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怀误以为左彬有兴趣，便进一步介绍了他们研究报告服务的价格，包年从几十万到几百万都有。
公募基金圈里有些专注于做“项目”的人。当然参与“项目”是要懂规矩的，不会每次都让你第一批进去然后让人给你抬轿子，这次别人抬了你，下次你就要抬别人。只有李兰君这样基金公司力捧的超级明星才会每次都被人抬，新加入的人往往先要抬上几次才会有被抬的机会。这样的安排不需要签合同，不需要有承诺，就是心照不宣，就是规矩，如果有谁不遵守规矩，下次就再也没人带你一起玩。而那次险些爆仓的经历，再加上葛飞的忠告让左彬对这种“项目”彻底死心。后来再次买进玉龙医药，完全凭的是他自己的分析和直觉。现在他对所谓的“项目”没兴趣了，只相信自己的研究。当然他还是很礼貌地回答郝仁怀：“你们所做得挺灵活的嘛。”
“如果您买我们VIP级别的研究报告服务，除了第一时间能看到所有最新研究报告，您还可以随时和任何一名研究员通话。研究员会直接带您去上市公司跟老板谈。”说到这里，郝仁怀特意停了停，抬起头来看看左彬的反应。左彬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点着头。郝仁怀继续说：“还有啊，我们会安排研究员一对一服务。比方说这位谢小姐，如果贵公司成为我们的VIP，谢小姐就会对您进行一对一服务。”
在公募基金的时候他对这种“项目”还有点热情，参与到一个好“项目”股票涨得快、涨得猛，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推波助澜。但他后来发觉有些“项目”是坑子，让他去为别人推高，接别人的棒，这让他学会了谨慎，不是什么“项目”都能做，至少要鉴别一下。
左彬看了谢小姐一眼，她立刻对他妩媚一笑。刚才一直是郝仁怀在说，谢小姐在边上一言不发，左彬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
这种所谓的“项目”，左彬是懂的。他和李兰君的那次会面，就是他让李兰君第一批进了玉龙医药。当然，他不是研究员，没有和上市公司勾兑，没有和李兰君谈任何利益，如果这些要素都具备了，那就是一个典型的“项目”。
“谢小姐是你们的客户经理？”左彬问。
郝仁怀一上来便介绍海明证券研究所有多少个博士，多少个海归，得过多少奖云云。左彬礼貌地听着，面无表情，他原本就当过公募基金的研究员，对研究所的这套了如指掌。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如果这些人能帮你赚钱，他们可以自己去投资，就像他现在这样，自己管一个基金，为什么要在研究所里拿死工资呢？郝仁怀见左彬对表面的东西不感兴趣，心想左彬果然是老江湖，便凑近了轻声说：“我这里有几个研究员，和上市公司关系不一般，以后他们要做项目的时候，可以让左总第一批进来。”
“不是不是，我们研究所没有客户经理，她也是我们的研究员。”郝仁怀说。
研究所的业绩就是卖研究报告。普通散户是不会买的，主要的买家是基金公司。公募基金公司每年都有一笔费用来买券商研究所的研究报告，当然不可能每一家券商的报告都买，只会挑几家。公募基金的这笔预算是各家券商研究所的兵家必争之地，早就瓜分殆尽。郝仁怀心想，既然公募基金要买研究报告，大的私募基金应该也有这个需求，于是便找了几家大型私募基金来推销，左彬的公司便是其中之一。
“您是哪个行业的研究员？”左彬问谢小姐。
周海涛在海明证券当总经理的时候，郝仁怀很不受周海涛待见。周海涛出事之后，吕腾飞被抓，许湘跳槽，再加上海明证券的保荐人资格被证监会停了半年，能做项目的人纷纷离开，投行部只剩下了郝仁怀和几个混日子的人。郝仁怀业务能力不行，但是看领导眼色行事还是很有一套的，所以很快受到新领导的器重。投行部没事可干，郝仁怀知道自己以后也没能力干好，他就找了个机会让领导把自己调到研究所去当总经理。海明证券的研究所原本是没有业务指标压力的，只管一年写出多少份报告就行，这些报告有没有人看都无所谓。但到今年，领导想投行业务没戏了，总得找个新的增长点什么的，最好研究所能做些业绩出来。郝仁怀暗暗叫苦，心想自己真是刚脱虎穴、又入狼窝。
“我是医药行业的研究员。”谢小姐回答说。
