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真不确定这两人要是打起来谁会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保护谁，只是不能看到任何人让颜唱唱受委屈。
林思安把她拉到身后，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道：“你干什么？”
林思安看着他渐渐红起来的脸颊，“我只恨这一巴掌不是我打的。”
他拽着颜唱唱的胳膊，脸色黑得像锅底，“你干什么！”
陆之然眼里的湖水霎时像淋了雨，晃动不停，汹涌而悲伤。
陆之然想也没想就挡下来，清脆的一声，听着真解气。
林思安不懂，他还有什么资格这样望着自己？谁也不可能对所有人都扮演情圣的，对A痴情，对B愧疚，起码她林思安不会欣然接受。若爱，便轰轰烈烈地爱，若不爱，就别想再做朋友，永远别想。
颜唱唱越说越气不过，看见季佳安那副可怜相更加生气，抡圆了胳膊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林思安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递给那个满身污渍的女孩， “你的衣服我来赔。”
“你还好意思问？陆之然你可真够不要脸的，还敢过来跟我们打招呼，我要是干了这么缺德的事我都不好意思出门。我警告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跟这贱人在一起，我泼的就是硫酸了，你信不信！”
林思安不愿去想这样做是不是又会伤到陆之然脆弱的自尊，要是真的可以，她只恨自己没做得更绝一点儿，让他再难受一百倍。
陆之然一把扯住颜唱唱的手，“你疯了吧！”
顾少没有再搞突然袭击，只是偶尔打来一个电话，无非是提醒天凉加衣好好吃饭什么的。林思安觉得自己对这些嘘寒问暖受之有愧，能不接就不接，久而久之，电话就少了下来，但是短信却没有断过，无论林思安回与不回。
一声尖叫，他们立刻成了咖啡厅的焦点。
“从前有个年轻人，在开会的时候无聊地死掉了。”
颜唱唱跟着站起来，错身的时候猛地把杯子里的咖啡朝季佳安泼了过去。
林思安有些好笑，回道：“总裁如此不负责，顾氏危矣。”
林思安直接起身，“唱唱，走了。”
“这种会我懒得说话的，各大股东互相拍马屁而已。”
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此时此刻林思安有多痛，那个女孩当初就该有多恨自己。
看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林思安心里平衡了许多。
林思安看到她眼底的得意，都想为她的卧薪尝胆叫声好，这个女孩像个安静的捕手，有耐性，有心计，很多次林思安都能感觉到她在角落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可是当着陆之然的面又能满脸笑容地叫自己好姐姐。那时候林思安毫不在意，反而喜欢向她加倍炫耀恩爱，她总是非常享受别人的嫉妒。
医院的事依旧千篇一律，快到出科的日子，两个好学妹自然更加殷勤，也顾不得林思安到底长得像不像狐狸精了。
真是奇怪，最近竟然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的死活。
每次听到她们嗲着嗓音林姐长林姐短的时候，林思安都很想知道她们最近又在背后怎么骂自己，才听一次，实在不过瘾，也不知道在她们嘴里自己和林院长的故事究竟进行得怎么样了，应该来个章回体的。
季佳安笑着问：“思安姐姐，很久都没和你联系了，你最近过得好不好？身体没事了吧？”
换衣服的时候，莫童凑了过来，“林姐，跟我们去唱歌吧？我觉得你每天都特别辛苦，下班了应该好好放松一下。”
林思安下意识地看向她，本就清秀的眉目略施粉黛，正如三月桃花。
林思安都懒得正眼看她，“你们去吧。我没空。”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顾不上颜唱唱和季佳安在说什么，隐约听到脆生生的一句 “思安姐姐”。
毫不留情的一句话，让莫童有些下不来台，“哟，林姐可真够忙的。和男朋友约会啊？要不叫上姐夫一起？”
林思安没有看他的眼睛，怕陷进去出不来，才保证过要抵制诱惑，一定不能再失守阵地。
“我回家陪我妈吃饭。”
他瘦了，原本就跟竹竿似的，现在裹在T恤里好像能被风吹走。
真是好笑，这帮小孩儿都是跟谁学的？谁规定拍马屁就必须乱认亲戚啊？叫上姐夫……你姐夫还不知道躺在哪个黑暗城堡里等着我去吻醒他呢。
林思安的视线正和他们交握的手持平，陆之然的手依然是那么漂亮，这就是当初诱惑她的罪魁祸首。
这个秋天真是来势凶猛，好像昨天才脱了裙子今天就得穿上大衣，一出门，冷风几乎要把人逼回去。林思安一路小跑，还没到车库就被前面的人逼得进退不能。
没想到季佳安竟走了过来，“好久不见，真巧啊。”
竟然是顾嘉臣和苏意浓。这组合太引人遐想了。
颜唱唱眼睛里要飞出刀子，“冤家路窄。”
她的好学妹依然坚守着小短裙，穿得动人，哭得更动人，反观顾少倒是云淡风轻得多。
林思安不敢再看。
