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该死,还请姝容华大人有大量,放过奴婢这一回吧!”穆姑姑心里虽不情愿,却也知道沈妩的脾性,便肃着一张脸,放低了姿态行了一礼。
特地把他找过来,没想到就让他看这一出戏。戏虽好,无奈从开头就被人识破。结尾就被旁人牵引到了另一个方向,太后这次完败。
沈妩冷哼了一声,她轻轻扫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皇上。男人的目光恰好也对着她,里面带着几分兴味和戏谑。
“穆姑姑,你看,朕的爱嫔都觉得你以下犯上,侮辱了她。你最懂宫规了,还不快给姝容华赔罪!”男人轻轻扬起下巴,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不耐。
沈妩轻轻地偏过头去看向穆姑姑,脸上的神色渐冷,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穆姑姑的脸上,然后轻声地开口道:“穆姑姑,你知道什么是无妄之灾么?就好比方才你拿着香囊丢过来的时候,本嫔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一个正四品的容华,皇上和太后才是大人呢,就更谈不上什么大量。根据宫规,以下犯上,你应该知道责罚,去领罚吧!”
春风也不敢停留,连忙闪身进了内室。大殿里的气氛还是紧绷绷的,显然沈妩这招,算是狠狠地打在了太后脸上。寿康宫上下一口咬定是姝容华的罪过,结果却被她逃脱了,现在既然不是这黄花杜鹃的毒,皇上又要查出太后究竟怎么了。端看太后如何交代她这又吐又抽搐的毛病了。
沈妩毫不客气地扔下这句话,殿内不少人都吃了一惊。就连穆姑姑都怔住了,她没想到沈妩真的会这么不给脸。
“春风,你进去瞧瞧,问问太医,母后究竟是怎么了?”男人沉吟了片刻,才冷声开口。
就在这时,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忽然就朗声笑了出来,尾调里带着丝毫不遮掩的愉悦。众人都下意识地看过去,皇上轻轻扬起下巴,就这么看向沈妩,然后伸出食指朝着她的方向轻轻指了一下,低声道:“朕中意你!”
沈妩这一番义愤填膺的话说出来之后,大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齐钰已经坐回了椅子上,他抬起手慢慢地摩挲着下巴,听得沈妩这一番话之后,脸上露出了几分冷笑。姝容华,当真好手段!
因着皇上的这句话,穆姑姑想要反抗的心思彻底没了,她冲着沈妩轻轻行了一礼,便低着头走了出去。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不过沈妩连这主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内室里,春风磨叽了许久才出来,她眼神一扫,却没有看见穆姑姑的身影,不由得一慌。
穆姑姑被她这么忽然地盯着瞧,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沈妩根本就没有顾忌到穆姑姑究竟是谁的人,在这后宫又浸淫了多久。此刻她只想着要将心中这口恶气撒出。
“太医怎么说?”还不待她琢磨透,皇上清冷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这原本便是红花杜鹃,因为想和香囊外头这颜色配在一起,嫔妾便特地让丫头把花瓣染了色。我沈妩原本便只是一介庶女,对于药理又不是很喜欢,所以并没有某些嫡姑娘主子那般见识广博。黄花红花杜鹃,在嫔妾眼里是一样的。不过对于奴才的咄咄相逼,甚至连睁眼说瞎话这种都能冲着本嫔叫骂出来。嫔妾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切还请皇上定夺!”沈妩慢条斯理地说出前半段话,但是到了后面的,却是猛然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穆姑姑。
“太后说让三位容华散了吧,请皇上您进内室说话。”春风连忙收敛心神,低眉顺目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下意识地看了沈妩一眼,沈妩也恰好看向她。四目相对,沈妩眼中的得意和轻蔑,丝毫不掩饰地传达给了许衿。
皇上脸上的笑意不减,直接走进了内殿。春风依然守在外头,已经有三个小宫女走上前来,显然是要送沈妩她们出去。
不少人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诧异丝毫不掩饰。许衿更是一脸呆愣,她定定地看向那一盆逐渐变黄的液体,里头漂漂浮浮的红色花瓣,显得极为扎眼。
沈妩轻挑着眉头看过去,脸上阴郁的神色十分明显。她这心里头的火气还不知道往哪里撒呢,竟然就要她离开?太后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忒好了!只不过处置了一个穆姑姑而已,说不准那边行刑的人会不会碍着太后的面子,私自减刑。
看到这种情况之后,众人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了。齐钰冷眼瞧着那铜盆里的变化,嘴角勾出一个清冷的笑意。直到有的花瓣上,那些黄色彻底消散得干净,露出了原本的赤红色。
“还请三位容华先行离去。”春风见她们三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静,便轻轻俯下身,低声提醒了一句。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射过去,铜盆里盛放的并不是清水,而是一种略显黄色的油状液体,只见那些花瓣有些漂浮在水面,有些已经沉到了水底。伴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液体里渐渐有了变化。那些花瓣的周围渐渐涌出黄色,似乎自身在褪色一般。
沈妩不好再多留,神色阴郁地走了出去。她在心底暗自咬了咬牙,这一次她算是记住了!
