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想,原来这世上有病的不只我一个,曾经我也曾渴望留在他身边,庆幸的是我现在醒了。
高飞看了她一眼,捡起了病历,大步走出,身后传来上官撕心裂肺的哭。
沈心出事了。她相的那个“海归精英”初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沈心起身就说要回家,结果送她回家路上,对方故意将车开到偏僻的郊区。沈心警觉起来:“你想干吗?”
上官怒:“你丫才有病!滚滚!看着你那自以为是的嘴脸都让我恶心!”
这次的男人长得挺白净,但笑得高深莫测:“别那么严肃!回家有什么意思,你不觉得这块儿就很浪漫吗?没一个闲人,就咱俩。”
高飞深吸一口气:“是不是手术才会让你在乎的人聚集在你身边?你应该也清楚手术的风险,其实比起手术,你真正需要的是心理治疗,需要我给你推荐一名心理医师吗?”
男人伸手去搂沈心,沈心迅速往后一缩,但他的手臂非常有力,不由分说就亲了上来,他的嘴碰到沈心的皮肤,沈心又惊又怒。
上官瞥了她一眼:“你又开始自作聪明了。”
王健接到沈心电话风驰电掣般赶到事发地,野地里一辆轿车远光灯开着,听见呻吟声王健心里一紧,走近发现轿车的两个门大开,一个男人捂着脸正在地上呻吟着,沈心在一旁叉着腰,气咻咻的。
高飞冷冷地说:“你是不是特别盼望手术?所以伪造这份检查单?”
王健看到沈心安然无恙,大松了口气,原来沈心喷了对方一脸辣椒水。相亲这档事,再怎么熟人介绍,女生和陌生男性独处,她自然要多防备点。
上官玩世不恭地一笑:“考验你的能力啊!”
王健将沈心安然送到她家楼下:“上去吧,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高飞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你的检查结果中最重要的一份超声检查非常特别,根本就不是你本人的,你为什么将其他病人的结果混杂进来?”
“你不送我到家门口?”沈心心有余悸,“万一又遇到抢劫犯什么的呢?”
上官眼睛忽闪忽闪,眼神高深莫测。
王健忍住笑,她终于知道怕了,他说:“沈心啊,我现在才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你独立、自强、乐观、善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再没别人了!”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已经分手的俩人同时陷入了尴尬。
等欧阳安抚完毕离开后,高飞才再度走进病房。她打开病历夹,里面夹着厚厚一沓检查单:“我刚刚研究完你的全部检查单,想和你交换一下有关明天手术的细节。”
第二天王苹苹在内科绘声绘色讲述沈心昨晚“被强奸”的事儿,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沈心气得差点没和她打起来。王苹苹一向嘴坏,想象力又惊人,沈心最气的是这事就王健跟她知道,王健,太他妈不是东西了!现在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高飞刚进门,一见这情形忙帮他们关上门,悄悄走开。
高飞没有听到有关沈心的流言,因为高国庆找上门来了。眼前的高国庆英姿不再,衰老得厉害,畏畏缩缩地,整个人像被开水烫过。但当他颤巍巍出现在医院门口,高飞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上官的肩膀剧烈抖动着,哭得撕心裂肺,欧阳走上前去抱紧了她。
高飞按捺住心绪,走进饺子馆坐下,高国庆赶紧坐在她身边。
欧阳长叹一声,真是个孩子,他说:“其实每个人结婚的时候都这样想,但生活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过去了就好了,再不开心的事,都会过去……”
热乎乎的饺子上桌了,一个个白胖胖跟小猪仔似的。高飞掰开筷子递给他,高国庆没言语,大口吃着,盘子里的饺子迅速消失。
上官突然狠狠地说:“我如果结婚,绝不吵架!绝不离婚!”说完她将头埋进膝盖开始哭。
高国庆喘口气,满怀感情地看着面前的饺子:“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饺子了,你看,这皮儿多薄,蘸酱调得也好!”
见上官继续沉默着,欧阳于是柔声哄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结账时高国庆紧盯着高飞数钱的手,高飞本不想理会他,但没忍住,还是取了一小沓票子,看他饥渴的眼神又加了几张,后来干脆给了他一大半,差不多有两千块钱。高国庆赶紧揣进兜里。
欧阳劝道:“你也别往心里去,别看他们是大人,很多时候跟孩子也没多大区别。”
高飞严肃告诫他:“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啊!”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了,上官呆呆看着面前的一堆补品,她不靠谱的父母离开了,再来一吨补品也补不了她的心伤。
高国庆点头如捣蒜:“我懂!我懂!”
欧阳闻声而来时,争吵还在持续,他厉声道:“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里,注意对病人的影响。”
高飞当然明白,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上官不耐烦地拉下耳机:“我谁也不跟,我都二十好几了,又不是小孩子!我自个过!你们一人给我打五百万!”
