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温柔地笑起来,“我也说过,从你姐姐嫁给我父亲那天开始,我们之间就已经不可能了。素雪,我还是很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你今天的身份,也让我不得不和你做朋友,我不想和你撕破脸。”
素雪捻了捻指间的烟,眼波映着月光,宛若浮在莲花上的绵软露水,“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你顾嘉臣今生非我不娶?”
素雪望着他,那目光恨不能扎进他心窝子里,“你就那么喜欢她?”
顾嘉臣不可思议地看过来,冷嘲道:“是我耳朵出毛病了吗?”
顾嘉臣坦荡荡地承认,“我就那么喜欢她。”
素雪点起一支烟,淡淡地说:“和她取消婚约吧。”
她怔住复又轻笑,带着隐隐凉意,“顾嘉臣,你可以不和我在一起,但你也不能娶其他女人。”
“自然是尽快。是我等不及了。”
顾少也不动怒,像逗小孩子一样问她:“我为什么不能呢?”
又听她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他伸手拍了拍素雪的肩膀,依旧笑着说:“阿雪,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现在是H K的商务总监,你这么棒。”
顾少望着夜幕下的月亮,轻轻点了点头,“谢谢。”
素雪慢慢退开,望了他许久许久,“好。那我们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叫上你的团队,我们现在就开个会。”
露台上,顾嘉臣和素雪相顾沉默了很久,摸不透对方的心思,先开口就是输。最后还是素雪说:“你的未婚妻很漂亮。”
顾嘉臣仍是在那个角落找到了林思安,她正蹲坐在墙角,盛了一大盘子的食物狂吃。
顾嘉臣,你和她的故事,你又瞒了我多少?
顾少走上前拉她,“怎么坐在地上呢?”
鼻间还能闻到那支凉烟的味道,正和素雪这个人一样,寡淡而清雅,探到人心底的诱惑。
林思安理也没理。
林思安靠在墙上,冰凉的壁砖冰得她一抖,却动也不动。
他便跟着坐了下来,“我要回顾氏开个会,让司机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和这样的美人相像?真是太抬举她了。
林思安刚要开口,素雪就在身后喊:“嘉臣,走了。”
她想起那日在顾宅,那两个用人的谈话。
她站在一旁,温雅高贵。而自己却像八百年没吃饭的饿死鬼。那对比真是刺痛了林思安的眼睛。
望着他们远去,林思安忍不住有些失落,她这辈子注定只能做顾嘉臣身后的女人,到死也没本事跟他比肩。
她把头扭向一边,“不用了,我让颜唱唱来接我。”
撞上素雪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只当做没看见。
“也好。”顾嘉臣蹭了蹭她唇角的蛋糕碎屑,“笨死……我知道你在生气,可我不赚够了钱,怎么养你?”
林思安心里凭空起了一根刺,咬了咬唇,笑道:“不用担心我。”
林思安在他手指上咬出深深的牙印,“滚。”
他转头在林思安唇上一吻,柔情万千地说: “去找姜月玩儿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待他们一道出了门,林思安才撩起裙摆,揉了揉肿起来的脚踝,心里一阵委屈。
顾嘉臣抬手打断她,“我们去一边谈。”
你当我愿意这么不顾形象地坐在这里给你丢人吗?说两句好听的你会死吗?
“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顾总您也知道,我们老板非常想和顾氏合作,可是报价总谈不拢的话实在太耽误进程,我们已拖了快两个月了。”
她抬手给颜唱唱打了电话,没几分钟她就和唐健康开着车赶了过来。
原来那通电话早就让两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记住了彼此。
林思安一瘸一拐地上了车,趴在后座上,一言不发。
她却笑着接上,“行政助理林思安,我知道。”
颜唱唱那个大嗓门从来不会看眼色,“哎哟,这地方怎么这么豪华,这人怎么这么多,这车怎么这么漂亮,哎哟哎哟。”
林思安心头一紧,有些无措地瞥了眼顾嘉臣,却发现他并未注意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迎上这漂亮得充满压迫感的女人,伸过手去,“我是……”
唐健康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她望向林思安,慢慢伸出手,“你好。我是瑞士H K的商务总监,素雪。”
颜唱唱这才看过来,直接披露真相,“怎么了,安安?吵架了?”
