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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新年假期

姜海:“我们也发得少,我公司里有个前辈说前年他的年终奖都能顶半年年薪了!哎,行业低潮什么时候能过去啊?否则没钱娶媳妇儿过门啊!”

任梦萱:“你们好歹还有年终奖啊,我这种小公司根本没有!”

因为和姜海关系稳定,田语静最近也被拉进群里来了,她发了个大笑的表情,道:“干脆你过来给我们田家当上门女婿吧。”

苏源:“哎天哪!我们今年年终奖就发了半个月工资!好少!我都想跳槽了!”

张思毅看到这个“上门女婿”就想到了傅信晖的姐夫,见傅信晖也没在群里说话,有些担心他回家后情况不太好,便私下里给他发了条消息:“欸,你在家了吧?振作还好吗?”

还有他那几个国外回来的小伙伴们,也在群里各自说年终奖、工资和目前的行业情况。

傅信晖过了许久才回了条语音信息,背景声音有些嘈杂:“不太好,现在有事,晚点我再给你打电话细说。”

张思毅看得哈哈大笑,给他们一一点赞,还不忘吐槽评价两句。

张思毅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陆乔发了老家的美食,毕乐乐晒了和闺蜜出去逛街的照片,朱鸿振的老家在北方,只见他裹得跟只熊似的扎在冰天雪地里堆碉堡,自称雪地里的建筑师……

傅信晖的声音听上去还带着喘,像是正在忙着什么,抽不开身。

同事们、朋友们都各自回家了,朋友圈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刷不完的新内容。

“那你记得尽快给我回电话啊!”张思毅也急着回了句语音消息,但那之后,傅信晖就再也没回复过。

张思毅小小地“哼”了一声,才不管他爸高不高兴,反而因此得了自由,欢脱地蹦到楼上自己玩去了。

平时张思毅也没见得跟振作多亲近,但自从傅信晖养了这条狗,两个多月来每次他回到家,这小东西都会跑出来迎接,趴在他的脚背上卖萌打滚求抚摸,在家里时也经常跟在他身边打转,虽然傅信晖才是它的主人,但振作从来不把张思毅当外人,说句不恰当的比喻,它似乎真把傅信晖和张思毅当父母了,时间一长,张思毅对它自然也有了感情,所以现在听到傅信晖说振作“不太好”,那担忧劲儿就别提了。

不过因为心里有气,他处处跟他爸作对,一切观点和看法就是要跟他爸背着来,搞得老张同志吹胡子瞪眼睛,本来还难得想树立一下慈父形象的,最终却仍是忍无可忍道:“你这一根筋的蠢蛋,政治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说罢就气呼呼地拂袖而去,一副“夏虫不可语于冰”的样子。

“思思,你一个人缩在楼上干什么?下来祭拜一下你爷爷奶奶!”张妈妈在下面喊他。

饭后,张父招呼张思毅陪他看新闻聊时政,张思毅心里不愿意,又不敢反驳,只能乖乖陪着。

“来了!”张思毅叹了口气,暂时把傅信晖和振作的事搁一边。

张父对C市规划局局长的这种作风相当不满,觉得被这种人选中方案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但这对张思毅来说意义非同凡响,毕竟这是他入职以来第一次做独立项目,而且是和另外一个人共同竞争后争取到的结果。C市的情况他们私底下吐槽吐槽也就算了,可张思毅只是个建筑设计师,又不是政治家,他只能在已有的条件下做出最好的设计,无法干预政治和上位者的决策,于是,张父的不屑就让张思毅很郁闷——你就不能只肯定一下我的努力和成就吗?

按照当地习俗,大年三十要做庚饭祭祖,张思毅爷爷还在的时候,他们全家都会去省里的爷爷家过除夕,不需要自己做祭祖饭,自从七年前爷爷得癌去世,奶奶悲恸过度,半年后也相继离世,张思毅他们家就开始自己过年了。

中午这一顿不算年夜饭,吃得比较简单,席间张父又问起张思毅的工作情况,张思毅想起自己做的那个办公楼项目,总算是有自己的牛可以吹了,只是父子俩说到这个C市空城情况的时候,又起了点小争执。

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张思毅见他爸已经站在祭祀桌边,手上握着几炷香,正低声嘀咕着:“父亲,托您福荫,张家一切都好,我和茹琴身体都还不错,你们放心,思毅今年也大学毕业从国外回来了,自己在海城找了个工作……他很努力,事业蒸蒸日上,您和母亲若是地下有知,还望多庇护他,保他遇贵人、远小人,平安顺遂……”

刚换好衣服,张妈妈又在催了:“思思!好了没有啊?菜都快凉啦!”

