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的钱是给你的,跟他有什么关系?”我爸横眉怒目。
“爸,我要结婚,您就一分钱也不出?”
“那您给我买一个房子吧。得抓紧,还能算婚前财产。”我嬉皮笑脸。
我瞪大了眼睛。饶是此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不由得怀疑起我父亲的修养。人家不刚说了父母出了头一年的租金吗?
“你这孩子,”我母亲说我:“爸爸能不为你考虑吗?还用得着你说。”
“简直是笑话。你要结婚,你父母难道就一分钱都不出?”
“哎……你……”我爸轻声责怪她。
“买房子确实很不现实,但我一定会努力赚钱。至少租的房子会越来越好。”
“是我不好。”纤纤玉指捂住红唇。
“你娶了悠悠,就准备一直带着她租房子?”
我长得一点也不像她。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说我长得像她。她长得很美,可她的眉眼、她的小小的鼻子、她的嘴唇,和我脸上的这些东西没有一点点关系。当然没有关系,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可我父亲并没有完全屈服。他把他的大手覆盖在我母亲洁白的小手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的亲生母亲现在在哪里?她到底是在我多大的时候抛弃我的?如果三岁时我真的死了,她会哭吗?
帮忙?帮我什么忙,给我新家写首诗么?我嗤之以鼻,可到底也没有宣之于口。
我没有想过要去找那个人。我父亲说她跟他们这个家没有一点关系,我就当和我也没有一点关系就好。可自从知道我怀了孕,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想起她来。
“我觉得这孩子挺好的。”我母亲喜上眉梢,挡都挡不住,她拉一拉我父亲的衣袖——这个动作真是太少女了——“我帮悠悠收拾好东西,北方路也不远,以后我也能过去帮忙。”
想起她没有什么温情,责怪更多一些。
什么东西,我那个时候觉得很纳闷。可久了也习惯了。反正捉弄他也没有任何效果,我也不指望从我父母那里争到什么真正的宠疼爱。”
为什么我没有一个亲生妈妈在身边?当我早孕反应觉得很恶心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个真正是我妈妈的女人,让我问一问她当时怀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难受?
他也不对我笑。每当我想使坏的时候,他就深深地望着我。
我不再参战,其实也吃不下饭了。我的身体变得很奇怪,有时候突然饿得要命,吃起东西像头狼。可吃了几口,又往外反。在我肚子里的这个人,不管你是谁。你到底怎么回事?想干嘛?!
后来我吓唬他、欺骗他、捉弄他,有时候还故意想把他弄疼。他是个幼童的时候当然也不是不爱哭,摔个跟头哭半天。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我在害他,他就不哭。
黄河看到我撂下筷子,关怀我,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了。
第一眼看到他,他像一团皱巴抹布一样。我趁父母不在,对着他摆出一个张牙舞爪的表情,给了他一记恐龙低吼。谁知道他完全没有吓哭,只是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
“吃饱了。”
许庆晨从一出生就不怕我。
“才吃这么几口?”
不对,许庆晨才是天底下第一个不怕我的人。
他平时不这样婆婆妈妈。我知道他在我父母面前即便再怎么想装得如常也难免做点戏出来。还是给他点面子,我点点头说:“是有点不舒服。”
我从小就是一个恶霸。不要说我母亲,严格来说,我觉得我父亲也有点怕我。黄河可能是天底下第一个完全不怕我的人。
我的母亲听到了,赶紧说:“哪里不舒服了?悠悠你快去躺一下,这孩子真是,不舒服了怎么自己不说呢?”
我恶狠狠地瞪着黄河,他完全不理我。
我没有回答,擦了手起来回屋。
“我们准备在北方路附近租一个房子。”黄河毫不留情地破了我的局,“房子我已经签下来了。光线很好,附近也有学区。头一年租金是我父母出的,下一次交房租我应该就可以付得起了。我还得收拾收拾,收拾好了就可以搬走了。”
关起门来躺着玩手机,门开了,许庆晨进来了。他关上门就说:“你就把大哥这么扔在外面?”
我看到她满脸煞白张了张嘴,可又不能当场反驳我。我就继续说:“反正我们还住我们那屋,孩子生出来就跟你们睡。不过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对吧。”
大哥?
我抬起头说:“我们哪有地方住啊,黄河你家能给你买得起房子吗?我们当然还住家里啊,妈。咱家人也多,以后孩子生出来了也有人照顾,对吧。不然我哪能照顾,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我说:“你大哥坚强着呢,豺狼虎豹都能顶得住。”
刚想休战又惹我是吧。
“你就不怕他们把他骂跑了,你又该没人要了。”
我母亲赶紧开口:“小黄,吃菜吃菜。我们家阿姨手艺不错。哎,对了,你们结婚以后准备住在哪里啊?”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谁没人要呢。
黄河狠狠地拽了我一下。主要我也不想在未成年人面前过于放纵,况且这里面还有黄河教的学生。所以还是不说了。专心剥虾。
“不可能的,你放心吧。爸就算看不上他,还有咱妈呢,有咱妈在,咱爸还能不乖乖的?”
“淫词乱语?”我纳闷地说:“我刚才说的话哪里淫乱了?避孕套吗?”
他居然坐在我床边上,两个眼睛怔怔地看着我的肚子。
“这是自己做不做主的事吗?你听听她说的那些淫词乱语!”
“看你外甥呢?“我问他。
“别生气,悠悠是大人了,自己能做主了。”我母亲对父亲嗔怪。
“姐,你真的要搬走了?”
真是一个稳如泰山的孩子啊。
“快了吧。”
我亲爱的弟弟——用喜庆的晨光命名的弟弟,面对我奇奇怪怪不合时宜的提问,简单地点了一下头。
“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怨妇生的怨妇,养大了,悠悠而滚,这就是我爸对我的期望吧。
……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哪有什么怨妇风格,你别瞎说。悠悠多好听啊,是你爸爸取的。”
我在这个家里耗着是一码事,已经走了,还会回来吗?回来干什么呢?我猜别人家的女儿嫁出去了一定也会经常回来,她们的父母会想念她们,她们也会想念自己的父母。我呢?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吗?还有什么人是我舍不得的吗?
怨妇这个词,当然是我故意加进去的。我不知道我的生母和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故事,我只知道,这个词让当时刚刚生完孩子的我母亲浑身一抖。
想到这里,我就看着我眼前黑黑瘦瘦的少年。
我问过我母亲,“许悠悠”这个名字是谁给我取的,为什么许庆晨的名字显得开开心心,我的名字一股子怨妇风格。
他安静地对我说:“没事的姐姐,我会去看你的。”
“许庆晨”,这个名字,人人都觉得很好。他出生正是那一天的清晨。很晴朗,很温暖。阳光如喷泉一般万丈光芒地迸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