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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风露中宵

“我不怕苦,”她微微一顿,语气坚定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阿琇,以后你离开宫廷,日子也许会艰苦很多。”

“你真的愿意从此以后跟着我,去过艰苦而普通的日子?”他一双晶亮黑幽的双眸直盯着她,目中都是喜悦期盼的神情。

阿琇望着他含笑的神情,有些发窘道:“聪哥哥,你笑什么。”

她轻轻点了点头,唇边漾起一丝浅笑:“去江南也好,去大漠也罢。不论如何艰苦,我都甘之如饴。”

阿琇顿时心中一甜,愈发欢喜起来。他瞧着她笑若春花初绽,也不由含笑而对。

他忽然一把搂住她,高声笑道:“我好欢喜。”

刘聪面上忽然浮出一丝迟疑的神色,他默然一瞬,侧头瞧着阿琇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微笑着抚着她的秀发道:“不碍事的,过些日子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陪你去江南。”

“你欢喜什么?”她忍不住拿他打趣。

“可是聪哥哥,你能陪我去吗?”阿琇忽然有几分忧心,望着他道,“你父亲让你来京,定是有事让你去办,你怎会有空陪我到处去走。”

他忽然转头对上她的目光,笑道:“我在笑以后的北方草原上,要多一位尊贵的公主跟着我骑马狩猎了。”

“我想去江南,那里听说四季温和如春,山柔水美,十分怡人。”她目中透出一丝向往,遥遥地望着天边,似是能看到江南的燕子和春色。他神色平和,淡笑着望着她:“好,我们就去江南。”

她伏在他的膝头,如瀑的青丝婉转垂在他腿上,她含羞默了半晌,终是心里默默说道,三百多个日夜,我一直在等你来接我。

刘聪亦是欣然微笑:“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等到三王的军队从南城入洛阳之时,段务目尘早已卷着一城的金银珠宝扬长西去,只留下满城的疮痍。鲜卑族马快人悍,来去极其迅速,转眼人马都不见踪迹。段务目尘临走前还在太极殿内留下书信一封,上面歪歪扭扭地用汉字写着:多谢诸王的宝物馈赠。直看得齐王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阿琇微笑地眺望着远处的山峦与阡陌:“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而此时的洛阳城中随处都是被洗劫过的痕迹,城中到处都有焚烧过的房子,哭喊的百姓。四市凋敝,血流成河,不复昔日繁华景象。

刘聪含笑望着她,琥珀色的双眸中光泽温润:“你还想回宫去吗?”

成都王司马颖回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邙山行宫上将惠帝接回宫中,复立为帝,同时复立的还有羊献容的皇后身份。宫中所遭洗劫尤甚市中,存活下来的宫人少之又少,司马颖命人清点宫中人数,司马伦和孙秀党羽除却在宫难中被杀的,剩下的人也都抓了起来,等待处决。司马馥心知大势已去,便交出右半枚白虎符给齐王。齐王便赦免了他的罪过,让他就藩而去。然而齐王私下里翻检宫室,却始终找不到左半枚白虎符,他大是惊诧,却也不敢声张,只道已被鲜卑人拿去了。

山风拂过,一时间心头的烦郁与闷然仿佛都被清爽的凉风涤净,只觉开阔。

刘聪带着阿琇悄悄地折回了洛阳城,他的兄长刘和在京中时,曾有贾后下旨建造过一座驸马都尉府。如今刘和和东海都回并州去了,偌大一座府邸便空了下来,唯有昔日里服侍刘和的两个大丫鬟玉燕和翠缕还在这里居住。只是二人性子安静,又很有分寸,将这个府邸收拾得井井有条。

阿琇点了点头,宫里只有将天色遮成方井一样的高墙和碧瓦,哪里能见到这样美的朝阳。

此处虽然庭院不大,却内设曲水石桥,颇有几分雅致。刘聪与阿琇住在府中,纵然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府里却甚是悠闲清静。

刘聪在她身旁道:“这是你在宫中没有瞧过的吧。”

他们初回府中,刘聪便对阿琇道:“我带你见一个人。”阿琇一怔间,只见刘聪便出去引着一个一身墨衣的年轻人走入房中。阿琇仔细瞧了那年轻人一眼,忽然惊道:“你,你不是……”

此时朝阳初升,邙山一带霞云间红光万丈,映衬着苍茫山势,翻滚的云势中氤氲着淡淡的光彩,何等的壮丽如画。阿琇瞧得呆住了,这样的壮阔景色她何曾见过,放眼天际,竟是与无边无际的阔野相连。而山下田野连陌,皆在如金日色中笼上一层薄薄的轻雾。

那年轻人忽然跪下道:“小人明曜见过主人,见过公主。”

“我没骗你,”他拉着她的手,忽然一指山的前方,轻声道:“你瞧那里。”

刘聪笑着扶起他道:“何必这样多礼。”

阿琇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我是不是睡了好久?”她瞧见他微笑不语的神情,又懊恼道,“你适才是故意骗我的不是,就是想笑话我、看我睡着。”

明曜微微一怔,便躬身对刘聪行礼道:“小人不敢忘记身受主人大恩。”

等她睁开眼睛时,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目光。他带了几分促狭的望着自己:“醒了?”