这是什么情况？情侣分手？债主讨债？还是父亲教育女儿？
门口进来一对情侣，男的帅气，女的漂亮，真是金童玉女。
林思安都被自己逗笑了。
颜唱唱忽然没了声音，林思安抬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顾嘉臣看过来，先打了声招呼，“思安。”
“大小姐，若是你喜欢大可以去追，把唐健康让给我。”
林思安尴尬得很。
颜唱唱的眉毛都要拧成一团了，“你就这么讨厌他？”
顾少被学妹哭烦了，撂下一句重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你现在是在逼我，明白吗？”
林思安有些无奈，“唱唱，是你太单纯了，顾少若是连这样的手段都不会，怎么配称为 ‘情场悍将’？”
学妹再没脑子此刻也不敢久留，哽咽着离开了，临走前看向林思安的那一眼，让她觉得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总之他打给我，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让我多陪陪你。他只是问了关于你的很多事，绝对没有让我来做什么说客。安安，一个男人肯用这样的方式来关心你，绝不是虚情假意。”
她不确定顾嘉臣到底是来找谁的，她只想取了车赶紧走人。
林思安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顾少自然也跟着上了车，“这段时间太忙，一直没机会去你家，阿姨想我了吗？”
颜唱唱几乎要迎风流泪，“苍天啊，我头一次当间谍就这么失败。我说是顾嘉臣你信不信？”
林思安没说话，她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不怪我，现在就连你都要倒戈当他的说客了，谁教你这么说的？我吗？”
顾嘉臣主动坦白，“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是在酒吧里认识的，一起玩玩而已，没想到小女孩太不上道，死缠烂打非要和我在一起。”
“是你想得太复杂了……”
真是让人齿冷。
林思安环顾整间咖啡厅，窗明几净，装潢精致，“看看这里的几桌客人，你能判断出哪一对是夫妻关系，哪一对是妓女和嫖客的关系吗？只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正如顾嘉臣和我，你怎么知道他对我真正的想法是怎样的呢？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追过一个心里难忘旧情人的女孩，正如有的男人喜欢收集十二星座的女友一样，也许他只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傻，会不会像待陆之然一样为了他顾嘉臣如痴如狂。”
“顾少爷，你还是下车吧，我和你真的不是一路人。”
“顾嘉臣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一旦结婚就绝不会弃家庭于不顾，再说即便他喜欢玩，也不可能玩一辈子啊，总是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他可是个人精，想不明白这些道理？”
“我和她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甚至给她钱来表明我们的关系，就是不希望她误会。我是一个商人，我习惯用钱来换取既得利益。”
“顾嘉臣？算了吧，他倒是能保证我一辈子锦衣玉食，可那只是物质上的安全感。”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你应该试着接受顾嘉臣，我认为阿姨说得很对，你就是需要一个能给你安全感的男人。”
顾少虚晃一枪，“你请我吃顿饭。”
林思安搅着红茶，“我知道，对他，下贱一次也就够了。”
“我没空。”
红磨坊咖啡厅里，颜唱唱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安安，你一定要坚守住阵地，不要再被他迷惑了。”
顾嘉臣低叹，“今天是我生日。”
她觉得这一切太像一个梦，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在哪里醒来。
林思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你有什么证据？”
直到出院，林思安也没有等到陆之然的一次探望，一句问候。
“要不……你去问问我爸？”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只想抱着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不撒手。
“好吧，生日快乐。”
每日就傻坐在床上，紧攥着手机。
“哇，这也太敷衍了。我可是推了公司里的生日宴过来的。”
再醒来，她就看到哭得要死要活的颜唱唱。她知道自己伤得不重，整个人却像丢了心一样。
