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从墙上摘下那张在巴黎学习时获得的高级时装设计课程证书,旁边还有一张她跟迪奥高管和一位手拿着签名照的著名女演员的合影。她双手颤抖着把这些东西放进纸箱里,但它们让梅根回想起了当年在巴黎学习时装的快乐时光,她为了获得资格证书努力奋斗过,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和伦敦的一位时装摄影师合作:为他的模特做造型并安排拍摄事宜,她还依稀记得当时的欣喜若狂。后来又回到家乡都柏林找到了现在的工作,起初是一个小小的助理采购员,然后变成私人购物顾问和造型师。再后来就遇到了斯蒂芬,梅根瞬间就跟他坠入了爱河,所以很快她们就在百慕大举行了婚礼并开始度过一段甜美的蜜月期。哦,天哪,那些日子真是......
梅根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舒适的小格子间办公室里,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始打包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一个蓝色的博士伦杯咖啡,一盆仙人掌,一套的彩色铅笔;哦,还有她那块黄铜制成的工作牌,上面写着:“造型师,梅根·法雷尔。”
往日的美好回忆再一次触动了她内心。丢掉工作的她感觉双腿不停地颤抖着,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抓着扶手好让自己尽量不要哭出来。但失望和愤怒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从胸口涌了出来。
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安静了起来,若按常理,梅根会说“谢谢你,我可以理解,这不怪你”。但她却一句话也没说就从椅子上起身向门外走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因为她知道自己再没有必要给那个混蛋经理好脸色看了,也不用再像哈趴狗一样去巴结他。她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梅根抽噎了一会后,擦掉泪水和鼻涕又站了起来。“不要再哭哭啼啼了,”她强忍着泪水对自己这样说。
经理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说。“恐怕都是一样的情况,总之这里已经没有你的职位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作为补偿,公司会给你一笔遣散费,相当于两个月的工资。”
她收拾东西就离开了办公室,从财务秘书那里拿到了最后一张工资支票。财务秘书很抱歉的小声跟梅根说:“我们也没办法,公司现在正在裁员,真是太可怕了。”
梅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下来。“你的意思是你不准备继续给客户提供私人购物的建议了?连造型师也要裁员?南部的分公司也是这样的情况?”
梅根叹了口气:“是啊,我现在必须得考虑重新找工作了。”
“要裁员了,”经理说。“我们不打算再提供这项服务了。”
“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女孩拿起一本杂志说:“我刚才看到了你的星座运势,想听吗?”
***
梅根耸了耸肩:“虽然我不相信星座,但听听也无妨。”
修整房子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虽然对于没有任何装修经验的她看来屋顶没有太大问题,但厨房和卫生间都需要重新整修,房间还要重新布电线,墙壁要进行绝缘处理。有这么多问题要处理,然而却没有钱。梅根在心里合计了一番,感觉自己简直要疯掉了,她知道自己只能卖掉这所房子了。
“嗯,是这样说的:你将面临新的转机,但需要多加小心。活在当下,抛弃之前的烦恼,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要待人温柔、善良热心,还要保持有一颗浪漫的心,对周围的一切保持警惕;不要受到别人不好的影响......”她换了口气后继续说:“你看,你未来的运势还是不错的。”
其实梅根知道自己应该把握时机卖掉那所已经破旧的房子,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富裕一点。甚至还可以辞掉现在的工作,休个假,或去学校学习电脑绘图,然后就可以找一个更理想的工作,抑或是开创自己的事业;房价正在下跌,她还可以用这些钱买一套小公寓;也可以开启一段异国风情之旅;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让生活更加有保障。这一切都很有诱惑力,远比守着那样一所破房子靠谱,维修的费用昂贵,就算只到宜家简单的买张床、几把椅子,都是很大的一笔花销。
梅根笑了笑:“我希望是这样。但热心待人在今天完全是不合时宜的,我对经理那个混蛋简直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回去的路程仿佛漫无止境。梅根身心疲惫,感觉自己即将跟那所有着极佳视角,还坐落在那样一个充满了魔力的地方的小房子说再见了,这让她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任何人只要站在那个独特的地方就会跟她一样有这样的感受吗?抑或是她的回忆勾起了这些共鸣?
