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张思毅打开房门，张开手臂嚎叫着扑向对方，以显示自己此刻澎湃的心情。
“你一个人在房间里乱嚎什么？”听到动静的傅信晖在外头大声问了一句。
傅信晖躲闪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
张思毅既紧张又亢奋，他当初也是在相关网站看到别人的介绍才抱着碰运气的态度去试试的，没想到隔了那么久还能收到回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
恰在此时，正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俩在干什么？”姜海左手拿着钥匙，右手拎着一盒便利店买的便当，正表情诡异地看着他俩。
只是听说这家公司门槛极高，也很少对外公开招人，怎么就突然给他回邮件了？
张思毅又激动地扑向姜海：“大海~~~我收到求职回信了！我要去面试了！”
和外籍事务所相比，“无境”更接地气，也有强大的背景，但它又没有设计院的沉闷与刻板，所以近年来成了不少海归建筑系毕业生的求职首选。
“真的？”姜海跟着喜道，“是哪家公司？”
张思毅赶紧上网一查，很快回想起来：“无境”是几年前国内某大型设计院分离出来的子公司，主要是由一群年轻设计师组成的精英团队，既有国内大触又兼容老外和留学生。
“无境建筑设计事务所！”
而这家“无境”正是张思毅第一批投递名单上的公司，那时他还眼高于顶，挑的都是优中选优。
三人凑到茶几边坐下聊，姜海一毕业就有了家里安排好的工作，除了几家大型设计院，对市场上的其他公司还不太熟悉，便问道：“那是啥地方，好不好？”
如果这些地方没要他，张思毅才会退而求其次地投那些中外合资的小型建筑公司。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他看不太上，去了也不对口，就没有投。
傅信晖在边上吐槽道：“我也没听过，你找工作这么久了都没音讯，不会是没人去的烂公司吧。”
但是在国内混，最大的龙头还是那几个航母型建筑集团与设计院，据说能进龙头设计院的重点分所也能在履历上大添一笔。
张思毅气得横眉竖目，赶紧把“无境”的背景和它在ABBS上的评价、口碑都说与他们听。
因为有留学背景，他的求职范围大多是以外国设计师和留学生居多的私人事务所，一般福利好，工作氛围相对轻松，也不太需要加班。
姜海了然道：“听上去很厉害啊，那你什么时候去面试？”
张思毅这段时间投过的简历太多，自己都有点记不太清了。
经他一提醒，张思毅立即被打回原形，“嗷”的一声捂住脸道：“明天开始三天内去面试，怎么办，我好紧张，面试一般会问什么问题？不通过的可能性大吗？”
不过，等一下……“无境”是哪家公司？
傅信晖往嘴里丢了个提子，开玩笑说：“你长得这么帅，应该没问题的。”
张思毅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抱着脑袋一阵癫狂地抽动——他终于收到一封面试邮件了！！！
张思毅：“严肃点啊！大锅，这可不是玩的！”
啊啊嗷嗷啊嗷啊啊嗷啊……！
姜海挠挠头，道：“我也没面试过，要不问问苏源？”
————
苏源就是和他们同期回国的女生之一，她的专业成绩算几个人当中最好的，对自己的职业道路亦很有规划。在张思毅他们还在蒙眼抓瞎的时候，她就已拿到了一家英国设计事务所在海城分部的实习offer。本来他们系华人就少，几个同学之间也算是相亲相爱，有什么困难找她，她都乐于相助。
BoundlessArchitectureDesignInstitute.Co”
张思毅一拍大腿，赶紧回房间拿了iPad给苏源打视频电话。
无境建筑设计事务所
“哈喽！”一接通，苏源热情的声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小毅，咋了？”
王小姐（HR）
视频里女生穿着一身小黑裙，一手拿着手机与他们通话，一手拨了下链条包的肩带，透着一股成熟的知性美。
如有疑惑，欢迎致电详询，
和他们成为同学之前，苏源先在国内大学念了两年英语专业，之后才出国转学建筑，所以年纪稍大两岁，平时称呼他们爱在前面加个“小”字。
地址：XXXXXXXX
这时，视频里又挤进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化了漂亮的眼妆，涂了唇彩，让人眼前一亮。
电话：XXXXXXXX
“我去，任梦萱也在啊？”这便是留在海城的另外一个女同学了，“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呢？”
感谢您的来信，本司主创建筑师浏览了您的求职简历与作品集，有意与您做进一步的沟通，若您还在寻求工作机会，请携纸质版作品集于8月24日上午10点至本司面试。
“刚下班，被萱萱叫出来泡吧。”苏源笑道。
“张同学您好，
“这生活过得很潇洒嘛！”傅信晖和姜海也凑过来一齐打招呼。
张思毅抖着手点开邮件快速一扫——
“嘿嘿，那当然啦，你们要不要也出来一块喝一杯？”任梦萱热情邀请。
Re：求职from张思毅