刘聪瞧着阿琇瞠目结舌的模样,淡笑道:“你是不是瞧着他颇为面熟。”阿琇此时已经完全惊呆了,这年轻人的眉眼、模样,全然便是那个在贾后宴上舞剑的匈奴少年明曜,他不是早已葬身火海,如何又在这里出现。她连声问道:“你果真是那日舞剑的明曜?你不是与淮南王一同被困地牢,如何会在这里?”

她闭着眼,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感受到他手掌贴在双眼上的温度,她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与平静。这一夜实在折腾得辛苦,她渐渐生起了困意,不由觉得头越发沉了,便昏昏沉沉地伏在他肩上睡去。

明曜说道:“小人来京行刺赵王不成,失手被擒,还连累了淮南王殿下。”他说到这里,语声有些哽咽,心情已是颇为不平静:“幸得吴王殿下和公子出手相救,小人这才逃出地牢,小人此生愿为公子效力,永不相负。”

“再等一会儿。”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如同一剂良药,熨帖了她心中的起伏。

阿琇转身直面刘聪,颤声道:“是阿邺?”她想起那夜的情形,顿觉疑窦丛生。

阿琇默默等了一会儿,只觉得他的气息轻轻撩动耳旁的垂发,脸上不觉泛起了淡淡红晕,便问道:“好了吗?”

刘聪点了点头,轻声道:“吴王那夜出手相助,我也不明就里。但明曜是匈奴人,我便安顿他回了并州。”

“过一会儿再睁开,”他在耳边温声道,“我会让你看到世上最美的景色。”

阿琇随即想到同关在地牢的还有玉徽,赶忙问道:“那玉徽师父也被救出来了吗?现在她在哪里?”

忽然她觉得眼前一黑,已是一双阔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双眼。

刘聪摇头道:“内中详情我也不知。是吴王进去救的人,只将他送到我这里。”

彼时天色刚是蒙蒙,天际一线处透出些鱼肚的白色,却仍是迷蒙一片,瞧不出什么。阿琇仔细瞧了一瞬,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呀。”

明曜却抬头道:“公主殿下所说的可是那位弹琴的玉徽师父?她与淮南王一同被关押在地牢中,小人被救出时是蒙着双眼的,并没有见还有其他人被救出来。”

刘聪知她这一夜,心里受了极大的惊吓,有意逗她开怀,便指着天边蔚然发青的天色道:“阿琇,你瞧那边。”

阿琇心下一沉,心知那地牢戒备何等森严,救出人来已经是万难之事,怎能企盼都能获救。此时阿琇心中生起无数疑窦,但一时间却也分辨不明,她便直视着明曜道:“你可知献容姐姐有多为你担心,你既然逃出来,为何不告诉她?”

说着,他便在路旁捡了块干净的大石坐下,阿琇亦是抱膝不语,眉间都是郁然之色。

明曜忽然重重地对阿琇磕了几个头:“小人有一事相求,请公主殿下万万不要将小人还活着的事告诉皇后娘娘。”

“走吧,聪哥哥。”阿琇轻轻地扯了扯刘聪的衣袖,已是心灰意冷,她不愿再向殿中人看上一眼。两人当下无话,便缓步向山下走去。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两人又到了昨日躲藏的大树旁,阿琇见树下歪歪斜斜的用烧过的木炭画了一个横线,她微微一怔,刘聪望了过去,已是会意道:“这是匐勒留下的标记。”他又见阿琇气喘吁吁,心知她走不动了,柔声说道:“我们且歇会儿,不急着赶路。”

“这是为何?”阿琇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想起献容从前为了他形销骨立的样子,想起她在邙山上受的侮辱,怒道:“你可知她为了你受了多大的苦楚……”她话音未落,刘聪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掌,她顿时住口,心知邙山上的事万万不能告知明曜。

