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有洒扫的小宫女过来,一瞧这地上一片半干的水迹,心里还直纳闷:今儿她还没洒水呢,哪来这么多的水迹?
这般一想,她脸上愤恨的神色又消失得一干二净,转而变得笑意荡漾,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
沈妩躺在榻上,听着明语义愤填膺地讲述事情的经过,又说自己如何替沈妩报了仇。那唾沫星子又喷了出来,一旁的明音听了,都忍不住直皱眉头:死丫头,你能不丢人么?只敢在人背后吐唾沫星子,有种你跟姝容华一样,往她脸上吐啊!
骂完之后,她又对着那方向吐了十几口唾沫,才算是过瘾。直到嘴巴干了,没口水可吐了,才乖乖地闭上嘴巴。她从怀里摸出锦帕细细地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顿时觉得心中大爽!嗯,方才比春风多吐了好多口水,帮容华报仇了!
“做的真不错!”沈妩心里顿觉失笑,明语这丫头也着实好笑。
她喃喃地念了几句,似乎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冲着春风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好几口唾沫:“呸,还说有我们容华受的!你全家才都是受呢!不对,才都有的受呢!呸呸呸!”
明语一听沈妩夸她,当场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得到了体现,便勉强动了动她那不大灵光的脑袋,忽然脸上便露出几分兴奋的神色,急声道:“容华,奴婢觉着太后这肯定是要刁难您,谁大半夜不睡觉给她做香囊啊?她肯定是嫉妒你年轻貌美,要用熬夜来折腾你!您别怕,都交给奴婢!奴婢的针线不差,明儿保准交给您一个漂亮的香囊!”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一旁的柱子后面才冒出个人影儿。明语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呆愣了半晌才道:“幸好容华让我跟出来,没想到春风姐竟是这般粗鄙,比乡村野妇还不如!”
明语说到这里,不由得挺了挺她那略显平坦的胸脯,双眼冒着精光,一脸“你快夸我”的表情。
春风又吐了两口唾沫,心里头才算是痛快了,便抬起衣袖一抹嘴唇,脸上恢复了平日里的严肃,迈着小碎步往寿康宫走去。
明音替沈妩揉捏的手,不由得停住了,连忙缩了回来。她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把心底的无奈用手劲儿表现在沈妩的腿上。她对明语这种行为,已经惊诧到狂暴的状态了:呵呵,滚蛋好么?稀罕你!
春风又等了片刻,见沈妩再没有一句话出来,便咬了咬牙缓缓地退了出去。直到离开了锦颜殿,她才冲着地面吐了口唾沫,恨声道:“得意什么,马上就有你受的!”
沈妩不由得笑了笑,竟是伸出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明语的侧脸,柔声道:“你不早说,本嫔已经把这任务交给坠儿了!”
沈妩正歪在榻上假寐,明语跪坐在床尾,轻轻地替她捶腿。春风的话说了好半晌,沈妩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她的话音刚落,犹如小狗伸舌头般等着夸奖的明语,立刻跨了一张脸。轻轻地“哦”了一声,便低下头去。
“姝容华,太后说了,要您连夜赶制出香囊来,明儿早上送过去!”这回来传话的依然是春风,她的口气比先前更加不善,甚至有几分来势汹汹的意味。显然上回沈妩在寿康宫把太后折腾成那样儿,寿康宫里的几个姑姑大宫女,此刻见到她,都恨不得直接弄死她泄愤。
“去把兰卉叫过来,待会子本嫔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儿交给你去做!”沈妩不由得笑出了声,再次拍了拍她的脸,便挥手让她退下。
就这么过了悠闲的几日,太后的身子似乎好了些,又想着来磋磨她们了。当晚就派人来传话。
明语一听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脸上的低落立刻又消散了,重新变得精神抖擞,一溜烟跑了出去。
对于她好心的提醒,沈妩头一回没有说任何话,只是调皮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像是故意卖个关子一般。不过每当坠儿做出什么好看的东西之后,沈妩总是毫不吝啬地拿出来先给殿内的那些宫女内监观赏一番,再让明心收起来。
明音看着她那小兔子一般的背影,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暗自想道:容华,您又想着作死么?明语都这智商了,还能交什么任务给她?哎,透过明语的智商,她就依稀能看到自己的未来。姝容华堪忧,整个锦颜殿堪忧啊!