张思毅很少听一丝不苟的父亲当面夸自己什么,没想到他在爷爷面前这么说……想起自己刚刚还任性地跟父亲作对,他顿觉一阵内疚之情涌上心头。

张思毅用最快的时间洗了个热水澡,紧绷了大半天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了,身体也舒服多了。

张父背对着张思毅朝祭祀桌鞠了个躬,插上香,一转身见张思毅在,突然有种被人偷听了心里话的尴尬感,板着脸催促道:“快点跪下!”

张父笑哼了一声,嘴上没说什么,脸上却是一派骄傲。

接过张妈妈递上来的香,张思毅跪下来,依样画瓢地说:“爷爷,托您福荫,我一切都好,身体也还不错,你们放心……”

张妈妈一边解羊毛披肩一边笑道:“我毛毛躁躁你还不是娶了我?傻人自有傻人福,你呀,就省省心吧,咱们思思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命,否则能投胎来咱家当儿子吗?”

张父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个后脑勺:“怎么说话呢?好好说!”

张父垂着眼睛,边翻报纸边道:“赚钱不是衡量有没有出息的标准,关键是人家有脑子,人还稳重,哪像你儿子,跟你一样毛毛躁躁的,张思毅要有顾逍一半踏实,我这颗心也算能着地了。”

张思毅无比郁闷,我这不是说得好好的么!过两秒才他反应过来,咦,他说的开头就跟他爸说的差不多……我去,这也能怪他?谁让你讲得那么好,我都忍不住套用了!

张妈妈扣上门,搓搓手道:“没啊,我看着挺好的啊。刚刚还跟小顾聊了会儿呢,那孩子开了辆雷克萨斯,路上思思说,那车是他自己赚钱买的,哎,年纪轻轻,真有出息啊。”

张思毅扁扁嘴,继续道:“反正都挺好的,就是钱不太够花,爷爷保佑我明年涨工资,多发奖金,哦对了,希望我不要被开除啊……”

张父端着暖手杯,正打算起身去餐桌叫保姆开饭,闻言又坐了回去,奇怪道:“怎么回事?他晕车了吗?怎么一到家就洗澡?”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听得张父眼角直抽搐,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到插香的炉灰里去!

张思毅:“我先洗个澡!最多十五分钟!马上好!”

拜完后,张思毅起身拍了拍膝盖,又猴子似的窜到楼上去了。

“欸!你这小子这么着急干吗呢?东西先放下面好了,先吃午饭了!”张妈妈催着道。

张妈妈和保姆又做了几个热菜,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吃年夜饭了。

回到家,张思毅一进门就往楼上跑。

张思毅还没等到傅信晖的电话,给对方发了几条信息,又打了个电话,发现对方竟然还关机了!他急得团团转,吃饭时还频频看手机,把张父气得当场发飙数落了他两句。

张思毅:“……你也是。”

张思毅正在心中腹诽他爸表里不一,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一看是傅信晖,当场激动地离开饭桌去边上接电话了:“喂!你怎么搞的?刚刚干吗关机?我快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顾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嗯,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看着张思毅这副紧张的样子,张家父母面面相觑,眼中同时浮现出一个信号——该不会是儿子的女朋友吧?

张思毅“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微红着脸道:“今天谢谢你了,那个,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傅信晖:“小毅,我家出事了。”

张妈妈说了半天,发现儿子背着个书包杵在一边一言不发,不由拍了一下他的背,直使眼色:“你这小子,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说几句话啊。”

张思毅急着问:“出什么事了?”