“这是穆姑姑所说的有毒黄花杜鹃,现在我把这些花瓣丢进这盆里。”她一边说一边扬开掌心,那些花瓣便都落进了盆里。
皇上进去内室的时候,太后真的在呕吐,即使室内已经点起了熏香,但还是有一股子难闻的味道萦绕鼻尖。他的脚步就停在门口,英气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好想甩手走人!
沈妩慢慢俯下身,捡起脚边的香囊,从里面抓出一小把花瓣来。
“太医给朕滚出来!”男人今晚上被强迫拉出来看戏的烦躁心情,终于还是爆发了,他的咆哮声传遍了整个内殿。
“这里头的确是杜鹃花,至于是不是黄色的,还请各位瞧清楚之后再做评断!”沈妩慢慢地冷下了一张脸,她轻轻挥了挥手,早就准备妥当的明音和明心二人,便带着几个小宫女,端着铜盆等走了进来。
最终两个太医连忙从内室小跑了出来,脸上的神色都带着几分惶恐和为难。
沈妩轻挑着眼角看过去,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不咸不淡地看着她。殿内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沈妩。
“启禀皇上,臣初步诊断,太后她还是受了风寒,吃食上也不规律,才导致的病情加重。”两个太医跪倒在齐钰的脚边,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先开了口,语气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再次惹恼了皇上。
“姝容华这话说得好笑,这香囊里分明就是黄色的杜鹃花,怎么说您没用此物呢?难不成是睁眼说瞎话?”穆姑姑一时情急,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有些没遮拦,口气也比较讽刺。
齐钰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深沉,他指着那个太医的鼻子骂道:“放屁!方才不是还断言是中毒么?这会子又变了说法,该你们仔细查的时候,究竟都干什么吃的!朕就养了你们这帮废物么!革职查办!一个两个都老眼昏花了,认错了主子不成?”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殿内的人听清楚。穆姑姑听得她这番话,不由得冷笑了几声。
皇上不留情面的呵斥,掷地有声,让周围的宫人都跟着震了一下。太后如今躺在床上,吐得七荤八素,自然是没工夫制止皇上的迁怒。
“原来黄花杜鹃是有毒的啊?当初嫔妾想用来着,不过后来还好没用!”沈妩脸上惊诧的神色稍微收敛了一些,她边说边抬起手拍了拍胸脯,脸上露出几分万幸的神色。
“还有这寿康宫,上上下下这么多奴才,竟连太后都伺候不好。风寒入体?吃食有问题?这种低等错误也能犯,母后养着你们是吃粪的么?全宫上下的奴才,分批领罚去,谁都不准缺!行刑的宫人若是哪个敢手软放水,朕绝不轻饶!”皇上的脸上露出几分冷笑,他的眸光一一从殿内的宫人脸上划过,待看到他们皆露出几分惊慌失措时,他那暴躁的心情才稍微缓和了些。
沈妩脸上的神色惊诧了一下,显然对于穆姑姑的话,有些难以置信。有几个一直盯着她瞧的人,看见这种表情,心底便有了较量。特别是许衿,脸上的神色才终于缓了些,这才是沈妩该有的表情。
这寿康宫,他也不欲久待,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便瞧见穆姑姑被一个小宫女扶着走了进来。一瘸一拐的模样好不可怜。
香囊的前端被剪了一条细长的口子,经过穆姑姑这么猛地一扔,里头黄色的花瓣落出来不少,零零散散地落在了地上,众人的眼光看过去,表情各异。
齐钰站在殿门处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显然在等穆姑姑的到来。
“杜鹃花分不同颜色,红色的多有止咳祛痰平喘的功效,但是姝容华并没有用红色的杜鹃花。而是选择了有毒的黄花杜鹃,这可是太医特地指出的,黄花杜鹃有毒,那是千真万确的!姝容华还是看看您香囊里头的东西吧!”穆姑姑恨声将先前就知道的药理背了出来,伴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下,她猛地扬起手,将沈妩先前呈上的嫩黄色香囊扔了过来。
“以下犯上,这打的板子应该不少啊,姑姑还能走着回来,看样子行刑的人当真是手软心善。不把主子的话放在眼里,朕方才规定了寿康宫上下都要受罚,穆姑姑还要第二次受罚,到时候别忘记叮嘱行刑的人下手重点儿,否则朕可是会不高兴的!”皇上眼瞧着她走近,嘴里嘲讽的话就没停下,最后两句刻意抬高了声音,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沈妩轻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也直接变得阴冷了下来,冷声开口道:“先告状的是穆姑姑你吧?还请问姑姑一声,太医究竟是怎么说的?”
