园椅;靠外面的角落里种着一棵无精打采的小白蜡树,像个没朋友的青少年,孤零零地彳亍难行。我常常想去抱抱它。

二楼:埃德的书房(书架上满登登的,有的书脊有裂痕,书封上色尘斑驳,所有的书像一口好牙那样排得整整齐齐)和我的书房(空旷又通风,宜家书桌上摆着苹果笔记本电脑——我的国际象棋鏖战之地)。也有一个卫生间,刷成了名为“天堂狂喜”的蓝色,对一间只有马桶的小房间来说,这种蓝色野心不小。还有一个很深的多用途储物间,也许可以把它改造成暗房,万一我舍弃数码相机,再用胶片呢?我对数码相机越来越无感了。

地下室:我们的房产经纪人称之为“低层复式套间”。街面以下,独立门户,面积等同于公寓整个底层;内设厨房、浴室、卧室、小办公室。那是埃德八年来的工作空间——设计蓝图被他铺在桌上,合同和各种文件被他钉在墙上。目前已外租。

三楼:主卧和浴室。这一年,我把很多时间耗在了床上;床垫是那种有益睡眠的智能床垫,两边可单独调节。埃德把他那边设置在柔软挡,软得能让人陷下去;我这边设置在坚硬挡。“你躺在砖头上睡觉啊!”有一次他这么说,并漫不经心地竖起手指,好像在床单上弹钢琴。

我的地产及附属空间如下:

“你睡在云朵里。”我对他说。他就给了我一个缓慢悠长的吻。

但后来他走了,也带走了她。所以,昨晚我心痛如绞,回想起那个胎死腹中的卖房广告:满怀挚爱重新翻修!十九世纪哈莱姆黄金地段地标建筑!无与伦比的家庭别墅!我觉得“地标”和“黄金地段”这两个用语有待商榷。“哈莱姆”当然是准确无误的,“十九世纪(1884年)”也是。“满怀挚爱重新翻修”,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属实,装修费还很贵呢。“无与伦比的家庭别墅”也是实话。

他们走后,在黑暗又空虚的几个月里,这么大的床简直像是给自己的大奖,我会在床上慢慢地滚,像翻卷的海浪一样,从一边滚到另一边,把被子缠在身上,再摊开。

“坐浴盆是什么东西?”奥莉薇亚问。

三楼还有客房和双人套房。

去年此时,我们打算把这栋房子卖了,甚至约了房产经纪人;明年九月,奥莉薇亚可以去市中心的学校上课,埃德已在伦诺克斯山为我俩找到了极好的工作。“会很好玩的,”他信誓旦旦地说,“我会装一个坐浴盆,只给你用。”我在他肩头捶了一拳。

四楼:很久以前的用人房,现在是奥莉薇亚的卧室。此外还有一间备用的空房。夜里,我有时会像鬼魂一样潜入她的房间。白天,我时常站在门口,望着阳光里慢慢飘浮的尘埃。有时,我也会一连几星期根本不上四楼,就像皮肤上落了雨水的感觉,这层楼也慢慢融化成记忆。

3

无所谓了。明天再和他们聊一次吧。眼下,没看到谁穿过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