顾逍笑了笑,点头说“好”,这么一个通情达理又热情大方的妈妈,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的。

傅信晖:“我叔之前去澳门赌钱,欠了不止两千万,他还在外面瞒着我爸借了高利贷,刚刚警察过来当场把他抓走了,但罪名是参与诈骗……”

张妈妈笑嗔道:“你都这么大老远地把他从海城带回来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送他到家门口?何况现在快到午饭时间,我想你家里人也等着你回家吃饭,宁城虽然没海城大,但在市区里开车送个人也要时间,而我自己过来这一趟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今天时间仓促,日子也特殊,不好请你去我们家吃饭,等改天吧,我让思思亲自来叫你,去我家坐坐,都在宁城,咱们该好好走动走动。”

张思毅:“不是吧!为什么今天来抓!今天是除夕啊!”

还有下次?张思毅现在是唯恐避之不及!

傅信晖苦笑:“警察可不管是不是除夕。”

他看了一眼张母的车,感叹道:“这大冷天的,下次我会直接送他到家门口,您可没必要再来接了。”

张思毅:“那现在怎么样了?”

张妈妈哪容他拒绝,一番推搡后,顾逍实在盛情难却,只得收下。

傅信晖:“我叔被抓进去了,高利贷找了催债方砸了我家大门,我们现在都在酒店,不敢回去。”

顾逍有些不好意思,摆手拒绝道:“阿姨,您太客气了,我不过是顺路,不带他我自己也得一个人开回来,没什么的。”

张思毅:“不是你叔叔犯的事儿嘛!干吗砸你们家大门?”

见到儿子,她欣喜地下了车,拎着早准备好的礼盒先拿去给顾逍道谢:“小顾,谢谢你把思思带回来,开了那么久的车,真是辛苦你了!”

傅信晖:“具体我一时半会儿跟你也说不清楚,总之是我叔太无法无天,据说那些人早就扬言要告他,但他照样我行我素,还搬出我爸的名字去镇他们,但这次没镇住,据说他这次惹到的人是黑道的,根本不吃他这一招,连着我们家一块打击报复……”

之后一段路也还顺利,两人赶在十一点之前进了宁城,张妈妈已经迫不及待地开车到环城公路附近等候。

张思毅:“老天爷!他这是彻底把你们一家人都害惨了!”

可他一想起顾逍昨晚连番的逗弄与欺负,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又开始犯别扭了。

傅信晖:“可不是么……但我爸好像很着急,现在正打电话找关系想把他捞出来。”

张思毅捧着热粽子,手心暖暖的,忍不住为顾逍贴心的言行而感动。

张思毅:“卧槽!捞出来继续害你们吗?你爸爸这不是在帮他是在毁了他啊!”

“喏,你要的蛋黄肉粽,”说着又从另外一个塑料袋里取出一杯热豆浆,一同递过去,缓声道,“趁热吃。”

傅信晖:“哎,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张思毅立即收回视线……车门打开,顾逍带着一阵逼人的寒气进来,长舒了一口气,把已经剥掉了粽叶的肉粽递到张思毅手里。

张思毅突然想起来,问道:“你说振作‘不太好’,它没事吧?”

顾逍的步伐并不着急,慢慢顶风前行,速度也不快,却转眼到了跟前。

“现在没事了,”傅信晖的情绪很低落,声音也有点沙哑,“刚刚有点混乱,振作很害怕,一直叫,我姐烦得不行,说‘我们人都顾不过来,还要顾你一条狗’,叫我把它丢掉,还说我‘自己都不振作,叫狗振作’……”

他已经说不清自己对顾逍抱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了,那不再是“年少情结”与“崇拜心理”能够解释的了,可他不愿去探究。

张思毅:“我去,你姐是冷血动物吧?振作这么可爱,竟然要把它丢掉?”

挡不住心脏快速的跳动,不再只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说话漂亮或是魅力非凡……就连那么一个模糊的人影,都能叫张思毅心如擂鼓,心悸非常。

“小毅,不是这样子的……”傅信晖顿了顿,道,“在那之前,我们一起开车出来,上车前振作跑丢了,我很着急,下车去找,让他们先走。我姐不放心跟着来了,还叫上一个保镖跟着,后来我们看见有个讨债的男人捉了振作,我姐急着让家里的保镖过去把那个男人打了,打得很凶,她还亲自上去补了块砖,我第一次看到她那样子,那种保护家人的姿态……那两句话,她是事后说的。”

他想起昨晚顾逍那个有关于“感动”的问题,这一刻,张思毅的内心再一次小鹿乱撞。

张思毅听了这段话,突然对傅信晖的姐姐有那么一丝改观:“你是说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还是在帮你?在帮你找回振作?”

