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这个崔工是谁啊？”前两个张思毅都知道了，最后一个还没听过。
张思毅好奇地研究了一会儿，发现建筑设计分部果然细分成了三大组，分别是顾工组（A）、童工组（B）和崔工组（C），自己的名字就在A组内。
朱鸿振：“哦，你说C组的崔老师啊？他是J大建筑学院的老师，做中国古建筑设计的，平时在学校那边，比较少过来，C组相当于他的个人工作室，是挂名在‘无境’下面的，有合作项目的时候才来。”
事务所的电脑有内部局域网，为防止资源外流，同事之间的交流和文件传输需要通过内部通讯软件，形式有点类似QQ，所有员工的通讯录都在里头，让人一目了然。
张思毅明白了，国内有知名度的建筑系老师的确都拥有自己的个人工作室，也有不少老师会选择和设计院、设计公司合作。
张思毅还不及阻止，边上几个人就“四姨、四姨”地叫开了，他有点抓狂，本还想挣扎一下，让他们改叫“司仪”也成啊，刚巧公司的IT过来帮他设置电脑，无情地剥夺了他最后的抗议机会。
张思毅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同组同事的姓名，视线移到最顶端的“顾逍”上时，他又想起自己被扣五百块钱工资的事情，郁闷地磨了下牙，手指不自觉地双击点开了对话框。
斜对面的袁志诚抬起头，幽幽地来了一句：“四姨不错。”
几乎是同一秒，对话框里跳出一句话——
毕乐乐又道：“而且你看咱们这一圈，你刚好是第四个来的，叫‘四姨’太合适了。”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张思毅心说“好个屁啊”！
张思毅吓了一大跳，愣了好几秒，反复确认这句话就是刚刚那一瞬间收到的，才相信这是巧合。
朱鸿振：“童工组也有个妹子，外号叫爽哥，骚年，别在意这些细节，我觉得四姨挺好记的。”
他不敢耽搁，抖着手回复了句“好的”，就起身走向顾逍的办公室。
毕乐乐翻了个白眼：“咱们组还有个男的外号叫乔妹呢。”
轻叩磨砂玻璃门，听到里头传来的“请进”后，张思毅推门而入。
张思毅崩溃道：“我一男的为什么要叫我姨？”
这是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正中间一张大设计桌，上面有一台iMac、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打印机；桌子一角整齐地堆着一叠资料，紧挨着资料的是一方桌面笔架，里头装满了各色马克笔、彩铅、针管笔和比例尺。
朱鸿振：“噗！”
顾逍正对着他坐，背靠一整面书架，书架上也有不少专业书籍，空处还有些大大小小的模型。
坐对面的毕乐乐道：“干脆起个谐音呗，思毅，司仪，四姨？怎么样？”
张思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进来之前，他的心情是有些焦躁的，或许还带有些许被扣工资的埋怨。可一进来，看着这间办公室内与建筑相关的一切，想到这就是顾逍平时工作的地方，他内心的焦躁就转化成了激动。
朱鸿振拗口地念了一遍，道：“哎哟我去，那还不如中文名呢。”
……学长大人！(兀v兀)
张思毅：“英文名？Dannis？我的老外同学都这么叫我。”
可能是他当年中这位学神的毒太深，那种发自内心的向往已成了某种本能，当记忆再一次被唤醒，这种执念便再难以释怀了。
朱鸿振：“这名字不太好记，你有什么外号或小名吗？”
顾逍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
“张思毅，思想的思，毅力的毅。”张思毅一边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就是五百块钱嘛，还不够他买条牛仔裤，扣了就扣了吧，别那么小气，第一份工作主要是长经验学本事的，何况是试用期，就当试用工资只有四千五好了，工资不是重点……工资不是重点……不是重点……
张思毅深吸了一口气，偏头一看，只见左侧空白墙上还挂着一幅正楷书法作品，上书诸葛亮《诫子书》中的“宁静致远”四字，他整个人又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朱鸿振见了他，想问问他中午吃的什么，结果一时叫不出他的名字：“你叫张啥啥？我给忘了。”
“怎么样，对公司环境熟悉点了吗？”顾逍问。
签完合同，张思毅耷拉着脑袋返回工作位，委屈得像是被坏人欺负了，连前女友的疯狂数落都没能让他像现在这样难受。
“差不多了。”好吧，不要再想工资的事情了，当务之急是要通过试用期留下来！张思毅下决心道。
一瞬间，顾学长在张思毅心中的光辉形象就大打折扣……
顾逍递了张打印纸给他：“这是位处S省D市的一栋办公楼，你先看看。目前组里有三个人在做这个项目，造型、外部流线已经出来了，这是建筑功能分区与轮廓图。”
亏他刚刚还傻兮兮地感动了那么久，说好的善良大方呢？说好的慷慨学长呢？这人也太不讲情面了吧！
张思毅接过平面图扫了一眼，傻眼了……我去，好大的平面啊！
妈蛋，他终于明白顾逍刚刚在餐馆里说的那句“就当是你请的”是啥意思了！(=皿=)
“你平时习惯用什么画图软件？电脑设置好了吗？该装的软件都给你装上了吧？”顾逍又问。
张思毅嘴角抽了抽：“说、说过了。”
气氛随着顾逍问话的节奏一下子紧张起来，张思毅赶紧道：“用ArchiCAD多点儿，AutoCAD也会。”
王小姐：“呃，他没告诉你吗？他还说扣掉的五百元作为你们组的餐饮活动经费。”
说是会，可他也不过才毕业，这些软件都用得不太熟，画个图要老半天。