穆姑姑自是不敢怠慢,她挥开那个小宫女的手,一点点地弯下身体,慢慢地跪倒在皇上的面前,行了个大礼。男人瞧见她如此的低姿态,冷哼了一声,便跨着大步走了出去。
穆姑姑微微愣了一下,勉强镇定了下来,冷声质问道:“姝容华是在推脱么?直接开始胡言乱语,还恶人先告状了!”
寿康宫上下全部都受了罚,这个消息的确够耸人听闻的,一下子便传到了各宫主子的耳朵里。立刻各自就开始打探消息,太后对付姝容华失利这种事儿自然是瞒不住。
顿时整个大殿的人都看向她,沈妩还没拿出证据来洗白自己,就先把寿康宫这边的人,从受害者变成了诬陷者。
此刻的太后躺在绣床上,脸上的神色十分苍白,她已经吐了不少。本该离去的许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条浸湿的锦帕,正替太后擦着额角的汗珠。
“太医并没有仔细查验,显然是被某些人的话语给误导了。一开始便以为那三个香囊里定是有毒的香囊混在里头,然后若是有人巧妙地牵引着他们的思维走,太医也容易受到干扰的。”沈妩说得像煞有介事,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笃定的笑意,就像是当场观摩了一般,甚至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
太后已经吐得快要脱水了,她看着许衿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心里的火气更加上涌,可惜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对许衿怎么样了。
穆姑姑哪里料到沈妩会是这么个镇定的反应,一时倒有些语塞。
这计谋是许衿出的,太后为了能扳倒沈妩,也听信了她的话,头回那般狠下心对待自己的身体,竟是吃了催吐的药。原本许嬷嬷、穆姑姑和春风三人知道后,都不同意她如此一意孤行,太不拿身体当一回事儿了。可是她心底又着实恨极了沈妩,拿碗往她脸上糊这种血海深仇,如何不报!
斐安茹虽不了解全部过程,不过听着穆姑姑方才的话,便知道这是故意为之,就为了要扳倒沈妩。
她一狠心喝下那碗药,哪知就吐成这样,简直不成人形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得有多蠢,完全就被仇恨和许衿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太医院只有那么一两位太医能够听候她的差遣,若是皇上真的愿意替沈妩翻盘,把杜院判找过来,再厉害的催吐药,到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一旁的许衿早就开始观察她的神色,此刻见沈妩非但不惊慌,相反还像是料中了一般,心里头不由得就失了几分笃定。手心里也渐渐冒出了一层冷汗。
冲着方才皇上处罚寿康宫的态度,便可以预见,若是当时沈妩不能自救,皇上定是要替沈妩出头的!
“不知穆姑姑所说的太医瞧见那花,就直呼有毒,后来是否有仔细查验过?”沈妩的脸上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相反还十分平静地问了一句。
许衿始终低着头,此刻的她有如惊弓之鸟一般。她知道太后有多愤怒,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的确是亏损,最终的结果还是敌人毫发无伤,自己被打落了牙齿混着血咽下去。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姝容华,你有何解释?”男人轻咳了一声,一直盯着沈妩瞧,脸上的神色暗沉如锅底。
原本便想着,让沈妩呈上来的那个香囊里,出现有毒的杜鹃花,太后这里的呕吐逼真,皇上到时候也没法子,再加上太后和沈妩一向有嫌隙,沈妩自然是翻不了盘。
殿内至少三人的心声是相同的:脚真贱!