因着沈妩做事儿,一向不避讳着明音和明语,所以她二人也都是尽力效忠于她。明音毕竟是在宫中待了许久,她是彻底怕了这些新进来的宫人。在后宫里,即使再好的姐妹相称,也得留几分心眼儿,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坠儿是不是外表乖巧心里却狠毒的腌臜货!
待兰卉进来之后,沈妩脸上的表情就恢复了往日的冷傲,她把玩着手上戴的金镯子,低声问了一句:“坠儿那丫头是怎么入了姑姑的眼的?”
倒是有好几次,明音瞧见了,眉头会跟着蹙起。偶尔坠儿出去办事儿的时候,她会跟沈妩提意见:“容华,这小丫头调进来不久,虽然是兰卉姑姑调的,您还是莫要让她做这么多的事儿。里衣这些贴身儿衣裳别让她做,省的到时候做出了毛病!”
兰卉听她这第一句,似乎就有些不对劲,心里便计较起来,回答上也带着几分谨慎小心。
沈妩瞧着她有趣,便偶尔会逗她说几句话。方知这丫头的刺绣手艺极其精巧,只要针线到她手里,似乎就能将那花花鸟鸟绣活了一般。沈妩一高兴,便经常会拿些布料和针线给她,没事儿就让她绣着玩儿。
“可是坠儿那丫头犯了什么错儿,惹得容华不高兴了?”兰卉试探着问了一句,脸上的神色却依然处惊不变。
最近内殿兰卉调进来一个新的小宫女伺候,名唤坠儿,也只是偶尔负责端茶倒水罢了。不过沈妩瞧着这小宫女,脸面倒是长得极为俊俏,手脚也勤快,平日里不言不语,乖巧得很。
沈妩盯着她瞧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方才僵硬的神色一点点褪去,像是大雪忽然化掉了一般。
沈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只是冷哼了一声,丝毫没有放在心底。没有太后的刁难,又少了皇上的间接性神经病发作,沈妩的日子过得可谓逍遥自在。因着没了外面的烦心事儿,对于锦颜殿她就关注了许多。
“怎么会,本嫔瞧着她乖巧得很,这回又替本嫔做香囊。想着如何赏赐她才好呢!”沈妩轻轻摆了摆手,声音也跟着变得柔和起来。
第二日,沈妩起得很晚,太后那边也没有传召她。倒是听说许衿一大早就过去伺候了,太后似乎被沈妩给弄得心灰意冷,终于算是理解了许衿的好处来了,留着许衿一直到用晚膳的时辰。
兰卉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脸上也跟着带了几分笑意,低声道:“容华这般说,奴婢们可都要惶恐了。替主子分忧,原本便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坠儿这丫头其实是张成推荐给奴婢的,奴婢瞧着她乖巧听话,正好锦颜殿里缺个人儿,就让她进来做事儿了。您若是觉得好就成!”
张成急急忙忙往里面走,也没注意听清楚他说得究竟是什么。
沈妩轻笑着点了点头,又闲扯了两句,便让她离开了。待兰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沈妩脸上的神色却是整个都阴冷了起来。
锦颜殿内,一个小太监从屋子里迷迷糊糊地摸出来,准备去茅房,半路上却撞见了掌宫的大太监张成,不由得低声咕哝了一句:“往日耀武扬威的张大总管,怎么穿着旁人的小太监衣裳?”
“这宫里是该好好拾掇拾掇了!”沈妩依然把玩着手腕上镯子,红唇轻启,却是吐出了一句幽冷至极的话语。
桌上的蜡烛已经快燃尽了,三人说了一会子话,那个宫女便送太监出去了。床上的许衿站起身,将外衣脱掉了,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了。她陡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帐顶,脸上闪过几分阴狠的神色。
面对沈妩这样直白的话语,跪坐在床尾的明音,依然脸色平静地替她捶腿,心里却是猛地一惊。从平日里沈妩整治其他妃嫔和太后的狠辣手段,就可以窥见姝容华的厉害之处。更何况这整个锦颜殿,都是隶属于她的,一帮低等的奴才罢了!她既然已经如此说了,那么接下来肯定有一场暴风骤雨要来临。
床上的人猛地坐起,她的身上还是白日所穿的素色罗裙,显然早就等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明音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还好她的后台是皇上,姝容华再怎么样也不会动她和明语。原来,跟着神经病的主子还有这种好处,至少跟疯狗似的,谁都咬不过他!
“主子,奴才来了!”先前那个太监先开了口,边说边跪了下来,冲着绣床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沈妩那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她慢慢曲起一只胳膊,轻轻地撑着侧脸,冷声对着她俩道:“明音,你和明心二人将方才本嫔和坠儿的对话再重现一遍!”