“啊？啥？”张思毅愣了愣，猛地想起顾逍说的那句“如果在意就扣点工资”，难道那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顾逍点点头：“这个项目陆乔他们都是用天正画的，有些天正的插件ArchiCAD不显示，传输文件时会出问题，你最好也学习一下。”
“哦对了，”王小姐突然道，“早上顾总监有没有告诉你，你的第一个月试用期工资在正常基础上扣五百？”
张思毅：“哦，哦……”
王小姐已经准备好了合同，张思毅随手翻了翻，也不细看就打算签。
顾逍：“你一会儿布置一下里面的核心筒，今天晚上下班前给我。”
张思毅收起手机站起来，上个大号腿都蹲麻了，看看时间快一点四十，赶紧去人事部办手续。
拿着图返回座位，张思毅还没从懵逼状态中反应过来——一下午要学一个新软件，还得画这么大一个楼的核心筒，妈呀！谁来杀了他！
姜海：“真羡慕他心态那么好，已经加班一个月的我现在只想嘤嘤嘤。”
“老大给你布置任务啦？”朱鸿振笑眯眯地问。
傅信晖：“……嘚瑟吧你。”
“嗯……”任务量巨大，张思毅不敢再耽搁，赶紧翻开通讯录找陆乔，“小猪，陆乔是不是你们刚说的……乔妹？”
张思毅：“不跟你们聊了，有工作的人要上班去了！~\(≧▽≦)/~”
“就是他，”朱鸿振指了指不远处那个瘦瘦小小的人影，道，“那个穿蓝色衣服的，看见没有？”
傅信晖：“[酷]”
正说着，对方已经在网上呼他了：“四姨~在吗？”
张思毅：“还有为什么我是受！(╯‵□′)╯︵┻━┻”
张思毅：“乔妹，我在。”——来啊~互相伤害啊！
张思毅：“腐女退散！”
陆乔：“……”
任梦萱：“每次看小毅叫@傅信晖外号我都能脑补十万字小受被小攻始乱终弃的耽美小说。”
张思毅：“你咋知道他们刚给我起的外号？”
傅信晖：“这么快要上班了？”
陆乔：“你不是刚来的么，组里有人打听你，乐乐已经宣传开了。”
张思毅：“负心汉你闲着没事就帮我挑个地方，我下午得上班了，估计没时间。”
陆乔：“咱们组三个大腐女，长得秀气点的男生都逃不过她们的魔爪，已经无力回天了。”
姜海：“为了这顿饭，我溜也要溜出来！”
张思毅：“[大哭]”
张思毅：“姜海不加班吧？”
陆乔：“兄弟，认命吧，我懂你的痛~~~”
苏源：“算我一个！”
……可他为什么从对方的大波浪线里读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任梦萱：“约约约！”
扯了两句，陆乔赶紧说回正题：“老大说让我把D市办公楼的资料发给你，你收一下。”
傅信晖：“约起来！”
张思毅接收了一大包项目资料，顺便问道：“能不能请教一下，天正是啥啊？”
张思毅：“别刷了别刷了！我没说不请啊！今晚？”
陆乔：“咦，你不知道吗？这是一款基于AutoCAD平台开发的国产建筑软件，国内搞建筑的大多数用这个。”
姜海：“请客请客！”
张思毅：“我就想问问，这个好学吗？”
任梦萱：“请客请客！”
陆乔：“好学！超简单的！只要你会AutoCAD，十分钟就学会了！”
张思毅：“滚！老子是靠自己的实力！！”
张思毅放心了，道了谢，把电脑切到Windows系统，在朱鸿振的帮助下找到这款传说中“超级简单”的软件，摸索了两个小时，反复骚扰了陆乔数次，才摸到点儿门道。
傅信晖：“我说呢，他录取你不会就因为你是他学弟吧？”
等他把电子图导进去开始设计，已经五点出头了，距离下班时间不到一个小时。
张思毅：“我刚和领导吃中饭去了，告诉你们一个特别巧的事，我刚刚才知道，那个面试的人竟然跟我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
……尼玛说好十分钟就能学会呢？都他妈坑我！TAT
苏源：“我还等着听面试细节呢！小毅回来啊！”
裤兜里的手机“嗡嗡”振动，张思毅掏出来一看，是傅信晖发来的。
任梦萱：“[鄙视]”
“订了今晚七点，港丽大桌，吃完饭晚上好乐迪KTV，到时候电话联系。”
傅信晖：“靠！一说请客就潜，凸！”
张思毅快速回复了个“好”字，心想：核心筒就是厕所和楼梯，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的。
姜海：“人呢？”
可是没过多久，张思毅就发现他高估自己了。
吃过饭回公司，张思毅整个人走路还有点飘。趁着上洗手间，他忍不住掏出手机想跟小伙伴们炫耀，不料打开微信就看到一堆骂他的。
本科期间他接触的大都是几百平方米的小型建筑，最大一个就是毕业设计时做的学生活动中心，面积总共都没超过三千平方米。现在顾逍一下子给了他一个十多层高的办公大楼，他简直傻了，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之后两人自然而然聊到了高中的一些事，某某还是不是宁外的校长，教导主任有没有换，校门口的煎饼摊有没有涨价……气氛其乐融融，一顿饭下来，张思毅感觉自己和顾逍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想到今后有这么个好学长提携照顾自己，前途肯定一片光明！
眼看都快到下班时间了，任务还没有任何进展，张思毅一阵急火攻心。
不管是“状元”的光环还是老师们过度的赞誉，都让他们对这位传说中的大神学长无比崇拜，也连带着对他所念的学校和专业充满了幻想，张思毅就是深受“荼毒”的一位中二少年。
“小猪，顾工让我画个图，今晚下班之前交给他，我要是下班之前没做完怎么办？”
张思毅现在才回想起来，这个某某，不就是“顾逍”嘛！
朱鸿振理所当然道：“加班啊。”
那是他们高三时一次全市统考，物理卷子难得堪比竞赛卷，几乎考哭了一大半的学生，饶是张思毅物理成绩还不错也只刚刚够到及格线。当时班上不到十个人及格，最高分是71分，那位同学还有些沾沾自喜，然而物理老师讲完试卷后却感叹了一句：“要是某某还在，肯定能考满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嗓音从身后突然响起：“画得怎么样了？”
