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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乘风而去

左彬心里早有答案:“我更喜欢玲玲。”

“这种答案是说给外人听的,我想听你说心里话、实话。”

“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顾怡云问,仿佛早就知道了左彬的答案。

“两个都一样,一样喜欢。”

左彬反而回答不上来。想了老半天,说:“我不知道,感觉吧。”

两个人像初恋的情人一样倚在一起。顾怡云问左彬:“彬,两个女儿玲玲和菲菲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知道。”顾怡云说。

左彬搂过她说:“别说傻话了,咱们还可以一起过很久很久。”

“你知道?你说是为什么?”

顾怡云看着左彬,抚着他依然乌黑的头发深情地说:“彬,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嫁给你,和你过了这些年。就是感到很遗憾,不能多陪你了。”

“我不告诉你。”

“这算什么事啊,”左彬搂住顾怡云说,“娶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顾怡云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左彬上午去公司两个小时,有时候没有重要的事就不去了,只在手机上操作一下账户。他推掉一切应酬和出差,省下一切时间来陪伴妻子度过最后的时光。他觉得自己浪费了十几年,现在要争分夺秒。

妻子的坦白没有让他感到丝毫不适,反而让他轻松了。原来他心目中的妻子是那么得体,使他在妻子面前也必须得体,他是个随性的人,但在妻子面前却必须装得体,所以有时只能到外面寻求些刺激来放松一下,而这些刺激又让他觉得在妻子面前更加卑微、更加自责、更加要努力装得体,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朋友看到爸爸妈妈来了假装努力做功课一样。而现在,他觉得轻松,他不必再装了。他原以为自己的字典里已经没有爱情,此刻他发觉,他的爱情,原来是有的,就是身边人啊!他原以为自己是爱情的黑洞只愿吸取不愿释放,此刻才发觉,他愿意为妻子释放出所有的爱。

最后的时刻还是要到来。这一天全家人都来到病房里,围在顾怡云的床边。她已经很虚弱,一天会晕厥几次。她对自己的父母说:“爸、妈,女儿不能陪你们了。你们自己要当心身体。对玲玲和菲菲的要求别太高了。”

左彬愣住了。他想到顾怡云这些年为家庭的付出,对孩子的教育,对自己的谦让和支持。他深情地看着她,相伴十多年的妻子仿佛是第一次遇见,她是如此美丽,如此纯洁。这几个月以来,他和顾怡云之间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原先他总是觉得和她有点距离。他说不出她有什么不好,但也许就是因为一切都好,才让他觉得有距离。以前顾怡云对自己总是淡淡的,什么事都很得体,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限,从来不会越过,他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相敬如宾”吧。但自从那次听着音乐大和谐以后,他觉得那条无形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顾妈妈抹着眼泪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怡云又看着两个女儿,自己忍不住落下泪来,“玲玲、菲菲,你们要听爸爸的话,以后要是有了新妈妈也要听新妈妈的话。听话的孩子会让大人很开心的。”玲玲已经懂事,哭得非常伤心。菲菲仍显懵懂,看到姐姐哭,也跟着哭。

顾怡云看着外面的景色。天色渐晚,远处黄浦江和天空的颜色已融为一体。景物也变得模糊起来。然后杨浦大桥、南浦大桥、卢浦大桥的灯光亮起,倒映在江水中。近处,外滩和陆家嘴的灯光渐次亮起,城市像获得了新生一样重新清晰起来。上海最美丽的时刻到来了。她看了一会以后,望着左彬,缓缓地说:“彬,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你从前问我,在你之前我是否有过男朋友,我说从来没有,其实我曾有过,但那次恋爱让我很伤,所以我一直不想提。真对不起,这么多年一直瞒着你。不过我不后悔。如果当初我对你坦白了,说不定你就不会娶我了。这些年我过得很幸福,比我原来想象的幸福多了。”

她又对左彬的父母说:“爸、妈,辛苦你们了。”

上海中心是全上海最高的楼,位于118层的观光平台也是上海最高的观景点,在那里可以看到边上环球金融中心和金茂大厦的楼顶。

左彬的母亲摆摆手,眼泪也流了下来。

他们立刻行动,跟医生打招呼告了假,先回了趟家。顾怡云换了身衣服,化了淡妆,戴上了左彬送她的Tiffany项链,完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然后两人来到位于上海中心118层的观光平台。

顾怡云示意她要和左彬单独说几句话。四位老人带着两个孩子走出了病房。

左彬点点头。

左彬坐下来,握着顾怡云的手。此时她的手冰凉。

回到病房里,顾怡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过了很长时间,她又恢复过来,睁开眼睛。左彬安慰她说:“现在医学技术发展很快,我再到别的医院问问看,还有国外,说不定会有治疗的方法。”顾怡云笑笑说:“就在这里治疗吧,不用折腾了。左彬,我想趁着现在还走得动,你陪我再看一眼这座城市。”

顾怡云说:“老公,我走了以后你经常带玲玲和菲菲去看看外公外婆,他们年纪大了,别让他们闷着。”

左彬的心情十分沉重。他寻思着该怎么对妻子说。他谢过吴教授,一转身,看到顾怡云怔怔地站在门口,刚才的对话她都已经听见了。顾怡云浑身瘫软倒了下去,左彬赶忙跑过去将她扶住。

左彬点点头。

“如果不治疗可能就两三个月,积极治疗的话四五个月,也有活到半年的,活过半年以上的病例很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怡云又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喜欢玲玲多过喜欢菲菲吗?”

