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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我诧异地站住,转过身来正视着她的眼睛:“我怎么搞破坏了?”

“许悠悠。”她低低地说:“不管你是谁生的,都是我养大的。我是这个家里的妻子,我是这个家里的妈妈。我对你足够好了,你就算去你亲妈那里长大,她也不可能对你更好,所以你不要想着搞破坏,有点良心。”

脸上含笑,其实内心在尖叫。我怎么搞你破坏了?你小心翼翼地活着,是我的错吗?你做得一切都只为了自己的面子,是我的错吗?我终于如你所愿离开这个家了,你现在被自己的怀疑折磨得保护不住自己完美的面具了,是我的错吗?

她的手指永远都是很冷很冷的。估计是天生体弱,每个月总有几天病弱如林黛玉。我就不是,我一年四季都是热乎乎的。现在怀孕更燥了,像个火球。

“我早该想到,你一直都知道。”她笑得阴惨惨,眼睛下面的皮肤原本娇嫩得没有一丝皱纹,可现在看上去就想一张晒得脆脆的宣纸:“怪不得,怪不得。”

“我骗您的,我爸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跟别人偷偷见面。”我这样说她肯定不信,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冷的吓人。

“怪不得什么?”我继续笑着问。

“您说谁啊,我爸啊?可能是吧……我也记不清了,可能是我爸跟我妈见面的时候被我看见了?”我信口瞎说,她的脸色黑得吓人。

“你不是我亲生的,你身上一滴我的血也没有。怎么对你好也捂不热你,我也就认了。你居然能让我十月怀胎亲生的儿子跟我也不亲,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的儿子凭什么跟你亲?”

“是他告诉你的?你们一直在耍我。”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用这样咬牙切齿的声音说话。

我表情不变,只看着她。她明显慌了。我搬走了,她怀疑我爸有外遇,现在她可能又觉得我在跟“那个人”联系。她的面具碎了,已经露出了里面的伤口。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反而觉得有点好笑。

明显是胡说八道,她挽着我的手渐渐收紧,长指甲险些要陷入我的肉里。

“你从小就知道,你从小就跟我对着干。我只是想顺顺当当地生活,可你就是不让我如愿。你太清楚我最讨厌哪些事,你就非要做那些事。你明知道你那个样子,别人会笑话我,会指责我是一个没本事的妈妈,可你又知道我拿你没办法。你爸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我连一根头发也不能碰你。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遗传得不好,还以为你只是我命中注定的一个坎,谁知道你都是故意的。”

“可能……我的早期记忆比较早,我亲妈把我抱过来的事儿我都记得吧。”

我做了什么?我跟保姆学种菜?我打扮得奇奇怪怪?我成绩差、仪态懒散、钢琴小提琴都不学?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玩具枪,做梦都想像同班小男孩一样,拿着扣动扳机会发出声音的枪,跑来跑去地假装打仗。她撺掇我爸来骂我,说我没个姑娘样,她自己在旁边装好人,说“悠悠说不定以后就是想当男孩子呢”。我爸气疯了,好像我玩了枪以后就要变性似的。玩具枪对她来说并不贵,比她给我买的那些傻乎乎的粉裙子娃娃便宜多了。可她怎么能让自己养的女儿在外面“没个姑娘样”呢?但我绝不气馁。我自己把纸板涂黑了剪成抢的样子,插在书包里,每天招摇过市。她丢掉一次,我再重新做一次。已经是小学生了,找点硬纸板还是很容易的。

“不要装傻了。”她的笑容没有达到眼睛。

这就是她“生命中的坎”。我有什么不懂的呢?她的形象遭到哪怕一丝丝的挑战,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灾难,而我确实没有一件事屈服于她自私的需求。现在她可能觉得,不光是我,我把她的儿子也策反成了这个坏样。

一反刚才行尸走肉的状态,我挂上了我的战斗假笑。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年,现在你也二十多岁了,也结婚了,你有没有想过,我才20岁,满心欢喜觉得可以嫁给心爱的人了,却总有一个女人从中阻挠。她不光阻挠我嫁给他,还要把自己不知道怎么弄来的孩子塞给我。我才20岁,凭什么要当后妈?凭什么不能跟我的丈夫过哪怕一天的二人世界,凭什么不能有一个真正的三口之家?!”

“知道什么呀,妈妈?”

我冷笑着说:“谁先拿到的玩具谁先玩,您都二十岁了还不懂这种幼儿园的道理?”

这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我突然明白,该进入战斗状态了。

“这不是玩什么玩具!”她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周围遛弯的病号稍稍侧目。她又立刻低下声音说:“爱情是玩具吗?谁得到了爱,谁才是真正的妻子,他只爱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哟你觉得我爸只爱你那他现在怎么会有外遇?”

我僵硬地跟着她走。在病房外面有一个小小的空中花园,是给孕妇们散步的地方。黄昏时晚风清香,她莫名地一直挽着我。

其实她挺可怜的。她太脆弱了,她的弱点暴露无遗,如果真的想跟她打一场战争,稍稍进攻她就一败涂地。看着她拼命忍耐着尖叫的欲望的样子,我突然不想打了。

夸完了,没啥可夸的了,她便带着一身温馨的香气来到我面前:“悠悠,妈妈陪你走走。”

“探视时间快到了,咱们既然说到这儿了以后也不用再装了。病房千万别来了,我的家我也绝对不会让你踏进一步。快回去吧,不是瞒着我爸来的吗。”

病友们说“你妈妈也太年轻了”,把她夸得喜笑颜开。

我意兴阑珊地驱赶她。

她还对我说:“你爸爸最近有学术研讨会,我怕他担心,没敢跟他说自己就来了,悠悠你别怪你爸爸。”

可这个女人陷入心魔,她用纤纤十指紧紧掐住我的手臂:“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你爸爸跟谁在乱搞?是不是她?是不是许汝贞?说!告诉我!非要把我毁了你才高兴吗?!”

我觉得好像吞了一只死老鼠。她连来医院看我都这样精致,显得我更像一粒没有价值的尘埃。我邋邋遢遢地站在那儿看着她,从小包包里带来一些可爱的小礼物,送给跟我同病房的病友:“我女儿不懂事,大家多多互相照顾。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大家尽管说。”

我同情地看着她。许汝贞是谁?我连听都没听过。

“悠悠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都住院了,怎么能不跟爸爸妈妈说呢?”

“我骗你的,”我耐下性子:“我爸应该没外遇,我也没见过他跟任何人见面,你不是说我诚心不想让你好过吗,这些都是故意说了气你的。”

“妈……”

“你把我当傻子耍吗?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美丽如仙女下凡,而我一瞬间好像被泰山那么大的失望紧紧压住。

狗皮膏药……我对着她的耳朵说:“你想被医院当疯子抓起来吗?你先回去,我微信跟你说。”

她穿着一条灰白色的连衣裙,脖子上戴着细细的白金项链。脚上穿着一双灰色的高跟鞋。嘎达,嘎达,嘎达,停在我面前。一张脸温婉柔美,细细的发丝垂在脸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