其中有个例子，张思毅的印象还特别深刻。
张思毅浑身一抖，转身见到悄无声息出现的顾逍，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张思毅念高中那几年，宁城外国语中学已经好多年没出过状元了，他和顾逍又刚好相差六届，教张思毅他们班的好几个老师就是同样教过顾逍的那一批。上课时，那些老师经常会在他们面前说起这位2004年毕业的学神，每每提起，语气中都是满满的欣赏，说那个学生是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优秀。
顾逍看了一眼张思毅的电脑屏幕，只见上面凌乱地布置着几个马桶，还有几条不成规则的楼梯线，蹙眉道：“才这么点？”
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不仅仅是T大当年的系草，也不仅是什么X院的男神，还是他们高中母校的传奇人物！
张思毅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刚刚在熟悉软件。”
张思毅心花怒放，简直比当年追到前女友时的心情还要雀跃。
顾逍没说话，顿了两秒，留下一句“继续”，就向外走去。
明明是相当铁面无私的一句话，却让张思毅听得心脏一跳，因为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说顾逍录取他是因为看中他自身的能力啊！
张思毅见顾逍的背影消失在事务所入口处，才敢问朱鸿振：“顾工是不是走了？”
对方微微上扬的语调让张思毅有种“赌气”的错觉，但顾逍很快又道：“再说我是面试你的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招你进来是因为我们高中校友这层关系。”
朱鸿振：“啊？不会吧，他不是叫你把图画完给他看吗？”
顾逍喝了口汤，道：“你不是不记得我了么。”
张思毅：“我刚看他出去了，不是下班了吗？”
张思毅既惊又喜，还有些气急败坏，也不知是不是在羞恼顾逍故意隐瞒真相：“那你早上怎么不说啊？”
虽然距离下班还有十几分钟时间，但领导先走一步，张思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顾逍颔首：“如果你没套用别人的经历来唬我的话，那么我想，你早上说的‘榜样’，应该就是我。”
他还心存侥幸地想：如果顾逍已经下班了，那他一会儿也悄悄溜走，把任务带回去，先和同学们去聚餐唱K，完了回家再开夜工做。
张思毅震惊了：“天哪！你的意思是，你、你就是我的学长？”
但朱鸿振接下来就给了他致命一击：“可能是上厕所去了吧，老大不会走的。”
顾逍勾起嘴角：“大概是十月份，国庆节假期之后的一天，在宁外的大礼堂。”
张思毅：“为啥？”
张思毅瞪着两只眼睛，满脑子都是“不是吧！”“卧次奥！”“真的假的！”这类的惊叹词。
朱鸿振一脸幸福道：“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会陪下属加班的老大，只要你手上还有任务，他就会陪着你，直到你做完为止。”
顾逍扫了他一眼，眼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味：“我还记得，2008年我的确受母校邀请回去做过一次演讲。”
张思毅：救命！
张思毅傻了，嚼着鸡肉的嘴都忘了合上，半晌才问：“你说啥？”
事实上，顾逍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才回来，那时已经超过下班时间半小时了。
顾逍欣赏了一会儿他蒙圈的表情，继续道：“很不巧，我是2004年上的T大。”
公司里有一小半无须加班的同事已经离开，还有一小半自发滞留的人也开始陆续收拾东西，包括朱鸿振、毕乐乐他们，最后只剩下几个手头有项目在赶必须得加班的人，比如D市办公楼项目组的参与成员。
张思毅没反应过来：“……啊？”
当然，张思毅原本也不用加班，前提是他在下班前就把核心筒画出来。
顾逍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我也是宁城外国语中学毕业的。”
裤兜里的手机不停振动，小伙伴们正各自奔赴约定场所，同时在微信讨论组里热闹地共享实时位置。
见顾逍点头，张思毅兴奋道：“那你说不定认识我高中那个学长，他是宁城外国语中学毕业的，大概04、05年那会儿上的T大。”
可作为聚会的主角，张思毅还走不了，他也不敢走。
张思毅惊叹了一声，拿起筷子就开动了，他吃了一会儿，又想起刚刚同事提到顾逍念书的学校，便好奇道：“欸，对了，他们说你是T大毕业的？”
早上面试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跟顾逍保证自己能加班，第一天晚上就开溜这不是找死吗？！
一份照烧鸡套餐，一份牛肉温泉蛋，菜色油光鲜亮，香气喷鼻，让人食指大动。套餐配送蛋卷、味噌汤、天妇罗等小菜，分量可观。
在顾逍没回来之前，张思毅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被耍了，说不定对方早就走了。
正聊着，饭菜上来了。
他一边心浮气躁地摆放着男厕所、女厕所，一边发信息给群里的小伙伴，说自己要加会儿班，估计会晚到一会儿。只是不知道这条信息是在安慰等急了的同学，还是在安慰他自己，因为他心里对自己要加班到几点根本没有底，可他还是心存希望地想赶过去聚餐。
张思毅莫名一抖，嘴上却笑着附和：“是啊，严师出高徒嘛。”
直到顾逍再次出现，张思毅的不安才稍稍消散，也加快了绘图的速度。
顾逍笑笑，“啪”一下轻轻掰开筷子，道：“万事开头难，只要你听话勤奋，并不会太难熬。”