“但你的确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女孩争辩道:“你对我一直都很好,你教会了我怎样穿衣搭配,光这点就足以改变我的生活了。”
***
“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好吧。”罗兰停顿了一下。“一旦有消息的话,我会联系你的。”
“你要相信你自己,”女孩坚定地说。“你就像是我的救星,要是没有你在穿着打扮上对我的指导,彼特估计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但是你看我们现在,我们已经订婚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她向梅根晃了晃自己的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哦,一只老鼠从我的脚下跑过去了。”她又仔细看了看那个站在水泥地板上的小东西。“不是,不是老鼠,是一只非常可爱的蜥蜴。”
想到这些,梅根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哇!这真的是太好了。但你在衣着打扮和造型设计上本身就很有造诣,你需要的只不过是一点点细微的调整而已”。
“你怎么了?”那一头的丹问。
女孩轻轻地叹了口气,用崇拜的眼光看着梅根:“你真的比任何心理医生都管用,是你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我从人生低谷中拉了出来。你跟所有的巨蟹座一样,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灵。”
梅根拿着手机沿走廊向门外走去,在后门外的最后一级阶梯上坐了下来,为享受温暖的阳光,因为刚从寒冷阴郁的房内出来。突然她尖叫一声,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她脚下窜过去。
“但你忽略了巨蟹座消极的一面。我喜怒无常,过度敏感,还总是对不好的人或事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梅根这样评价自己。
“对。”
女孩放下手中的杂志;“谁不是这样呢?你都不知道,我有时候简直想一把掐死管理部门的这些人。”
“所以说重新装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对吗?”
梅根把支票放进了包里:“看来我们确实都一样,暂时要跟你说再见了。希望你以后也能找到一份让自己满意的工作。”
梅根朝窗外望了望远处海湾上的白色帆船。“是的。”
“谢谢,你也一样。记得要小心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有,一定要活在当下,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
“而且要是重新装修的话肯定会既劳心又劳神,代价昂贵,一点都不划算。”
梅根眨了眨眼:“我记住了。”
“没错,确实有点破。”
***
他略带笑意说。“那我猜你一定能看到里面是怎样的一幅破败景象”
梅根在他还没注意到自己之前就看到了他:斯蒂芬,她的前夫,正和他现在的妻子在逛街。突然犹豫了,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悄悄避开还是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就在梅根踌躇不决之际,斯蒂芬注意到了她。梅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还差点撞倒了一个丝巾和女士手提包的展柜。
“嗯。”
“梅根,”斯蒂芬先开口了。
“你现在在房子里面吗?”
梅根开始咯咯笑道。“斯蒂芬,真想不到哇,”她瞟了一眼那个正努力往斯蒂芬身后缩的女人,“这位是劳拉?”
“好,我知道了。”她随口应答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的。我本来打算要给你打电话的。”说话时斯蒂芬用一只胳膊护住了劳拉。
“叫我‘丹’吧,因为我们近段时间还会经常来往。”罗兰提醒到。
梅根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问:“怎么了?”
梅根的双腿发软,又坐到了壁炉前的椅子上。有点犹豫地说“我想......。但是,罗兰先生。”
“是那所在克里县的房子,你妈告诉我的。”
“只要同意就可以了,”丹尼尔·罗兰建议道。“然后你就可以去庆祝了。”
梅根听斯蒂芬提到了妈妈,带着几分怒气问:“我妈,你跟我妈谈过?”
听到这个数字,梅根的心里跳快了好几拍。“25万......我的意思是......哦......我的天哪,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是她打电话给我的,我认为,她想让我重新考虑一下咱俩离婚的事”。
“第一个是,我已经跟遗嘱检验法庭的人谈过了,他认为遗嘱很快就可以通过。所以在一到两个月内就可以处理完全部手续。第二个好消息,有一个买家的出价是相当令人满意的,他们表示,只要遗嘱的事情敲定之后,他们最高可出到25万英镑。”
梅根叹了口气:“这很明显啊,她根本就不懂离婚的概念是什么,因为她那个时代的人压根就没有离婚这回事,他们都努力解决分歧然后继续生活,也或许他们只是默默承受罢了。”
“什么好消息?”梅根问道。
劳拉在一旁觉得很不自在,就跟斯蒂芬和梅根说:“我去婴幼儿专区转转,亲爱的,我们在那儿汇合。梅根,很高心见到你”。她吻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就匆匆离开了。
“是这样的,我其实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梅根看着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斯蒂芬会离开自己,跟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在一起,她跟有着翘臀和S形身材的梅根完全是天壤之别。但听到她说“婴幼儿”几个字,梅根便问斯蒂芬:“难道她……”
“在,怎么了?”
这回轮到斯蒂芬局促不安了,他回答:“是的”。
“你好。我是丹·罗兰。你在你叔叔的房子里吗?”