隔得这么远,他都看不清顾逍的脸,就连体形看起来也和身边几个路人甲青年所差无几,可是张思毅知道他是顾逍,这个人影仿佛就在这茫茫世界里明亮起来,变得与众不同。

傅信晖:“嗯。我在想,是不是一直以来都误会我姐了,她也许只是说话比较刻薄……哎,我现在挺乱的,你吃饭了吗?你应该是在吃饭吧?抱歉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张思毅就一直看着服务区出口,直到顾逍的身影出现,他两眼一亮,视线无意识地紧锁住对方。

张思毅:“跟我说话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既然你和振作都好那我就放心了。”

顾逍:“好,等着,我排会儿队。”

傅信晖:“嗯,你快去吃吧,我们回头微信再聊。”

张思毅:“蛋黄肉粽!”

张思毅:“行,你自己也记得吃饭。”

顾逍笑了笑,说:“粽子也有好多种,蛋黄肉、梅干菜肉、火腿肉……你要吃哪种?”

挂了电话,张思毅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啊!

服务区在嘉城附近,粽子是嘉城的特色美食,张思毅想起糯香肉美的大肉粽就有了食欲:“我想吃肉粽。”

张妈妈见他终于打完电话,打听道:“思思,谁的电话?怎么说了这么久?”

两分钟后,顾逍打了通电话来,报了几样吃的:“有粽子、贡丸、烤肠、芝麻蒸糕……想吃什么?”

张思毅一时忍不住,把傅信晖家里的事情通通告诉了自己的父母。

不过说实在的,他这会儿是有点头重脚轻,能不动他也的确挺不想动。

张父一直凝眉深思,张妈妈却像是听八点档节目似的,还时不时感叹几句:“哎,这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哦,说出事就出事了,你那同学现在人怎么样啊?”

很奇怪,他是男生,又不像女孩子那样娇贵得受不得一点寒风,可顾逍对待他的方式,却莫名让他产生了一种被呵护着的感觉……

张思毅:“据说一家人去酒店住了,应该也会在那里吃晚饭吧。”

张思毅有点恍惚,在顾逍自作主张之前,他想当然地以为,不管在哪里吃,他都得和顾逍一起去买,没想到顾逍是担心他受冻所以才会问这个问题。

张妈妈摇摇头:“出了那种事,还有什么心思吃饭啊。”

说罢,也不等张思毅回答,就兀自解开安全带下车去了。

张父没表态,过了许久才问:“你现在在海城是跟这个同学租房子住?”

张思毅闻言一愣,顾逍解释道:“车里开了空调,外面冷,一冷一热容易受凉……算了,你还是待在车里吧,我去买一些回来。”

张思毅:“嗯,是啊。”

距离服务区还有百来米的一段路,顾逍问:“你想进去吃还是待在车里?”

张父凝眉叮嘱道:“你自己注意点,稍微维持一点同学情谊就行了,别跟他们家的人扯上什么关系,我看他们之后还会有更大的麻烦。”

到了高速休息区,顾逍停下车。

张思毅一听,一下子冒火了,他很少在他爸面前顶嘴的,这会儿却急着反驳道:“什么叫稍微维持同学情谊?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海城没钱付房租的时候都是他先帮我垫付的,他家里现在出了这种事,正是需要帮忙的时候,我怎么能袖手旁观?这和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哎,总觉得还是被坑了……

张父把筷子往那儿一搁,也火了:“我说什么了?我是叫你不要跟他家人惹上关系,我叫你落井下石了么?你说他需要帮忙,可你现在有什么能耐帮他忙?”

之后张思毅又问了几个问题,顾逍也都如实答了,见他这么坦诚,张思毅反而郁闷了——如果昨晚玩游戏的时候顾逍能像现在这样有问必答该多好啊!

任何一个男性被说“没能耐”的时候,总是会被伤到自尊心的,张思毅也一样,尤其他爸这句话说得还是那么的真实,他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顾逍:“差不多,到手七十四万。”

就在这时,他爸又厉声道:“这种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富二代我见多了,你跟他混了这么久没被他带堕落算是个奇迹,我告诉你,他那种人缺的就是人生挫折,他谁都靠不了,只能靠他自己,这一次他站不起来那这一辈子就是个废物!”