顾逍经过他时，还“特别关照”地停下来看他的屏幕。
张思毅回想了一下同事们刚刚对顾逍的八卦和评价，什么“被比他大八岁的女人倒追”啊，什么“跟他混痛不欲生”啊，似乎都不是什么好话。张思毅擦了把冷汗，虽然他也爱八卦，但他并不是个为了讨好领导就出卖同事的人，于是挑能说的斟酌道：“他们说你很厉害，嗯，还很严格。”
张思毅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画得正确与否，但他心想：至少自己还留在这里，这么好的表现应该是值得认可的吧？
“你们刚刚聊了些什么？”顾逍拿起桌上环保纸包的一次性筷子，慢条斯理地拆开。
顾逍看他画了半分钟，没有一句点评，最后只道：“饿了可以先下楼买点东西吃，一会儿画完以1:50的比例局部放大，打印出来来办公室找我。”
这句话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张思毅还当那是顾逍式的“冷笑话”，并没有多想。而且他已经被对方刷卡买单的行为帅到了，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越发确信对方是个善良大方的好人。
张思毅：呜呜，他并不想吃饭，他想赶紧画完交工走人！
顾逍：“你可以当是你请我。”
又花了半个小时，张思毅总算赶在七点之前把图画好了。
张思毅怔了怔：“你、你请我吃啊？”
他依言把图打印出来，欢欣雀跃地去找顾逍，想着现在下班打个车去找同学们也不算太晚。
高峰期是先买单后上菜的，两人各自点了个套餐，张思毅正打算掏钱，对面的顾逍已经把卡递给服务员了：“一起。”
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服务员安排了一张双人小桌给他们，刚坐下，张思毅脑中灵光一闪，心想，自己可以趁此机会请个客哇！虽然第一天就请领导吃饭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就当为昨天的事赔罪咯，那样以后见到顾逍也不会觉得太亏欠了。
彼时顾逍正坐在电脑前浏览ArchDaily，他手边摆了杯热气腾腾的茶，见张思毅进来，低声说了句“坐”，从笔架上拿出比例尺和铅笔。
张思毅有点不太确定，因为顾逍并没有表态要跟他一起吃，可他见店内人满为患，不少顾客甚至是拼桌的，就不多嘴了。
顾逍扫了一眼图纸，就像个准备批作业的老师。
正好排到他们，服务员见他俩在聊天，默认他们是一起的，直接道：“两位这边请。”
“陆乔不是把资料发给你了，你没看这栋楼有多少人使用？”顾逍问。
“这样。”顾逍点点头。
张思毅傻乎乎地“啊”了一声，他只想着快点画，根本没去思考这栋楼多少人和厕所有什么关系。
我去，什么时候看见的？张思毅只觉得脊背凉飕飕的，赶紧解释道：“呃，他们订了公司盒饭，在楼上吃。”
顾逍用铅笔轻点着图纸，解释道：“按照《建筑设计规范》中的规定，男厕所小于100人按25人设1个蹲位，大于100人的，每增加50人增设1个蹲位，小便器的数量与蹲位相同；女厕所……”
顾逍抱起手臂“嗯”了一声，道：“我刚看你在楼上跟新同事聊得不错，他们怎么没带你一起吃饭？”
听着顾逍在慢条斯理地说着那些规范，张思毅一脸懵逼，他对这些完全不了解啊！
不过也真是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顾逍：“你也来这吃饭？”
“项目细节上明确写了这栋大楼的总人流量是2000，平均到每一层大约是120人左右，所以每层的蹲位统共加起来也不会超过6个，来看看你画的，男厕所8个蹲位，女厕所10个蹲位，加起来18个。”顾逍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讥讽道，“我想能画出这么多蹲位的设计师要么患有尿频，要么就是特别慷慨。”
张思毅嘴角抽搐，为啥这人老记着前女友数落他的梗！
“而且，”顾逍顿了顿，拿比例尺随手在图上一比，挑眉道，“洗手间内部隔间门500宽？你这是画给幼儿园小朋友的蹲位？”
正聊得投入，张思毅猝不及防地被人拍了一下肩，一扭头，只见刚刚面试自己的顾逍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又在刷朋友圈？”
顾逍扫了一眼他画的楼梯，又问：“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学过正常楼梯一个踏步大概多高？”
张思毅：“……”
张思毅忐忑地问：“150？”
苏源：“请客请客！”
“家装楼梯的踏步高度在180-200之间，公共场所在130-160之间。”顾逍一边精确地说出具体范围，一边用铅笔在图上圈出了楼梯部分，反问，“3.2米的层高你画了28个台阶，每个踏步多高？”
姜海：“请客请客！”
他也不等张思毅回答，直接从书架上拿了三本厚厚的书一摞，指着摞起来的高度说：“这么矮，你是想让人爬楼梯时不断跌跤？”
任梦萱：“请客请客！”
张思毅想反驳，天正那个软件有自动楼梯插件，这是默认参数啊，他是被软件坑了！TAT
傅信晖：“请客请客！”
“所以你根本没看陆乔发给你的概述文件对吗？”顾逍犀利道。
张思毅：“大哥大姐！人艰不拆啊！这好歹是我第一份工作！你们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激励激励我嘛！”
张思毅一瞬间无言以对——是的，顾逍说得没错，他原本就一头雾水，又着急想画完，所以慌乱之下漏洞百出。
傅信晖：“我一个朋友在网上当游戏主播月入二十万。”
顾逍又指出了好几个问题，他的语气没有多大的起伏，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的白菜多少钱”“猪肉多少钱”，但这些话的杀伤力对张思毅来说却堪比忍者的飞刀，发发命中，刀刀见血！
