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走过相思路过痛 > 第十章

第十章

顾嘉臣在公司已经用过餐,外卖送到之后还是陪着林思安吃了些,电视声音开得极大,却没人看。

“忍着!”

“为什么没回家?”

可惜顾少向来都是得寸进尺,“更疼了。”

林思安没回答,只是给他添了一些香槟,“还没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这杯我敬你。”

林思安当然知道他在装蒜,但还是凑过去吹了吹,哄孩子一样,“好点儿没?”

顾少挡在杯口上,“你身体才好一点儿,不要喝酒。我喝,你看着。”

“疼。”

林思安松了手,目光滑向他,直勾勾地盯着。

林思安拉下他的手,昨天烫到的地方还有些红肿,轻轻摸了摸,仰起头问:“还疼吗?”

顾嘉臣的眼里依旧是一片温柔的琥珀色,“怎么了?”

“我订了外卖。”

林思安露出一抹笑,“今天我不会再摔碎你的碗了。”

顾嘉臣摸着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笑起来,“想吃什么?”

顾少一副恍然状,“是我大意了,忘记把所有的餐具都换成木头的。”

林思安拿起苹果咬了一口,“我好饿。”

“少来!至于这么防着我吗?”

打开灯,被坐在沙发上的林思安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茫然地问:“怎么没开灯?不是……你怎么没回家?”

“就这样我还怕防不胜防呢。”

顾嘉臣回来得很晚,一夜没睡加上忙碌一天,就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有些疲惫。

“一个破碗而已,你也值当这么小心眼?”

林思安不禁一笑。

“破碗?林小姐,你都让人家粉身碎骨了还侮辱人家名誉?你知道那一套碗多少钱吗?摔一个还送一个,我亏大了。”

忽然她又停下,惊觉这恰是那些被人豢养的情妇思念饲主最常做的事。

“不是还有两个吗?”

她的指尖滑过那一排排的衣服,呼吸间尽是顾嘉臣身上的味道。

“侥幸留下来的更可怜,相依为命的艰辛你懂吗?”

林思安忍不住又去顾嘉臣的卧室转了一圈,推开他的衣柜,里面挂着的全是西装和衬衫,黑白分明,优雅却冰冷。

“呸,回头我送你十套!”

“再见。”

“林小姐,别忘了你的工资还得仰仗我呢。”

颜唱唱还有些呆愣,“你是说真的?”

“老谈钱多伤感情啊?”

“你别管我了。唐健康应该下班了,你先走吧。”

谁也没有再提起昨晚的事,好像大梦一场浑然觉醒,寻不着半点儿痕迹。

“啊?住……这里?”

两人都是演戏的高手,插科打诨,装疯卖傻,你来我往间又是退在安全线以外的男女关系。

林思安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不走了。”

当然还有没交代的事。

黄昏时,颜唱唱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一转头发现林思安正盯着电视发愣,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还不走?”

顾嘉臣在迁就林思安,他已决定拉长战线,耗尽时间坐等瓜熟蒂落。

颜唱唱目瞪口呆,“你们这是在交流什么?用脑电波吗?”

而林思安最终也没告诉顾少,她之所以没回家,是因为忽然很想见他。

隔着线路谁也没有说话,沉默五秒后,林思安把话筒推了回来。

转眼又过了几个月,顾嘉臣的工作轻了不少,不再没日没夜地忙碌,助手小方也对秘书工作得心应手,林思安整日里几乎无事可做。

顾嘉臣打来电话,问了林思安的身体状况,然后也不知是他要求还是颜唱唱自作主张,将电话举到了林思安耳边。

有时被顾少教唆着公然旷工,两人一起偷溜出去玩,看电影、喝茶,有一次还钓了一下午的鱼。

林思安揪着她的耳朵,“喝不喝粥了?”

林思安不想再做胆小的井底之蛙,索性兵来将挡,如今已是顺其自然。

颜唱唱叹气,“你们两个真是……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很多时候,男女之事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开场白,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可让一切心照不宣。

“还是装不知道吧,说出来又是尴尬。”

“你这是往哪儿开啊?怎么越来越荒凉?不会有事吧?”

