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眼中闪过一丝敌意。她说:
“他是做什么的?”
“我不想谈论他。罗莎莉娅正在买东西,随时都有可能给我打电话,我就得回去。”
“我丈夫在工作。”
“她不希望你和我说话?”
她又笑了起来。
她做出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你不工作吗?”
“她觉得,我什么都不该做。”
“我不知道,可能只想和你聊聊天。在海滩上看到你时,我想坐在你的遮阳伞下,一直和你聊天,但那样你一定会感到无聊,因为我很笨。吉诺告诉我,你是大学教授。高中毕业后,我注册了文学系,但只通过了两门考试。”
她沉默了片刻,有些迟疑地说:
“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我能问你点私事儿吗?”
我看着她,看着那个孩子。
“说来听听。”
“他会杀了我。”
“你当年为什么离开两个女儿?”
尼娜变得严肃起来。
我想了想,想做出一个对她有帮助的回答。
“如果他像我一样,看到你和吉诺在一起,会怎样呢?”
“我太爱她们了,但这种爱让我无法成为自己。”
我觉得这句话很粗俗,就说:
我注意到她不笑了,而是仔细听着我说的每个字。
“他说,他的手可以抓住我的乳房,尺寸刚刚好。”
“你有三年没和两个女儿见面?”
“我很好。”她重复了好几次,并告诉我,她是怎么爱上她丈夫的。他们是在迪厅认识的,当时她才十六岁。他很爱她,也很爱他们的女儿,她又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我点点头。
我抚摸了一下她的手臂,仿佛要让她平静下来。在我看来,她在尽力模仿她家人的语气和表达方式,为了更有说服力,她甚至加重了那不勒斯调子,我心里升起一种柔软的东西。
“没有她们,你感觉如何?”
“我自有打算。”
“很好。整个人如释重负,我自由了,身体的每一处都彻底放松了,我感到很满足。”
“你会怎么做?”我问她,语气里有一丝讽刺。
“你不觉得痛苦吗?”
“有了埃莱娜,我很开心,对一切都很满意,只是这些天,发生了很糟糕的事。如果我发现是谁让孩子遭罪⋯⋯”
“不,我太投入自己的生活了,但我这里感觉很沉,就像肚子痛一样。每次听到有孩子叫妈妈的声音,我都会心跳加剧,猛然转身。”
她用力摇头,想否认这一点。
“你感觉不好,也就是说,你很难过。”
“也许你太早当母亲了。”
“我掌控着自己的生活,当时百感交集,包括一种难以忍受的缺失感。”
“十九岁,现在她快三岁了。”
她充满敌意地看着我。
“埃莱娜出生时,你多大了?”
“如果你感觉很好,为什么还要回去?”
“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把他推开了,嘴巴也紧紧闭着。我只是想回到以前,假装自己是个小女孩。”
我斟字酌句,想要解释清楚当时的处境。
“现在别说假话了。”
“因为我意识到,我无法创造出任何东西,能与两个孩子相提并论。”
“你那天看到的,并不能说明什么。”
她突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们在花园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儿,她又谈到了松林,谈到了吉诺。
“所以你回来是出于对女儿的爱?”
“你很自信,很果断,什么都不怕,从你第一次来沙滩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看着你的方向,希望你也能看向我,但你从来没看过来。”
“不,我回来和我离开的原因一样:出于对自己的爱。”
她用力地摇摇头。
她又陷入了困惑。
“我什么都不懂。”
“什么意思?”
“你很美,很文雅,懂得很多事情。”
“比起和她们在一起,我觉得没有她们时,我更没有价值、更绝望。”
“我有什么特别的?”
她想看穿我,用眼神穿透我的胸口、额头,看穿我脑子里的想法。
“是啊,我知道你不会。那天一看见你,我就在想,我要成为和那位女士一样的人。”
“你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但你不喜欢?”
“不会的。”
我对她笑了笑。
“我知道,你看见我和吉诺在一起了,但不要误会了。”
“尼娜,我追求的东西是一团乱麻,夹杂着欲望和野心。如果我不走运,可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才能意识到这点,但我很幸运,只花了三年时间,三年零三十六天。”
谈到女儿时,她情绪有点激动。她说,自从埃莱娜丢了娃娃后,就倒退回小时候的状态,想被人抱着,或者待在婴儿车里,甚至又开始用奶嘴。尼娜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一个更安静的地方,她把婴儿车推向了花园。她叹了口气说,她真的很累,她强调了“累”这个字,想让我感受到,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突然,她笑了起来,但我明白,她的笑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心里不舒服。
她似乎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
“来吧,宝贝,把奶嘴收起来吧,”她说,“别让勒达阿姨笑话,好不好?”
“你是怎么下定决心回来的?”