张思毅心里惦记着他的面试，哪有心思去，赶紧拒绝了，表明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张思毅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冲向电脑开启网页邮箱……
苏源得知他收到“无境”的面试通知，既惊又羡：“哇，我之前也给‘无境’投过简历，他们都没给我回复！”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振动了一下，张思毅本以为又是女友——哦不，现在已经是前女友了——发来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够劲去看，却见是手机推送的新邮件收取提醒！
张思毅一脸嘚瑟地瞄了边上“孤陋寡闻”的俩哥们儿一眼，心说：看见了吧，这家公司真的很厉害，我可没跟你们吹牛。
看完后，他整个人脱力地趴在床上，已如一条死狗。
几句笑闹之后，苏源就回归正题道：“一般来说，给你发面试通知就是认可你了，只要你的能力和提交上去的作品集相符合就不会有问题。有些境外工作室会让老外面试你，看看你的专业英语和沟通水平如何，这一点过关在国内就已经很有优势了，”苏源耸耸肩，“在我看来，去面试不过是走个场，谈谈待遇问题，其他没什么的。”
三条短信，手机连着三次振动，这三连击让张思毅再次体会到了早上那首“奏鸣曲”的节奏感。
可张思毅还是很紧张，他没有苏源这么优秀，自然没法像她那样淡定。
“我受够了，张思毅，可能咱们真的不适合，分手吧。”
苏源鼓励他道：“放轻松点少年，咱们不过就是几棵本科刚毕业的小葱，你以为事务所招咱们进去是挑大梁的吗？No！他们想要的是肯吃苦耐劳的廉价劳动力，所以最重要的是态度。你已经敲开了那扇门，接下来只要做出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就行了，甭管面试人问你啥，你都要说‘可以’，就算不会的东西，你也要表态你肯学，总之先混进去。他们也是在‘赌石’，不过是石头还是玉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后来也想过了，你这个专业太不正常了。”
张思毅被她这一番话给激励到了：“女神！受教了！”
“什么都别说了，分手吧。”
苏源摆摆手，笑道：“行了，只管大胆地往前走，别怂！有好消息记得请吃饭。”
可没想到不到一分钟，对方就回信了——
张思毅激动地握拳：“必须的！”
他编辑了好长一段内容，前前后后修改了几遍，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发出去，心里头其实还有点希冀能跟女友复合的。
被灌了一肚子鸡汤，张思毅兴奋得整晚没睡着，快到凌晨才眯了一小会儿，但也很快醒了。
吃饱喝足回到家，张思毅想了想，觉得白天的事还是自己冲动了，他思忖着再给女友发条短信，把刚刚和傅信晖谈到的那些原因说给对方听，再解释一下自己目前的状态，看双方能不能都退一步，要是能就继续在一起，不行就正式分手。
想到面试，他睡意全无，整个人跟吃了五角星的超级玛丽似的，窜进浴室洗头洗澡刮胡子，抓发型换衣服，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小时，上一次这么精心地拾掇自己估计得追溯到两年前泡妹子的时候了。
傅信晖：“滚。”
最后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俊俏小生，张思毅吹了声口哨，从心底生出了一股久违的自信。
“你说得对，我现在心思都在赶紧找到工作上了，”张思毅叹了口气，感慨道，“而且我感觉最近跟她相处特别累，不像跟你在一块儿那么轻松。”张思毅想到女友的揣测，开玩笑道，“咱两相依为命也不错。”
——小帅哥，你可以的！
傅信晖笑了：“你也太天真了吧，你看看姜海，觉得工作以后还有时间吗？你那个女朋友本来就是要人陪的性格，咱这专业注定导致她的情感需求不能被很好地满足。不过嘛，这种事我也不好替你拿主意，你自己再想想吧。”
事务所在海城市中心CBD，距离他们租的房子仅二十分钟地铁的路程，交通非常便利，如果今后真能在那儿上班，每天来去都极其方便，光是这点优势就让张思毅欢欣雀跃，期待无比。
张思毅蹙眉：“可能等我找到工作就好了。”
赶着早高峰来到目的地，张思毅抬头仰望着眼前百米来高的办公大楼，“无境”的办公室就在其中一层。
傅信晖反问：“那你觉得你有时间陪她吗？”
看着身边匆匆涌向入口的白领精英，张思毅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城市污浊的晨间空气，一脸神往。
被傅信晖这么一分析，张思毅也越发内疚了：“那怎么办？我再跟她解释解释？试着挽回一下？”
很快，他就会成为这些上班族当中的一员了，每天朝九晚五，想想就好幸福呢……
傅信晖开导他道：“女孩子嘛，都是要花时间陪的。你以前在国外还能拿异地说事儿，可她就盼着你回国能多跟你温存了，现在看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肯定受不了。”
因为正是上班时间，电梯里人很多，几乎层层停靠。总算到了“无境”所在的楼层，梯门一开，大片绿色植物布景骤然跃入眼帘。
张思毅低头道：“好歹都在一起两年了，要不是我这段时间压力大，她脾气又变得那么差，我不想分的。”