“睹物思人啊!顾少真痴情!”瞧见林思安又把耳钉放了回去,颜唱唱笑道,“不拿走吗?”

“放心吧,这车比你值钱,就是有危险也是它首当其冲。”

林思安瞥她一眼,“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掉的,原来是被他捡到了,也不说还给我,我还以为丢了呢。”

林思安皱起眉,“这车比我值钱?”

颜唱唱一怔,随即不怀好意地打量她,“你们?”

“那得看你值多少钱。”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

“无价之宝,你懂吗?大叔!”

颜唱唱脸色渐沉,“这不会是他藏的哪个娇留下的吧?这款式一看就是狐狸精戴的。”

“那些挂在橱窗里待售的名门淑女才是无价之宝。”

那是一枚精致的珍珠耳钉,光泽莹润。

“我怎么就不是淑女了?”

桌子上散落着几个文件夹,林思安怕弄脏了,便收拾起来送进顾嘉臣的卧室,关门时眼睛扫到床头柜上的东西,不由得一愣。

顾嘉臣含笑看她一眼,“淑女才不会这么问。”

“顾嘉臣这种好男人可真要绝种了,哪像我们家唐健康,就会做番茄炒蛋和蛋炒番茄。”

林思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林思安不愿再给这个八卦的女人任何可乘之机,去厨房盛了两碗粥出来,一路飘香,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顾少被盯得半边脸发烫,“好吧好吧,不识货的人才觉得她们值钱……可你在我心里确实是明码标价的啊,怎么会是无价之宝呢?”

“哎,我不问!我绝对不问!顾少可吩咐过了,不能问东问西地把你累着,等下他会亲自告诉我,我想他肯定会比你讲得精彩。”

林思安在他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觉得不解气又转了两圈。

挂上电话,她瞅见颜唱唱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

“哎哎!开车呢!别闹别闹……你听我说完啊,你的价格就是……比全世界任何东西都贵那么一点点。”

林思安有气无力地答:“我休产假行吗?”

这人连甜言蜜语都带着三分可气。

交代完具体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小丫头在那边神秘兮兮地问:“林姐,你为什么不来上班啊?是不是在准备和总裁的婚事?”

林思安的脸明明像个熟透的小番茄,却还是装出一副不屑状,“油嘴滑舌。”

“我知道。我是打给新来的秘书小方,顾嘉臣今天有好几个会要开,没有助手他会忙不过来的。”

“林小姐你可真难伺候。好话坏话都不爱听,你还是杀了我吧。”

“打给阿姨吗?顾少早就知会过了,你别担心。”

“你顾大少要是死了谁还能天天气我啊?”

“把你电话给我用一下。”

“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所以说,你最离不开的人,一定是你的敌人。”

“哎哎,你干什么去?”

林思安撑起下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咱俩有可能化敌为友吗?”

林思安掀开被子要下床。

“那还得看你。”

“上班去了,哦,对了,他给你做了粥,就在锅里,我尝了尝味道,还真不错。”

“怎么?”

“他呢?”

“你先让我把你掐我的那下给还了。”

颜唱唱打了个哈欠,“当然是我给你换的啦,顾嘉臣还真细心,让我给你多带些衣服,连发卡皮筋什么的都想到了。”

“我一弱女子你也忍心?”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林思安眨眨眼,“这是……”

“冲这句话得还两下,在我这儿没装可怜这一说。”

“一大早顾少就给我打了电话,我连头发都没梳就赶来了。”

“你可真……”

林思安四下看了看,还是在顾嘉臣的公寓没错,“你怎么在这儿?”