此时刘聪已经随后赶到了,他向里看了一眼便明白已经发生了什么。他有几分关切地望向阿琇,却见她已经骇得呆了。而献容平静地检查完了满殿的尸体,忽然抬起头来,她的嘴角犹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却挑起一丝满足的冷笑,极是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容颜,却让人瞧上去心中生冷。

明曜呆了一瞬,却叩头涩然道:“从前的明曜已经死了。如今小人是公子的家奴。请公主殿下勿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她既然已经贵为皇后,与小人便毫无瓜葛,恩断义绝。”

她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大殿那边传来了几声疾呼,她来不及多想,便向大殿的方向奔去。等她到长窗下,向里看时,顿时惊呆了,昨夜那些刚刚受过鲜卑人凌辱过的女子,好不容易都幸存下来,早上还听到她们的哭声,可此时却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而在大殿中手持匕首,袒身露体,只披着一件鲜卑人的袍子,赤着双足在满地尸首中仔细检查是否还有活口的女子却不是献容是谁。

“恩断义绝,你说得轻巧!”阿琇此时怒极,但她瞧着明曜低着头显然死心的样子,又瞧了瞧刘聪无奈的表情,气的一跺足,径自抛下二人出去了。

阿琇忽然明白过来,双唇抖动道:“不会的,献容姊姊不会的。”

“你呀。”刘聪苦笑着对明曜摇摇头,追了出去。

“可我若不去,不也有其他人知道她……”阿琇脸色发白,只见刘聪嘴角衔着淡淡的苦笑:“她聪明果决得紧,昨夜连段务目尘都看出她是在装疯,她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他见阿琇跑到了后院的梨树下,兀自生着闷气,便轻轻走过去,笑着说道:“你又何必和他置气,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阿琇愕然,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不是说了,你们汉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现在去看她,她已是失节之身,哪里还会有颜面在世上活下去。”

“我是气他负心薄幸,”阿琇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怒道:“献容姊姊为了他吃了多少苦楚,受尽委屈,仍然一门心思惦记着他。他倒好,轻飘飘的一句毫无瓜葛,就将献容姊姊的一番心意都糟践了。”

鲜卑人的洗劫果然如司马颖所说,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天还未亮,段务目尘自是带了人马下山。刘聪听到人声渐渐远了,便带着阿琇出来。此时偌大的行宫里已经空空荡荡,一个鲜卑兵都找不到了,唯有北面殿中隐隐约约还传来女子的哭泣声。阿琇拔腿便要跑过去看望献容,刘聪看着她苦笑道:“你若要过去,她就只能自尽了。”

刘聪娓娓劝道:“你并不了解他们的纠葛。他本就是匈奴人,从前就与你的献容姊姊的身份地位有别。羊太仆是何等人,怎会让女儿嫁给一个匈奴的奴隶。更何况现在他们一个贵为皇后,一个却是匈奴逃奴,他二人若想在一起,岂不是比登天还难。与其苦苦挣扎,不若像现在这样让羊皇后以为他死了,从此都死心了便好。”

阿琇受了极深的触动,她从未想过温和如斯的聪哥哥,也有着这样深的仇怨与委屈。她的目光中闪着几分愧疚,望着他轻声道:“对不起……聪哥哥,对不起……”刘聪长叹一口气,轻轻揽过她的肩头。两人长夜相默,却都没了言语。

“匈奴人又如何,汉人又如何?只要真心相爱,有什么险阻可以困住他们?”阿琇猛然回头直视着刘聪,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我也是一个是汉人,一个为匈奴人。难道他日若有阻难,你便也要抛下我让我死心?你们匈奴人竟对世间之情瞧得这样凉薄。”

刘聪死死地攥住双拳,指头都有些发白,声音依旧是极低极低,带了许多苦意:“我在家中时,嫡母和三哥便处处给我母子气受,等我离家后,母亲更是无所庇护。我猜也能猜到是谁瞧着我母亲不顺眼,存心要她性命。可我能做什么?只能忍,忍下去,只要活着,就有给母亲报仇的一天。”

刘聪重重在树上击了一掌,不悦道:“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你怎么好端端的非要把旁人的事扯到我们身上。”他出手甚重,这梨树被他击得摇晃不已,梨花瓣瓣落下,恰坠在阿琇发间。阿琇被惊得一怔,脸色瞬时变了。刘聪也自觉失态,忙伸臂搂住阿琇,柔声劝抚道:“你别想那么多,明曜的事并不简单,这其中有些事连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们断不会像他们那样的,你一万个放心便是了。”说着他轻轻地抚着阿琇的乌丝,只见上面缀着瓣瓣皎白的花瓣,越发映衬得阿琇的肤色如雪似冰。

他回并州这一年,阿琇常与他书信来往,却从不知他竟受了这样的波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问道:“仇人……难道你知道仇人是谁?”