张思毅:“哦……这车不便宜吧?我记得雷克萨斯GS至少五十万的。”

张妈妈看气氛越来越不对,及时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过年的,为一个外人,你们父子俩能不能别吵了?思思你也太敏感了,你爸爸又没说让你跟他断绝关系,朋友照样做,只是现在他家里出了事,你又跟你那个同学一起租房子住,你爸担心你被连累,所以才这么叮嘱你。还有老张同志,你看思思这种不管别人富贵贫穷都跟人交朋友的性格,也是值得尊重的对不对,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别老摆着一副官老爷的架子?”

顾逍解释道:“有时候去附近城市汇报或是去工地答疑也开,公司就一辆车子,不一定安排得过来,自己买一辆备着比较方便。”

张妈妈一人给了一棒子,又盛了两碗酒酿小圆子依次递到他们手里,两父子这才被安抚好,兀自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吃起了甜羹。

张思毅又问:“那你买车就为了往返宁城?”

虽然饭桌上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而且张思毅也不想让妈妈难做,但刚听他爸这样评价自己的朋友,他实在好受不起来。

……没想到顾逍还是个环保人士!

饭后,和全国吃瓜群众一样,张家的节目也是看春节联欢晚会。

顾逍:“上班就这么点路,坐地铁不就行了?开车不环保。”

张父早早就泡了杯茶,跟每晚看新闻联播觐见国家主席似的准时守在电视机面前。

张思毅:“平时怎么不见你开?”

刚刚在饭桌上闹僵,张思毅有点不乐意看,他觉得那些节目也俗得很,还不如回房间刷美剧和动漫。

顾逍:“买了快一年了。”

正打算偷偷溜楼上去,被张妈妈发现一把扯住了,小声训斥道:“干什么?又要一个人去房间里了?怎么不多陪你爸看会儿电视?”

“还好,”张思毅仔细打量了一番车内的仪表台和中控,羡慕道,“这辆车你什么时候买的,好新。”

张思毅咕哝道:“我下午已经陪他看过了。”

顾逍:“快了,再半个小时吧……饿了?”

张妈妈哭笑不得:“你当这是做任务啊?你平时在海城我们都见不到你,大过年的,难得一家人团聚,你多大人了还跟你爸计较这些小事?他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会儿你自己上了楼,他不知道该多失落……”

“知道啦知道啦。”张思毅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虽然嘴上不情不愿的,但挂了电话就坐直了身体,硬着头皮跟顾逍搭话,“我们什么时候到高速休息区?”

张思毅对对手指,想起他爸在祭祖时对爷爷说的话,有点被说通了。

张父的批评教育,张思毅经常口应心违,但张母的教育,他的态度却正好相反。

他别扭地挨到沙发边,兀自拿出手机来玩,刷了下朋友圈,竟然刷到了一条顾逍的新状态!

张妈妈教育他道:“你不要总想着自己舒服,不体谅他人,人家说带你回来已经是好心了,又不是免费给你当司机的,不许再睡了,知道吗?”

只见顾逍拍了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年夜饭。

张妈妈一听,这下轮到她急了:“你怎么能睡着?顾逍一个人开车就够辛苦了,你路上怎么不陪人聊聊天?”

张思毅点开细看,发现他家的菜也格外丰盛,有海鲜火锅、清蒸咸菜黄鱼、红烧带鱼萝卜、油炸汤圆、水饺……明明自己都已经吃饱了,可看着这一桌子菜,张思毅就想起了顾逍昨晚上为自己做的那顿家常饭。

听着母亲柔和的语气,张思毅被安抚了许多,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我们会注意安全的,我刚刚睡着了,可能没听到短信提示声音。”

他咽了咽口水,没脸没皮地想,不知道顾逍家里的年夜饭气氛怎么样,那个海鲜火锅看上去好好吃,如果能让他也蹭一点吃吃就好了。

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不会计较儿子的坏脾气,张妈妈也一样,她以为儿子在为睡过头而焦躁,便缓声道:“睡过头就睡过头了,本来你说凌晨三点钟就要出发,我也担心得很,大过年的,开夜车总归不大安全,我刚刚也是担心你们路上出什么事,就给你打个电话问问,早上还给你发了微信,你都没有回复我。”