“讨厌?无赖?不要脸?林小姐我连你骂人的套路都掌握了,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哎,安安你醒了?来我摸摸。嗯,已经不烧了。”

林思安笑出了声,“我向党国投降。”

林思安醒来时,看到趴在床边的颜唱唱,一时有些恍惚,坐起身,轻轻地拍了拍她。

顾少不怀好意地勾起唇,“那咱们得先商量商量如何处置战俘的问题。”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接住她滑下来的泪,烫得人心发慌。

说话间车停了下来,林思安往窗外望去,一大片的麦田,几乎看不到边际。

“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

跳下车,清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隐隐带着麦香。

顾嘉臣静静地听着。

“顾少真是高手,能把浪漫和实际相结合,啧啧,佩服佩服。”

“之然……之然……”

顾嘉臣也跟着下了车,走到她身边,“我一直都很喜欢来郊外看庄稼,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田地就会觉得很踏实。”

林思安烧得迷迷糊糊,勾起他的手指,声声都是哀思。

“那是因为你顾大少在云端飘了太久,忘了自己也是要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

顾嘉臣摩挲着她的手,他知道人在病中有多怕寂寞。

“嗯,这倒是很有道理,不过林小姐你确定你没有比我飘得更高吗?起码我看到这些还会有感触。”

很多事情想明白了也就绝望了,他实在不忍心让林思安知道那些苍白狰狞的事实。爱情和婚姻,完全就是两个南辕北辙的故事。他之所以会执著于林思安不放手,不仅是因为爱她,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适合他,他可以对他们的未来有无尽的幻想,碧海蓝天,花红草绿,而不是一地的贫瘠荒凉。至于林思安的爱,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孽缘,得她牵手到老,才是真正的爱情。一旦经过婚姻的浸润,着手经营生活,哪里还有时间去缅怀昨天的万千恩怨?时间真是一剂良药,可以结束一场爱情,也可以开始另一场爱情,不过是一场耐心的较量。

林思安迎着风伸了伸手,眯起眼睛看那一片金黄,“你错了,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飘在天上,我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也害怕会摔个尸骨无存。你肯定不知道,小学的时候老师让以 ‘我的理想’为题写一篇作文,同学们不是要当科学家就是要当宇航员,最不济也是教书育人的园丁。我写的却是我要当个花农,老师问我为什么,我就说每天对着花花草草很快乐,它们不会逼我学习,不会逼我次次考出好成绩,也不会和我有各种各样的竞争。结果回家之后,就被我妈训了一顿,《我的理想》到现在也只是理想。”

顾嘉臣经历过很多事,从小时候知道顾家大宅里住了三位太太起就不再对爱情抱有幻想。他母亲漠视着丈夫的不忠,像所有名门闺秀一样贤惠而冷冰冰,不吵不闹,即使和其他女人共享丈夫也要维持那份大太太的尊荣。其实顾父一开始也是深爱母亲的,只可惜一时欢情终究还是抵不过性格相悖,到底还是日久生厌。顾嘉臣远没有林思安想象中那么豁达乐观,好像对任何事都充满希望。他十岁丧母,母亲咽气那天父亲不知在哪个女人床上醉生梦死,目睹这一切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胆量相信没有目的的地老天荒?

“这明明就很值得表扬啊,那么小的年纪就懂得了别人大半辈子才悟出的道理,我女儿要是有这么超脱的想法,我肯定好好夸她。”

他凝视着病弱中的女孩,她的脸苍白得像朵白莲花,毫无攻击性,却总能精准地刺进他心底最软的地方,酸涩痛楚,牵牵扯扯,舍不开放不下。

林思安鄙夷地瞅他一眼,“你这人肯定不是个好爸爸。”

后半夜,林思安发起烧来。顾嘉臣浸了湿毛巾搭在她的额头上,又喂她吃了药,就坐在床边安静地守着。

“那你这个好妈妈会怎么做?”

那个男人的眼神像一道琥珀色的光,温柔而坚定,难以抗拒。

“我会带她亲自去看看花农工作起来有多辛苦,吓得她绝了这个念想。”

他吻她的额头,“我会。即使明知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爱上我,我也一定要遇见你。”

这回换顾少鄙视她了,“你可真够恶毒的。以后你要是和我结了婚,咱孩子得多可怜。”

林思安没有说话,谁能保证爱就一定可以抵过痛呢?

林思安点头称是,“孽缘之下的孽种,生下来就是一身孽债。”

顾嘉臣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玩累的孩子,“如果时光倒流,你会选择遇见他吗?”

两人不禁都笑了起来,靠在车上,仰头看天,比画着云彩的形状。

林思安缩在他怀里,拔掉满身的刺,和他交换柔软。

“我能吻你吗?”