张思毅一怔，才看清那是一整面用玻璃搭起的格子架，几乎每个架子上都放着一盆植物，有草本系的，也有多肉的，看似随意，却有种零落的艺术感。
傅信晖抬眼一瞄：“怎么，后悔啊？”
隔着盆栽间的空隙，透过玻璃，能隐隐约约看见内部的办公区。整齐排列的米白色设计桌上摆着清一色的iMac，三三两两的设计师们正在里头专注地工作。
张思毅自然而然地吃掉了那只小龙虾，沉默了。
……啊啊啊，简直太酷了！
“估计是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小说看多了。”傅信晖专心地剥了只小龙虾丟到张思毅的餐盘里，道，“不过分了也好，我看你现在心思也不在她身上。”
左转后，只见绿色走廊尽头的纯白色墙面上挂着红色的“无境”二字，让人肃然起敬。
“本来没打算分的……”张思毅叹了口气，把早上那些事和傅信晖一一说了，又义愤填膺道，“我真不明白她整天脑子里在想什么，整天疑神疑鬼。”
沿着景观墙直走到底，张思毅才看清那两个大字下方还挂着一排黑色的小字——追求，永无止境。
傅信晖惊讶道：“一大早跑出去分手？”
张思毅瞬间心跳漏拍，浑身像是被打了一管鸡血，只觉得心潮澎湃。
张思毅灌了口啤酒，道：“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
再往里便是事务所的正入口，张思毅平复了一下心情，向前台表明来意。
到了小龙虾馆，点完菜，傅信晖突然问：“你早上去哪儿了？”
对方热情地带他进了一间小型会客室，还替他倒了杯水，礼貌道：“您请稍等，我这就去通知人事部。”
傅信晖学着吴莫愁妖娆地唱：“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不过半分钟，人事部的王小姐就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告诉他，面试他的顾总监很快就会过来。
傅信晖是本地人，典型的富二代，家里开了几家大公司，在市区里就有别墅，可明明这么个能在家享清福的大少爷偏偏要跟他们一块租房子住，张思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思毅连连点头表示感谢，趁着等人的时间，他一边想象着顾总监会问自己的问题，一边把苏源说的话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同时拼命给自己鼓劲。
张思毅吐血：“你个不愁吃穿的大少爷别跟我谈什么心理素质！”
“叩叩。”手指轻叩玻璃门扉的声响拉回张思毅的思绪，他一扭头，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站在门口。
傅信晖摇头道：“你心理素质不行。”
牛皮休闲鞋、灰色休闲裤、白T裇、敞襟的棉质衬衫……等等，这人好生眼熟！
一听到这个张思毅就来气：“你别说了！我要没跟你去欧洲玩，现在估计也在上班了！哎，跟姜海比起来，我感觉自己现在宛若一条咸鱼！”
啊，他貌似就是，昨天早上，在咖啡馆里，被泼了一身咖啡的……帅哥啊！
“所以说还是不工作好啊，干嘛一毕业就着急去给人打工，青春大好，慢慢来呗。”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
“不是吧？又加班！这周都加几天了？我还以为甲方单位从来不加班。”张思毅拾掇完了，随便穿了双拖鞋就跟傅信晖下楼。
对方面无表情地扫了张思毅一眼，微微朝他点了下头以示问候，接着便姿态怡然地落了座，仿佛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已经忘了自己了？不大可能吧……
三人当中，姜海是唯一一个一毕业就顺利工作的。原因无他，家里有人，早安排好了，他现在在一家地产公司上班。
比起张思毅内心的崩溃，对方看起来却是无比地从容，他慢条斯理地翻开了手上的文件，问：“张思毅是吧？”
“我刚发消息问他了，他加班呢。”傅信晖道。
“呃，嗯，你好……顾总监？”张思毅不敢置信，这人是建筑师？还他妈是总监？他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啊！为什么总监会这么年轻？？？
“行吧，姜海回来没？”张思毅问。
“你好，我叫顾逍。”对面的青年取了张名片推到他眼前，而后公事公办地掏出钢笔，淡淡道：“介绍一下你自己。”
张思毅一听到“小龙虾”，肚子好像真有点饿了，再一回想早上的分手事件，心底的郁闷和后悔逐渐回涌上来，不由就想去吃点东西销销愁。
张思毅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字——
“不行了，我好饿，刚看了下点评网，发现楼下开了家小龙虾，口碑不错欸，你去不去？”
顾逍
这厮睡到下午两点还觉得挺骄傲？
sXiaoGu
“我刚还想说我起得比你早呢，我下午两点多就醒了，就吃了块昨晚订的比萨。”
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
“嗯，我早上出去了，你不会当我才起床吧？”
主创建筑设计师
“刚吃过？”
设计总监
“……我感觉我刚吃过饭，睡了一觉又要吃了。”张思毅心情沉重地走进洗漱室，耳边似乎回响起女友今早反复质问的那句“你到底在忙什么”，是啊，他到底在忙什么？怎么感觉啥都没做一天又过去了？
