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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可她反而恍然大悟一般:“哦,抢孩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男人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笑了。他们已经在一起十多年了,几乎比我与许宏斌在一起的时光还要久了。我们从没与孩子一起生活过,如果如许宏斌所说——有了孩子才是一个真正幸福的家,那么他们的家肯定要比我们的要幸福得多。为什么她还是这样没有自信?

“孩子是你不要的,现在又要抢回去?”她嘴角噙着冷笑。

我虽然并没有什么兴趣解释,可毕竟看着一个人在我眼前这样痛苦,我的心中有些不忍。我告诉她,不需要担心有没有别的女人在想着自己的丈夫,自己在生活中过得幸福就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再结婚?”她突然地问我。

可岁月到底给了她一些沉稳,或者说,做了真正的母亲,给了她足够的底气?我不再更多地分析,总之,她没有喊叫,也没有口不择言。她只是冷冷地问我想干嘛。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我纳闷地问。

她已经自己生了一个孩子。生育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改变,她几乎还是那样孩子气的气质——若说是成年女人的狠厉和琐碎,她在那样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不要装傻了,你不结婚,不就是为了他吗?有意思吗?如果不是你耍心眼、装潇洒,也不会把他推出来。现在你又苦苦地等着他,有意思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来这里教书的事有谁帮我隐瞒着,总之,在孩子毕业之后,她母亲才找上我。

她努力地故作镇定,渴望能把自己的姿态摆得自信又尖锐,可在我眼中,满满都是可怜。

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看过了她,知道她是一个走在正道上、很不错的孩子,这就够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把他推出来,他不会和你在一起?”我这样问,原本是想告诉她:他们之间与我无关,想叫她放一百个心,谁知话说了一半,她勃然大怒。

就这样过了三年,她毕业了。

“许汝贞,你少自鸣得意了。你以为你当老婆当得好吗?你做老婆要是有我一般的合格,你的丈夫也不会深夜哭着向我诉苦,哭诉说如果他的女人像我一样可爱该有多好。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没有结婚根本就不是因为你!只是因为我太小,还不到法定结婚的年龄。无论是性格还是年龄,我有太多优势。最适合他的那个人只能是我!只有我一个!”

可是,课间时,她叽叽喳喳,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在我的课上反而十分乖顺可爱。她热诚地望着我,听着我讲的那些东西。

她几乎歇斯底里,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失控的姑娘。

她漂亮、张扬。总是和一群女孩子混在一起。她上学时,戴耳环,涂着奇怪颜色的指甲油。在各种颜色中,我觉得深蓝色是最适合她的。她不喜欢画画,我想——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母亲,恐怕也不愿让她走上画画这条路。

吼完这番话,她却突然娇弱地啜泣了起来。我手足无措,难道她想要我安慰?

于是,我便在课堂上见到了她。

这时,有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小雨,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对我而言,名利没有什么了不得,一样只是教孩子画画而已。在更小的年龄发现更多苗子,岂不是有趣?我这样做了,许多人都不理解,不过这也没有关系,我并不是为了要别人理解才这样做的。

许宏斌赶来了。他满脸慌张,无论对她还是对我,都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小学快要毕业,即将升入初中时,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到她要上的那个学校去做老师。

他赶到她身边,也许是顾忌我在场(我实在不明白为何要顾忌我),一时没有碰她的身体。可她已经羸弱地哭倒在他怀中。她哭得说不出话,却不像真的悲痛欲绝那样狰狞,哭得极为柔美。如果我不知道前头她说了什么,只会被她这个哀哀戚戚的样子打动。

你过得好吗?有时候我会轻声这样问照片中的少女。

虽然如此,许宏斌到底没有对我发难。也许他太过了解我,知道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可是仔仔细细地望着照片中女孩子,我感觉得到,她并不像我。她并不是在江南水乡的田埂上肆意奔跑着长大的少女。她穿着的那件光华闪耀的绸缎连衣裙,也绝不是我在那个年龄能穿的。她长发柔顺,面孔乖巧,浑身没有一点错处,就像她父亲的那位妻子——我该说像她的母亲。

“没什么,许老师。”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柔柔地倾诉着,如果不仔细去听,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我只是担心悠悠。是我的错,我不该来。”

他说她长得像我,实在是没有胡说。她才十岁,已经很像少女时的我了。我与许宏斌相爱时的模样,延续在这个女孩子的身上。看到她,我便仿佛回到了那些时光、那些在回忆中变黄的阳光之中。

“不要这样说。”他的声音十分温柔,是我从未听过的声音:“你对悠悠好,没有人比我更懂了。没什么不该来的。”他停了一下,仿佛给自己打了打气:“你是悠悠的妈妈。悠悠的妈妈来见见悠悠过去的老师,有什么不可以?”

在他们的女儿十岁的时候,许宏斌寄给了我一张她的照片。这张照片我一直留在我最心爱的一本书中,每次翻阅就能看到。

“是我丢脸了。”她含着温婉的微笑,轻轻地逝去自己陶瓷般美丽的脸蛋上水晶一般的泪珠。这样的举动和这样的微笑,我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笑得自嘲。不知他原本又想对我叙述什么衷肠,由于我这样问他,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们两个莫名地对着我客套了一番,便彼此搀扶着离去,倒像我是什么劫难一般。可我想了想,又觉得奇怪。过去许宏斌曾经对我说过,我像阳光化成的鸟儿,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在我们的婚姻中,他总是不自信的,总在担心有一天我会离开。现在,他已经是颇有地位的人了,业界谁不对他毕恭毕敬。可他与妻子在一起,却还是显得没有自信。

我觉得好笑,拿问过他妻子的话来问他:“你这样来找我,你妻子知道吗?”

或许他觉得自己的妻子太年轻、太漂亮?我不知道,但他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人,他们两人,也实在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这时许宏斌已经转到高校做了教授,再过几年,他便成了那个学校的副校长。也许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是十分身份高贵的人。可又过了几年,他又偷偷来找我。

至于她问我为什么不再结婚,实在是与这一对奇怪的夫妻无关——我没有再爱上谁。身边男人来来往往,说实在的,也并没有谁来追求我。我不是在等人追求,如果遇到我会爱的男人,我自然会主动去追求——可这样的男人到底是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