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阿姨没走的时候她也这样?”
“也……也不是天天这样。”我很心虚。
“那没有,她哪敢呐。”这句话光是说出来我都觉得嘴颤,丢人。
“她平时在家就这么对您?”王德伟指着吴英卿的房间对我说。
“这不就是捡软柿子捏吗,这不就是专门欺负您吗?您也不管管吗?”
我和王德伟面面相觑。
我怎么管啊,自己想回自己的屋我能说不行吗,我心里想,嘴上没说,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来干嘛啊,神经病。”吴英卿说完,转身就走,进屋,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不过,放下自尊冷静了一下,我确实不知道该拿这个女儿怎么办。
“老师找她单谈了,我不知道怎么谈的。吴英卿你自己交代吧。”
“小伟,你说她为什么要把头发理成这样啊?”
我让王德伟找地方坐下来,给他从冰箱里拿了饮料,问他:“老师怎么说啊今天?看见她这样?”
“耍帅,装酷,找茬,都有可能。”他说。
小英急了,推他一把说:“你是来劝架的还是来挑事儿的啊?看见我没挨打反而不高兴了啊你王德伟?!”
“为什么装酷找茬?”
“还有啊吴叔叔,”他还继续说:“上回她考了倒数第一,您也没管,不行啊叔叔,还有不到一年就要考初中了,您怎么也不着急啊?”
“我……我哪知道啊……”他说:“我们学校有一帮坏孩子,天天在学校门口团着寻衅滋事,我听说她们家里都没人管,爸爸妈妈老不在家。是不是您工作太忙了?”
“……您不打算打她??”这孩子怎么回事,他居然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叔叔啊,吴英卿是个女孩子,您得管管她,不能让她这样胡闹,真的,我要是她爸我肯定打她了。”说完了他又怯生生看了我一眼说:“我不是说我真是她爸啊,我是说我要是生一个这样的闺女我肯定打了。”
童言无忌,王德伟自己又不叛逆,是一个乖孩子。他这样说让我感到有点生气。可我能说他一定是错的吗?没人管的孩子容易学坏,这难道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吗?
我反而有点好笑:“你担心我打她?”
我问了问他们家的情况,听说他家又要添一个小宝宝了,关于此事聊了两句。我说他们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说,大家都是老邻居了。
“是,我们今天看见吴英卿这个德行也吓得够呛,她就是皮痒,不然您看我替您揍她怎么样,别给打坏了。”
王德伟走了,我女儿的房门还是紧紧关着。
“什么?”我有点纳闷。
刷开手机,正是我刚才搜索的“假发”。买了有什么用?解决不了问题啊。
“叔叔,叔叔,有话好说。”他冲进来就对我说。
我敲了敲女儿的房门,完全没有回音。我猜她可能又在戴着大耳机听音乐,总之故意不理睬我。
正当我盯着她想的时候,突然敲门声响了。小英去开门,是对门的王德伟。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去抓救命稻草一样,就给小英的美术老师发了个微信,约第二天中午请老师吃饭,聊一下孩子的问题。
有可能她就是成心想气我。一个小女孩想气她的家长,会是为什么呢?
第二天是星期三,老师说每周三她都没有课。我干脆就请了一下午假,留出足够的时间来谈话。
有可能她确实喜欢这个风格,她不是还爱画那些吓人的画吗。是不是有的艺术派别就流行这样?
“小英理了一个寸头!!”刚进入话题,我就激动地说。
我想,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本来漂漂亮亮,留着一头长发,突然理成这样到底会是为什么?
“是,昨天我看见了。”老师居然哈哈笑,“老师们都吓了一跳。”
小英看到我突然肩膀垂下来,倒是有点慌了,嘴角的冷笑没有了。
“您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都快急死了。”
我突然怒火全消。
“你是怎么跟她谈的?”
我瞪着她,一瞬间觉得非常无力。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故意气我?为什么要这样激怒我?难不成皮痒了就想找一顿打?
“没谈。”我摊开手:“锁门了,根本就不跟我谈。”
“哟,您准备戴假发了?”
“你怎么看待她这个发型?”老师问我。
“买假发!!”我咆哮。
怎么看待?不成体统固然是不成体统,难看也是真难看。作为一个父亲,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变成这副德行,我觉得很痛心,恨不得打她一顿。但是我也知道孩子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哪怕是真的变坏了,跟坏孩子混在一起,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爸您干吗呢?”
我老老实实把这些都说了。又说,她妈妈突然离家,我平时不怎么管她,怀疑是不是我做父亲不够格,把孩子养坏了。
我直喘粗气,当场就掏出手机开始淘宝想买个假发套给她。
“你觉得,一个女孩理了寸头,就一定是个坏孩子吗?”老师又问我。
“学校说女生不能披肩发,没说女生不能理寸头啊,老师凭什么说我?!”她理直气壮。
这话问的,我仔细想了一下:“如果在街上看见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样子,还有那些小小年纪化妆的,打耳洞的,纹身的,我确实会觉得是坏孩子。”
“你怎么上学?老师不说你?”
可是什么是真正的坏孩子吗?我女儿的成绩已经全班最末了,这样就算是坏孩子了吗?我觉得,真正的坏孩子,会是恶意伤人,欺负弱小,没有责任心,该做的事情不好好做,或者完全没有目标、没有梦想。那么,如果我看到一个孩子寸头、纹身、化妆,她就一定是恶意伤人、没有目标、没有责任感的孩子吗?
“哦,我自己愿不愿意我不知道,您知道?”她嘴角含着一丝微笑,差点把我气疯。
我说着说着,就诚实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是这个意思吗?你这是自己愿意的吗?你这不是成心气我吗?!”我终于吼了出来。
“你想得很对啊,理了寸头不一定是坏孩子。很多人可能会这样想,但是首先我们学校的老师们不会这样想。我们会觉得孩子有诉求,她在用这个极端的方式表达自己。关键是咱们要破解出来,孩子想表达的是什么。”
“您不是说我自己的头发怎么样都行吗?”
“您说得对,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久久地盯着她,她挑衅地看着我。
“你说她妈妈突然离家吗?”
寸头,就跟当兵的小男孩一样那种寸头。
是啊,我把我和前妻的婚变之事大概说了,婚变嘛,对任何孩子来说都可能是差不多的打击,所以我尽可能说得简单。可老师听完了,又追问我:“你是说,孩子的妈妈以前把她管得很严?”
我的女儿小英,理了个寸头。
“是啊,特别严格。”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我差点疯了。
“能仔细说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