“……你想去哪儿？”
后来她恍惚出了酒吧，好像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一阵剧痛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嘉臣乘胜追击，“去我家吧。我做菜给你吃，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就连颜唱唱都记得冲过去大骂他们是奸夫淫妇狗男女，自己却只能傻愣愣地站着，真是个不称职的女主角。
林思安一笑，“算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那一刻，林思安几乎能感觉到一股涌到喉咙的腥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开口就会像那些身受重伤的武林高手一样口吐鲜血。
“每个怀疑我能力的人都会输得一败涂地，林思安，你敢跟我打这个赌吗？”
那女孩惊慌失措地想要逃开，陆之然却淡漠得近乎冰冷地直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把拉过季佳安，浅浅地吻了下去，温柔得让人心碎。
自然不敢挑衅顾少的权威，他们一起去了超市。
林思安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执著得那么充满勇气，直到她在酒吧休息室里看到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的陆之然和季佳安。
顾嘉臣娴熟地挑挑拣拣，还不忘回头教训两句，“真笨，买菜都不会，你还能干点儿什么？”
她跑到陆之然面前点最烈的酒，喝得酩酊大醉。他依然神态自若，视而不见，而季佳安即使是在舞台上被绊了一下，都可以得到他小心翼翼的呵护。那时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陆之然的眼里从来都只有那个女孩，只有她。
“我能一天都不开口说一句话。”
那时候，他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要分手，没有任何理由。林思安百般哀求，哭闹不休，哪还记得什么是尊严什么是骄傲，那低三下四死皮赖脸的劲头连颜唱唱都看不下去。陆之然盯着她只说了一句话，“不要再犯贱了，我不爱你。”
“我能在最无聊的会上不睡着。”
她真不明白陆之然怎么会残忍得这么绝情。
“我能一下睡十八个小时。”
林思安惨然一笑，“他没有后悔。他只是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他竟然有脸问我过得好不好。”
“我能在公路上跟警察飙车。”
颜唱唱跟被点了火一样炸起来，“他想干什么？还嫌把你害得不够惨？现在后悔了是不是？告诉他晚了！”
“我能打台球第一杆就把黑球打进去。”
林思安摇摇头，忽然说：“他给我打电话来着。”
“我能把一桌子的人喝趴下，家属来了也一样。”
场面冷了几秒钟，颜唱唱拉了拉她的手，“对不起啊。”
“我能吃下你做的最难吃的菜。”
“他们担心哪天我也会碰到一个陆之然。”
“我……”
“颜阿姨才不会跟我妈似的呢，你才多大啊。”
“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泡到最多的妞儿。”
“倒也对……我就是怕过两天我爸妈也给我安排个相亲啥的。”
林思安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总之一看到顾嘉臣吃瘪她就开心。看来自己真的跟颜唱唱是一路货色，爱看帅哥，还爱欺负帅哥。
林思安头疼得要命，“我跟他不熟的，这种事怎么好拜托人家。何况那么大的公司也不是顾嘉臣一个人说了算，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呢，唐健康就是升了职他能坐得稳吗？”
一回头，她瞅见一缸螃蟹在吐泡泡，手才伸过去，便被不留情面地夹了一下。
颜唱唱灵光一现，“哎，你要不让顾嘉臣帮帮忙，反正是他们家的公司，给唐健康升个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林思安吸了口凉气，猛地收回来甩了甩。顾嘉臣乐出声，对着螃蟹诚恳地说：“谢谢啊。”
“我妈才不吃那一套呢，她肯定是要求先打掉孩子，再打死唐健康。”
林思安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要不你们也来个奉子成婚？”
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上了楼，才一开门，林思安就被那装潢震了一下。
唐健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为人忠厚老实，恨不得时时把颜唱唱捧在手心里疼，唯一的缺点就是挣钱太少，可惜这在父母眼里却是致命的。
顾嘉臣的公寓是套小复式，整体色调明快大方，小细节却尽显精致，林思安觉得这简直就是自己心目中的样板房。