手指滑到另外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四只手拼在一起的照片。

“你还有什么事?”张思毅有些烦躁。

张思毅一眼就认出了顾逍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看着柔软,实际上很有力……有力自然是年会玩游戏时被搂住那一下感受到的。

张妈妈:“这样啊。”

紧挨着顾逍的那只同样漂亮却小了一寸的手,估计就是顾逍的妹妹的了,另外两只也很好认,顾逍的爸爸手要大一点,看上去粗糙很多,顾逍妈妈的手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顾逍看了他一眼,张思毅别扭地偏开头去,两人明明没有吵架,但空气似乎是胶着的。

张思毅把照片缩回后,见顾逍在底下群回了一条消息——“父亲说还差两只手,争取明年过年先加一只。”

他的语气不太好,仿佛带了抱怨,或者说是后悔——早知道这样就没必要住在顾逍家里了,现在也不会头疼嗓子疼,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只西瓜虫。

张思毅盯着这一行字,视线慢慢挪到了自己握着手机的拇指上……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思毅像是被刺到了哪根神经,有点炸毛道:“是啦!本来以为三点就要出发我就去他家睡了嘛!”

边上的张父轻咳了一声,突然提问:“那个顾逍,他家在什么地方?”

张妈妈:“睡过头?你们昨晚住一起?”

张思毅像是被人发现了自己的龌龊心思,赶紧关掉屏幕,紧张道:“嗯?我不知道!怎么了?”

“才上高速呢,至少十一点到家。”张思毅言简意赅。

张父瞥了他一眼,一边奇怪他如临大敌的态度,一边慢条斯理道:“你记得回头备点礼,上门给人拜个年。”

顾逍接过话茬:“刚上高速不久,你告诉阿姨,不堵车的话,最早中午十一点才能到。”

张思毅不解,给顾逍登门拜年?为啥?打个电话不就成了?

顾逍开车带他回宁城的事,张思毅几天前在电话里跟他妈妈说了,这会儿情况有变,他解释道:“我们睡过头了,七点多才起来,现在到……”

张父喝了口茶,道:“你的同事大都是外地人吧?他们没你这条件,你刚好跟顾逍一个地方,宁城也不大,不管他住哪个地方,你过去一趟都方便,算是尽尽礼数。”

张妈妈在电话那头急道:“思思,你不是说早上七八点就能到的吗?这都九点了,怎么还没到呀?”

“这、这合适吗?”张思毅不太懂这一方面的人情世故,在国外他们也没有逢年过节给老师拜年问候的习惯,他老觉得现在新时代了,这一套都该作废了,而且拜年说白了就是变相送礼,以他爸的性格,在这方面应该很严谨,不应该说这种话。

是他妈妈的来电,张思毅接了,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妈”。

张妈妈在边上听了,一拍大腿道:“你爸说得对!哎,我看着小顾年轻,都给忘了,他好歹算是工作上带你的老师!你这行业跟你爸不一样,你们是学技术的,小徒弟给师父拜年本来就是应该的,礼多人不怪,该去该去。”

之后两人没有一句对话,出城时果然堵了一段,还好时间不太长,顾逍开车很稳,张思毅缩着缩着真睡了过去,后来是被身上手机的振动声给吵醒的。

张妈妈说着便起身去找合适的礼包去了,又回身道:“晚点你给他先打电话拜个早年,顺便问问他家住哪儿。”

顾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发动了车子。

张思毅硬着头皮“哦”了一声,心里乱乱的。

张思毅轻轻地“嗯”了一声,系上安全带,缩成一团闭目养神。

其实父母提议的事他并不抗拒,反而还有点兴奋,想去顾逍家看看——或者说,不是想去看顾逍的家,而是想见顾逍。

上了车,顾逍递给张思毅一瓶水,道:“先喝点,今天外面的早餐店都不营业了,我们要去高速休息区吃,至少两个小时。”

虽然他们分开还不到半天,但这半天里,张思毅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起顾逍多少次了。

顾逍住的那栋别墅不带停车位,他把车停在马路对面一栋商城的地下车库,两人走了十多分钟才到。顾逍的车是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刚好是张思毅喜欢的牌子,然而他此刻昏昏沉沉,实在提不起兴趣八卦。