女人挑起长长的睫毛,轻轻笑了,“是。”
林思安张了张嘴,顿了三秒,“闭嘴。”
他慢慢走过来,揽过林思安的腰,目光却紧盯着另一个人,“好久不见。”
第二天一早,她便接到素雪的电话,“见个面好吗?”
林思安有些奇怪。
一家名叫 “天涯小镇”的茶馆。
顾嘉臣望来,一瞬间便凝住了眼神。
素雪温柔地望过来,“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这里吗?以前我和嘉臣最喜欢这家茶馆,没想到八年之后它竟然还在。”
林思安招了招手。
林思安含笑接招,“八年啊,确实够久的。茶馆还在,恩情还剩多少?”
而后舞曲响起,来宾纷纷向中央走去。
“他昨天告诉我,已经一点儿都不剩了。”
顾少伴着雷鸣般的掌声走下台。
林思安底气足了几分,决定不让顾嘉臣跪搓衣板了。
很多时候,她都希望他头上的光环能少一些,只要不再让他这么累就好。
她素手执杯,指尖若点点桃花,“你不好奇我们的故事吗?”
林思安甚是感慨,她是离顾嘉臣最近的人,自然最清楚他的成功是用何等辛劳换来的。
“不好奇。”
一番话说得幽默又煽情,下面很多顾氏的老员工都已经热泪盈眶。
素雪轻笑,不急不缓地道:“老实说,看到你的时候我也不禁吓了一跳,你和八年前的我,实在太像了,无论性格还是样貌。”
“……我第一次因为内部原因辞退了一个员工之后,他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顾嘉臣,你不过就是靠着你老子发家,算什么本事?’我觉得非常有意思,也知道这个人很有才华,便给了他一些钱,对他说:‘你虽然没有一个有钱的父亲,但你有一个有钱的前老板,让我看看,你能靠着这笔钱走多远。’不过短短几年之后,他便在复兴街有了自己的公司,现在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我想说的是,顾氏不只是一个品牌,很多时候他就像五年前的我,锋芒毕露,却在人才辈出的社会中不知所措,需要人扶持,而今天到场的各位,就是顾氏成功的基石……”
林思安在低头的瞬间狠命咬了咬唇,抬眼亦笑,“你想说什么?”
“那年我才二十三岁,毕业于一所还算让人欣慰的名校,又去美国商学院深造了两年。父亲觉得我被折磨得差不多了,便把我拎了回来,扔进了顾氏,非常淡定地对我说:‘想证明自己?那就在五年之内把顾氏的业绩翻几倍给我看看。’那时候我心想这老头子真是疯了。刚来顾氏的时候,我很狂傲,憋着要做番大事业,很多事都一意孤行,叛逆得让众多股东谈起我时连胡子都是翘的。有一次,脾气暴躁的胡老还要替我父亲教训我,愣是追着我在楼道里跑了十分钟。状纸如雪花般砸到我父亲那里,我家老头依然很淡定,说 ‘让他做吧’。这么不负责任的回答当然不能服众,我和整个顾家都面临着被弹劾的危险,好在老天爷疼我,让我在上任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拿下了被视为最难攻克之堡垒的Y国D C T公司的订单……
“我和顾嘉臣是大学同学,相恋三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时候顾嘉臣还不是身经百战的情场悍将,颠来倒去的就那么几句情话,每天恨不得念上几万遍娶我娶我。顾老先生反对我们在一起,他甚至愿意抛下顾少的身份和我私奔,在外地的那一个月里,他为了我什么脏活苦活没干过?这些你都知道吗?你知道他有多爱我吗?你知道他卧室的书桌里藏着什么秘密吗?顾嘉臣平生最敬重他母亲,若非我姐姐嫁给顾老先生,他也不会恨我,我也不至于被逼得出走瑞士,这才是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林思安,如果八年前我没有离开,你手上的这枚戒指应该是我的,你以为你得到了顾嘉臣的爱?其实你不过是我的替身而已。你要是没有那张脸,你以为他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下面哄堂大笑。
浮在杯面上的几片茶叶忽然坠了下去,茶香似乎更浓郁了。
“五年前,我第一次来到顾氏上班,站在三号梯前等电梯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清洁工,那是个广东来的老太太,非常可爱,她惊慌失措地拉住我,‘少年仔,你是来应聘的吧?不能坐这部电梯的,去去去,那边去。’我不记得五年前的我究竟看起来有多么青涩多么不靠谱,但是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玉树临风。”
林思安闭了闭眼,霎时溃不成军。
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人的骄傲。
她知道自己有多傻,和陆之然在一起那么久,甚至不明白他根本不爱自己。
林思安心里涨满了柔情,她告诉自己,看,这就是你爱的男人,他浑身上下都是你爱他的理由。
而今又来了个顾嘉臣,天神一般降落在她面前,穷追猛打之后便是无尽的恩重情浓。
他站在礼台中央,望着台下如潮的人群,云淡风轻,却又那样耀眼,举手投足尽是挥斥方遒的气度。
一切都是那样突然而顺利。
款式简单的深灰色西服,手腕处是精致夺目的袖扣,那是林思安在他们纪念日时送给他的礼物。
她又忘了问上一问,他究竟为何动心,为何会爱上她?