任梦萱：“我一个学金融的表姐，毕业后做私人理财，现在工作第二年，年薪都二十万了。[大哭]”
而且顾逍不像张思毅的前女友，数落人时带着极强的私人情绪，让人觉得不可理喻，顾逍的批评是那么地有逻辑有理据，简直无懈可击。
苏源：“喂喂，文明点，这里还有女性同胞在呢。(=_=)”
被一顿批下来，张思毅已体无完肤。
姜海：“总结：不如做鸡。”
可张思毅心底又有一丝懊恼，为什么顾逍明明看出了那么多问题，半个小时前他回来时不提，非要等他画好了才慢慢挑，这是故意刁难吗？
傅信晖：“别侮辱鸡，鸡赚钱很多的好不好！”
就在这时，顾逍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这次也不避嫌，直接当着张思毅的面接了。
姜海：“没办法，咱们专业就是个性价比如此低的专业，学得比狗苦，干得比牛累，赚得比鸡少。╮(╯_╰)╭”
张思毅总算能抽空松口气，他一边想着一会儿该怎么给同学们赔罪，一边默默地听顾逍讲电话。
苏源：“你就别泼他冷水了，建筑行业本科毕业第一年在海城六七千顶天了，八千很不错了好不好，我也就这个数，争取努力一下，年底多拿点奖金。”
“……抱歉，我还在公司。”顾逍低声道，他的语气和刚刚批评张思毅时没什么两样，但却让人莫名听出一丝温柔。
看到这条回复，张思毅突然有种要回去吃便利店十五块钱便当的冲动了！
张思毅偷偷揣测：这是谁打来的电话？难不成是学长的女朋友？
傅信晖：“交了房租得砍一半，啧啧，不如民工。”
“你自己吃点吧，我已经吃过了。”顾逍又说。
姜海：“哇，你转正后的工资都比我高了欸，我才七千！”
张思毅：什么时候去吃的？快下班之前出去的那四十分钟？
苏源：“不错不错。”
“在公司楼下吃的快餐。”顾逍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漆黑的双眸，“嗯，我自己会注意的。”
张思毅：“工资是面试人直接报给我的，试用期五千，转正后八千，不算奖金。”
他边听电话边继续看张思毅的图纸，一心二用地在图纸空白处把刚刚讲过的问题一个个罗列出来。
苏源：“我就说面试只是过个场，不足为惧，工资谈了吗？”
“也没什么紧急的事，”顾逍瞄了张思毅一眼，道，“公司里刚来了小家伙，帮他做一下‘课后辅导’。”
张思毅：“没吓你们，我刚是真以为没戏了嘛，没想到结局大反转。~\(≧▽≦)/~”
张思毅突然间觉得无地自容，顾逍为了陪自己加班放了他女朋友（如果是的话）的鸽子，但自己却还时刻想着跟朋友们去浪，呜呜……
傅信晖：“……”
“好，晚点再联系。”
任梦萱：“到底什么情况？”
顾逍挂了电话，看向张思毅，迅速转换模式，继续批评：“厕所门的最小尺寸、人体工学尺度，这些是你学建筑第一年就应该了然于心的东西，也是一个设计师必须有的基本常识。国内的规则规范你不懂我能理解，但你至少得有在设计之前查阅规范的意识。”
姜海：“恭喜恭喜！”
此时，张思毅已经羞愧得恨不得刨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了，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怎么毕业的了。
苏源：“我晕，你刚刚是在吓我们啊！”
看着呆若木鸡的张思毅，顾逍似乎是怕再说下去对他打击太大，叹了口气，把已经注释好的图纸推回给他，道：“去把这些问题改好。”
原已渐息的群聊在张思毅发出那一句话后再一次沸腾了——
……所以还是得画完才能下班吗？呜呜呜……
说完又回去讨论组里发了一句：“我被录取啦啊哈哈哈哈哈！！！”
张思毅乖乖接过图纸，回到座位，见陆乔给他发了条消息：“四姨你咋还在？我准备下班了。”
张思毅一头黑线，回复道：“滚你的，乌鸦嘴！老子被录取了！”
张思毅：“我在画核心筒。”
傅信晖：“大不了没钱了我先养你呗~”
陆乔：“那玩意儿不是很简单嘛，你现在还在画？”
傅信晖：“不就一个工作么，没戏就没戏了。”
张思毅：“对我来说很难！TAT”
傅信晖：“好吧，我刚刚在群里不该笑话你的，别难过啦，回来我请你吃饭去啊！”
陆乔：“核心筒这个就是刚接触的时候觉得复杂，知道怎么做以后就很简单了，那啥，咱老大也是比较严格，你快点画完就能回家了，加油吧。”
傅信晖：“人呢？别自寻短见去了吧……”
陆乔：“对了，餐饮区有免费的饼干，你要是饿了可以去拿点充充饥。”
傅信晖：“咋啦？受伤啦？”
张思毅感动道：“谢谢！”
他一脸懵逼地退回去，点开傅信晖的单人头像，那上头也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他一点都不饿，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来加班，想跟同学们吃顿好的，但现在，他已经饿过头了。
起初同学们还急着问他具体情况，傅信晖甚至在那儿幸灾乐祸，后来见他一声不吭，大伙儿都开始安慰他，还有的担心他想不开，开导了许久，但话题很快就跑偏了。张思毅打开手机的时候，同学们正热切地在组里讨论中国建筑行业未来的发展。
陆乔离开后，办公室里几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张思毅掏出手机，都不敢去看微信里的消息记录，怕同学失望，更怕被顾逍发现，只快速给傅信晖发了条短信：“我还在加班，你们先吃，别等我了！”
短短两个小时，在张思毅发了两个大哭的表情之后，微信讨论组里的聊天记录又刷了几百条。
发完短信，他索性关了机，专心改图。
中午用餐的人多，张思毅在外头排了会儿队，趁着这段时间，他总算能给小伙伴们报喜了。