整整三个头衔，每一个都能闪瞎张思毅……
“你醒啦？”傅信晖抬头看了一眼张思毅，懒洋洋地问，“晚上吃什么？”
一瞬间，原本势在必得的工作机会就像一个梦幻泡泡，“啪”地一下，碎了。
他们系大陆学生加起来统共不超过十个，另外有两个女生也回了国，都打算在海城谋出路。
张思毅脑海里纷纷杂杂的全是昨天早上前女友数落自己的那些话，他估计那些话已经给眼前的“总监”留下了一个无比糟糕的印象，再加上那杯咖啡……
还有一位室友叫姜海，三人都是英国念书时的同学。
哦不，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客厅里，张思毅的其中一位室友正瘫在沙发上玩手机，没错，他就是今早在张思毅与女友的争执中无辜躺枪的傅信晖。
如果说，昨晚老天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否极泰来”，那么现在，张思毅深深地尝到了一种苦不堪言的滋味，那就是“乐极生悲”。
他看了一眼时间，暗骂了句娘，赶紧爬起来去外头洗漱。
从云端坠至谷底，只需要一瞬间。
张思毅安慰着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而一觉醒来，外头天都快黑了！
他完了，这份工作铁定没戏了。
哎，早上起太早了，干脆睡个午觉再干吧，睡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顾逍瞟了他一眼，张思毅立刻从沮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僵硬道：“我、我叫张思毅，宁城人，毕业于英国C大建筑系。”
只是他吃完又开始犯困了……
顾逍用笔尾点了点桌上的打印资料，那是张思毅的简历：“这些我知道，说点别的。”
他点了份外卖，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等饭吃。回国就是这点好，吃饭方便又便宜，张思毅在英国呆了整整四年，吃够了汉堡薯条，一回来就爱上了海城，再也不想回去了。
别的？说什么？张思毅已经彻底自乱阵脚了。
张思毅愁得抓了抓头，正打算开工，胃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抗议声。
顾逍放下钢笔，抱起手臂往椅背上一靠，又像昨天那样把张思毅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道：“你今天倒是一点不邋遢。”
这是他最后的赌注了，如果还不成，他只能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去求他爹再让自己出国念个硕士……
他果然记得！！！
正因为学历和专业能力都不上不下，张思毅才想着要重做作品集，毕竟以一个毕业生的眼光回头去看自己低年级时的作品，几乎都只能用“狗屎”两个字评价。所以这段时间他都在忙着为之润色，看能不能把自己再包装得优秀一点。
顾总监挑了一下眉毛：“不如说点跟你女朋友相关的事？”
或许只是因为它听上去比较酷。
张思毅一头瀑布汗，这人是在开玩笑么？可为什么他的眼神和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尽管张思毅可能都忘了自己当初为啥要一头热地去学建筑了。
顾逍等了一会儿，仿佛对张思毅一脸懵逼的样子无奈了，他叹了口气，提示道：“说说吧，为什么学建筑，为什么给‘无境’投简历，对自己的职业有没有明确的规划和想法。”
这就好像一个已经在赌场上输掉了大部分家当的赌徒，只想破釜沉舟地把这一条道走到黑，和那些鸡汤文里劝人坚持的话一样——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这一串问题把张思毅问得更蒙了，在见到顾逍之前，他还在考虑待会儿要多少工资比较合适。
可他为“建筑”吃了那么多苦，读书时通宵画图啥的就不说了，光是学习过程中用掉的针管笔、马克笔、模型卡纸、打印费等各种开销就是好大一笔钱，现在毕业了却转行跑去当中介，你说他能甘心吗？不甘心啊！
但是很明显，是他想太多了。
其实张思毅要是不介意对口问题，想找个糊口的工作也挺简单，尤其是在海城这样的大城市，某些留学中介或不成调的皮包公司会很欢迎他，稍加培训就能直接上岗。
不过既然顾逍问了问题，张思毅也不得不回答，反正情况都已经尴尬成这样了，再糟糕也不会比此刻更糟糕。
前有国内老八校基础扎实、勤恳苦干的建筑系毕业生驻守阵地，后有AA、GSD、SAIC这些大触级的名校毕业生抢饭碗，可怜张思毅一只小海龟，被生生逼成了一条海带。
他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想破罐子破摔还是打算再绝地反击一下，急中生智道：“学建筑其实是受我一位高中学长的影响。”
不过，就因为市场环境，敲门砖成了空心砖，不堪一击。
顾逍：“哦？”
张思毅毕业的院校在英国还算出名，虽然比不上剑桥牛津，但它的建筑系却挺有分量。尽管这些虚名对一个仅受本科教育的学生来说附加价值极少，可它至少能成为张思毅求职路上的敲门砖。而在大部分发达国家建筑市场已经饱和的情况下，回国又是张思毅唯一的出路。