快到内殿的时候,两个人便都噤声了,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内殿里只点了两根蜡烛,绣床上的许妗轻轻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熟了。
明音和一直候在床头的明心对视了一眼,便都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沈妩的对面。沈妩是在吩咐明语跟着春风之后召见的坠儿,其实两人的对话就只有几句,明音和明心稍微回想了一下,便开始了。
那个小太监四处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显然是早就安排好了,心里头才舒坦些。胆子也变大了,轻声抱怨道:“别看那位主子表面上对锦颜殿不闻不问,实际上她手底下几个大宫女看管得紧。再加上我这位置也不是说离开就离开的,兰卉时不时还要找我!我哪敢随便就走了!”
“奴婢见过姝容华!”明音扮演的是坠儿,她从坠儿进门时的行礼开始说起。
“怎么才来?主子都等了有一会子了!”那个宫女轻轻关上门,带着他一路往前殿走,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抱怨了一句。
“起吧,太后吩咐本嫔做的那个香囊,时间紧迫,本嫔想要交给你来做!”明心学起沈妩那不冷不热的语调,倒是有五分相像。
夜风萧瑟,那个小太监在霁月殿外探头探脑了片刻,待巡逻的侍卫换班的时候,他才跑到后门去。他刚抬手敲了一下,门就打开了,一个宫女早就等在了那里!
明音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奴婢自当竭尽全力,明儿早上一定给容华一个满意的香囊!”
当晚,夜色深沉,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避过侍卫的搜查。
“香囊里你准备用什么花?”明心沉吟了一下,轻声问道。
轿辇摇晃,她手撑着下巴,眸光放远显然陷入了深思之中。那个计谋,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她就要沈妩犯下大逆不道的滔天之罪,让皇上想保都保不了!到时候再看,这沈妩是不是跟狐狸精似的,怎么都打不死!
明音看着她,脸上闪过几分诧异的神色。要不要把姝容华那副欠揍的冷淡样,表现得这般活灵活现啊!
现如今她明显反悔了,无论她如何讨好皇上。在皇上心底,似乎永远都不会忘记沈妩,就像这次封位,一定要把她拉上。
“奴婢觉得用杜鹃比较好!”明音低声说了一句。
她曾一度被斐安茹的话劝住了,虽然沈妩必定会成为她日后往上爬的阻碍,此刻却不一定。后来她仔细观察揣摩过沈妩的升位方式,才发现相较于庄妃,沈妩更加亲近皇上,所以当时她才会因为皇上给的一点小甜头,而义无反顾地劝说许家阻止太后。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明音低着头不说话,的确,当时沈妩也是干晾着坠儿一会儿。果然,过了片刻,明心才接着道:“杜鹃也分好多种,你要哪种,到时候去要吧!”
“装什么清高,都被皇上这般打脸了,还不想着翻盘!”许衿恨恨地轻声嘟哝了几句,也回头招了轿辇过来。
明音二人一句句复述的时候,沈妩就歪在塌上,眼睛轻轻眯起,脸上闪过几分厉芒。终于她挥了挥手,让明音二人停了下来。
她气得跺了跺脚,脸上的笑意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夹杂了几分阴狠。
“明心带着明语去悄悄偷几朵坠儿用的花来,明音负责哄住坠儿,别让她察觉到!”沈妩紧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轻声吩咐道。
立刻抬着她轿辇的人便加快了脚步,待许衿回过神的时候,斐安茹已经稳坐在轿辇上,慢慢地离开了。
明音二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还是明语大着胆子开口问道:“主子怀疑坠儿会在香囊里动手?冲着太后去?”
“做与不做不过是一念之间,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下次找我合作的时候,请把之前那句激将的话去掉,我不喜欢!所以这次谈判破裂!”斐安茹冷冷地丢下这几句话,便扭过头去冲着身后的宫人招了招手。
沈妩轻轻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几分讥诮的笑意,冷声道:“本嫔刚看中一个刺绣功夫好的宫女,太后那边便强人所难让做香囊,分明就是让我找旁人替我做!也太过于巧合了。可惜了坠儿的手艺,本嫔是真的准备用她的,日后替本嫔多做些小玩意儿哄着皇上。只是若她真的被我料中了,那就只能等去地下哄阎王爷了!”