过了好一会,左彬问:“我妻子还有多少时间?”

左彬摇摇头,这个问题顾怡云问过他,他不知道。

左彬沉默了,他知道吴教授说得很委婉。吴教授治不好的血液病,全世界没有人能治了。

顾怡云说:“因为玲玲像我,菲菲像你。以后要是你有什么不能理解两个女儿的地方,你就想想我会怎么想,你自己会怎么想,你就能理解她们了。”

“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治愈的概率非常非常小。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能期盼奇迹了。”

左彬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还有救吗?”左彬近乎绝望地问。

顾怡云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只说出:“保重。”

“是的,”吴教授说,“可以确诊是白血病晚期。”

“我爱你,怡云!”

左彬仔细地看着报告,“白血病……晚期!”左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二天,顾怡云在睡梦中安静地离去了。

左彬跟着吴教授来到办公室,吴教授递给左彬几张纸,说:“这是你妻子的检验报告,你自己看一下吧。”

肖虹和杨嘉从淮海路上的DARRYRING手牵着手走了出来,穿过几条马路,来到大上海国际广场。在一个咖啡厅里,白石通正坐着等他们。

吴教授是国内权威的血液科专家,博士生导师,左彬在大学时吴教授曾给左彬上过课。吴教授简单地问了问顾怡云感觉如何,顾怡云说自己感觉挺好,已经恢复了。吴教授轻声让左彬跟着自己到办公室去。

“白总,您好!”肖虹见到白石通,主动打招呼,然后介绍说,“这是我老公杨嘉。这是白总,我跟你说过的,我以前的老板。”

下午左彬早早下班赶去医院。顾怡云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也不再打点滴。左彬坐在病床边和妻子聊了一会儿,一个医生走了进来,左彬见到他赶忙站起身:“吴教授,您好!”

“肖董,见笑了。”白石通客气地说。

左彬知道顾怡云是放心不下孩子,就安慰她说:“你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这段时间孩子我会多照顾的。现在爷爷奶奶陪着他们呢。”顾怡云安心地躺下。到晚上,两位老人回家,说第二天再来。左彬留下陪护。前半夜左彬守着顾怡云,到后半夜,左彬见情况稳定,便在病房的陪护椅上打了个盹。第二天早上,顾怡云醒来,看上去恢复了很多,顾怡云的父母又来了,左彬便离开医院,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去上班。

“您还是叫我肖虹吧。我在您公司上班的时候您挺照顾我的,哦,对了,理论上来说我还是您公司的员工呢,我现在是停薪留职,还没办退工呢。”肖虹说。

“可是以前贫血从来没有晕倒过呀!”顾母还是非常担心。

“谢谢肖董,”白石通依然很客气,“今天我是来打扰您的。”

“我没事的,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就是贫血而已。”顾怡云说。

其实不用白石通开口,肖虹就知道白石通是来拉生意的。他原来就和陈福贵有生意往来,当然知道陈福贵的公司换了老板。

“医生说要做个全面检查,刚才已经抽过血了。”顾怡云的母亲在边上说。

“您是不是拉我做配资生意啊?”肖虹问。

“医生怎么说?”左彬问。

“您要是对配资感兴趣,我这里有很多客户需要配资啊。”白石通说。他心想,配资生意不用多介绍,肖虹熟门熟路。

“不要紧的,我就是老毛病,贫血。”

边上杨嘉说:“可是最近最高人民法院刚出台了司法解释,所有配资合同都被认定为无效的,做配资生意会以非法经营罪论处,这个风险太大了吧。”

“怡云,你感觉怎么样?”左彬问。

白石通一听,来的是个行家。最高院的这个司法解释,白石通当然也知道了。他只好点着头说:“是是是,配资现在风险有点大啊,不过我这里有一个新业务,绝对合法。”

顾怡云倚在床上,手上打着点滴,脸色苍白,但精神还好。

肖虹和杨嘉对望了一眼,说:“您介绍介绍呗。”