上班第一天，上司的批评，同事的关心，同学们的等待，还有寂寞的加班，这一切都让张思毅百感交集。
刚找到新工作，张思毅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拒绝了便利店的便当，选了一家日料店吃商务套餐。
他一边画，一边开始反省，自己念书的时候都在干什么，为什么明明感觉很忙，可是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学好？
因为地处商业中心，附近的餐饮店不少，但是档次和价格普遍偏高，除了7-11、罗森之类的便利店，大多是正正经经的餐馆。
或许当时不该刷那么多朋友圈？不该经常和傅信晖去泡吧？美剧和动画片也应该少看点……
午餐时间，朱鸿振他们都订了公司的盒饭，张思毅只能在他们的提示下自己下楼去快餐店吃。
如果把那些时间都用来学习，今天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刚刚还一脸花痴的乐乐在同事们吐槽顾逍的时候，竟也默默地闭上了嘴，一脸“痛并快乐着”地……叹了口气。
他很难受，这种难受又跟和前女友分手时的空虚落寞截然不同，而是一种挖心挖肺的懊恼，是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
一直没说话的袁志诚听到这里，突然抬起头看向张思毅，眼神忧郁、笑容惨淡：“欢迎来到苦逼的A组。”
之后他又返工了两次，一直画到九点，顾逍才勉强点头放他离开。
“老大这人的确是挺神的，但说实话，在他手下干活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朱鸿振苦着脸道，“因为他会用神的准则要求你，让你痛不欲生……反正提前给你打预防针了，你过一段时间就会懂的，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嗯，温柔。”
走出办公大楼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人流稀疏，与早高峰的朝气蓬勃形成了强烈反差。
“不是吗？”被泼了咖啡也不生气，今天还录取了他……好吧，可能性格是奇怪了一点，比如喜欢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开玩笑。
张思毅深吸了一口气，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脑细胞感受到自由的召唤，逐渐躁动起来。
朱鸿振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哪来的这种错觉？”
他重新打开手机，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片红色圆点——未接电话，未读短信，未看的几百条微信消息……
“我感觉老大，”张思毅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奇怪，转而道，“顾工人好像挺不错的。”
张思毅硬着头皮给傅信晖回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了一声怒吼：“张思毅！你他妈人在哪里？”
“那要看你为了什么而上网，查资料的话当然没关系，但别的嘛……”朱鸿振没往下说，但张思毅通过他暗示时的语气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呃，那啥，我……刚下班，”张思毅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讨好道，“我、我现在来找你们啊？”
张思毅：“不是吧？稍微上个网什么的也不行吗？”
傅信晖：“找你妹啊！我们都快散场了！你知不知道我刚刚给你打了几通电话？你竟然敢关机！”
朱鸿振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是的，如果你上班摸鱼被老大发现了，下场是很惨的。”
张思毅欲哭无泪：“别啊，我真的才下班，对不起。”
张思毅一回头，果然见后面的玻璃隔间门上挂着顾逍的姓名牌！他缩了缩脖子转回头来，总结道，“看来我这个位置有点危险。”
他隐隐约约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苏源和任梦萱的声音，两人似乎都有点气急败坏。
朱鸿振指了指他身后：“就在你后面啊。”
“你们别走嘛，好歹让我见一面嘛，我请你们去路边吃烤串啊！”张思毅扬臂招过往的出租车，急着想再补救一下。
“明白了。”张思毅看了一圈，问道，“他的办公室在哪儿？”
傅信晖却无情道：“晚了，苏源住新东区，她得去赶末班车地铁了。”
朱鸿振：“其实咱们老大不喜欢别人叫他总监，这个称号是他被挖到这里来后所长强加他的，你还是跟着咱们叫他老大吧，或者叫他顾工也行。”
苏源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家里只是普通工薪阶级，并非大富大贵。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她很自立，有空便会外出打工，现在回到海城工作，也必然不会靠家里接济。
张思毅忍着笑，道：“涨姿势了，难怪我刚刚还听她说什么‘故宫’，敢情那是在叫顾总监。”
新东区距离他们聚会的地点有一段距离，晚上跨区打车费用高昂，赶末班地铁的确是更经济的选择。
张、张工，噗……
虽然张思毅很想豪爽地说“别走！地铁没了打车费我出”，但他不能，因为此刻的他也不过是一条试用期工资四千五的咸鱼，没啥资本大手大脚。