林思安和身边的女人一齐望向他。
林思安根本就是丢了水晶鞋的灰姑娘,凭什么要王子对她一见钟情?
细想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再一抬头,顾嘉臣已经走上台。
他明明那样优秀。
林思安微愕,这个嗓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即使到了今时今日,她还是不愿睁开眼睛好好想一想,“我不信。他是爱我的。”
女人却又笑起来,指尖一捻就掐灭了光点,“是我唐突了。”
“爱你又怎样?里面有几分真情,又有几分假意?他看着你的时候,就真的一次都没想起过我吗?你这样纯粹易碎的人,忍得了吗?”
真苦恼,为了一根香烟和这么漂亮的美人结怨。
宛若利剑穿胸而过,冰冷的风顺着那血窟窿灌进来,生生冻结了灵魂。
林思安有些局促,觉得她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
这一刻林思安是那样慌乱失措,原来一切不过是顾嘉臣自导自演的一出移花接木。
她的眼里似乎带着幽蓝的光,直勾勾地看过来,意味不明。
她成全他爱而不得的悲凉,他回报她山盟海誓的假象。
女人一边望着她,一边抬起手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悠悠地吐了出来。
多像两个戏子。一个成痴,一个入魔。
对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就连林思安这个女人也不禁脸红心跳,可是她依旧礼貌地说:“真的非常不好意思。还是请您去那边的吸烟区吧。”
哪有什么天长地久,从来都是一场朝生暮死的荒唐梦。
古时那传说中的倾城貌,恐怕也不过如此吧。再配上那幽凉静婉的气质,真正称得上绝代佳人。
素雪挨过来,眉目依稀有几分林思安的影子,却生生要美上好几个段数,“我为他打过一个孩子,做完手术那晚他几乎在我床前跪了一夜,流着眼泪跟我保证,永生永世,绝不负我。那时候他多可爱,还会为了我哭呢,哪像现在,竟然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要跟我彻底恩断义绝。林思安,你这样的女子就适合找个简简单单的老公,平淡一生,这么复杂的事你玩不过我的。当然,若你想一辈子做他见不得光的情妇也可以,那我不管,你看这八年来顾嘉臣床上床下有多少女人?我何曾问过?我的立场很简单,他若接受不了素家姐妹同时嫁给他顾氏父子的荒唐事,可以不和我在一起,但是他一辈子也不能娶别的女人。”
眉若青山远,眸是雾波横。
眼泪砸碎在杯子里,林思安动也未动,“你是个疯子。”
林思安忍不住呼吸一窒,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骄傲,此刻却才一打照面,便觉得输了眼前的人好几个档次。
素雪反而很高兴,笑容恰似月下芙蕖,半是清雅,半是妖冶,“爱上顾嘉臣的结果就是会变成疯子,我以为你早就有这觉悟了呢。啧啧,快别在我面前抹眼泪了,你倒真有那种魔力,一蹙眉就让人心疼。”
女人在阴影里转过头来。
林思安闪开她递来的纸巾,慢慢站起身,泪水还挂在脸上,眼底的高傲却似骄阳,“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便把顾嘉臣扔给你。可你若没那个本事,就别再来跟我炫耀他曾多愚蠢地对过你。不要告诉我你们有多相爱,你该去提醒提醒顾嘉臣。”
林思安走过去,“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让抽烟。”
狠话虽已撂下,林思安还是落荒而逃。
那是一种名贵的女士凉烟,细长秀气,烟雾非但不呛人,反而带着股清香。
午后的街道空旷而喧嚣,汽车驶过的地方扬起一层淡淡的烟土。
一个消瘦的女人正靠着墙壁抽烟,修长的手指摄人心魂地莹白。
公园的秋千上坐着两个小孩子,男孩对女孩说:“你不要哭、不要哭,我什么都给你,都给你。”
林思安慢慢往回走,脚踝一抽一抽地疼得厉害,经过角落时不禁停下来。
撒谎是不是男人的天性?无师自通。
好在行动还算迅速,新的音响很快送来了,七手八脚地组装完毕,总算逃过一劫。
林思安在花坛一角慢慢坐下来。
林思安笑着挂了电话。
阳光落在她的手上,霎时灿然夺目。