完全没想到这位姝容华,竟是脱离得这么干净,最后坏人还成了太后,在旁人眼里简直就是自作自受!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一片死寂,男人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对上了沈妩探究的视线,他便毫不客气地瞪了过去。
还是青天白日,天气晴朗,可惜寿康宫一半的宫人去领了罚,此刻都躺回下人屋子里,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直呻吟。心里暗骂道:这回行刑的人下手忒狠,像是跟他们之间有杀父之仇一般。
殿内原本等着看沈妩倒霉的人,被皇上这一脚,弄得也有些纳闷了。
哼唧完了之后,心里头就琢磨开了,都说大树背后好乘凉。这后宫里没有皇后,太后的地位自然是无与伦比。之前也的确是这样,众妃嫔一直围绕着太后转。可是这种情况,从姝容华来了之后,就彻底逆转了。
这回齐钰没忍住,他猛地站起来,顺脚就踢了过去。春风这一嗓子还没号开,便已经被男人踢着坐到了地上。
一个正四品容华而已,却接二连三让太后当众没脸!后宫里其他观望的妃嫔,心里更是惴惴不安,原本对沈妩恨得咬牙切齿的瑞、丽妃二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一旁的春风瞧着皇上没生气,她也跟着胆子大了起来,跪行到皇上的脚边,竟是轻轻地扯着他的龙袍衣摆,低声求着皇上做主。
锦颜殿大门紧闭,外头候着五六个太监守门。殿内的气氛十分阴沉,沈妩坐在主位上,底下跪着坠儿。锦颜殿只要不当职或者有闲暇的宫人,都被招了过来。
齐钰努力忍住要抬脚踢她的冲动,心里有如百爪挠心般难受。没办法,以前踢习惯了,好想踢人啊!他一低头,便能瞧见穆姑姑面露悲色,眼眶泛红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甚至哭得声嘶力竭。他如果这一脚踢下去,是不是不孝的罪名就扣在他头上了?最重要的是,还帮了沈妩?不行,一定不能便宜了那女人。
“坠儿,你可有话要向本嫔坦白?”沈妩的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一直转着右手中指上戴的戒指,声音很冷,语调也压得有些低。
前额使劲儿地碰在地面上,发出“砰”的声响,带着几分沉闷。
坠儿跪在大殿中央,身形显得极其瘦小,此刻听到了沈妩的质问,却并没有露出惶恐的神色。
“求皇上做主啊!那三个香囊已经被剪开,太医一瞧姝容华香囊里的花瓣,便直呼有毒。”穆姑姑跪着爬行到皇上的脚边,不停地大力磕着头。
相反她很镇定地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低声道:“奴婢不知容华何意,也并无什么话要向容华坦白。”
那两人一听皇上这么问,立刻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在一旁围观的宫人,对于沈妩今日在寿康宫所受的刁难,也略知一二。这香囊是坠儿替姝容华绣的,锦颜殿里有不少宫人皆知道,姝容华并没有想要瞒着他们。此刻出了这种事儿,有些聪明点儿的宫人,里头的弯弯绕绕,已经猜对了七八分。
穆姑姑带着春风先出来了,皇上拿手撑着下巴,冷声问道:“母后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还真是嘴硬啊!有骨气!”沈妩轻哼了一声,脸上嘲讽的笑意丝毫没有遮掩。忽然她冷下脸来,轻轻挥了挥手,冷声道,“明音,给本嫔扇她,狠狠地扇!”
呵呵,众人都请他过来,准备当枪使。今儿要是不毒死一个或者不冤枉死一个,他一定牢记在心。日后他亲自设计毒死一个,再冤枉死一个!别拿皇帝不当人看!
沈妩的话音刚落,明音心里就为之一振。姝容华,就知道跟着你有肉吃,有人打!