黄成从工地回来的时候夜很深了。黄母给黄成盛了碗杂粮粥,黄成闷头吃,本来还留了饺子,老大一家三口太能吃,大媳妇以孩子长身体为名连饺子汤都没留下。
上官父亲当仁不让投递标书:“早该离了,让孩子选跟谁!”
黄成特地嘱咐说:“我明天带月月回家吃饭,您给多预备点菜,她最喜欢吃肉。”蒋月月可不是一碗粥就能对付的。
上官母亲抢先问:“燕子,我要跟你爸离婚,你想跟谁?”
黄母不乐意了:“怎么又来?少来是客,来多了可招人烦。”
上官手术前父母都赶来探望,他们守在上官病床两边就像左右护法。可惜他们没坚持两分钟就吵了起来,双方唇枪舌剑时上官塞上耳机听着音乐,仍旧无可避免地卷入战火。
黄成正色说:“等会儿月月到了您客气点,否则以后可怎么相处?”
黄成也不客气,收起钱,发动了车。她既然拿钱羞辱他,他还能说什么?他知道今天舅舅的手术是高飞帮忙联系的,他欠她的更多了,不是帮点小忙就能了结的。如果能够,他想用一生来还。
黄母忧心忡忡:“成子,你还真铁了心要跟她?你可想好了,你们认识这短短时间,她花了你多少钱?那身上,从上到下都买的新的!就这,还不乐意!张口这闭口那……没见她消停过,我听着都闹心!你嫂子这人虽爱财,可也不至于没边没界!这种人可不是咱寻常百姓家消受的。”
黄成一言不发转身出去,高飞一跺脚,跟出。黄成刚上车,高飞拉开车门将五十块钱放在驾驶台上:“谢谢你了,黄工。”
黄成故意说:“您落伍了,年轻女孩哪个不爱穿?正常!”
高母赞许道:“专家就是专家!”
黄母急了:“啥正常?随随便便一件就上千呢!”
黄成三下五除二弄好了。高飞用独眼观察了一下,方式和自己相似,只不过他的力气大些而已,这就跟心脏按压的道理是一样的。
黄成强词夺理:“这叫投资,懂吗?”
高飞捂住脸惊讶地看着他,扭过头怒视着母亲,不用问也知道他是谁招来的。高母一脸无辜:“我看他再来晚点,你就变独眼龙了。”
黄母耐着性子和儿子磨:“投资就该有回报……她对你可悭吝着呢!给织过一件毛衣没有?给买过一根丝没有?上咱家吃饭从来都空着手!”
一不留神,铁丝反弹到了脸上,她吓了一跳,正在这时,一只手接过铁丝,黄成的声音传来:“我来。”
黄成一脸无所谓:“她又没什么正式工作,家里状况也不好,您别要求太高了。”
高母惊讶:“黄成那形象能跟高国庆比吗?”
黄母见儿子这么固执,都快得脑出血了:“没什么正式工作?都穿成那样谁还敢请她?家里状况不好?那更得勤俭节约不是?你问问,我自打嫁给你爸,多少年没添过新衣裳?”
高飞反驳:“你和高国庆能成朋友吗?”
一旁看报纸的黄父听到自己被点名,赶紧表态:“那倒是真的,你妈对吃穿都不爱,最大爱好就是数钱,没生在银行真可惜。”
高母又开始说教:“你啊,太走极端!和人不成朋友难道就得成敌人,你这点得学学沈心,她比你灵活。”
蒋月月来了,有她和老大媳妇在,黄母再也不愁家里会剩菜了。中饭吃罢,桌子给挪边上,黄家全家人散坐着。蒋月月则紧挨着黄成坐,小胳膊还挎着他。
高飞狠狠看了母亲一眼:“您以往教导我,人要养成好习惯难,养成坏习惯容易!您没发现自己养成一坏习惯了吗?您这份依赖特不靠谱!”
黄蕊给大家刚倒上茶,黄成就迫不及待大声宣布:“今天想跟大家知会一声,我俩想马上结婚!”
高母提醒她:“给黄成说声就行了,这个他专业,那些散兵游勇,靠得住吗?”之前她请过一个走街的掏下水,愣把管子弄破了,那叫一个麻烦。
黄父昨晚还跟老伴叨咕,你放心,成子没这么不靠谱,静观其变吧。他这时赶紧看了眼老伴,觉得老伴分分钟要倒地的姿态。
高飞跟她妈说过很多遍了,这种老式下水很容易堵,用的时候要格外注意。她妈偏是不信,铁丝捅了半天依旧没动静:“我给管道疏通打个电话。”
黄成嫂子胜利地一拍手:“敢情这可是大喜事啊!”