林思安轻叹,抬手给顾嘉臣打电话,说明了情况,那边答应下来,“修好了就赶紧过来,人家都等着看我的漂亮媳妇呢。”
选戒指那天,走进店里,她很想像喜宝一样口出狂言,要来一枚最大的镇店之宝。
一旁的小姑娘哀哀地望着她。
顾嘉臣就笑她小家子气,活像刚进城的土地主。
技术组的小男孩向来没正经,嬉皮笑脸地说:“老板娘,您行行好,跟顾总商量商量,让他再多等一会儿,我们好换个新的。”
林思安也笑,却忍不住失落。
林思安一急,“后勤部的人到底在干什么?白领工资吗?都不检查一下?”
喜欢喜宝和亦舒的女人,其实都是坚强又脆弱的,即使有着独立的思想和作风的,骨子里还是希望能在如花年岁碰到一个良人,从此生活静好。
有人从音响底下探出脑袋,“不是咱们这边的问题,买来的时候应该就是坏的。”
就在那时,顾嘉臣把她揽进怀里,轻而易举地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用最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你已经有了很多很多很多的爱,不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了。”
林思安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明白。他全都明白的。
小姑娘的眼泪霎时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时林思安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投进他怀里狠狠咬他的唇。她想,她林思安这辈子,必然要为这个男人生,为这个男人死。
林思安无情得很,低头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顾总就要上台讲话。”
她霎时泣不成声。
行政部的小姑娘快急哭了,“林姐,怎么办?”
秋千上的小孩子被她吓到,结结巴巴地叫:“姐姐,你……没事吧?”
现在却恨不得直接甩到他脸上。
她哭得连肺都要裂开。
林思安被蛊惑,想着豁出去不要这双脚了也要让他高兴。
手机上的名字又一次亮起来,不急不缓地震动。
林思安只得又匆匆赶去,脚上那双八厘米高的高跟鞋还是顾嘉臣陪她去挑的,那时候他捧起自己的足踝软语温存,“就这双吧。”
她总是喜欢全姓全名地叫他,字正腔圆地喊出来,那样理所当然,那样挑衅霸道。
“正修着呢,要不您还是来看一下吧。”
而今只是看到那三个字,她便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让技术部的人去修啊!”
“思安?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你在哪里?”
手机又响,林思安赶快接了起来,“林姐,音响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她抹了抹腮边的泪水,目光渐凉。
不过顾少一口流利的粤语却让她听得心神荡漾,眼见周围几个富家千金也对着他如痴如醉,心里不由得暗骂:顾嘉臣你个臭流氓,声音那么好听,想勾引谁?
“喂?安安?你遇到什么事了?喂?”
这都是些什么不靠谱的人。
“顾嘉臣……”
顾嘉臣正和香港来的老总叽里呱啦说着鸟语,林思安一脸微笑,实际上眼里全是茫然,经姜月一翻译,才知道他们在讨论全球变暖的问题。
“你怎么……”
金碧辉煌的会场里挤满了顾氏高层和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林思安和姜月陪在顾少身边装点门面,间或还要被行政部拉去解决后台问题。
涌到嘴边的恨被她咽了回去,林思安猛地切断电话。
一周后是顾氏周年庆。
两个小孩子还在傻愣愣地看着她,林思安便走到那女孩面前弯下身,“小妹妹,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他都是骗你的。”
第十六章
小女孩被吓到,小声申辩,“他没有。”
和他相爱,是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人的骄傲
林思安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