齐钰的心底早就不耐烦了,一个爱作死就罢了,偏偏四个都爱作死的人凑到一处,就非要搞出些幺蛾子来。太后要她们三人绣的香囊的事儿,齐钰自也是有耳闻的,甚至于沈妩那边发生的一系列,明音和明语所参与的事情,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明音大步往前跨了两步,一下子冲到了坠儿的面前,扬起手就甩了一巴掌过去。这和当初掌掴妍嫔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当时毕竟只有五巴掌的机会,这一回可是看她的心情了。
身穿着黑色龙袍的男人就坐在前殿的椅子上,脸上的神色十分阴沉。沈妩她们三人鱼贯而入,规矩地行礼参拜,每个人都轻轻低着头,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
明音根本没客气,以来回两次四个巴掌为一个节拍,停顿了一下再继续,接连甩了十二个巴掌过去。她才停了手,慢慢地退到一边。
沈妩她们三人自是被请过去了,太后躺在床上低微地呻吟着,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随时要断气了一般。
坠儿那光滑的小脸,立刻便肿得老高,嘴角也慢慢渗出了血丝。由于生理性的疼痛,即使一开始准备硬生生受着,此刻也飙出了泪来。
太后那边一口咬定,没有吃错任何东西,也没有乱碰什么,唯一放在太后枕边的就是三位容华绣制的香囊。
有几个离得近的宫人,都瞧见了坠儿这副惨状,不由得心里一抽。下意识地就看向明音,明音的脸上并没有严肃或者低沉的神色,相反面色红润,嘴角上扬,显然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果然快到了傍晚,寿康宫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太后忽然呕吐不止,并且浑身痉挛抽搐,像是病危的模样,连皇上都惊动了。
那几个宫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里暗自琢磨开了,把明音的地位直接提升到“危险物品,请勿靠近”的级别。明语在一旁瞧着,心里头直痒痒,她也好想去打人,平日里在龙乾宫,只有被扇的份儿。
沈妩也乐得清闲,她也不愿意看见太后那张老脸。悠然地坐着轿辇回了锦颜殿,特地从御膳房里叫了些吃的回来,只等着看太后如何发难。
“现在可有话对本嫔讲?”沈妩停顿了片刻,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显然对于坠儿被打成这副模样,心里头也比较舒坦。
“哀家乏了,你们既完成了,就先退下吧。待哀家日后缺这些小玩意儿,再让你们做几个来!”东西到手之后,显然太后不欲再与她们纠缠,特别是她现在一瞧见沈妩那张娇俏的脸,脑仁就突突地跳着疼,便让她们退下。
坠儿慢慢地动了动脸颊,立刻火辣辣的疼痛感便清晰了起来。她低着头,还是低声说道:“奴婢不知容华何意。”
太后轻轻瞥了一眼,便不再看,慢慢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比较满意。
沈妩脸上的神色不变,再次挥了挥手,明音又往前走了几步,接着抬起手来甩耳光。
“好了,太后,三个香囊都齐了。蓝色的是远容华绣的,绿色的是瑾容华绣的,这最右边这个嫩黄色的是姝容华的。”许嬷嬷端着玉盘慢慢走到太后面前,特地将她们三个所绣的香囊,一一说清楚了。
这回她使足了力气,头一巴掌就把坠儿的整个脑袋扇得跟着扭了过去,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坠儿头上的一支绢花都直接飞了出去,摔到了地上滑了一段距离,停在一个小宫女的脚下。
沈妩轻抿着红唇,冲着许嬷嬷柔柔地一笑,便从衣袖里拿出香囊,丢进了那个玉盘里。
那个小宫女直接被吓得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了。
一旁的许嬷嬷得了太后的眼色,便亲自端着玉盘走到沈妩跟前,柔声道:“姝容华,其他两位容华的香囊已经都在这儿了,您的呢?”
明音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啪啪啪”的巴掌声在殿内响起,就连候在一旁的明心,这心里都直发毛:多大仇啊!下这么重的手,而且明音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一副享受的模样啊!不愧是从皇上身边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变态手下无正常人!
太后不想再听她说废话了,跟沈妩说话,简直就是要被气死的节奏。
等明音扇到手发软为止,她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退到一边站好。别说,扇人是件力气活儿!膀子发酸手掌疼,下回直接拿根簪子戳旁人的脸,来得要快些,还具有威慑力!
再加上她所说的话,让殿内大半的人都有些心虚,便无人开口反驳她。硬是由着她,把后宫大半的人给骂了一通。
坠儿已经被扇得瘫软在地上了,她匍匐着,终于还是熬不住了,眼泪早就夺眶而出,头发散乱。脸上的红肿更是惨不忍睹,这是被明音活活扇成这样的。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角有些上挑,那股子欠抽的桀骜不驯劲儿又上来了。
“容华饶了奴婢吧,奴婢这就说。全部都是张成让奴婢做的,奴婢也只是被冤枉的,求——”坠儿的语气有些迫切,偏生脸被扇成那样,说话也就不利索了,哆哆嗦嗦的模样,好不可怜。
“嘴长在旁人身上,她若是硬要说谁是个笑话,即使那人天仙转世,也改变不了旁人的想法。就好比若是有人存了害嫔妾的心思,嫔妾也不能立刻让她没了那心思。即使是条咬人的狗,也得慢慢教,才能改变原先的坏毛病!”沈妩见仇恨拉得差不多了,便慢慢地收了手中的帕子,冷着脸轻轻扬高了声音说道。
沈妩忽然拿起小桌上的茶盏,直接往大殿中央摔过去。那精致的青花瓷茶盏,就在坠儿跪的侧前方碎成了渣。甚至有几个细小的碎片,都溅到了她的裙衫上。坠儿未说完的话,就这样生生地憋在了嗓子眼儿里。
敢当众说太后说的话就是个笑话的人,沈妩绝对是第一个。就连皇上都从来没有这般大逆不道过!