“他在顾氏干了那么多年，还是销售部的一个小职员，每月薪水就那么一点儿，你让我怎么和我爸妈开口。”
顾少很得意，“漂亮吧？这可都是我设计的。”
“怎么？再过两年他也三十了，你还不打算跟你爸妈说？”
“一般般而已。”
颜唱唱叹息，“辛酸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那麻烦小姐你闭上嘴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就盼着这世上的第二个唐健康能被我碰上，踏踏实实才是福。”
林思安很小的时候就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明亮的落地窗，一定要用那种三层的窗帘，一层纱，一层麻，再来一层纱，飘起来的时候让人如坠云端。地上一定要铺上厚厚的地毯，可以直接睡觉的那种，用力踩上去几乎可以把脚陷进去。墙上要贴满漂亮的壁纸，最好是自己画的，每天睡醒的第一眼就可以看到，心情一定很好。当然还要养自己的宠物，要两只猫，一只狗，打起架来也比较放心。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两只猫搁到枕头边，早上再从稀奇古怪的地方把它们找出来。周末可以请朋友过来玩，大家坐在地毯上一起看恐怖片，在阳台上开p a r t y，或者干脆自己在家睡个天昏地暗……
顾嘉臣就疑似这一类的典型，林思安实在没有自信改变这样一个男人。
她甚至都要开始嫉妒顾嘉臣，不过才比自己大了三岁，他已经得到了超高的社会地位，旁人的尊重，傲人的财富，还有一套漂亮的房子。他是那么独立、自信、睿智、有风度，仿佛可以呼风唤雨，争取想要的一切，他有什么理由不骄傲。
有的男人天生就是被挂在橱窗里当大众情人的，他们不会被婚姻绊住脚步，再和谐的家庭生活也终会成为助长其拈花惹草的温床。
而自己呢？只有一份不喜欢的工作，少得可怜的朋友，一段血肉模糊的初恋，甚至至今仍在父母的羽翼下不知疾苦地安乐着。她的生活是那么苍白无趣，没有一点儿生机。
林思安无语，想来母亲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难得这两个智商相去甚远的女人在这件事上整齐划一地犯糊涂。
顾嘉臣这个男人，甚至……甚至连饭菜都可以做得这么香。
“那些肯定都是逢场作戏，我相信顾嘉臣结婚以后肯定是个好丈夫。”
“怎么？被味道吸引过来的？”
“而且还对女人来者不拒。嫁给这样的男人就注定得过一辈子捉奸的生活，和无数的小三、小四、小五抗争。”
顾少挽着袖子，系着围裙，熟练地切着花刀，垂下来的睫毛晕成温润的阴影，像是蝴蝶的翅膀。
“反正我要是你我就选他，人家顾嘉臣是B城十大杰出青年，真正的钻石王老五，又长了一张如诗如画的脸，多难得。”
林思安看着他精致的侧脸，如同玉雕一样活色生香，此刻却在经营着人间烟火。
“姑娘，你今年二十三，不是十三，你早过了花痴的年龄了，再这样就是白痴了明不明白？”
这真是一个太细致的男人。
“我就是觉得他好帅。”
他抬眼一笑，“饿了吧？乖，再等一会儿。”
“忘了告诉你，你的偶像其实是无赖加骗子加没长大的小屁孩，你被杂志上的宣传语大大地蒙蔽了。”
林思安觉得胃里像吃了一口云彩一般柔软而温暖，已经多长时间没有人愿意这样哄一哄自己了？父母总觉得自己是听话的好孩子，坚强优秀。颜唱唱从来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落寞，就连当初和陆之然在一起，也都是自己在百般忍让，动辄便赔礼认错。
“我听阿姨说你和顾嘉臣进展神速？他都已经登堂入室了？”
说穿了，她也不过是个要人宠要人疼的小女孩，装什么灭绝师太呢。
林思安看着镜子，身边的女孩是那么光鲜亮丽，而自己则像刚爬出棺材的吸血鬼，看着就觉得自惭形秽。
“做人应该接一接地气，不能总是高高在上的，你以为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舒服了？古代的大小姐们是把多余的那些时间对着白海棠呕血去了。我要是教育部部长就给学校增开一节烹饪课，从小培养孩子们发现生活之美。”
颜唱唱把她推进卫生间，“快点快点，我等着你。”
林思安看了看案板上被开膛破肚的鱼，“你确定这对小孩子的身心健康有益？”
“你看看你现在过的这是什么日子，每天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周末就窝在家里睡觉，再这么下去神仙都要生病的。”
“你把他们想得太脆弱了。”
林思安一听就觉得疲惫不已，“饶了我，让我多睡会儿吧。”
“对不起，我是儿科医生，职业病吧。”
一睁眼，她正对上颜唱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快起床，我带你出去玩儿。”
“那好，林医生，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周末一大早，林思安是被压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