张思毅：“我念高一的时候，有一位在T大念书的校友回母校为我们做励志演讲，他曾是我们当地的高考状元，以全省第二的成绩考上了T大的建筑系，他当时说了些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是啊，这都八月份了，好一点的公司早就招满了，也就他傻乎乎的，读书时闭目塞听，毕业后被傅信晖怂恿着去欧洲疯了一个月，等回了国才知道，国内的建筑市场正经历着低谷期，甚至有三四成的从业者正遭遇下岗、降薪的状况，有些公司连现有的员工都养不起，更别说招人了。
的确，在国内，建筑几乎是所有高校录取分数最高的专业，尤其是T大这样的学校，其建筑系差不多包揽了全国一半的理科状元。
然而事与愿违，几乎所有求职信都如石沉大海，唯有一家德国外籍事务所委婉地回了一封邮件，向张思毅解释，他们今年的实习生和助理位置已经满额了。
这也难免，那段时间正处于国家高速发展阶段，各地都在搞建设，新闻媒体对建筑行业的就业前景和薪资待遇的夸张报道让不少学子对此趋之若鹜；社会对人才的需求也迫使各大院校纷纷开设建筑学专业，连不少文学影视作品都把“建筑师”塑造成头顶光环的人生赢家，这对当年中二之魂熊熊燃烧的张思毅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长叹了口气，张思毅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想看看前段时间投出去的几份简历有没有回音。
在没有学这个专业之前，张思毅曾无数次幻想拥有“建筑师”这个荣耀的称号，这种幻想深入骨髓，让他一度以为这是上天委之以重任——他，这辈子注定会是个建筑师！祖国的建设需要他来添砖加瓦！
现在快两个月过去了，他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再过一个月又要交房租了，这样下去别说自己赚钱，他连土都吃不起了！
然而直到亲自涉足这个领域，张思毅才发觉，这他妈就是个巨大的坑！
当初张思毅在他爹面前夸下海口说毕业后就自己赚钱，不要家里养，他爹果真没再给他打过一分钱，连他刚在这儿落脚后的前三个月房租也是在国外留学时没用完的英镑转成人民币付的。
顾逍沉默了一瞬，突然笑了：“这就是你学建筑的理由？”
说是家，其实是他和两个一起回国的同学合租的公寓，三室一厅的房子，位处海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租金自然不低，每个月一万二，均摊下来每人就要四千。
张思毅没料到他会笑，两次见面顾逍都冷着一张脸，此刻这么一个淡淡的笑容，竟让张思毅有种春风拂面、冰雪消融的感觉。
张思毅回到家，开了空调，筋疲力尽地把自己抛在了床上，暂时不再去想分手的事。
对方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张思毅也觉得轻松了点……或许这是个不错的开头？
深吸了一口气，他反复安慰自己——这城市这么大，男儿志在四方，去你的情情爱爱！
顾逍眨了一下眼睛，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什么约会不守信用、出门邋里邋遢就算了，关键是他女友还总是疑神疑鬼……次奥，这他妈就尴尬了！
张思毅：“呃，记不太清了……”
张思毅愣在原地，突然想起来，刚刚女友数落了自己这么久，也不知道那帅哥是啥时候坐在他身后的，又听到了多少内容。
被“建筑”虐了几年，熬夜画图时张思毅也曾迷茫过自己的初衷，尤其是这次找工作，行业的低潮给了他一次重大的打击，让他怀疑起自己的选择正确与否。
可对方并没有给张思毅太多的思考时间，说完那两个字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快到门口时，他又扭头看了张思毅一眼，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至于数年前那个学长说的话，也早已成了浮光掠影，激不起张思毅内心的半点涟漪。
算了？他被泼到的是一杯咖啡而不是一杯矿泉水欸！
张思毅有些心虚，但仍义正词严道：“不过我那会儿觉得学长是很酷的，所以一直以他为榜样。”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那人就来了一句：“算了。”声调低低的，透着一丝淡漠与疏离。
顾逍瞄了瞄手边的简历，道：“然而你并没有考上T大。”
“哥们儿，你看这事儿……”张思毅一边开口一边到处找纸巾想给对方擦一擦。
T大不是随便谁想考就能考上的好不好，那可是全国最高学府之一啊！
希望不是第四种，他宁可多花点钱当天把这事儿解决了……目测那人身上的衣服不是无印良品的就是优衣库的，应该不是很贵吧？
不止T大，建筑老八校那是在全国都出了名的，录取分数线高得不得了。即便张思毅高中时发愤图强、成绩尚可，高考分数还超出重点不少，都没能够上任何一所建筑系的分数线，可他又不愿意将就去普通的学校，所以才在他爹面前打滚撒娇地出了国。
张思毅看着帅哥，一个头两个大——这情况该怎么处理？赔礼道歉？赔钱？帮人洗衣服？还是先要张名片，留个电话，再秋后算账？
张思毅吸气，呼气，吸气，呼气……OK，冷静！