朱鸿振给张思毅这个职场新鲜人科普道：“她叫童贺宜，‘工’是建筑工程师的简称，在咱们这个行业最常用的称呼，所以以后别人叫你‘张工’你也不用觉得奇怪。”
苏源一走，任梦萱一个女生也待不住，只剩下傅信晖和姜海，他们本就住一起，就没有聚的必要了。
张思毅：“啊？”
张思毅挂了电话，感觉整个人被掏空了。
朱鸿振嘴角一抽：“呃，你可能是搞错了，那不是她的名字。”
他一面沮丧地让司机掉头回家，一面点开微信从头看聊天记录，看到小伙伴们从一开始的兴致盎然，到等不到自己的焦灼不安，再到最后意兴阑珊地散去……一种浓浓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原来如此，那刚刚跟他打招呼的那两个青年估计就是童工组的人了。说到童工组，张思毅又有点想笑，他问道：“怎么会有人叫‘童工’这么奇怪的名字？”
张思毅：“真是太对不起你们了。”
“是童姐那组的吧。”朱鸿振指了指那个方向，道，“她是TUD的建筑学博士，手下一批人几乎都是留学生，还有两个老外，一个西班牙的，一个保加利亚的。”
张思毅：“我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要加班……”
张思毅：“咳，话跑远了，那啥，我听说‘无境’有不少留学生，怎么这组就我一个？”
张思毅：“下次我一定请客！”
毕乐乐往周围看了一圈，凑过来小声道：“我跟你们讲哦，听说顾逍来‘无境’的真正原因，是X院有个比他大八岁的女建筑师疯狂地追求他，他扛不住，才躲到这里来的。”
群里有两分钟的沉默，张思毅彷徨得像是等待判决的犯人，可怜兮兮地在群里发了几个大哭的表情。
朱鸿振抿着嘴点头道：“咱们老大真是神一般的存在！”
最后还是傅信晖先回了一句：“唯有跪下才能宽恕你的罪行。”
毕乐乐掰着指头算：“我估计他顶多二十七八吧。”
紧接着同学们便纷纷回应——
张思毅听得瞠目结舌，这人也太他妈牛了吧，人生简直一帆风顺啊！
姜海：“跪下！”
“T大啊，”对面的毕乐乐给了答案，还一脸崇拜道，“他是本硕连读，毕业后先是在X设计院工作的，我有个同学在X院实习的时候和他一起工作过，给我爆了不少料。据说顾逍读书的时候是系草，成绩也很好，大学期间拿了不少建筑设计比赛的大奖，‘绿色建筑设计大赛’‘Revit杯’都是第一。毕业后没出国，直接进了X院，在那儿也是男神级的人物，追他的妹子特别多，然后去年他工作年限到两年了，就直接一次性过了九门考试把一注考了，被咱们所长挖来‘无境’当设计总监……”
任梦萱：“跪下！”
“那顾逍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张思毅很好奇，小声问，“他几岁了，看上去好年轻。”
苏源：“跪下！”
张思毅感觉自己被一群学霸包围了，要是回到高中，这群人绝对能秒杀他。
张思毅破涕为笑，赶紧发了个“跪下大哭”的表情。
“我是同济的，乐乐东南大学，那个袁志诚，叫他大诚就行，他中国美院的。”朱鸿振又点了几个，基本都是名校学历。
苏源：“行了行了，要加班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刚刚下地铁站楼梯呢，下次有空再约呗。”
“你们都是国内大学毕业的？”张思毅问。
姜海突然颇为感慨地来了一句：“就怕大家以后都忙，聚少离多。”
“你是咱们组唯一一个留学生欸，我还以为咱老大不待见海归呢。”毕乐乐说。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中了张思毅的敏感点，让他跟着伤春悲秋起来。
“不敢不敢。”张思毅有些心虚，“我才毕业，啥都不会呢。”
傅信晖随口问他吃晚饭没有，张思毅回了句“饿过头了”，就见任梦萱道：“今天可是负心汉替你买的单，别忘了你已经欠咱们两顿饭了！@张思毅”
“咱老大从来不招没用的人，看来你也是个人才啊。”朱鸿振口中的老大就是顾逍。
张思毅一阵感动，总算傅信晖这一手救急帮自己挽回了一点面子，自家哥们儿不在乎这些，只要没让苏源和任梦萱白来就成。他赶紧在群里保证下次一定补请，接着便主动与大家述说早上面试的经过。
张思毅也向两人了解到一些情况，原来“无境”的设计部统共加起来不到五十个人，其中十来个专门做结构、暖通技术相关的工程师，不到十个专业的景观和室内设计师，剩下的三十多人都是做建筑设计的，这三十多人当中又分了三个组，每个组都有各自的头，张思毅他们这一圈都是顾逍的手下。
苏源听完后奇怪道：“一般公司现在面试时最多问问你会啥软件，手绘表达能力如何，大学学过什么课程，做过什么样的project，不会问‘为什么学建筑’这种中二的问题……找工作又不是考大学，还得写个长篇大论的PS（个人陈述）。”
毕乐乐被他逗笑了，几个都是年轻人，年龄相仿，相互介绍后便很快就熟络起来。
张思毅感同身受：“我当时也被问蒙了，就急中生智说是受高中学长的影响，没想到那个面试我的人就是那个学长！我都没认出他来！”
张思毅有点小兴奋，激动道：“谢谢谢谢，感觉找到组织了，以后多多关照啊！”
任梦萱：“这也太巧了吧！”
毕乐乐笑嘻嘻地看着张思毅道：“刚刚前台还在公司群里说有个小帅哥来面试，咱都好奇死了，果然帅啊，欢迎欢迎！”
傅信晖：“肯定是开后门了！”
“嗨~”张思毅打了声招呼，一早上见了太多人，他都有点蒙圈了。
张思毅：“滚蛋！他中午吃饭时还特地跟我说他不想让我认为他是因为‘高中校友’这层关系录用我的！”
“这是毕乐乐，叫她乐乐就行。”小猪主动介绍，又点了点毕乐乐边上正埋头画画的青年道，“那个是袁志诚。”被点名的那位抬起头，朝张思毅腼腆地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傅信晖：“[白眼]”
张思毅刚跟他握了手坐下，正对着他的一位女生也滑着转椅凑过来：“哈喽~”