后来我们开始用“你”相互称呼,是我请求她不要用尊称了。她开始不愿意,说那样很不妥,但后来还是接受了。她抱怨那几天很累,孩子特别黏人。
“有一天早上我发现,我唯一真正想做的事,就是在两个女儿面前削水果,削出一条蛇形果皮,当时我突然哭了起来。”
“只是个小玩意儿。”
“我不明白。”
我问货摊的老板帽针多少钱,尼娜想付钱,我拒绝了。
“如果以后有时间,我会告诉你。”
“这样就不会掉了。但要小心,别让孩子碰到,回家后消消毒,别针太尖了,很容易划伤皮肤。”
她夸张地点了点头,为了让我明白,她特别想听我说。这时,她注意到埃莱娜已经睡着了,她轻轻取出奶嘴,用面巾纸包好,放进包里。她的表情柔和,想让我知道,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她继续问我:
我仔细帮她调整好帽子,用琥珀色的帽针把帽子固定在她的头发上。
“你回来之后呢?”
“等等。”我对她说。
“我妥协了,少为自己活,多为两个女儿着想,慢慢我就习惯了。”
“谢谢,刮风的时候真不能戴帽子。”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她说。
尼娜的帽子飞走了,我帮她捡了起来。她头发扎在头顶,脸看起来更漂亮了。
“什么?”
“姑妈和娃娃都要生孩子了,对吧,埃莱娜?”
她做了个手势,表示头晕,也表示有些恶心。
尼娜回答:
“迷乱。”
“所以娜尼也怀孕了?”
我想起了我母亲,我说:
“这是个游戏。我嫂子在吃药,她也假装给娃娃吃药。”
“我母亲用了另一个词,她称之为‘碎片’。”
尼娜有些尴尬地接过话,笑着说:
她明白这个词蕴含的情感,像个受惊的小姑娘一样看着我。
“孩子生病了吗?”
“这是真的,你心碎了。你无法忍受自己,心里有很多心事,却说不出口。”
我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她又接着问我问题,这次她表情很温和,好像在寻求爱抚。
“她肚子里有个孩子。”
“总之,都过去了。”
“娜尼生病了吗?”
我想,无论是比安卡还是玛尔塔,都没有像尼娜这样,坚持问我这些问题。我斟字酌句,想通过善意的谎言来告诉她真相。
“娃娃该吃药了。”
“我母亲为此生病了,但那是另一个时代的事了。现在即使事情没有过去,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埃莱娜把奶嘴从嘴里拿出来说:
我看到她有些犹豫,打算说些什么,但最后放弃了。我感到她想紧紧抱住我,这和我的感觉一样,这是一种感激,迫切地需要拥抱来表达。
“她很好,但不肯罢休,想要她的娃娃。”
“我得走了。”她说,不由自主地在我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动作很轻,有些尴尬。
尼娜替女儿回答:
她移开脸时,我看到了在她身后,在花园尽头,有两个人背对着货摊和人群,是罗萨莉娅和她的弟弟——尼娜的丈夫。
“早上好,”我对小女孩说,她眼神黯淡,嘴里含着奶嘴,“烧退了吗?”
我轻声说:
我用手指按住胸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我随手翻了翻眼前的旧货,很机械地拿起一件来看看,但我毫无兴趣。尼娜出现在了人群中,她推着小车,埃莱娜坐在里面。她时不时地用手抓住她丈夫送的那顶大帽子,以防被海风吹走。
“你大姑子和丈夫在那边。”
“我在喷泉附近,这儿有个卖旧货的摊位,我在这里等您。”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有些厌恶,但仍保持了平静,甚至没转身。
“我知道,我跟着您走了十分钟,但人太多了,我一直追不上您。”
“我丈夫?”
“我在镇子的集市上。”
“对。”
“现在。”
方言这时候占了上风,她嘀咕着,混蛋,他妈的现在来这里干吗,他本该明晚才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推着婴儿车,以免孩子醒来。
“好吧,什么时候?”