斐安茹的面色却是一僵,她猛地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神色逐渐绷紧,红唇也轻轻抿起,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不耐的气息。
沈妩说完之后,竟是轻轻笑开了,红唇慢慢地勾起,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其实这些都可以成为巧合让人忽视,主要让她产生提防心理的还是太后。太后是位怕死的主儿,前世她对沈妩极其苛刻,生怕沈妩怀恨在心,想法子弄死她。所以太后曾主动和沈妩说过,若是要送礼到寿康宫,除了金银珠宝,吃食香包一概不收!
“你侍寝之后,皇上却连她的位份都跟着升了。明眼人一瞧便知是在羞辱你,你只告诉我一句,如果有好法子,你做是不做?”许衿的嘴角慢慢勾起,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明媚,似乎是因为心头的那个好法子,而高兴过了头。
这一回太后却主动要香囊,她难道不怕沈妩直接想法子毒死她!
许衿似乎早就料到她要如此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其中夹杂的自信和笃定,让一旁看着她的斐安茹暗自心惊。显然许衿心中是有了法子的,而且还是那种胸有成竹,十有八九能够成功的。
坠儿所用的杜鹃花很快就拿到手了,是黄色的。沈妩手拿着那几朵花,脸上露出了几分淡笑。
斐安茹自然知道许衿口中的“她”所指何人,她轻轻蹙起了眉头,晃了一下神才道:“若我说,还是欠妥。凡事讲究一击必中,她虽处处不讨好,不过却极少主动惹事儿,未留下把柄。否则你当瑞、丽两位娘娘,还会不动手,就这般任她逍遥法外?”
“主子,可是有什么问题?”明语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她偷到手之后,也只是觉得这杜鹃花香的很,并没有察觉出有别的问题。
“那日我所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你终究未能出了这后宫,她将会是你我的心头刺儿!若不尽早除去,待她登上高位,根基深沉,恐怕难以拔除了!”许衿清幽地开了口,话语里虽是警告十足,不过语气却是波澜不惊。脸上的表情也带了三分笑,若是隔得远了瞧过去,仿佛只是在说些玩笑罢了。
“坠儿只用了这一种?”沈妩轻声问了一句。
斐安茹和许衿对视了一眼,眸光中闪过一丝深沉。便站起身,一前一后地出了寿康宫。两人并没有坐轿辇,而是让宫人远远地跟在身后。
明心也跟在一旁瞧着,听了她的问话便连忙答道:“是,奴婢瞧了,只这一个颜色的!”
看着沈妩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剩下的二人,不知为何一同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这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些,不得不说,只要有沈妩在的地方,全身自动戒严。即使这个女人除了漂亮和发狠撒泼之外,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相反还净得罪人。 可是她给人的压迫感,一刻都不容忽视。
“本嫔记得御膳房里为了挡老鼠,养了一只猫,把那只猫也抱来。”沈妩轻轻蹙起眉头,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不耐。
沈妩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根本不理会身后斐安茹二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明日再说明日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明语连忙应承了下来,在答应沈妩是悄悄抱来之后,便一溜烟跑走了。而留下来的明心也被吩咐了其他任务。
兴许是太后受挫太深,已经完全振作不起来了。沈妩她们在外殿坐着喝茶,等了一会儿,便有小宫女出来让她们先各自回宫,明日再等着传召。
明音好容易才骗着坠儿离开了屋子,让那两人偷走几朵花,此刻坠儿又回去守着针线,开始准备做香囊了。明音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刚出了坠儿的屋子,肩膀就被人猛地拍了一巴掌。
沈妩三人依着许嬷嬷的意思,也不再闹,带着各自的宫女准备退出去。明音最后瞧了一眼太后,心底不由得欢欣雀跃:太后,再叫您嘚瑟,还侍疾呢!瞧,雪梨水糊熊脸上了吧?
“干吗,你想吓死我么?不知道最近我做多了亏心事儿,就怕你这种女鬼纠缠么?”明音一回头瞧见是她,直接就甩了一个白眼过去。
因为沈妩脸上那抹恬淡的微笑,许嬷嬷被气到内伤。是谁给姝容华的有恃无恐?这般打了太后的脸面,还能笑得如此无所谓!即使在这深宫中,已经自认为修成仙的许嬷嬷,此刻都想站起来,弄死这个狐狸精!
坠儿那死丫头,平日里对着姝容华,装得跟条狗似的听话。遇上她们,却摆出个死人脸,老子不爱搭理你啊!
她就是拿碗泼了太后!那又怎样!