相处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逃,一旦分离又时时刻刻想念。

顾逍又损了他一句什么,却见张思毅傻乎乎的没什么反应,便也不逗他了,直接道:“一会儿在车上再睡会儿吧。”

……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情。

张思毅眨巴了两下眼睛,努力打起一点精神掩饰内心的慌乱:“好像是。”

知道在剩余的假期里还有再次见到顾逍的机会,张思毅一颗心就乱跳起来。

“怎么了,还没睡醒?”顾逍问他。

直接打电话问地址实在有点考验他的勇气,张思毅挣扎了片刻,还是决定发微信。

早上匆匆忙忙的,顾逍也真没心思再去关注张思毅,直到两人带上行李出了门,他才发现张思毅耷拉着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顾工,给你拜个早年,祝你新年快乐,顺便问问你家住什么地方?”

这个发现比昨晚游戏时遭受的一切打击都让张思毅感觉更崩溃,他感觉自己弱爆了。

……呃,这么直接问人住什么地方会不会有点奇怪?

“好吧……”张思毅穿好上衣穿裤子,感觉嗓子有点疼,可能是昨晚太晚睡,有点累到了。

换一个——“顾工,羊年到来,愿你事业龙飞凤舞,精神龙马飞扬,心情龙心大悦,梦想飞龙在天,运气神龙庇佑,财气祥龙瑞罩,愿你羊年更温馨,事业更顺利……你家住什么地方?”

顾逍叹了口气:“算了,晚都晚了,六点起和七点起并没什么差别,都会堵车。”

不行不行,太奇怪了!还是什么都不说,开门见山问吧!

不过他昨晚好像的确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只是一醒来就忘了。

“顾工,能不能问一下你家在什么地方?我想过两天来拜年。”

张思毅心说你这是什么理由!老子是那种会随便撒疯的人吗?

张思毅反复看了看,觉得这一句还不错,一咬牙,点击发送。

顾逍嗤笑了一声:“当时你抱着我就像抱着块金砖,怎么拽都不撒手,还边磨牙边说梦话,梦里不知道在跟谁吵架……叫醒你?呵呵,我怕你一个不爽拿我撒气。”

从发送后的一瞬间起,他就陷入了一种会被拒绝的恐慌感中。

张思毅急急地往身上套衣服,惊道:“六点?现在不是七点多了么?”

不过还好,顾逍很快回复了,他问:“我家有两个顾工,你想给哪一个拜?”

顾逍的反应比他镇定多了,一边弯腰把地板上的衣服捡起来丢给张思毅,一边解释道:“我三点醒过来一次,见你睡得很沉,想让你再睡会儿,结果自己也睡着了,再醒来就已经六点了。”

张思毅:“你。”

张思毅急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顾逍:“哦,给我这个‘顾工’就算了,没必要。”

顾逍动了动被压麻的手臂,嗓音有些低哑:“七点多了。”

晕,那难不成我说给你爸拜吗?我又不认识你爸!

外头天色大亮,早就不止三点了。

顾逍:“不过,‘顾工’不接受,‘哥哥’接受。[微笑]”

张思毅惊恐地松了手,退开一点,支吾道:“我、我们……”他本来想说“我们怎么会睡成这样”,可是他发现刚刚主要是他抱着顾逍,所以不敢再问,赤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几点了?”

简简单单三两句话,张思毅又被顾逍欺负得面红耳赤。

顾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半眯着眼睛望着他,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和情绪,觉得用礼貌的方式对付顾逍压根没用,既然对方不正经,那他也不正经好了,来啊,相互伤害啊:“哥哥~~小弟想去你家给你拜个年,给我个你的地址呗!”

他们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张思毅都能数清楚顾逍有几根睫毛……

只是发完这条微信,张思毅自己臊得都没脸了。

次日一早,张思毅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紧紧地和顾逍挨在一起,原本各自独立的两床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散开了,他们肌肤贴着肌肤,脚趾缠着脚趾,姿势亲密得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这下轮到顾逍没反应了,大概过了四五分钟,对方才回复地址,并且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口吻:“正月初一初二人都不在,初三才有时间,那之后再来吧,记得提前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