“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她问。
“我想和您谈谈。”
“随时都可以。”
“我也看见您了。”
她热情地向他们挥手打招呼,她丈夫也挥手回应。
“昨天,我在松林里看到您了。”
“陪我过去吧。”她对我说。
“是我的。”
我陪她走了过去,这对兄妹站在路口,我第一次发现他们很像,顿时有些惊讶:同样的身材、宽脸、粗脖子,同样突出、肥厚的下唇。我竟然觉得他们都很美,这个想法让我自己都很惊异:他们结实的身体,稳稳站在马路上,就像那种耐旱的植物,习惯于汲取一点点水分就能存活。他们有着结实的外壳,像坚固的船体,我想,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而我不行,我只是孱弱的尾波。我从小就很害怕这些人,有时甚至是厌恶,虽然我很自负,觉得自己过着更精致的生活,更加敏锐,但我至今依然无法欣赏他们的决心。是什么让我觉得尼娜漂亮,罗莎莉娅不漂亮,标准是什么?为什么我觉得吉诺很帅气,而这个咄咄逼人的丈夫不好看?我看着这个怀孕的女人,似乎看到了黄色连衣裙里,她肚子里正在孕育的女儿。我想到了睡在婴儿车里筋疲力尽的埃莱娜,想到了那个娃娃。我想回家。
“我想知道这是不是您的号码。”
尼娜吻了吻丈夫的脸颊,用方言说:“我很高兴你这么早就来了。”当他俯身亲吻孩子时,她又补充说,“她在睡觉,别吵醒她,你知道吗?这些天她一直都不让我安生。”然后用手指了指我说,“你还记得这位太太吧,上次是她帮我们找到了孩子。”男人轻吻了埃莱娜的额头,孩子这时满头大汗。他用方言说:“你确定她没发烧了吧?”他起身时,我看到了他衬衫里沉甸甸的肚子,他转过身来,用方言亲切地对我说:“原来您还在这里度假啊,您真幸运,什么事都不用做。”罗莎莉娅比她弟弟更会说话,马上严肃地补充说:“这位太太在工作。托尼,她在沙滩时也在工作,不像我们只是在玩。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勒达太太。”然后他们离开了。
“您好,尼娜。”
我看到尼娜挽着丈夫的胳膊,一次也没转身就走了,她一路上有说有笑。我觉得她好像是被推着走的,在丈夫和大姑子之间,她看起来那么单薄。我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我和两个女儿之间的距离还要远。
我很惊讶,非常不安,但也很高兴,我的心开始狂跳。
集市外的交通一片混乱,一群群大人小孩,有的正在离开摊位,有的正在聚集过来。我找了人少的巷子往回走,爬上楼梯,回到我住的公寓,在最后一段台阶上,我突然感到一种紧迫感,匆匆爬了上来。
“我是那个丢了娃娃的女孩的母亲,那个……”
娃娃还躺在阳台的桌子上,太阳晒干了她的小衣服。我轻轻脱下她的衣服,让她一丝不挂。我想起了玛尔塔,小时候她总是爱把东西塞进她发现的每个洞里,好像想把那些东西藏起来,并确信能再找到,有一次我在收音机里发现了一段段生面条。我把娜尼带进浴室,把她的头朝下,一只手按住她的胸口。我用力摇晃她,黑乎乎的水从她嘴里流了出来。
“是我。”
埃莱娜在娃娃肚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当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怀孕时,我很高兴,身体正在孕育生命,我想一切尽善尽美。我娘家的女眷在怀孕后,她们的身体都会膨胀起来,盘踞在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就像一种漫长的疾病,会让她们变形,在分娩后,她们也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而我希望怀孕时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我不再像我祖母(她有七个孩子),不像我母亲(她有四个女儿),也不像那些姑姑阿姨、堂姐妹。我与众不同,很叛逆,我想愉快地挺着肚子,享受九个月的期待时光,监督、引导我的身体,让它适应怀孕的过程,就像我从青春期开始就严谨对待生活中的一切一样。我想象着,怀孕是我一生中最闪亮的阶段。因此我保持警惕,严格遵照医嘱。在怀孕期间,我努力保持美丽、优雅,让自己一直勤劳、愉快。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交谈,让她听音乐,给她读我研究的外文原文,努力用一种充满创意的方式为她翻译,这让我充满自豪。对我来说,比安卡一生出来,就已经是比安卡了,一个优秀的孩子,情感和血脉都经过了提纯和升华,充满人性和智慧,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联想到一个活生生的、正在成长的生命的盲目和残酷。甚至漫长而剧烈的阵痛都没有让我失控,我觉得那是一种极端的考验,让我做好准备,控制恐惧,留下一段充满自豪的回忆——尤其是对我自己。
“是勒达女士吗?”