阿琇不欲与他争吵,可她越想越是委屈,忍不住悲从中来,倚着那株梨树,眼泪簌簌落下。

他轻轻转过头去,目中都是痛苦和隐忍的神情:“母亲才四十来岁,已与她唯一的儿子阴阳永隔。而我身为儿子,不能在母亲膝前行孝,是我最大的罪过。但我更罪不可赦的是,我明知母亲的死有蹊跷,却连提也不能提一个字,只能在仇人身边委屈笑对。”

刘聪心知阿琇不喜明耀,便找了个理由将他打发回并州,明耀心中虽然不愿,却也不敢违背刘聪的命令。

阿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有些吃惊地望着他。

惠帝既然复位,自有百官朝贺之仪,刘聪虽是外藩质子,也得以入宫朝贺。到了夜里他回到府中,听到东院里传来琴声叮咚,知是阿琇在房里练琴。他思虑再三,还是对阿琇如实说道:“今日宴席上我瞧见了献容,她已被复立为皇后,端坐在你父皇身边,应对举止都十分得体。”

刘聪瞧见她面上神色不定,忽然说道:“阿琇,你知道吗,我这次回去才知道,母亲已经过世许多年了。”

阿琇倒颇平静,伸指在弦上轻抹,却是流水之音。

玉徽师父的话如此清晰地在耳畔回响,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是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往往容易;可是过刚易折,带着委屈活下来,有时却会是更难的事情。

刘聪又道:“你的妹妹始平,也没有受到孙秀之事的株连,宫难那天她正好出城去了邑上,躲过了一劫。”阿琇听到始平的消息,终是欢喜的,面上露出笑容。刘聪瞥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你妹妹是不是与你有什么过节?”

阿琇泪水涌了出来,她点了点头,凄声道:“这是玉徽师父留给我的琴,我留在行宫里的。”她拿起那把琴,轻轻搂在怀中,忽然想起玉徽师父临别时将这琴交给自己说过的话,过刚易折,保全自身。

阿琇怔了一瞬:“过节?她是不是与你说什么了,冲撞你了?”她顿时有些急切起来,心知始平的脾气不好,恐怕她会冲撞到刘聪。

刘聪反应极快,已是伸手捡了起来,却是一把古琴,上面覆了一层灰,瞧上去许久没有人用了。他望着阿琇面上复杂的神情,轻声问道:“你认识这个?”

刘聪望着她并不言语,脑海中却浮现出下午撞见始平的情景。

阿琇本在竭尽全力挣扎,听到他最后一句,忽然安静下来。她的手撑在旁边的一个矮柜上,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铮”的一声。

午后他刚入宫,便遇到了回宫休养的始平公主。她衣袂蹁跹,身后侍从如云,手中都托着金壶、玉盆、锦帕、麾伞等物,俱是公主出行时所用,排场十分壮观。刘聪远远瞧见她过来,便恭然侍立在道旁相候,谁知始平经过之时,忽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她浅浅一笑,面上似有一层浮光,她扬起了尖尖的下巴,声音亦很尖锐道:“这位就是新晋的匈奴右部都尉吧。”

刘聪气的双手发抖,他转过头去,好一会儿才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也是你们汉人说的。现在便是城破之痛,国破之痛!今晚不止这里,你看那洛阳城中,惨剧将何止百倍于此,可我们谁也救不了。”他顿了顿,又道,“在山下时,不过几人追赶,我们又在暗处,当然可以冒险出手。可刚才在殿外,个个都是绝顶高手。一个段务目尘我都很难打发,如何护得你周全?阿琇,你出生帝王之家,未见多少世上险恶无奈之事,很多事我们都无可奈何。今晚不仅是我们,就连你手握重兵的十六叔也只能在城外静静地看着,这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的现实。”

刘聪拱手施礼:“臣见过公主。”

所幸鲜卑士兵都在大殿中行乐,无人在外面值守,两人如此吵闹也没有惊动到人。到了玉字殿中,他方才把阿琇放了下来,将她双手牢牢捉住,直视她说道:“就算在你眼中,我与那些鲜卑人一样,也是不懂玉碎瓦全的胡人,但我今晚不会让你跑进去。你恨我苟且偷生也好,恨我见死不救也罢,也只能如此。”阿琇望着他,目光中透出几分陌生,冷冷道:“在山下你会相救匐勒,因为他是你的死士,你要收买他的心。可对献容你就不会出手,因为她对你毫无用处,对吗?”

