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家母都在某市，父亲在经商，母亲是家庭主妇。”
我父亲被娇妻看了一眼，终于开口了。
“某市？是哪个省的？”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我暗自好笑。我父亲想彰显对他小地方出身的不屑，殊不知却彰显了自己的无知。一个大教授问出这种问题，不觉得打脸吗？
“是你的学生呢，许老师。”我母亲娇滴滴地对我父亲说，示意他下场。
黄河假装没察觉，老老实实回答，哪个省的，是一个地级市，隶属于哪个城市，周围都有哪些“知名的”城市，大概的方位、风土人情如何。
我狠狠地把手从黄河手里抽出来，揪鱼刺。
“你爸妈知道这些事？”
“看得出，看得出。我们悠悠一直都跟小孩儿似的。”我母亲也微笑着看了我一眼，以示宠爱。
“知道的。”被打断了，黄河也没有恼火。他有备而来。不知道谁跟他说过，我父母特别难搞。
“是，我年龄是小一点。不过既然要跟悠悠结婚，我就得赚钱养家，所以就退学了。我心理还是比较成熟的，比悠悠成熟。”黄河说着还在桌子底下捏了一下我的手，以示宠爱。
“他们供你上大学也不容易，你就这么中断学业，他们能答应？”
我母亲看了我父亲一眼，我父亲眉头都要拧出渣来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也就是通知他们一下。学费也没有要他们出。”黄河叙述事实，表情还是笑眯眯的。
“才21岁？怎么就……”
“哟，挺有骨气的孩子啊。”我母亲坐在蒸汽腾腾的父亲身边，开口打圆场：“年纪倒真是小了一点。你和悠悠在一起多久啦？”
“我21岁。”黄河笑着说。
我父亲本想开口质问什么，可他毕竟不忍心打断我母亲的问话。
“年纪轻轻的，挺能干。哦，你多大了？看起来跟悠悠差不多大吧？”
“在一起一年多了。”黄河说。
黄河报出他刚刚入职三天的那个游戏公司的名字，最低等的职位名称，还有月薪和福利。
“你怎么认识我们悠悠的？”
“毕业之后在哪上班呢？”
“她中午到学校食堂来吃饭，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这个姑娘我得追到手。”
黄河点头称是。
黄河又看了我一眼。我两只手都牢牢地摆在桌子上防止被抓，他只好投来浓情蜜意的眼神，以示宠爱。
“你刚才说你以前是许老师的学生？”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条件？有没有为她的前程考虑过？”
“是，阿姨，我叫黄河。”说完这句话他就开始局促不安地挠头：“突然说介绍自己我也不知道说点什么了。不然您问吧，问什么我都说。”
“考虑过。”黄河坦诚地说：“坦白说，悠悠确实客观条件比我好，但是我的内在条件也不差。”
阿姨做的菜彰显大家风范，鸡鸭鱼肉好像要撑死在座各位。一家人坐下来——阿姨照例躲到厨房去吃饭——我母亲就和蔼可亲地开口了：“小黄啊，悠悠什么也不跟我们说，你介绍介绍自己吧。”
黄河这话说得嬉皮笑脸，还以为大家能笑一笑，结果我爸只怒目而视，我母亲呢，一脸的惊恐。
“孩子们”乖乖地都站起来，过来坐成一排。许庆晨坐在其中，宛如一块黑炭。虽然确实另外两个都比他白——尤其是那个叫小伟的小男孩简直是白得能掐出水来而且脸蛋还红红的，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掐他一把——但是许庆晨也不黑。黑的是他的气场。
“不过，”因为没人搭茬，黄河被迫再次开口：“我们一直瞒着二位地下恋爱，这是悠悠的意思。悠悠的决定我都尊重。”
“都快坐下来吧，咱们准备开饭了。孩子们也可以上桌了，来啊，来啊。”我母亲飞扬着轻飘飘的裙子跑去厨房里看阿姨菜做得怎么样了。
“搞出这个大肚子也是悠悠的意思？”
“我记得你。”我父亲缓缓吐出四个字，简直可以说是杀人于无形。
我爸冲口而出。
“许教授您好，我是悠悠的男朋友，我叫黄河。您教过我的，您肯定不记得我。悠悠不告诉我您喜欢什么，我只能给您带了一些茶叶。”黄河笑容可掬。
我满嘴塞着鸡腿肉，不过还是可以说话的，我说：“是啊，是我说不愿意带避孕套，不舒服。”
可他极快地冷静下来了。我还真挺佩服他。
“许悠悠！！！”
一见到他，黄河如五雷轰顶。他缓缓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含着悲愤和恼怒。
我爸在咆哮，可我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坐在旁边的三个小不点。小伟和那个小姑娘都涨红了脸还故作镇定，我亲爱的弟弟许庆晨倒是完全没反应。
父亲从书房出来，毛背心，笔挺的衬衫，猛一看跟他平时一样。但我知道其实是不一样的。他谨小慎微地做了精心的修饰，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威严可怕。
既没有害臊，也没有好奇。
我母亲在家里长期叫我父亲是“许老师”。我父亲叫她“太太”。表面作得一派相敬如宾。
“庆晨，要当舅舅了，开不开心？”
“回来了，回来了。许老师，小黄来了。”
我爸又要被我气昏过去了，可我只盯紧许庆晨。
黄河没有坐。他先拿了一大堆礼物，一一交给我母亲，然后恭恭敬敬地问我父亲是不是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