“哦……那还真是有缘分啊！”郝仁怀说，刚才一见面他就觉得左彬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实在想不起来。经左彬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当初在红土地的上市路演会上他和左彬打过照面。
“医药行业！”左彬一听到医药行业就来了兴趣，自己也是医药行业研究员出身，没想到今天遇到了同行。
“我有个朋友叫许湘，原先是您的同事。”左彬说。
“您是研究化学药、中药，还是生物医药的？”左彬问。
“哦，是的是的，左总是怎么知道的？”郝仁怀觉得奇怪。
“嗯……都有覆盖。”谢小姐有点尴尬，支支吾吾地回答。
“郝总，您原来是海明证券投行部的吧？”左彬问。
左彬心想，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竟然对所有医药的子行业都有研究，可比自己当年牛多了。
左彬和那男的交换了名片，拿过名片来一看，“海明证券研究所总经理，郝仁怀”，郝仁怀这个名字好熟悉，不就是原先许湘在海明证券投行部的同事吗？怎么转到研究所去了？从投行部到研究所的跨度还真是挺大的。
“那您在中药股里面看好哪些标的？”左彬问。
过了一会儿，客人到了。来的人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比左彬还略长几岁，女的很年轻，像是刚刚大学毕业，长相很甜美，穿着一身灰色的正装，里面穿着深V白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像是故意没扣似的，让人看了浮想联翩。左彬一看到这两个人，立马联想到了当年的白石通和肖虹。
“同仁堂……嗯……玉龙医药……”谢小姐回答。
收盘以后，他有一档预约的客人。两天前公司前台告诉他海明证券研究所的人要到公司来拜访他，问他今天下午收盘后有没有时间，他说有时间。
“玉龙医药是做中药的？”左彬忍不住反问。
收盘了。今天玉龙医药的股价上了120，左彬对自己颇为满意。客户们对他管理的基金也很满意，随着基金净值的自然增长和新客户的加入，左彬管理的基金的规模已近30亿，算是一只规模很大的私募基金了。
“是医药龙头嘛，我们同事前两天还写了一份报告，说玉龙医药十年内有望超越辉瑞成为世界第一，股价能再涨20倍。反正市场都看好它，我也看好。”谢小姐说，脸上泛起微红。
自从许湘接了中国储油银行的IPO项目之后，和他的联系明显变少了。许湘经常在外面出差。在外行人看来，储油银行IPO这种项目属于政治任务，只要想上市就肯定能上市，谁做都一样，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左彬知道，这个IPO项目决不像一般人想的那样简单。这么大的项目牵涉到方方面面，要做到没有漏洞、没有差池一点儿也不容易，这就好像办奥运会，奥运会总是能办起来的，但要办得成功、办得圆满，背后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现在他也帮不上许湘什么忙，只能常常把一些朋友圈里看到的好玩的东西分享给她，想让她能放松放松。
那份报告左彬也看到了，只瞄了一眼标题就扔到了一边。左彬心里明白，早在自己当基金经理的时候大家就说，在券商当研究员的要么脑洞够大要么胸够大，眼前这位谢小姐虽然穿着正装可也能看出她是属于胸够大的，而她的那位写报告的同事则是属于脑洞够大的。
“秋凉人间意，银杏黄满地。此后更萧瑟，枫叶红几枝？”左彬看着窗外的银杏，脑子里冒出了这几句，他发给了许湘，她回了他一句“床前明月光”，他忍不住笑了。许湘是为数不多能逗乐他的女人，幽默感是一种高级的性感，源于智慧，他俩总能轻易找到对方的笑点，所以才能做这么多年的知己。
郝仁怀对谢小姐的回答不太满意，赶紧打圆场说：“谢小姐入行时间还不长，对有些股票还不是很熟，在左总面前班门弄斧让左总见笑了。她是从英国回来的，去年刚毕业，还没男朋友呢。”
做研究员，要么胸够大，要么脑洞够大。
左彬对郝仁怀这么赤裸裸地拉皮条觉得好笑，他现在对这种事情已经没有兴趣了。郝仁怀和谢小姐告辞的时候，谢小姐再次妩媚地对左彬笑着说，希望他在下次评选新财富优秀研究员的活动中能投她一票。左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