“他是我心里好不了也除不掉的疤,多少次我都想彻底扔了他,可是我又舍不得。没有人告诉过我爱情是件让人这么痛苦的事,五年了……遇到他时我才二十岁,如今已经五年了。痛过、怨过、爱恨不能过,可惜除了眼泪和委屈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你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疲惫吗?就像夸父追日,很多事不是你努力就能看见希望的。”

“不能。”

顾嘉臣没再多问,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顾少轻叹,真的不再动。

林思安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认命般闭上眼,泪如泉涌,“我骗你的。”

倒把林思安气得不行,心说你什么时候这么老实过,想让我求你?我就不,憋死你。

“什么?”

“这荒郊野外的,野狼和色狼应该都不少吧?”

“我骗你的。”

林思安茫然了,“是吧。”

林思安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温热的皮肤下是有力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快,鼻尖尽是他身上清新明媚的气息,混着雨水的香,那是不可言说的诱惑。

“行。那我今晚就把你扔这儿了。”

顾嘉臣把林思安揽在怀里,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你亲自来教教它,如何才能不再看着你、向着你、想着你。”

“你!”

“我不想骗你,我顾嘉臣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漂亮的、身材好的、气质佳的、清纯的、妩媚的……只要我想。可这种游戏有意思吗?她们就像没血没肉的贴画,一夜风流之后,我甚至连样子都记不起来。我对爱情也不再奢求,只想用变本加厉的荒唐来填补我的空虚,直到我遇见你。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早在那天的相亲宴之前,我就已经去医院偷偷地看过你。那时候我就在想,敢对我玩欲擒故纵的女人,该有多自视清高呢?本来我是想逗逗你,为我平生第一次被人拒绝而报个小仇,可是那天落荒而逃的却是我。你真的太干净了,我早过了做梦的年纪,可那一刻却觉得你像断了翅膀的天使,因为你的眼睛是死的,连忧伤都带着防备。到底什么叫一见钟情,我现在也弄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就是我的灾、我的劫、我的魔障。从看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狠狠地栽进去出不来了……我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市侩,追逐利益,曾经以为那些不计回报的付出很傻,可现在却又不得不自打耳光,你爱不爱我,有多爱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在彼此身边,不就够了吗?”

“我辛辛苦苦地开了半天车,一点儿福利都没享受到,当然要罢工了。你要是害怕也行,我陪着你,晚上我睡车里,你在外面把风。”

“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不敢相信我,我的表白我的承诺,你只当是谁信谁死的花言巧语。每一次你或轻或重地拒绝我时,我没有让你看到过我的挫败和失落,因为我知道你比我对爱情要更加绝望,可是思安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男人的真心若是只被别人当成手段,那对他真是不小的打击。你只谈过一次恋爱,却比别人要刻骨铭心得多,欢笑和眼泪都是相对的,你当初有多在乎他,分手之后便有多痛苦。思安从来都是一个敏感的孩子,一朝被蛇咬,从此就恨不得对所有的雄性生物都敬而远之。你对繁花似锦的爱情不屑、嘲讽,更加鄙视我刻意营造的浪漫庄园,你觉得那都是我为了得到你而虚构的幻象,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悲观得像一只受到伤害后跳进井底的青蛙,自愿画地为牢,天蓝水绿都跟你没关系,只要不看不听不想不相信不动心,那就不会再有危险。

顾少笑嘻嘻地转过头,小墨镜后闪过一道光。

开到暖风,顾嘉臣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林思安觉得自己的心像被火烧一样滚烫。

林思安哭笑不得,“顾嘉臣你到底几岁?”

但他只是为林思安重新裹上浴袍,横抱起她走向卧室,重新盛了一碗姜汤端进来,看着她喝下去又去拿了吹风机。

“你管我八岁还是八十,亲不到就不让你回家。”

林思安以为顾嘉臣会歇斯底里,会恼羞成怒,会心灰意冷,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林思安只好凑过去,狠狠地咬在他嘴上,又被顾嘉臣轻轻地揽住腰。

“没有。”

风过处,能听到麦田的低喃,像是大团大团的云朵化在心头,声声皆是温存。

林思安连眼睛都没眨,谁绝情起来不是演戏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