“祝贺你”。
“喂?”她对着话筒厉声说道。
“这是个意外”。
一阵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梅根很不耐烦地环顾四周,原来是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从包里翻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梅根装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亲爱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好了,我要走了,我还有好多事情理。”
梅根起身打开百叶窗,阳光透过窗叶洒进屋内,照亮了往日美好的岁月。墙上的壁纸翘了起来,天花板上的石灰掉的满地都是碎片。但房间依然保留着梅根心里那份美好的记忆,尽管屋子里满是霉菌和柴火烟尘的味道,但在这个阳光柔和、宁静的房间里,一条温暖的毯子披在肩上,让梅根感受到了一股如家般温馨的感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的确没关系。可我们之间有些事没处理,比如说那所房子。”
长期以来被遗忘的记忆慢慢变得清晰。帕特叔叔和莫莉阿姨慈善的面孔,还有一只他们送给梅根的皮毛光滑的小猫。清晨去小谷仓给两头奶牛挤奶,温热的牛奶和阳光的味道;在鸡舍里捡鸡蛋,母鸡在地面上啄食时咯咯地叫个不停;从地里挖出新一季的土豆,佐以黄油和盐巴趁热享受其美味;和莫莉阿姨一起制作烤饼,用厨房餐桌上的黄色碗和面。而那个黄碗现在还神奇地放在靠窗的地方。
梅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呵呵,为什么?你以为......这发生在我们分手之前吗?这样你就可以从这个房子里分走一半?”她面带讽刺的笑容说:“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叔叔刚刚一个月前才去世,那时候我们已经办完离婚手续了。而且现在所有事物都由遗嘱法庭受理,直到所有的手续处理完后我才是房子的合法所有人,不过这也许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她向斯蒂芬挥了挥手:“再见,祝福即将成为父亲的你,希望会是个双胞胎。”说完,梅根就转身走出了百货公司。
椅子仍然在那里,可早已破旧不堪,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她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呼吸着混浊的烟尘,但却全是旧日时光的味道,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新奇的神奇日子。
心里就像刀割一样,泪水喷涌而出,梅根半跑着冲进电车站。“怀孕,她有了他的孩子。我们曾经对这个问题争论了那么久,每次他都说他还没准备好,还不想要孩子。等事业有了起色,攒够了钱,买了大房子后再考虑孩子的问题。而他现在竟然说那只是个‘意外’。想想我现在已经38岁了,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有工作,没有爱情,一无所有。”
她一眼就看到壁炉两旁的软垫座椅。旁边还有一个风箱,好让壁炉里的火燃的更旺,以前帕特叔叔就在那里熟练地操作着风箱,壁炉里的火苗跟随着他的节奏跳动着。在梅根八岁的时候,她曾一度为这个风箱着迷,想体验一把摇风箱的感觉,帕特叔叔就手把手地教她摇风箱,把风箱摇得越来越快,然后放慢速度,待到炉火快要熄灭时,又赶快使劲转一轮。
她在一家商店的壁橱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久前还是一个充满自信的女人,但现在却变得头发干枯、满脸倦容、姿态懒散,不停哆嗦着。
梅根在楼上闻到一股潮湿发霉混杂着老鼠尿的气味,忍不住耸了耸鼻子,然后又顺着走廊走下楼梯到刚开始进来的那个大房间里,也就是那个曾经既是厨房又是客厅的房间。
“站直了”,梅根突然听到背后这样一声呵斥。“擦掉你的鼻涕,不许再哭哭啼啼了”。
左边是一个会客厅,但除了在家庭集会、圣诞节、复活节、守丧、洗礼和婚礼这样一些重大场合外,一直都不怎么用。房间里有印花棉布沙发和两把安乐椅,还有一张摇摇晃晃的咖啡桌。一个大玻璃橱柜,里面放满了银器,沃特福水晶,装裱完好的早已去世的亲人相片。一面墙上挂着肯尼迪总统和他妻子杰奎琳的照片,另一面墙上挂的是基督圣心。梅根记得以前帕特叔叔还活着的时候会经常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这两张照片,一边欣赏着杰克·肯尼迪英俊的面孔,同时也对耶稣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心生敬畏,所以大家都不会在这个房间里呆太久。楼上还有两个大卧室和一个由小格子间改成的浴室。
梅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女人和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是一对母女无疑。能看出小女孩一脸委屈,妈妈则怒气十足。原来跟自己无关,但这一幕让梅根有所触动,不由振作起来继续逛街,同时告诉自己没有人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必须要依靠自己。
梅根站在这个后来才修建起来的单坡式屋顶的厨房里。以前,正门右边的大房间既是客厅也是厨房。她记得房间里原来有一个很大的煤炭炉子,旁边还有一个壁炉,里面的干草燃料没日没夜地烧着。这所房子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了,没有什么改动,也没有扩建多少。帕特叔叔一家的起居饮食都在这个大房间里,因此房间里总是舒适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