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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得去吧?”我爸垂着眼皮子说:“老婆都回来找人了,这回还能不去?”

“您觉得吴叔叔要去英国了吧?”

“我觉得去不了。”

为什么呢?也许吴叔叔对我爸来说,其实是一个真正放在了心里头的朋友?

“怎么说?”我爸的眼睛噌,又亮了。

别人来了,我爸到底是好好地对待人家,可今天吴叔叔来了,我爸到底不太友好来着。他可能也听见了我妈在外头也不友好来着。

“您想啊,吴叔叔那么老实的人,为了不去英国,都离婚了,他要是能有妥协的一天,您觉得他当初能有那胆子离婚?”

要说我爸又不说话又不动,我怎么看得出他有一点点消沉,我真说不好。比如眼睛里的光芒暗了一点点?认识我爸的人可能要说:“你爸眼睛里本来也没光芒啊”。

“说得对。”我爸的语气宛如一位将军在营帐里听军师的意见,“小吴这个人多倔啊,还要给你妈妈打钱呢,你说逗不逗。”

下午他和我妈对吴叔叔的好意都夹枪带棒。我当然明白,我爸自有他的自尊在。受了伤之后,他一如既往还是不怎么说话,可凡是亲朋好友来了,送了东西,叨叨了一遍以后可怎么办这样的事,他都有那么一点点消沉。

话在嘴边,我思忖再三,要不要告诉我爸吴叔叔确实是把钱给我了。

“小吴是个好人呐。”我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咱们不能收人家的钱。”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我爸已经继续往下说了:“别说吴叔叔非亲非故了,就算是你爷爷的钱咱也不能要。爸爸又不是残废了。体育老师当不了,别的工作咱还可以找。”

我爸摇了摇头。他现在连摇头都喊腰疼,不知道是真的牵扯,还是娇气。

“您想好养好了伤要找什么工作了吗?”

“是不是听见我妈跟阿姨开玩笑了?”我低声问他。

“爸爸会干什么哟。回头也就找个看门的工作呗。”

想了想,恐怕是自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听见我妈在那儿瞎说什么要嫁给外国人去。

我爸露出了一抹凄苦的笑容。

写完作业了,我就坐在我爸床边,一边给他削苹果吃,一边问他:“怎么了爸爸?”

养好了伤就找工作,哪有这样简单。我爸卧床三个月,浑身的肌肉都退化了。就算到时候骨头养好了,还得锻炼一段时间才能正常自如地行走。到时候我妈已经临产,抓紧时间恢复好了,不还得照顾她坐月子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心情也不是很好。

到那个时候,我又刚好中考。

“这不是把法律当儿戏吗……”我很担心吴英卿。可再怎么担心着急,也确实是没有什么顺风耳或者是魔法耳。我一边写作业,一边担心着吴英卿,一边时不时去看看我爸。

不知道我爸每天躺在床上想着这些是什么心情。至少我出生之后,我们家一直都挺顺利的,谁知今年,万事都赶在了一起。我每天翻来覆去地想,想着我怎么才能多帮帮他们。我恨不得自己成绩好到出奇,现在就保送到七中去,这样我就可以一边照顾爸妈,一边想办法挣点钱,贴补生活费。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离婚怎么了,那只不过就是赌气了,走个法律过场。一家人还能真散了不成?”

想到这里,我觉得很烦恼。晚上睡觉之前也在发愁,经常失眠。我现在的成绩就不够好,不要说保送七中了,就是老老实实去考,也需要保持努力才行。连中考都这样吃力的我,将来怎么能挣大钱,还吴叔叔这一笔巨款呀?

“可是妈……”我纳闷地说:“阿姨和叔叔不是离婚了吗?她这……算回家吗?”

要不要把钱还回去呢?不敢告诉父母,我心里很挣扎。

隔着两道门,自然是听不到对门的动静了,我猜我妈可能恨不得拿一个《哈利波特》里的窃听耳伸过去偷听,可我们毕竟没有魔法。

可只要我一分钱都没有花,就随时都能把银行卡还给吴叔叔吧?

过了几分钟,对门关门的声音传来了。

一开始,我告诉吴英卿和许庆晨,我爸摔伤了,不能工作了。他俩都是特别好的听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俩的时候我总是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后来想想,可能他俩都不太搭话。我说,他们就听着,一个点头一个嗯,可能无形中让我觉得我得继续说点什么才行。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的担心全都说出来了。

没有声音。

吴英卿当时对我说:“你要相信你的爸爸妈妈,他们能处理好。”

我和我妈贴在门上偷听。我妈肚子大,贴不了特别严实,脑袋使劲儿伸着可能也挺累,就一个劲儿问我:“你听见啥了?你听见啥了?”

这句话我并没有听进去。如果吴英卿也每天面对着我爸咳嗽一下就疼得满色发青的样子、面对着我妈大大小小的事情就要哭一场的样子,她可能也没办法轻松地说出这句话吧。

我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阿香阿姨往前一推,又把她的箱子包都给她挂在身上:“赶紧回家,一家人有多少话要说哟。”说着就把我家房门关了。

我只是恼恨自己为什么这样小,后来又恼恨自己生在这样一个青少年必须得上学的时代。如果生在古代该有多好,家里遇到难事,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辍学了。

“你们三个哟,还都愣着干什么?快去吧,妹子,回家吧!”

每天操心的事太多,我简直忘记了,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考完试就是寒假,可寒假是人人都在冲刺的时间。过完寒假,就全面备战中考了。

可是她的眼睛确实是明明白白地在扫视着吴英卿的脑袋。她那副温婉又柔和的表情上,透露着隐隐的杀气。

我们的学校比不上那些重点学校,学习气氛那样浓,每个人都心无杂念地在拼命读书,每天想的都是考分和名次,但毕竟中考是很重要的考试,人人都越来越紧张。虽然她们两个各有各的烦心事,但吴英卿每次小考成绩都节节攀升,就连许庆晨都在某些科目拼命努力着。可能全校只有我,天天盼着辍学(或者保送)吧。

我赶紧又去看阿香阿姨。她面对着石化在对面、无论怎么看也不是想念她想念到无法生存的父女二人,当然也面对着剃了寸头的吴英卿。我看着她,还站在我家的客厅里,摆出一副近乡情怯地羞涩神态。

吴英卿对我说:我帮不了你什么忙,觉得受不了的时候,随时找我聊聊。

眼下他就相当真实地石化在了那里。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小英。比起吴叔叔单纯的石化,小英可以说是满脸绝望。她绝望地看了阿姨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浑身触电般地瑟缩了一下,好像想把整颗脑袋藏起来。

不知道此时此刻,吴英卿在家里是什么境遇。

我觉得,吴叔叔这个人确实是一个异类。挺好的话,就容易说得令人尴尬。可我喜欢他。我觉得他很真实,想到哪里说什么,虽然令人尴尬,但心一定是好的。满嘴漂亮话的那些人,背后还不一定怎么样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