“我姊姊下嫁了你哥哥刘和,”始平漫不经心道,“如今她过得可好?”

刘聪被她话中的“汉人”两字狠狠地灼痛,他忽然手下用力,一把将她扛上肩头,容不得她反抗,将她双手牢牢缚住,便向玉字殿疾奔而去。

刘聪一怔之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兄长带回并州去的嫂嫂东海公主,这位嫂嫂在府中闹得可算是天翻地覆,既刁蛮又骄纵,事事都要压人一头,连嫡母呼延氏也被她气得头风病发作了好几次。可这些话他如何说得出口,只能答道:“嫂嫂在臣家中一切安好,公主勿要挂念。”

“我们汉人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宁可和她们一起死,也不要在殿外看着她们受屈,自己独自苟活。”她对刘聪怒目而视,眸子里都是刘聪不熟悉的刚烈神情。

始平柳眉一竖,面上已是有了几分厉色:“我姊姊是堂堂正正的大晋嫡长公主,下嫁到你胡人家中,已是千万般委屈。你们若敢有半分怠慢我姊姊,我必将你全家千刀万剐处置。”

阿琇双目通红,忽然要拔足往殿内冲去,刘聪死死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想想你死去的母妃、你的兄长、你的祖母,你真要冲进去和那些女子一样受辱吗?”

刘聪唯有诺诺答应,心里却是苦笑,心道你那位公主姐姐不找家里人麻烦便罢了,谁还敢怠慢了她去。

“我们救不了她,段务目尘是绝顶的高手,我对他尚且吃力,更何况这殿里鲜卑高手如云,更无法护你周全。”刘聪侧过头去,不再看她。

始平发作了刘聪一番后,却忽然想到自己的姊姊东海虽然嫁得人不如意,但好歹还在并州过得逍遥自在,哪像自己这么年轻就丧偶寡居。她越想便越有怨气,面上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意。她目光一转,却伸手让身旁的侍女离开,对刘聪说道:“你且慢走,我还有件事要交给你做。”

阿琇不敢置信地拉住他急道:“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些鲜卑贼人欺辱,我们要救她。”

刘聪心里不耐至极,但面上仍做得足全:“公主有何吩咐?”

刘聪无奈地摇了摇头:“阿琇,我们管不了这些。”

始平侧首看他,仍旧傲慢说道:“你去帮我找个人出来,就算是搜遍洛阳城也要找到。”

阿琇一怔之下,此时殿中女子们的哭泣声传了出来,混杂着鲜卑人兴奋的狞笑声,刺耳至极。她忽然反应过来,惊恐道:“他们要辱献容姊姊的清白,我们快去救她啊。”

“公主要找的是什么人?”

刘聪伸手挡住她的双眼,低声道:“阿琇,别看了。”殿中传来几声惨叫,那几个小黄门都被一人一刀送了命。

“一个女子。”始平顿了顿,描述道,“大概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样貌颇有几分姿色,是从宫里跑出去的。”

阿琇惶然地问道:“他在说什么,他要把献容姊姊怎么样?”

刘聪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神色不改道:“还请公主告知这女子的名字,臣也好派人去找。”

段务目尘一把抱起献容,将她扛在肩头,大步向一旁的侧殿走去。他用鲜卑语对其他士兵吩咐道:“把皇帝带走,其他男的都杀了,女人就归你们了。”众人齐声高呼,便有几个人过来带走了痴痴愣愣的惠帝。

“她叫……叫阿琇,是我宫里的一个小宫女而已,”始平脸上难掩一丝慌乱的神情,却咬牙道,“你要是抓到她,也不用问话,直接将她处死便是了。”

殿中忽然安静下来,阿琇一怔之下,也将头抬了起来,向殿中看去。只见段务目尘一手扔了鞭子,狞笑着走向献容,一伸手便撕去了她颈上衣扣。裂帛声响,献容一声惊呼,身上的衣衫被撕作两半,洁白如玉的身躯完全袒露出来。殿中的宫人都流露出愤怒的神情,不少人垂下头去,不忍再看。唯有惠帝神色自若,兀自埋头吃着锅里的烧肉。

刘聪低头一想,再抬头时神色越发缓和,微笑道:“公主既然有命,臣当竭力去办。”

段务目尘似是漫不经心地瞥了献容一眼,已知她嘴里撬不出半句话来,他忽然一笑,说道:“皇后娘娘这样瞧不起我们胡人,但您知不知道落入我们胡人之手会怎样?”