“不必了。本嫔让你说,你偏要端着架子不说。到现在你想说了,本嫔却不想听了。本嫔给过你机会,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作!”沈妩轻轻抬手撩了一下发髻,脸上露出几分冷笑,语调波澜不惊,但是话语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殿内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所有的人都瞧向沈妩,脸上的神色皆是一片僵硬。姝容华,你就作吧!看到时候作不死你!
坠儿有些呆愣地匍匐在地上,她到现在脑袋还有些发懵,只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条胳膊已经被人架起。有两个粗使宫女走上前来,直接拉起她往外拖。
“太后这般话才是个笑话呢!”沈妩从怀里摸出锦帕,轻轻捂住嘴角,把小家碧玉那种娇羞的神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姝容华,奴婢知错了!”坠儿断断续续的求饶声从外传来,殿内围观的宫人,都心惊胆寒了一把。
沈妩听了她的话,先是微微愣了一下,转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竟是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声音清脆如银铃,只是传到内殿的几个人耳朵里,极其刺耳并且令人厌恶。
可惜坐在上位的沈妩,却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手里重新拿着茶盏悠然地吹着热气。
“姝容华果然还是最晚一个到,真不怕传出去。这明明是来侍疾的,却总这般姗姗来迟,也不怕被人笑话!”太后虽然极力忍着不发火,不过这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几分恼意,让人知道她的火气没消。
“奴才该死,奴才识错了人,才把她推荐给兰卉,险些误了主子的大事儿!”张成也是反应机敏之人,连忙跪了下来,扬高了声音求饶。
这一耽搁,沈妩到的时候,自然还是最晚的一个。经过几日的休养,太后的神色已经好了不少。不过沈妩进门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是难以抑制地闪过几分戾气,显然心头对于她是恨极了的。
沈妩轻哼了一声,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扭过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沈妩一如既往地显摆了一下这个香囊,让每一个宫女都仔细瞧了瞧,才拿着香囊前去寿康宫。
“你背后的主子还真够自信,以为一次就能扳倒本嫔,所以连你和坠儿之间的关系都没有掩盖。你所说的话,本嫔一句也不信。拖下去!”沈妩肃着一张脸,眼眸里闪过几分冷厉,直直地看向张成。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丝毫不夹杂着情感。
坠儿只低着头,低声应承着,并没有多说话。只是眼神里却闪过几分阴冷。
几个小太监便走上来,要去拉他。哪知张成心知自己活不长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是直接站起身,猛地向着沈妩冲过去。
“绣得好!待会子本嫔就让兰卉赏你,还有推荐你进来伺候的张成,也一并有赏!”沈妩爱不释手地拿着香囊,满脸都是欢喜的神色。
好几个宫人吓得尖声惊叫起来,明心连忙冲过去,死死地拦住张成。待张成将她踢翻在地的时候,身后几个小太监也反应了过来,冲上来将他紧紧抱住。有一个胆子大的,甚至对他又踢又咬,才算是勉强控制住他。
就在这时候,坠儿也带着缝制好的香囊走了进来。沈妩自然是一阵毫不吝啬的夸奖,香囊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寿”字,简单大方,又夺人眼球。
沈妩的面色也有些发白,显然是受惊了。不过她却是强作镇定,脸上的神色不变。
沈妩轻轻一偏头,便瞧见让她挑选的衣裳,全部都是惹眼亮丽的,那种素淡的颜色几乎从来没在她眼前出现过。她显然很满意这种改变,随手指了一件蝶戏水仙裙衫。明语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桃木梳,替她梳理满头的青丝。
“快拖出去处置了!不留活口!”沈妩稳坐在椅子上,面色深沉地吩咐了一句。
第二日一早,沈妩起得比平时请安的时辰要晚。兰卉带着一众宫女早就等候多时了,衣裳、首饰、面盆等一一呈了上来。
张成便被拖了下去,其他惊慌失措的宫人们,见沈妩如此镇定,也都慢慢恢复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