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琳德·拉塞尔。”
“真的很吓人。我喜欢他问那个女孩——呃……”
“演奥莉薇亚的？”
“是的。”
“是的。”
“演丹尼的那个？”
“他问她是不是喜欢他，她说不，他就说‘别人都喜欢’。”他咯咯地笑起来。我也露出笑容。
“罗伯特·蒙哥马利。”
“很高兴你喜欢这部电影。”
“怪吓人的，那个家伙。”
“喜欢。”
“感觉如何？”
“黑白片没那么难看吧。”
“能。”
“嗯，挺好看的。”
“你能看吗？”我问。
“你想借哪部电影都可以，随时欢迎。”
“我借走了你的影碟，记得吗？”他从大衣口袋里抽出碟盒，放在咖啡桌上。《荒林艳骨》。我确实忘了。
“多谢。”
我笑了：“这么说倒很公平。”
“但我不想招惹你父母对你发火。”话音刚落，他就转过头去，看着壁炉。但我仍要讲：“我知道他们很容易暴怒。”
“我也在你面前哭过。”他可真是一针见血。
他没回答，但轻轻地哼了一声。“他们有他们的问题。”又扭头看着我，“真的很难忍受他们。我是说，超极难。”
“至于别的事——我不……我甚至记不住大多数事情。我猜，我是想和别人产生联结的。或者说，需要。”我摇了摇头，头发垂在我的两颊上。“我不能理解。”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但我很抱歉。”又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我知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一个成年人哭泣。”
“我认为，很多年轻人都觉得很难和父母相处。”
我点点头。他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少年。
“不，他们是真的很难相处。”
“感觉彼此相连？”
我点点头。
“没错。”我在贵妃椅里挪了挪身子，朝前倾一点，“我明白他们已经不在了，死了。但我很喜欢听到他们的声音。还感觉……很难描述。”
“我等不及去上大学了，”他说，“还有两年。甚至不到两年。”
“另一个世界。”他的声音很轻。
“你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吗？”
“并不——倒不是说我相信他们真的在和我交流——你知道的，从……”
他摇摇头。“那倒没有。反正就是要走得远远的。”他把手弯到背后，挠了挠背，“反正我在这儿也没什么朋友。”
“我就开始酗酒，比往常喝得还多。我还给自己配药吃。这是不对的，很危险。”他专注地看着我。
“你有女朋友吗？”我问。
“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和丈夫。”咽下去。说出来。“他们死了。他们都死了。”呼吸。呼吸。一，二，三，四。
他摇摇头。
“我这一年……真的很难熬。”我闭起眼睛；睁开时，看到他正注视着我，眼睛那么明亮，似乎在搜索着什么。
“男朋友？”
他冲着地板点点头。
他瞪着我，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耸耸肩：“我会找到答案的。”他这样解释。
“我非常抱歉。”现在，他只埋头看着膝头，但我执意讲下去，“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很抱歉，把你也扯进来了。我——那么……自以为是。我真的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
“说得好。”我在想，他父母是否知道这一点。
他连忙点头。
落地钟敲响了，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我抢着说道：“对不起。”
“你知道的，”我说，“楼下的套间现在空着。”
“我过来是想——”他开口时，我刚好叫了他的名字。
伊桑皱起眉头：“那个租客呢？”
继续沉默。
“他走了。”我又假装咳嗽一下，“不过——如果有需要，你可以使用那个房间。你需要自己的空间，我很明白这一点。”
“哦，这样啊。”
我是在报复阿里斯泰尔和简吗？我觉得不是。我甚至没想到那一点。但这或许挺好的——很好，我可以肯定——会有个人在这里陪陪我。还是个年轻人，哪怕他是个寂寞的少年。
“只是想数一数。”我解释说，“装新药用的。”
我往下说，就像销售员要把卖点讲清楚：“没有电视，但我可以把Wi-Fi密码给你。下面还有个沙发。”我说得很轻快，好像已经说服了自己。“如果待在家里很难受，你就可以来这里。”
我的视线猛然扭向咖啡桌，药片一颗一颗散落在桌面上；总共有四罐药，像四株立于空地的塑料树，其中一罐是空的。
他目光如炬：“那简直太好了。”
“这些药都是干吗用的？”