始平大是满意,又叮嘱道:“此事一定要办得小心,切不可让成都王和吴王知道。”她提及成都王时,脸上闪过一丝惧意,似是颇为害怕。

此时的献容已被抽打得皮开肉绽,如血人一般,可她兀自昂着头,没有半分屈服之意。

刘聪微微一笑,早把她的神情都收在眼底。

其他鲜卑士兵虽然听不懂汉话,但瞧她神情也知她在怒骂,人人面上都显出了几分怒气。段务目尘神色未变,可下手却更狠了,每一鞭抽下去都在地上碰撞出响亮的声音。

这些话他却不会告诉阿琇,他瞧着阿琇望着自己的殷切目光,摇头道:“无事,她半句也没有提起过你,似乎与你很淡薄,我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阿琇面色凄惨,低下头去,不肯再往里看一眼。刘聪轻轻搂住她,却向殿内看去,只见献容纵然衣衫褴褛,可面上毫无惧色,兀自高声怒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来乱我华夏河山。”

阿琇面上流露出一丝伤感的神情:“始平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性子难免执拗一些,与我也有许多误会。”

他一挥手,便有几个鲜卑士兵拿来了他用的长鞭,段务目尘接过鞭子,便向献容身上招呼去。献容衣着本就单薄,几鞭子下去,衣裳都被撕烂了,身上被打出一条条红苔。阿琇在外看的不忍,便要冲进去相救,可刘聪死死地拉住她,不让她动弹半分。

刘聪不想再多提始平,他转了话题说道:“但左婕妤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今日宫难后成都王命令清点宫人,她宫里人都在,却没有人瞧见她去了哪里。”

段务目尘躲闪不及,伸手拭去脸上的唾沫。他眉目间闪过一层怒色,说道:“你们汉人常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皇后娘娘如今也想尝尝罚酒的滋味了吧。”

阿琇起初一惊,想了一瞬却恍然道:“纨素的智谋不在献容之下,她定然不会有事。”

“呸,”献容忽然啐了他一口,直中段务目尘双目之间,“区区贼寇也敢觊觎国宝,休想。”

刘聪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温和地瞧着她道:“不错,若她此时出现,别说羊皇后,就是齐王也不会放过她。我瞧着现在齐王给自己加了九锡,如今反而比成都王更占风头些。”

段务目尘似是很满意这样的状况,他低下头去,凑近献容耳边,开口用汉话说道:“皇后娘娘,现在可以把白虎符和驺虞幡交出来了吧。”

阿琇听到成都王三个字,更有几分留意,急问道:“齐王何德何能,怎么能够加九锡?”

献容躲闪不及,已被泼了个透湿,她第一反应便是护住自己的脸,可她手刚一动,就被段务目尘抓住,他将那水抹在献容脸上,仔细地将她脸上的尘土都洗了去,竟显出了惊人的丽色,而她湿透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更显出了曲线的窈窕。殿中的鲜卑人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人人都目不转瞬地盯着她,眼中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众王同时入京,人人都有拥立之功,自然要争个高下来,”刘聪叹道,“汝阴王司马馥毕竟是罪人司马伦之子,虽然罪不及诛,但一入京便被齐王夺了兵权,废为庶人监押起来。吴王司马邺到底年少,也没有独当一面的气势……”

“疯了?”段务目尘玩味地盯着羊献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哈哈傻笑的惠帝,忽然对左右的侍卫吩咐道:“拿水来。”很快有人端了一盆水过来。段务目尘一指羊献容,那几个侍卫便将一盆水兜头往献容身上泼去。

“阿邺也回京了?”阿琇听到弟弟的名字,有几分忧虑道,“他年纪太小,怎能和他们争在一处?”

此时旁边有人凑到段务目尘耳边说道:“这个女人过去是皇后,不过已经疯了,早就被废掉了。”

“你始终把他当作孩子瞧,我看吴王虽现在还小,但鹰视虎步,将来不在这诸王之下,”刘聪对她微笑道,“如今朝中还是齐王和成都王更占优势些,吴王也没有什么危险。”他略顿了片刻,又道:“齐王这些日子又把已经久不问世事的先帝第二十五子召回了京,不知有何意图。”

段务目尘的目光直视向羊献容,只见这女子虽然穿着宫女的服饰,衣上沾满了尘土,面上也有些灰尘,可露出的一段脖颈却白得耀眼,上面有一道红痕,宛若一抹胭脂蹭在白玉上。此时她惊愕地抬起头来,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段务目尘,可目光中却是迷茫还有几分癫狂的神色。