苏源：“不过既然是高中学长，那你今后的工作说不定会轻松点呢。”
“嘿，我叫朱鸿振，外号小猪。”同桌重新做了遍自我介绍。
“并不啊！！！”张思毅歇斯底里地在群里向同学们吐槽了一番顾逍是如何的铁面无私，包括前一天的咖啡事件引发的扣工资的下场。
张思毅道了谢，王小姐就先一步离开了。
任梦萱：“咦，你分手啦？”
王小姐看了看手表：“快到午饭时间了，一会儿你们先吃饭，小张你吃过饭再来找我办手续。”
张思毅：“分手不是重点！”
青年原本正装模作样地摆弄着电脑里的建筑模型，闻言立即转过身来，憨笑道：“好嘞。”
任梦萱：“噗，刚刚分手的女朋友还不如扣你五百块钱的学长对你的影响大，突然想给你前女友点根蜡烛。”
最后，王小姐为他安排了工作位，那是一个靠近角落的空桌，左边坐了个体形微胖的青年，右边是走道，背后是一排玻璃隔间，张思毅还来不及细看，就听王小姐道：“小朱，这位是新来的张思毅，以后就坐你边上，你帮着照顾一下。”
姜海：“就是，五百块钱对你来说不算啥吧，在英国也就下一顿馆子的钱。”
张思毅觉得好方，他一点都不厉害！
张思毅：“我当时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啊。”
“童工”拍了一下手，对那俩人道：“好了，小家伙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又来了个厉害的，再不努力下一季度的奖金就要进别人的口袋了。”
苏源：“我明白了，五百块钱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爽他是学长却还这样无情地对待你。”
坐在边上的两个青年也朝张思毅笑笑：“欢迎。”
张思毅：“源姐你懂我！”
张思毅：“谢谢。”故宫又是什么鬼？
包括今晚放同学们的鸽子，张思毅也下意识地将原因归咎于顾逍的铁面无私，如果顾逍亲切和蔼一点，好说话一点，他说不定就能早点离开了。
“童工”跟他握了握手，赞赏道：“顾工眼光向来不错，欢迎加入‘无境’。”
……再说哪有第一天上班就让人加班的，岂可修！
……童工？怎么有人叫这种名字？张思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傅信晖开玩笑道：“我说，他是不是故意把你招进去报那杯咖啡的仇啊？”
“这位是英国C大建筑系毕业的张思毅，顾总监刚刚招的助理建筑师。”王小姐又指指女方，道，“这位是童工，设计部的另外一位主创设计师。”
张思毅被傅信晖这句揣测吓得脊背一凉，一琢磨好像是有点说得通——那天上午前女友数落他时暴露过他的名字、专业，还有他正在找工作的情况，如果顾逍提前看过他的简历，肯定会有印象。
经过走道边一个讨论桌，三个人正围在那儿讨论方案，一位领头的女设计师见王小姐带着张思毅靠近，偏头道：“哟，新来的？”她穿着黑白相间的OL职业装，齐刘海，戴一副黑框眼镜，看着有些年长，但气质很好。
但他很快又觉得不可能，哪有人这么睚眦必报的，不过一杯咖啡，他要是介意，当天让自己赔钱不就得了，至于这么折腾吗，找工作又不是儿戏。
已经有好几个年轻人在好奇地探头探脑，张思毅朝他们笑了笑。
众人聊着聊着便各自到了家，张思毅从公司回住处较近，竟比傅信晖他们还早到一步。
张思毅听了个囫囵，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跟着王小姐去设置了指纹后，又被带着去了设计部——也就是他刚出电梯时透过玻璃隔墙看到的那一大片开敞空间。
他没吃晚饭，方才不觉得饿，这会儿浑身乏力，才想着吃点东西补充体能。
“不过，”王小姐话锋一转，耸肩道，“设计部是个特例，特殊情况下不遵守考勤时间也是可以的……总之公司全天24小时供电供水供暖，平时通过指纹锁就能进入。”
刚要叫外卖，傅信晖和姜海回来了，傅信晖还特地给他打包了一份炒饭。
张思毅点点头，原来是朝九晚六，不过中间有一个小时午休，算起来也是八小时工作制度，完美。
张思毅嗷嗷待哺地扑上去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
王小姐细心地向他介绍事务所的福利，又道：“按照公司的基本规章制度，我们要求员工早上九点上班，下班时间是晚上六点，中午十二点半到一点半是午休时间。”
傅信晖：“你刚在群里不是说了么？”
“茶点区的咖啡机无限制供应咖啡，还有免费的饼干、面包和牛奶，中午公司提供订餐服务，餐费三十元以内免单，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带盒饭，餐饮区有冰箱、微波炉、烤箱等设备……”
张思毅感动得热泪盈眶，有兄弟如此，还要女朋友干什么！
张思毅全程傻笑，一想到自己已经是事务所的一员了，从现在起他就能无条件地享受到这些资源，满心的归属感和幸福感就油然而生。
想到今晚是傅信晖替自己请的客，张思毅又道了次谢，傅信晖无所谓道：“就当庆祝你找到工作了呗，虽然你并没吃到，哈哈哈。”
接着，人事部的人就过来带他熟悉公司内部环境——全玻璃分隔的讨论室和会议室、堪比迷你图书馆的资料阅览区、氛围轻松的餐饮茶点区，甚至还有几个提供床铺的休憩室！不得不说，“无境”的环境真是棒得超乎想象！
张思毅满足地扒着炒饭：“这个也一样。”
但不管如何，他现在还在天上飞……
傅信晖笑看了他一会儿，一脸若有所思。
顾逍离开后，张思毅忍不住抹了把汗，觉得这一早上心情简直像坐过山车似的。
吃过饭磨蹭了一会儿，张思毅就开始犯困了。昨晚没睡够，今天又紧张了一整天，他难得在十二点之前上了床。本还想发条信息告诉父母自己找到工作的事，可他脑袋一贴枕头，两眼皮就直打架，很快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