趁他还没改主意，我先站了起来。戴维还给我的钥匙在厨台上，昏暗的光线里，可以看见一个银色的小碎片。我把它放在手心里，递给伊桑，他也站起来了。
一阵沉默。
“太好了。”他再次称赞，把钥匙揣进了衣袋。
“不用了，只是问问。”
“随时都可以过来。”我对他说。
“是烧煤气的，但可以用。你想让我点上吗？”
他瞄了一眼门口：“我好像该回家了。”
伊桑左看看右看看：“壁炉能用吗？”
“没错。”
“当然可以。”他这才坐下来。庞奇从沙发背上溜下来，一眨眼的工夫就爬到沙发底下去了。
“多谢——”他拍了拍衣袋，“还有影碟。”
我靠在贵妃椅上。“我可以坐这儿吗？”伊桑指了指沙发。我可以吗，我可以吗。对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来说，他实在是恭敬有礼。
“不用客气。”我跟着他走进了门厅口。
“好吧。”他应了一声。
出门前，他转过身，朝沙发摆了摆手：“小家伙今天挺害羞的。”又看了看我。“我有手机了。”他自豪地对我说。
“好啊。其实也不用，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恭喜。”
“要我打开百叶窗吗？”
“想看看吗？”
“只是因为外面太亮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他说得对。我打开了落地灯。
“当然。”
片刻之后，他就走进了起居室，还带来一股冷风。“谢谢。”他短促地呼吸，哈出气来。“外面冻死人了。”他朝四周看看，“这儿真暗呀。”
他拿出一个边角有磨损的iPhone：“二手的，但挺好用。”
我按下了开门键。
“真不赖。”
“真的很冷呢。”他又讲了一句。
“你的是几代的？”
我犹疑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你的呢？”
“没关系的。”他答道。
“6。算是最新款了。”
我按下通话键。“你父母知道你来这里吗？”我问。
“哎呀，那可太好了。我很高兴你有自己的手机了。”
是伊桑。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围巾松散地绕在脖子上，头发在阳光下闪亮。
“我把你的号码存进去了。你想要我的吗？”
门铃又响了一遍。我按下暂停键，把脚放到地板上，然后才站起来，走向对讲机。
“你的号码？”
不可能是戴维，不可能是比娜。肯定也不会是菲尔丁医生——他是留了很多条语音信息，但我觉得他不可能不打招呼就直接上门；除非他在某条留言中提过，但我没仔细听。
“是的。”
会是谁？
“当然。”他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我的手机就在睡袍褶皱的深处振动起来，“我打给你了。”他解释了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我吓了一跳，半坐起身子，靠在靠垫上，不由自主地扭头朝门口看。
“谢谢你。”
门铃响了。
他握住了门把手，又低下头，看看我，突然间变得很严肃。
我自己的猫趴在沙发背上，四肢摊开，尾巴像条中了魔咒的蛇般摇来摇去。它扭伤了左边的后爪；我今天早上刚发现它一瘸一拐的，伤得很厉害。我已经把它的食盆装满了，足够几天的分量，就是为了让它少走——
“我很遗憾，你经历了那些事。”他说得那样轻柔，让我有了哽咽的感觉。
电视机里播放着《夺魂索》的最后一幕。两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一位被谋杀的同班同学，一具尸体被装在客厅中央的古董皮箱里，又是詹姆斯·斯图尔特，在看似一镜到底的长镜头中独领风骚（事实上，这部影片由八段十分钟长的胶片剪辑而成，但剪得天衣无缝，尤其考虑到那是在1948年，效果堪称惊人）。“猫和老鼠，猫和老鼠。”身边的大网越收越紧，法利·格兰杰坐立不安地说：“但究竟谁是猫，谁是老鼠？”我也大声地念出这句台词。
我点点头。
除了这里，处处都笼罩在黑影中。我拉下了所有窗帘，关死了每一扇百叶窗。黑暗如同浓烟，我几乎可以闻得出来。
他走了。我把门锁好。
天窗洒下一片阳光，把楼梯照得明晃晃的，最终落定在厨房外的走廊里。我走进那个大光斑，好像站到了聚光灯下。
人轻飘飘地回到沙发边，我低头看着咖啡桌，看着那些洒在桌面上的星星点点的药片。我伸出手，拿起遥控器，继续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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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说句实话吧，”詹姆斯·斯图尔特说道，“这真的有点吓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