明心猜出她是在迁怒,不由得露出几分讨好的笑意,低声道:“你别气啊,容华又吩咐事儿来了,你还得再支开她一阵儿。”
沈妩毫不畏惧地迎上了她的目光,然后冲着她柔柔一笑。
明音一听说还要去应付坠儿,那双杏眸就立刻圆瞪了起来。她忽然想拿着一把剑指向明心,毫不客气地抵住她的咽喉,然后大义凛然地说一句:你他妈逗我!
“三位容华还是下去吧,奴婢们先伺候太后。”许嬷嬷的口气也变得阴冷起来,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光在沈妩的脸上刮了一下,像是刀子一般,带着十足的寒意。
明心当然无法猜透明音心中所想,不过看着明音脸上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也知道她心中定是不痛快的。便抬起手轻轻拍上她的肩膀,低声道:“若是真的被容华猜中了,这个坠儿不是好的,到时候惩治她的时候,我求容华给她留口气,让你亲自动手解恨!”
“快去打水来,给太后洗洗!”穆姑姑连忙吩咐人去打水,瞧着太后这到处是水的模样,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明心好言好语地哄着,显然她的提议得到了明音的强烈赞同。明音冷哼了一声,便提起裙摆重新走进了院子。
啧啧,绝对要载入大秦的史册之中!看,有太后!
明心就躲在一旁,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锦袋,手心里渐渐冒出一层冷汗。
这回的太后瞧着更像一个孤寡老妪,并且头发凌乱不堪,身上黏糊糊的。颧骨被砸到了,实在是疼得很了,直接飙出眼泪来,带着鼻涕也下来了。太后的英明形象,就在此刻葬送得灰飞烟灭。这样邋遢的情景太有冲击性了,直接导致在场看到的人,日后只要看见太后人模狗样地坐在凤椅上接受众妃嫔的请安,就会联想到此时此刻所看到的场景。
过了好一会儿,明音才拉着坠儿出来。两人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显然是坠儿有些不大愿意,被明音半拉半拖着出了屋子。
太后是又疼又被呛得难受,再加上病还没好,头昏脑涨的,简直比死了还难受!此刻被许嬷嬷拉扯着坐起来,头就更加痛了,不由得哼出声。那因为痛苦而呻吟的声音,简直不堪入耳,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威仪可言。
“快出来走走,晚上绣花太久对眼神儿不好。”明音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轻声说道,脸上露出一副焦急的神色。
那些侍立在一旁等着看太后磋磨姝容华的宫人们,没想到竟会看到这样的灾难,不由得愣住了。直到太后又喊了起来,才连忙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碗拿到一边。许嬷嬷轻轻扶着太后坐起,也顾不得那满头满脸的雪梨水,稍微一碰,就是甜腻腻的黏人。
坠儿显然是极其不愿的,直接甩了她的手,便要往回走。明音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脸上忽然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咳咳!”太后被呛到了,不停地咳嗽。双手下意识地挥舞着,似乎想要躲避这些灾难。
“坠儿,其实我是把你当成亲妹妹看的,我当初有个处得好的姐姐,她也是绣活好。结果因为巴结主子,刺绣了太久,眼睛活活弄瞎了!你也不想为了一个小香囊,把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弄瞎吧?”明音的话音刚落,眼眶便红了。情感至深的模样,实在是惹人垂怜。
站在边角的明音,不停地在心中为沈妩鼓掌。一碗水就把太后整个人都牵制住了!
坠儿似乎被她说动了,便跟着她走了。明心便四处看了看,见没有别的人,便连忙小跑了进去。她很快出来了,怀里还揣着一个锦袋,脸上却已经换上了轻松十足的表情。
“啊!”太后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只觉得视线可以触及范围内,有一大团黑影正在向她进击,下意识地便闭起了双眼。那碗好巧不巧地摔倒了她脸上的颧骨上,那叫一个疼啊!可是还不待她坚持喊高声音,那一碗雪梨水便直接灌进了口腔鼻孔里。
她一直在一旁等着明音回来,眼瞧着坠儿走进屋子里,她才走到明音身旁。
甜腻腻的雪梨水全部都泼了出来,洒得太后满头满脸都是。特别是那个精致的青花瓷碗,被沈妩这么毫不客气地卡下来,可想而知当太后的脸和那个碗亲密接触之后,将会制造出怎样的疼痛。
“你原来真有个姐姐因为绣活弄瞎了眼?”明心轻声问了一句,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
老妖婆,糊死你!
