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彻底惹毛了阿姨，我偷看到她斜靠在了椅背上。
这话的意思大概是：您连小孩的抚养权都没有就不要再闹了。
“既然是这样，我就要问一问了。你说你要按平时的方法来对待她，那么这个一无是处毫无希望的成绩是怎么回事？你口口声声跟我说备战中考，好，我就问你，你作为老师，就准备放任她用这个成绩来备战中考？”
“小英妈妈，”郑老师温柔地说：“我相信小英学习的主动性，在学校里怎么样对待她，我也还是会跟以前一样。至于下一步的打算，确实是您家里的事，我建议您还是多跟家人沟通。”她顿了一下才说：“您家的基本情况我还是了解的。”
“成绩是不是毫无希望、一无是处，不是您说了算的。首先我们要参考区里的平均成绩，第二我们要尊重小英自己的目标和期待。”
“小英还小，不懂事。不，这次我来找你，意思是，接下来她任务很重，以这个历史成绩申请国外的名校简直是难上加难，接下来就需要大力地督促。你是她的班主任，她大部分都在学校，所以你一定要起好这个监督作用。”接着她又以连门外偷听的我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嘟囔：“原来的学校哪用得着我费这劲。”
听到这里，我的拳头捏紧又松开，手心直出汗。我第一次了解到郑老师原来是一个这么勇敢的人。敢于这样一句句跟阿香阿姨正面顶撞的人，世界上可能不多。
“我没有听小英说过有出国的打算，之前她确实是在努力备战中考的。您要不要再跟小英聊聊？”
沉默了好久，阿香阿姨重整旗鼓，改变方针，再次出战：“好，既然你作为一个老师，居然这样跟我谈成绩，那我们就不谈成绩。我认为你是一个不合格的班主任。”
“什么意思？”虽然阿香阿姨背对着我坐着，但我仿佛能看到她皱着眉头。
郑老师没有回话。
“请问您，出国这件事，小英怎么说？”郑老师温柔地回答。
“一个正常的女学生，在你的班级里，突然做出了这些令人不齿的叛逆行为，请问你是怎样做干预的？为什么没有在事发之前有所了解？”
我看到她来，又不由得为郑老师捏一把冷汗。仿佛看到郑老师会被她的炮火轰得渣渣都不剩。
“令人不齿的叛逆行为是指？”
吴英卿转学过来时她妈妈已经去英国了，眼下显然是她母亲第一次与郑老师见面。
“还用我说？！”
当时确实有几个同学转学了，留下来的同学，倒是一直跟郑老师关系不错。她总是温温柔柔的，不像别的班的班主任有时候拍桌子打板凳拿难听的话来扎心，倒像是一个管家的大姐姐。
“您要是说小英的发型，我们学校确实有男生不能留长发、女生不能梳披肩发这两个发型要求，但是小英这个情况没有违反这两个规定。我相信您用这个事件去质问周校长，他也会这样回答您。”
“如果您实在不满意，也可以转学。”我们校长老硬气了，经常把转学挂在嘴边儿。
“我就问你，你也是女的，你会不会剃一个这样的发型？”
“我们的孩子就成了试验田了？”
“小英妈妈，”郑老师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我不管梳什么发型都是我的自由，跟小英一样的发型，只要我愿意，我就会去剪。”
我们的班主任郑老师很年轻，因为她年轻没经验，曾经有一些比较强势的家长还来找校长闹过。可校长说：“哪个经验丰富的老师不是从新老师成长起来的？”
我听到阿香阿姨大声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上学的时候没学过为人师表应该遵守什么样的形象要求吗？！”
“老师你也知道，小英是从名校转过来的。我看了一下她之前的成绩，确实是让我很震惊，但咱们也不能全怪孩子，毕竟她父亲与我婚变，一定对孩子的心理健康有影响。我这次回来呢，主要是为小英准备转学的，她应该是不会参加中考，在明年3月之前我就准备带她出国了。”
“是，您也说了，我是老师，我有我的形象要求，可小英不是老师呀。”
老老实实交了东西，打完招呼，我就躲在办公室外面偷听。
“你跟我这样耍嘴皮子兜圈子有意思吗？”阿香阿姨说话越来越尖刻，可声音却越来越低：“你们学校就是这样不负责任地应付家长的？”
午休时，我去老师办公室交东西，却意外地在那里见到了阿香阿姨。
“小英妈妈，我们快上课了。小英的事情，我会再跟她的监护人谈。您跑一趟辛苦了。”
谁会不想自己的妈妈？
话音刚落，我撒腿就跑，躲到走廊的拐角。不久先听到小英妈妈的皮鞋声怒气冲冲地远去，接着就听到郑老师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我过来了。
可也许我的想法太偏激太主观，说不定人家真的很想念自己的妈妈。
我是不是傻，躲在这儿。
我心想，吴英卿最近也是诸事不宜。本来在学校的事就够糟心了，她妈还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郑老师就看到了我。
但现在他们旗帜鲜明地欺负吴英卿，又知道我和吴英卿是发小，自然把我排除在外。
她不动声色地朝我摆了摆手，意思是让我跟上她。我赶紧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我大概知道是那几个同学在牵头。这几人都是好学生，长得精神，家世也好，用小学时候的话说就是德智体美劳，处处领先。这些人原本就自成一个小团体，可是话说回来，我德智体美劳也不差，本来也可以算作小团体里的一员。
走了几步，她突然小声问：“听见了？”
学校里有一帮学生，最近天天以嘲笑吴英卿为乐。我觉得很不理解。吴英卿又不是第一天剃了头，他们为什么突然这样做？
“……是。”
“怎么回事？你别吓我啊。”发微信，自然是不回的。
“我说得怎么样？”
下了第一节课，我给她打电话，关机。
“特别棒。”我由衷的称赞：“简直是人间勇士。”
第二天上学，我简直是拼命往学校赶，想第一时间抓住吴英卿问个究竟。可是一直等到早自习她也没有来。
郑老师蓦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