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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 10月25日

“街坊邻居一直在变。”

“207。在公园的另一边。”

我下了一层,在平台上转弯。“他们带过来的东西不算多。只有一辆车。”

“现在搬来的又是哪家?”

“新邻居大概很快会来打招呼。”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212。他们姓米勒。”我以脚跟为圆心,转身下楼梯。

“应该是吧。”

“那儿不是刚搬来一户吗?”

沉默。我抿了一口酒。

“是的。”

现在,我又回到起居室了,站在壁炉边,火光聚集在这里,墙角的阴影却显得很深重。“我说……”埃德开口了。

“嘿,女汉子。”他跟我打招呼,“有新邻居?”

“他们有个儿子。”

“小南瓜,让我和爹地讲话。”我又上了一段楼梯,走廊上的长条形地垫硌得我脚底板疼。藤编的。我们当时怎么想的啊?它太容易脏了。

“什么?”

“不想。”她和猫也相处得不好。有一年圣诞节清晨,公猫庞奇抓伤了她,两只前爪飞快扫过她的手腕,留下纵横交错的四道抓痕;皮肤上渗出鲜红的血珠,像是红色的井字棋盘;埃德差点把猫扔出窗口。现在,我四下环顾,发现猫蜷在书房沙发上,望着我。

“有个儿子。”我重复一遍,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哈莱姆区的这片街区还没有普及钠灯,照亮街道的只有柠檬角形状的月亮,但我可以辨认出远处的人影: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高个子男孩,来回走动着,把箱子搬到前门口。“十几岁。”我补充了一句。

我抬头看向楼梯尽头,黑漆漆的,上面很暗。白天,阳光穿过穹顶天窗照耀下来;夜里,天窗就成了瞪圆的独眼,俯视深邃的阶梯。“你想念庞奇吗?”

“别激动,老女人。”

“不。”

我抢在自己管住嘴巴之前,让这句话脱口而出:“好希望你们在这里。”

“不孤独吗?”她在纽约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太害羞了,太小了。

连我都感到措手不及。埃德也没想到,我听得出来。短暂的冷场。

“开心。”

接着,他说:“你还需要一段时间。”

小卫生间半敞着门,但没开灯,我瞥见自己在镜子中的映象。“你开心吗,宝贝?”

我没出声。

“好。”

“医生都说了,太多的联系不利于康复。”

“小南瓜,我很乐意去一趟。”我走上楼梯,想去二楼,那儿的视野更好。“哦,到处都有南瓜。家家户户都摆出一只。格雷家有四只呢。”我到了二楼平台,手里拿着酒杯,唇间抿着红酒。“真想帮你挑只大南瓜。跟爹地说,给你弄一只。”我喝一口,吞下,“让他给你搬两只南瓜,一只给你,一只给我。”

“我就是那个医生。”

“你该过去打个招呼。”奥莉薇亚怂恿我。

“你只是其中之一。”

她又哧溜一下,咀嚼起来。“妈——”这是我俩之间的拉锯战;她不想再叫我妈咪,而是用更短促、生硬的叫法,毫不顾及我的意愿。埃德的回应是“随她去吧”,可那时候她明明还叫他“爹地”呢。

身后传来柴火裂开的噼啪声——壁炉里亮出一星火花。炉火稳定下来,在壁炉栏里温柔地燃烧。

“和妈咪讲话的时候不要吃东西,别吃了。”

“你为什么不邀请那些新邻居来家里做客呢?”他问道。

“捞面。”

我一饮而尽。“今晚就这样吧。”

“你在吃什么?”我问。其实不用问,今晚是中餐之夜;她在吃捞面。

“安娜。”

她的嘴里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

“埃德。”

“公园另一边的。207。”车已经停在那户门口,暮色中,依稀能看到他们像幽灵般晦暗不清,从后备厢里不断地搬出纸箱。

我几乎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很遗憾,我们不在你身边。”

“哪一栋?”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也很遗憾。”

刚才有辆车嗡嗡地开过去,像灵车那样走得很慢,有点肃穆,尾灯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新搬来的邻居。”我对女儿说。

庞奇刚才跟着我下楼了。我一把抱起它,走回厨房,把电话放在厨台上。睡前再来一杯。

2

抓着酒瓶,我转身面向窗户,正对着人行道上如幽灵般游荡的三个影子,嘴对瓶口,仰脖自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