阿琇微感诧异,先帝最小的儿子便是司马炽了,先帝去世时她这个名义上的二十五叔才只有六岁,上有诸位年长的兄长们争位,下有赵王、齐王一干王爷虎视眈眈,这位二十五叔干脆被送出宫去,一直在宫外藩邸长大,上次他随同胞兄弟淮南王一起入宫,可淮南王却遭横死。于是豫章王司马炽又返回藩地,想不到如今他又回京了。

阿琇瞧得清楚,被指的那人虽然低着头,但从背影来看确是献容无疑。阿琇心中慌乱,头便向窗檐上倒去,刘聪反应极快,已是伸掌垫在窗檐上,总算没有碰出声音来。刘聪对她做了个凝重的表情,示意她千万不要出声,殿中的鲜卑兵没有百人也有八十,若是他们发出任何声响,恐怕很快就会被乱刀砍死在这里。

“齐王到底不是先帝所出。如今先帝诸子凋零,真要论起皇位继承,恐怕还是先帝所出的成都王最有可能。齐王此举也许是想给自己加点砝码抗衡成都王吧。”刘聪叹了口气,“你二十五叔一回京就成了齐王的座上宾。”

跪在地上的黄门们大多是司马伦派来看守惠帝的,他们哪里会知道什么驺虞幡,只听清楚了这鲜卑主帅要找什么东西。有个大胆点的忽然站了起来,指着宫女中一人说道:“奴婢们都是下人,哪里能知道什么。这是先前的皇后娘娘,将军不妨去问她。”

“齐王这几日总找你去参宴?”阿琇忽然抬头望着她,目光中颇有几分关切。

鲜卑士兵很快就把行宫中所有留守的小黄门和宫女们都绑在一起,押到了主殿中。段务目尘瞧着数十个跪在地上的人,冷冷说道:“你们谁知道白虎符和驺虞幡藏在哪里,说出来重重有赏。”

刘聪听她言语关心,嘴角挑上一丝带了温度的笑容,“是,不只是我,还有各部的质子,都是齐王宴请的对象。”

段务目尘气得面如金纸,用鲜卑语大声道:“继续搜,掘地三尺也要搜出白虎符和驺虞幡来。”

阿琇面上有点发红,她想了一瞬,却担忧地皱眉道:“我听说淮南王死前,也常去齐王府中赴宴。”

这下段务目尘反而愣住了,他身旁的鲜卑兵低声说道:“主帅,这人怕真是个傻的。”

“宴无好宴,”刘聪何等睿智,早已明白阿琇语中警示之意,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昔日是赵王之心,如今该是齐王之心了。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不会涉足冒险的。”

惠帝听了略微一怔,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又继续吃了起来。

他此话一出,阿琇便不说话了。她表情虽然镇定,但两颊却烧得通红,出卖了她心底的不平静。此时在灯下瞧她,眉色间锁着薄薄的温柔,双眸清澄而灵动,整个人都是说不出的清丽动人。一双玉手搭在墨色的琴弦上,指若葱削,越发显出几分纤尘不染。

惠帝茫然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只听段务目尘一字一句道:“此乃用篡位老贼司马伦的肉所做,陛下还觉得适宜吗?”

此时刘聪瞧见她神色缱绻,心中一荡,忍不住便想去握住她的柔荑。朝思暮想的佳人明明近在咫尺,灯下望去更是娇俏柔美。可刘聪心里虽然爱煞了她,却知二人尚未婚配,该是以礼相待。他极力把持心智,只一瞬便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尴尬的氛围,转开话题说道:“齐王到底在京中布局多年,老成谋国,势力不可小觑。而成都王手有兵权,屡战屡胜,这两人若要相争,恐怕朝中又有一场大乱了。”

“陛下可知这是用什么肉所做?”

阿琇听他又说起国事,也平复了心情。她瞥了瞥刘聪,忽然断然道:“十六叔不会相争的。”

惠帝嘴里塞得鼓鼓的,点头含混不清道:“甚香。”

“哦?”刘聪似有不信地望向她,颔首道:“如今他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千古有谁能逃过名禄二字?更别说将到手的权力拱手让出去。”

在这山上饮食短缺,每日连三餐果腹都有困难,惠帝已有数月没吃过肉了,此时看到这样香的烧肉,他哪里还忍耐得住,拿起筷箸便用了起来。段务目尘冷冷地瞧着他吃了一会儿,忽然说道:“陛下,这肉香否?”