女生冲动之下祸害到了别人，也无比尴尬，可她现在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想低声下气地向第三人道歉。见张思毅开口，她有了非常正当的甩锅理由，于是拎起挎包，踩着小高跟愤怒地走了，徒留一脸懵逼的（前）男友收拾残局。
“去国外学建筑让我觉得，嗯，或许眼界会更开阔点。”张思毅斟酌着说，“我当时听说，中国现在的建筑学教育体系是完全借鉴西方的，所以，去西方学习能得到更好的建筑文化熏陶。”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面部动作，却让张思毅浑身一抖，脊背发凉。
顾逍似乎是认可了这个回答，微微颔首。
那人半举着一只手臂，紧盯着他，不喜不怒地挑了一下眉毛。
这个小小的动作给了张思毅一点信心，他继续回答刚刚顾逍问的问题，解释自己会选择“无境”的原因，无非就是论坛上网友总结的那几条。
“对、对不起……”张思毅慌忙道歉。
最后说到职业规划，对每一个以“建筑师”为职业追求的人来说，首要目标无疑是获得个人执照，只有那样才能够真正算得上“建筑师（architect）”，比如顾逍名片上的“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那几乎是国内建筑师的最高身份证明。
眼下还有不少未被衣服“吸收”的咖啡正顺着他的休闲裤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那双干净的复古板鞋上，看上去惨不忍睹。
但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的阿猫阿狗都能叫的，严格意义上来说，任何没有执照的建筑从业者都只称为能“设计师”或是“建筑设计师”。像张思毅这样初出茅庐的建筑系毕业生，能在职场上申请到的正规职位也只是很初级的“助理建筑师”，顾名思义，就是给真正的建筑师打下手、当学徒的。
对方一只手还停留在把座椅推回去的姿势，看样子原本是正准备离席，但因为张思毅的躲闪，他却遭了殃。
而对于“建筑师”的资质评判，不同国家亦有不同的评判标准。
那人穿着一身极简的白色T裇，手肘间夹着一本大大的画册，气质介于白领和书生之间，让人第一眼看去就很有好感……当然，如果无视他从衣襟到下摆处那一大片咖啡渍的话。
在中国，获得“建筑师”执照除了需要专业的学术背景，还要有指定的工作年限，而后才有资格参加国家统一举行的资格考试，但这个考试共分九大门，想通过并不简单，据说有很多从业者考了十几年仍名落孙山。
两个字总结，很帅。
所以见顾逍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一注”了，张思毅才会这么惊讶。
剑眉、星目、薄唇、长腿。
张思毅是在英国接受的本科教育，学历受RIBA认可，如果想在今后申请RIBA的执照，同样需要辅以相应的工作经验，甚至得有已建成的建筑作品。只是英国的职业评判要求比国内更加严格，有些人在四五十岁时拿到执照，在RIBA圈里还只能算是一个“年轻”的建筑师。
正当他为自己的敏捷而庆幸时，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并非来自他的响动，张思毅扭头一看，只见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陌生的青年。
这实在是一条太漫长的道路，故而许多的人中途转道，像是傅信晖、姜海这种原本只是为了混个“洋学历”而出国的，更不会与之死磕到底。
千钧一发之际，张思毅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一个扭曲的躲避动作，这才堪堪躲过一“泼”。
受他们的影响，张思毅现在也是稀里糊涂，举棋不定。恐怕他们当中最有可能成为建筑师的，就只有苏源了。
两人僵持着，女生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眶也微微发红，她怔了一会儿，猛地站了起来，似乎实在是气急了，抖着手抓起身前的拿铁，就冲张思毅泼去！
“我没有什么特别长远的职业规划，”张思毅难得地坦白道，“目前我只是想找一份能帮助我继续成长和学习的工作，积累一点经验，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打算。”
张思毅有点后悔，可是他忍无可忍了，至少今天，他不想再当“忍者神龟”。
刚说到这里，房间里就发出了一阵“嗡嗡”的手机振动声，张思毅吓了一跳，一摸口袋，自己的手机没响，是顾逍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分手，赌气吼出那句话后，气氛瞬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顾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皱眉对张思毅说了句“抱歉，稍等”，就拿着手机出去接电话了。
张思毅被这么一激，血冲大脑，冲动道：“既然你对我那么失望那咱们就分手吧！”
张思毅舒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有些放松，他也拿出手机来看，只见大学同学的微信讨论组里多出了数十条未读消息——