我一直表现得很好,比安卡从我体内出来时,我多么幸福啊。把她抱在怀里那几秒钟,我意识到,那是我一生中最享受的时刻。现在我看着娜尼头朝下,往水槽里吐着混合着沙子的深色泥水。我觉得,这和我第一次怀孕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虽然也会孕吐,但持续时间很短,很轻微。后来我有了玛尔塔,她对我的身体发起了攻击,迫使它辗转反侧,失去控制。
镇上今天有集市,广场、主干道、街道和小路上密密麻麻地摆着货摊,像迷宫一样。镇子里禁止汽车通行,外面的路上就像大城市一样拥堵。我挤在人群里,周围大部分都是女人,都在翻找各式各样的商品:衣服、夹克、大衣、雨衣、帽子、鞋子、小饰品、各种家居用具、真假古董、植物、奶酪、香肠、蔬菜和水果,还有画着海景的粗鄙的画、药效神奇的草药瓶。我喜欢集市,尤其是那些卖旧衣服和现代大小工艺品的摊位,我什么都买:旧衣服、衬衫、裤子、耳环、胸针、小摆件。我在一堆破旧的东西里翻找,看到了水晶镇纸、旧熨斗、剧院看戏用的望远镜、金属海马、那不勒斯咖啡壶。我正在看一根闪闪发光的帽针,长而锋利,带有漂亮的深琥珀色手柄,我的手机响了。我想可能是女儿打来的,虽然她们不太可能在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我看了看显示屏,不是她们任何一个的名字,而是一个我似乎认识的手机号码,我接了电话。
她刚开始好像不是玛尔塔,而像是肚子里的一块生铁。我的身体变成了带着血腥的液体,一团黏糊糊的烂肉,里面生长着一只凶猛的八爪鱼,没有一点人性,它在猛烈地攫取养分,在不断膨胀,让我沦为没有生命的腐质。正在吐出黑水的娜尼,和我第二次怀孕时很像。
我不想去海滩,甚至不想出家门。如果出去,我就不得不路过酒吧,会看到乔瓦尼和他的朋友在那里聊天。我很厌烦,但我觉得要尽快解决娃娃的事。我忧伤地看着娜尼,抚摸着她的脸颊,要失去她的悲伤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强烈了。我脑子很乱,有时我觉得埃莱娜可以没有娃娃,但我不能失去她。除此之外,我太大意了,没有把她藏起来就让乔瓦尼进了公寓。我第一次想到了结束假期,今天或者明天就走。我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太小题大作了吧,我计划逃跑,好像我偷了个孩子,而不是娃娃。我把餐桌收好,洗漱完,仔细地化好妆,我穿了一件漂亮裙子,走了出去。
那时我很不快乐,但我没有意识到,小比安卡,在她顺顺当当地出生后,在我看来突然变了,夺走了我所有的能量、力气和想象。我丈夫忙于工作,我想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女儿在出生后变得多贪心、要求多、很讨厌,但她在肚子里时不是这样。我慢慢发现,我没有心力让第二次怀孕像第一次那样振奋。我头脑昏沉、身体乏力,没有任何散文、诗句、比喻、乐句、电影片段、色彩能够驯服我肚子里的黑暗野兽。令我真正崩溃的是:我放弃让怀孕的体验得到升华,第一次怀孕分娩的快乐记忆全被推翻了。
我到快凌晨四点时才停下来,我的背又开始痛了,就是松果砸到的地方。我上床一直睡到了九点,起床后在阳台上吃早餐,眼前是随风摇曳的大海。娜尼一直在外面,坐在桌子上,她的衣服有些潮,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她好像动了动嘴唇,伸出了红色的舌尖,仿佛在和我玩游戏。
娜尼,娜尼,娃娃面无表情,继续吐着脏水。你把肚子里所有的污水都吐到了水槽里,好孩子。我掰开她的嘴唇,用手指撑住,往她嘴里灌了一些自来水,用力摇晃,把她的肚子里面,还有躯干洗干净。最后,我要把埃莱娜放在娃娃体内的“孩子”也弄出来。通过游戏,我们应该从小就告诉女孩真相:让她们自己想办法,营造一种可以接受的世界。我现在也在玩游戏,一个母亲也是个玩游戏的女儿,这有助于我反思。有个东西卡在娃娃的嘴里,取出不来,我找来眉毛钳。从这里重新开始,我想,从这个东西开始。我应该马上注意到这一点,从小开始,看到这个红色的充血物,很柔软,就是现在我用金属夹夹住的东西。我应该接受它原本的样子。可怜的家伙,看起来很不成人形。这是埃莱娜塞在娃娃肚子里的“孩子”,想让她像罗莎莉娅姑妈一样怀孕。我轻轻把它取出来,那是海滩上常见的虫子,我不知道它的学名是什么,就是在黄昏时分,那些钓鱼爱好者挖一下湿沙子就能找到的虫子,就像四十多年前,我的堂兄弟在格拉尼亚诺和加埃塔之间的海滩上钓鱼时,通常会挖的虫子。当时我入迷地看着他们,觉得有些恶心。他们抓起虫子,作为诱饵串在鱼钩上。鱼上钩后,他们熟练地把鱼从钩子上取下来,扔在身后,让鱼在干燥的沙滩上垂死挣扎。
我强迫自己学习,看了大半个晚上的书。从青春期开始,我就学会了自律:将脑子里的想法赶走,驯服痛苦和屈辱,把焦虑放在一边。
我用拇指撑开娜尼柔韧的嘴唇,用钳子小心翼翼地把虫子夹了出来。我害怕所有蠕动的虫子,对于那团血肉,却感到一阵尖锐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