阿琇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却是斩钉截铁道:“我就是知道,十六叔是不会这样做的。”

惠帝听到有吃的,乐得开怀大笑。只见段务目尘属下的鲜卑兵不多时就端来了一个石盅,放在惠帝面前。惠帝揭开石盅,只见里面是一碗烧得极香的烧肉,佐以白饭,香气扑鼻,连在窗外的两人也能闻到。

刘聪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却见她双眸含笑,两人间似有一股微微的气流触及皮肤,在面上荡起涟漪,他略克制地转过头去,却一眼瞥到她的绣床上似是放着一件青色的衣袍。他装作不经意地踱步过去,信手拿起了那件袍子,却见针脚极是细密,袖口一概用墨云线滚了柏叶图样,瞧上去素净又淡雅。

段务目尘一愣,他早知晋国皇帝愚蠢,却不知连三岁小儿也不如。但他惯是奸诈,唯恐惠帝使诈,他一拍手,对左右吩咐道:“看来陛下饿了,给陛下准备点吃的来。”

阿琇见他仔细端详,慌忙过去便要抢走。刘聪轻轻一避便轻巧地转开身去,把那衣袍披在身上,只见正好合身,端端便是为自己所做。他心下感动:“这些日子瞧你屋子夜里总亮着灯,就是在忙这个?”

阿琇心中一惊,想不到这鲜卑人要找的竟是驺虞幡。只见惠帝茫然道:“什么驺虞幡?可食否?”

阿琇垂眸轻声道:“这衣服还没有做好呢。”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几乎听不见,“我没做过衣袍,你别笑话我。”

果然中间的段务目尘听了属下的禀告,拧起眉头用极其生硬的汉语对惠帝道:“陛下,你的白虎符和驺虞幡在哪里?”

他心下骤然触动,忽然转过身子,大力搂她入怀。他的唇轻轻地触在她柔软的双唇上,她仰起头来,只觉心中无限甜蜜。他见她亦是动情,忽然回身便抱了她到了榻上。阿琇羞红了脸,轻轻垂下头去。他望着她道:“阿琇,你愿意嫁给我吗?”

刘聪慌忙捂住她的口,又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里面穿黑甲的人就是这次鲜卑人的主帅段务目尘,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阿琇将头埋在他怀中,半晌才轻声道:“我愿意一世相随。”他心头一荡,只觉情动若此,伸掌便要灭去床头烛光。

一个鲜卑兵走上前一步,对中间那人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吐字怪异,似乎是鲜卑语。阿琇茫然地望向刘聪,只见他表情忽然凝重起来,阿琇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你能听懂他们的话?”

阿琇忽然轻声道:“你还未送雁来我家。”声音细弱蚊呐,他却心底一笑。按风俗,汉人婚嫁,需送一只大雁到女家,才是婚娶的定物。两人虽然情投意合,却没有媒妁婚约,阿琇语虽委婉,却流露出嫁娶之意。

阿琇向里面望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只见里面尽是鲜卑兵把守,父亲惠帝坐在左侧的宾位上,居中坐着的却是个身着黑甲的鲜卑人,那人八字胡,三十余岁的年纪,瞧上去极是悍勇。

刘聪心里爱她敬她,亦不愿强她所难,便静静抱着她靠在竹榻上,轻声道:“你放心,我定会将你风风光光地娶回去。”阿琇闻言,一颗心如沉进蜜缸中,只觉得欢喜无限。

夜色漆黑朦胧,是最好的保护。刘聪当下无话,背负着阿琇悄悄向那殿阁潜去,只见那殿外也并无鲜卑人把守,看来都聚集在殿中。两人在大殿东角的长窗下伏下,窗下正巧有一角缝隙,可以窥见殿中的情形。

刘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说道:“在我们匈奴,若要娶得新妇,须得结帐为青庐,天地为祝祷。”

刘聪循声望去,只见相距不远处的另一座高大的殿阁里灯火辉煌,竟如白昼一样,里面人影绰绰,仿佛有不少人。他瞧了一眼,只见阿琇脸色煞白,心知不妥,只听阿琇声音凄惶道:“那好像是我父……父皇的住所。”

“我便等你的青庐。”阿琇颔首相允。

小路的尽头,遥遥便可望见宫殿的飞檐,两人心头都是一热,情知玉字殿近在咫尺。刘聪的步子便越发快了些,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往上攀去。阿琇记性甚好,黑暗之中尤能东指西辨,道路认得极为清爽。两人很快行到玉字殿后,只见殿内黑漆漆的,一点烛火也没有,想是久未住人。刘聪正欲推门进去,忽听阿琇在背上惊呼一声:“你瞧,那里怎么了?”

夜如此静,两个人心中只存了彼此,便觉得这夜色何等的明媚美丽。窗外月儿也是悄然无声,温柔似水的银光洒在这小小庭院的每一个角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