女生没等张思毅回答，就连珠炮似的来了一句：“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别吊着我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对你有多失望！”
苏源：“小毅去面试了吗？”
张思毅气得脸色发青，什么叫“每次都一副死样”？之前每年回国他都会给女友带不少礼物，她见到自己明明很高兴的，最近这两个月也不知怎么了，脾气越来越大，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姜海：“去了，一大早占着家里的厕所洗头洗澡，害得我脸都没洗。[衰]”
女生一听非但没冷静，反而越发激动，她提高嗓音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每次见你你都一副死样，我在国内等了你两年，可你回来后找过我几次？！”
傅信晖：“怎么不来我房间洗，我房间有独立卫生间啊。”
张思毅郁闷道：“如果你今天把我约出来只是要翻这些旧账的话，我真的没时间陪你，我今天凌晨四点才睡觉，九点钟就被你的电话吵醒了，现在累得要死！”
姜海：“呃，忘了，你醒了？”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刚刚还好好的，我一提傅信晖你就变脸，你说你是不是心中有鬼？”
傅信晖：“睡不着，他去面试搞得我也跟着紧张。”
“拜托，我跟他都四年的同学了，他以前也有女朋友的！”就他和傅信晖的关系，张思毅不知道跟女友解释多少次了，可女友还是半信半疑，总觉得他在骗她。
任梦萱：“我怎么感觉你俩越来越基了。”
“我只是让你跟他保持距离！”
傅信晖：“……”
张思毅有点恼了：“你什么意思？”
苏源：“你打算混到啥时候，咱回海城的现在就你一个无业游民了。@傅信晖”
“哈？”女生冷笑，“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这么急着辩白！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欲盖弥彰’？我老早就听说学设计的人十有九……”
傅信晖：“急啥啊，慢慢来嘛。”
女友一提这事儿，张思毅就急了：“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我跟他只是同学、好哥们！”
苏源：“出门别说你跟我一个学校毕业的，丢脸。”
“你别老拿你的作品集说事，那你刚回国那几天呢？我请了假想好好陪你逛个街，你却成天跟那个叫什么傅信晖的男生腻在一起，现在租房子还一起住，我们约会你也带着他，他还帮你切牛排！”
傅信晖：“……”
“我说了我在做……”
苏源：“也不知道小毅那边有结果了没。”
女生露出了既震惊又嫌弃的表情，但没过两秒，她又找到了新的切入点：“可你现在已经毕业了欸，而且你还没有找到工作，你也不洗澡啊！”
……
张思毅忍不住道：“你那是没见过咱们系pinup之前修罗场的样子，一个月不洗头不洗澡都很常见的好不好！”
张思毅快速扫了一遍，生无可恋地在讨论组里打了三个字：“没戏了。”
“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这样邋遢，走出去都没人相信你是学建筑的！”
组里很快炸开了，都问他怎么回事，张思毅见顾逍回来了，也来不及解释，只发了两个大哭的表情，就赶紧把手机收起来。
“……”我那时是想泡你啊！
重新坐下后，顾逍仍然微蹙着眉头，张思毅有点不确定对方这个表情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刚才那通电话，但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抱啥希望了，他是真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没底，再说还有那杯咖啡……
“我以为你们学建筑的人都是很注重个人形象的，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穿衣服很有品位……”
顾逍一手翻开张思毅带来的纸质作品集，一手轻轻揉捏着自己的鼻梁，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就坐在那里认真地翻看，也没有再问张思毅什么问题。
“所以说，我最近压力真的很大嘛！”
张思毅不敢开口，乖乖保持沉默，只是视线晃着晃着就晃到了顾逍脸上，不由自主地观察起来。
“你以前脸上从来不长痘痘的！你现在额头都暴两个痘了！”
顾逍的手很漂亮，不大不小，腕骨分明，十指修长，让人觉得既柔软，又透出一股韧劲；他的睫毛也很长，看本子时专注地垂着，像两把秀气的小扇子；还有皮肤，好得不像话，看上去超年轻，让张思毅极其费解为什么他已经是“一注”还是个总监了。
“……”果然又来了！
正出神，顾逍突然抬起头来，张思毅立即正襟危坐，心慌意乱地等待着宣判。
“张思毅，你出门都不打理一下头发吗？头发这么乱，黑眼圈这么深，你昨晚又是几点睡的？”
顾逍拿着钢笔轻轻点着本子，问：“能加班吗？”