“呵呵,的确是有一个曾被我叫作姐姐的!当时还在龙乾宫服侍,那位姐姐尽会欺负我和明语,然后我便使计让她绣的那些眉目传情的东西到了皇上面前。”明音的脸上露出几分恬淡的笑意,目光也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一般。
沈妩猛地缩回了捧住碗的手,让太后扑了空。然后并没有给太后反应的时间,沈妩就装作手一滑,直接将整个碗往太后的脸上摔去。
明心听得她这般说,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脸上的神色从方才的担忧变成了几分探究,便紧跟着问了一句:“然后呢?”
老妖婆,受死吧!
明音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向她,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扭曲的诡异,却又透着一股子得意,在灯笼的照射下,显得极为阴森,她往明心的耳边凑了凑,故意压低了声音道:“然后皇上雷霆大怒,让人把她拖下去了,眼睛自是要不得的。”
太后轻吸了一口气,忽然间发难,猛地抬手要去打掉沈妩手里的碗。沈妩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这一招太后她老人家最喜欢用了,前世沈妩虽被弄得恼怒了,不过她当时一直以隐忍为主,所以哪里敢有什么微词。此刻正是她报仇的时候!
明心一脸惊悚的表情看向她,明音却还不自知,依然是一副自得满满的表情。瞧,有个神经病主子多好,当枪使的时候,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怎一个爽字了得!
太后见她走近,眼光整个暗了暗,脸上的神色也闪过一丝阴狠。沈妩却只做不知,她拿起勺子轻轻地舀起一勺,慢慢地往太后嘴边递。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实则不然。若是有人盯着她的双手看,一定会发现沈妩握住碗和勺子的力道很大,好似生怕弄掉了一般,指节都微微泛着白色。
明心暗自在心底将以前对明音的印象悄悄换掉了,什么守礼懂规矩,聪慧过人,通通都改成了:此人高危,请勿靠近!
站在一旁的许衿二人,一直盯着沈妩瞧,心里头不由得悲喜交加。喜的是有沈妩这个爱惹事儿的在,太后自然无暇找旁人的茬。悲的是明明同为容华,可是一站到一处,还是成了她的陪衬!
两人各怀心思回了前殿,刚进去就瞧见明语一身泥泞地瘫软在地上。脚边有一条死猫,嘴外露出几片黄色的花瓣。明心二人也皆是一愣,心里“咯噔”了一下,便明白了几分。
可是沈妩偏偏要穿件如此显眼的衣裳,再加上她长得好,纯粹就是来刺激太后的。这么一对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沈妩依然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个玉扳指玩着,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
太后侧着脸一直盯着她看,沈妩身上那件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鲜亮得似乎能戳瞎她的眼似的。太后心底的怒火蹭蹭上涌,毕竟她是带病之身,即使平日里保养得当,此刻大病的时候瞧着,也不过是一位普通妇人罢了。眼角的细纹十分明显,皮肤也很干燥。
“主子,猫死了。御膳房的人若知道是奴婢偷来的,非得弄死奴婢不可!”明语憋了半晌,忽然往前跪爬了一步,双手在猫的尸体上来回摇晃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沈妩端着碗一步三摇地走了过去,那杨柳小蛮腰扭得叫一个婀娜多姿。就连平日里自认为最把持得住的斐安茹,在一旁瞧了,心底都有些不舒坦。大家都是女子,何必摆出这副模样!
“去去去,赶紧收拾了。没看主子正烦恼着么?你随便往没人的地方一扔。”明音轻轻抬脚踢了踢明语的小腿,嘴里带着几分不耐,低声说了几句。
穆姑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太后,便遵照着她的吩咐,将手中端着的碗递给了沈妩。沈妩也不推辞,慢腾腾地接过来,低头看了一下。碗中那水的状态,她一眼便猜出是用雪梨熬制出来的,前世太后生病了,就喜欢喝这些甜的发腻东西。
明语一听她这么说,也不敢在沈妩面前哭诉,免得惹来主子的迁怒。便从殿外拿来一个食盒,偏生又不敢碰那只猫,上蹿下跳了一会儿,才在明音的怒视之下,委屈地将猫小心放了进去。
“哀家想喝口水,穆姑姑,把碗递给姝容华。”太后慢慢平息了怒火,想起了太医所说的不能动怒,此刻也不好太过追究,必须想其他法子磋磨沈妩,她眸光一扫,便对着一旁的穆姑姑说了一句。
“把衣裳换一身,你怎么跟傻姑似的,刚从猪圈里爬出来么?”明音瞧她一副冒冒失失的样子,生怕被人抓到,连忙跟在身后叮嘱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