左彬赶到医院时,顾怡云的父母已经陪在病房里。左彬知道一定是玲玲通知了外公外婆。

“我这个新业务叫融券T+0业务。这说起来有点复杂。就是你把钱放到股票账户上,我帮你买成一篮子股票,然后你担心亏了怎么办,没关系,我再用股指期货给你做个对冲。那怎么赚钱呢?我这里有专业做T+0的团队,他们在你的股票账户上操作,因为你原来就有股票持仓了,他们当天买进当天就可以卖出,赚一个日内的差价。你不用担心他们做亏了,和配资一样的,他们会打保证金进来的,亏了就亏他们的,赚了呢大家对半分。”

已是下班时间,从浦东往浦西的每一条隧道每一座大桥都很拥堵。左彬开的保时捷像蜗牛一样在高架上爬行。老同学打来电话,说120已经将他妻子送到,情况还算稳定,看上去没有生命危险,他已经安排住进了特护病房。左彬表示十分感谢,心里略微宽慰了些。左彬的父母又从左彬家打来电话,询问顾怡云的情况,左彬说自己还在赶去医院的路上,但是顾怡云没有生命危险,请他们放心,让他们在顾怡云住院期间都住在自己家。

虽然白石通已经努力地讲得通俗易懂,但肖虹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一篮子股票,什么股指期货,什么T+0,她很久没有接触股票了,当年学的一点三脚猫知识早就忘光了。可是杨嘉一听就全明白了。杨嘉在证券公司做过风控,对这些事情熟门熟路。

中山医院全称是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就在复旦大学医学院的旁边,左彬有好多大学同学、好友、老师都在中山医院工作,上上下下都很熟悉。左彬又给一个在急诊科工作的老同学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的妻子突然晕厥,正由120急救中心送来,让他关照关照,老同学一口答应。打完电话,左彬电脑都顾不上关,立马就赶去中山医院。

“他们团队一般会打多少保证金进来呢?”杨嘉问。

左彬挂了手机立刻又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告诉他们顾怡云突然晕倒要送医院急救,让他们到自己家帮忙照看一下孩子,自己要赶去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左彬的父母住的离左彬不远,听到消息也很着急,赶忙出发了。

“不超过1%。”白石通回答。

“左先生你放心吧,不要客气,夫人的身体要紧,玲玲和菲菲我会照顾好的。”

“您这个事情和配资有什么区别呢?无非原来是把钱借给人家,现在是把股票借给人家。原来配资的时候最多10倍的杠杆,现在搞到100倍杠杆。”

左彬立马用桌上的固定电话打给120急救中心,告知家里的地址,让救护车把病人送到中山医院。然后再拿起手机,对玲玲和张阿姨说:“救护车马上就到,送到中山医院,我马上赶去医院。张阿姨,你晚一点走行不行,等孩子们的爷爷奶奶来,小朋友单独在家不行的,工钱我会加给你的。”

“现在只做T+0,没有隔夜的风险。”白石通说。

“别慌别慌,你别挂电话,我马上打120。”

“是没有隔夜的风险,可是日内突然涨停、突然跌停甚至突然停牌也是有的呀,杠杆这么大,遇上一次就爆仓了,你做一年碰不上,做五年、十年总会碰上一次的。”杨嘉说。

边上传来钟点工张阿姨的声音。“刚才夫人在辅导玲玲功课,我在做晚饭,玲玲说妈妈晕倒了,我把夫人扶到床上,赶紧让玲玲给你打电话。”

肖虹别的没听懂,容易爆仓是听懂了。她对白石通说:“白总,有爆仓风险的事我可再也不想做了。”

“爸爸,不好了,妈妈晕倒了。”

白石通说:“没关系没关系,这个业务做不做一点关系都没有,肖董只要认我老白这个朋友就行,以后我有好的赚钱模式,一定来跟肖董分享。”

“玲玲,别哭,什么事?”

看着白石通远去的背影,肖虹不禁又想起了很多的往事,她靠在杨嘉的肩上,这样才觉得最安心。

送走了郝仁怀和谢小姐,左彬的手机响起,他一看是家里打来的。他接起电话,传来玲玲的哭声。

肖虹大幅度地精简了公司的规模,房地产的事她不懂,而且公司也没有土地和项目可以开发了。300套捂盘的房子她打包租给了“如自公司”做成长租公寓。公司有大量的现金,她把一部分投给了左彬的私募基金。她和左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情愫,但她仍然感念左彬在她危难的关头帮过她,并且她对左彬做投资的能力还是深信不疑的。另一部分钱,按杨嘉的建议投给了领高资本。

买不到的才是无价之宝。

福贵地产董事长只是她的兼职,她的本职是杨嘉的文秘。她会帮着杨嘉查资料、整理文档、接听电话什么的。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最早拿到的Offer就是文秘,但却鬼使神差地去了证券公司,如今又做回了文秘。杨嘉已经是律师事务所里最年轻的高级合伙人,他接了好几个中高证券、海明证券和领高资本的案子,除了证券类业务,他还接一些公益律师的工作。肖虹跟他开玩笑说,他接的第一个公益律师案子就是自己的案子,因为她从来没付过那笔律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