“……”
“啊？”张思毅一怔，脑海中不由回响起昨晚苏源说的那句话——甭管面试人问你啥，你都要说‘可以’，就算不会的东西，你也要表态你肯学。
“忙着打游戏还是忙着刷朋友圈？是不是又在忙着给别人点赞啊！”
……难不成这事儿还有转机？
“那时候有别的事情要忙啊。”建筑系又不是只有设计课，那时他还得学建筑历史、建筑环境、建筑结构，再加上各种各样的设计软件……哎，说多了都是泪！
张思毅赶紧道：“能！”
“那你读书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做？当时你不是也很忙的么？”
顾逍看着他，笑了笑：“还有几个最基本的问题，不能迟到……”
“我跟你解释过的，我读书的时候做的几个设计都太矬了，拿不出手，得趁这段时间重新做几个才行。”
张思毅心中一喜，连连点头：“不会迟到！”
女生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竖眉道：“你不是都毕业了吗？还要做什么作品集？”
顾逍：“答应的事情必须做到，不会就说，不懂就问，不要自作主张。”
可这抵挡不住他内心的吐槽：陪你看电影还得洗头洗澡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出门，否则头没洗你要骂我，穿得太随便了你要骂我，我趿着个人字拖你也要骂我……看完电影说不定还得陪你回家，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少说四五个小时，比朋友圈点两个赞不知道耗时耗神多少倍！
张思毅的脑袋如小鸡啄米：“嗯嗯！”
张思毅很想开口说“是”，但他怕此话一出，眼前抓狂的女生就会把他徒手撕了，所以他忍了忍，没有回答。
顾逍想了想，说了最后一点：“上班的时候不可以刷朋友圈。”
“你有时间刷朋友圈就没时间陪我看电影？”
张思毅震惊，所以他昨天是都听到了嘛！
……好吧，其实可能有十五分钟。
顾逍挑了一下眉毛：“可以做到么？”
张思毅百口莫辩，他心想：做作业还有喝口水休息的时候呢，我不过就是刷了个朋友圈点了几个赞，前后都没超过五分钟。
张思毅：“可、可以！”虽然总感觉像是签订了什么耻辱条约，但他已经为这难得到来的机会激动过头了。
“找工作要一天24小时地找？陪我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前天给你打电话约你看电影，你都答应我了，结果又说作品集没做完要赶着做，可那之前我都看到你刷朋友圈给几个人点了赞，你是不是当我傻很好戏弄？”
顾逍合上他的作品集，直接道：“‘无境’给应届毕业生的工资是税前八千，试用期一个月，奖金按投入项目多少发放，涨工资与否看半年内的表现……”
“找工作啊……”
啊啊啊~~张思毅的心中已经“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烟花，甭管多少钱啊！先混进去再说啊啊啊！
“你倒是给我数数你回国后主动约我出来的次数……三次！只有三次！一只手都数不到！这三次里还有一次是你睡过头爽约，另外两次加起来时间都没超过一天，我真不知道你每天在忙什么！以前你在国外，我在国内，咱们异地，见不着面我也忍了，我知道你学建筑很忙，可你现在都毕业回国了，又还没找到工作，你成天待在家里干什么啊？”
“能接受的话，今天就开始上班。”顾逍把本子推还给他，站了起来。
女生涂了甲油的纤纤十指在他面前如彩色蝴蝶般翩飞，仿佛在指挥一首激昂的“奏鸣曲”，只可惜这首奏鸣曲正在进入让人乏味的重复大调——
“啊？”张思毅呆了呆，“今天？”
“呃，听到了啊。”张思毅虎躯一震，赶紧把视线移回来。
顾逍歪了一下头：“你今天有事？”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女生陡然拔高的声线拉回了张思毅的注意力。
张思毅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因为实在无聊，张思毅已经看了好几圈咖啡馆内的布局和装修风格，简约欧式，动线视觉设计，桌椅隔断，墨绿色星灯点缀……大厅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他激动得无以复加，昨天这帅哥还为自己挨了一杯咖啡，没想到对方丝毫不计前嫌，还如此善良大度地录用了自己……天哪，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对方！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她面前的那杯拿铁彻底凉了，到现在却一口没喝，张思毅都好奇她讲那么长时间怎么不口渴。
“那个……”张思毅叫住正打算离开的顾逍，红着脸道，“昨天，真的很对不起。”
他刚坐下的时候是10:40，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妆容精致的卷发女生已经将近数落了他一个小时。
顾逍顿了两秒，说：“如果你那么在意的话，就扣点工资好了。”
张思毅抬手滑了一下手机屏幕，上头跳出当前时间，1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