高母撇嘴:“我能扔什么?垃圾呗,总不会是钞票。”
蒋月月抿嘴乐了一乐,马上一脸矜持:“过了年就办事,现在跟你们说是要你们早做准备,比如这房子,”她环视四周,撇撇嘴,“这都多少年了?墙皮要铲,地板要换,这可是大动静,怎么的也得一个半月时间。再就是预订酒席,通知亲友,琐碎着呢。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别等到时候遗漏什么就不好了。”
高飞叹气:“堵得太厉害了,您都往里头扔什么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蒋月月正掰着手指提条件,黄父在她的抑扬顿挫中打起了盹,黄母双眼紧盯蒋月月丝毫不敢松懈,黄成面无表情,黄成嫂子嗑了一地的瓜子壳,黄河实在百无聊赖伸手也抓了把瓜子。
高母探进头:“您能行吗?”
蒋月月狮子大张口,黄成则一唱一和,黄母终于沉不住气了,嚷嚷起来,她的声音在房子里空洞地回响着。蒋月月很是不屑:“伯母,您说的都是哪年的皇历了?要与时俱进,还什么三金?您怎不提当年三转一响啊?现在是五金!除了钻戒,还得千足金的手镯、项链、手链、戒指!”
家里厨房地上积着水,高飞正在奋力掏下水道,这个家最近总是多出些奇怪的故障。
黄母从没听说过,一脸愠怒,感觉自己被劫了道。
黄母本来是想感谢一下高飞的,但废话说了一堆,硬是没能开口。黄母有一瞬间想,这姑娘其实挺不错,职业好,人也好,脾气也好……如果不是二婚,她也看不上成子。
蒋月月看到大家的表情,感叹这家人的观念如此落后:“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黄母半信半疑,扭头看黄蕊,黄蕊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她没关注过这个问题,每次参加婚宴兴趣全在食物上。黄成嫂子基本都懵了,她挺着肚子进的黄家,肚子长得快,结婚的时候没买几件新衣服,其他都从简。想起自己的过往,她不禁心中一片凄然,瓜子都没刚才香了。
高飞哭笑不得,真想带老太太去给自己的肚子做个B超,让她放心。
黄母抓住蒋月月长篇大论里的一个漏洞发作:“什么,结婚后你想住主卧?”
黄母暗示说:“有的事儿能拖,有的事得赶紧解决。”
蒋月月愈战愈勇,满脸放光:“主卧有个阳台,这阳台两边可以改成衣柜,能放不少衣服呢。您要不愿意让我住那儿,我衣服那么老多,放您屋里多不方便?”她戏谑地一笑,“更何况,主卧是一家之主的位置,您都这把年纪了,该退位了不是?”
高飞说:“我正在努力解决呢。”
正打着盹的黄父偷着笑了,他觉着自己家里的戏比电视上演的精彩多了。
高飞倒了杯水给黄母,黄母尴尬笑着,关切地:“你个人情况……解决没?”
黄母压抑着怒气:“我听你这意思,怎么,你还想在黄家当家做主?”
黄母不信:“年纪轻轻的,还老毛病……”
黄成中午汤喝多了,早就想去趟厕所,戏太精彩了他舍不得离开,硬憋。蒋月月真是戏精上身,这口条多顺啊,舌战群儒。他现在觉得替她花的每一分钱,都值!
高飞生怕黄母多心,忙使劲摇头:“没事,老毛病犯了。”
蒋月月一走,黄母和黄成摊牌:“妈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黄母感觉到了她的戒备,有点不好意:“你不舒服?”
黄成认真地说:“我都是真实想法。”这一天闹腾下来,他也乏了。
对这位老太太高飞马上警惕起来,该说的都说完了,她怎么又来了?
黄母心都碎了:“我再劝也是白劝,你大哥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他们俩当初也是非闹着结婚,我是看在你嫂子肚子里有了才勉强点的头……你嫂子那人品我真不待见,那不是老大自己窝囊嘛!你不同,你也找个这样的!那咱家成什么样了?”
到了下午,高飞的胃部不适加剧了,她到水池边上干呕了几口才觉得舒服了些,回过头发现黄母站在门口巴巴望着她。
黄成硬着头皮说:“我看哥嫂过得挺乐呵的。”
看见她的嘴唇毫无血色,他心生怜惜,不禁将手放她肩上,手刚落下,高飞忙起身,欧阳及时缩回手,气氛很是尴尬。她没话找话:“我还得安排下午的手术。”慌慌张张就出去了,她发现当他触碰到她时,她的心跳加快。应该是吃太急了的缘故,她想。
黄母怒不可遏:“屁话!你看她在家尊贵得跟皇太后似的,扫帚都难得动一下,全部心思都用在描眉画眼上了……”
欧阳不停叮嘱她:“别吃太急,回头胃该疼了!”
黄成柔声说:“那是您惯的,月月不会这样不懂事……”
高飞吃得额头冒汗,欧阳掏出纸巾给她擦,顺手将头发给她捋了捋。高飞没力气拒绝,一口气吃了一多半,这才长长松口气。
黄母听到这句眼前一黑,孩子这是鬼迷心窍了!她脱口而出:“她更过分,娶这种女人过门还不如娶那个二手货呢!”
高飞刚完成了一台大型手术,瘫倒在值班床上。欧阳知道她没吃中饭,端着盒饭进来,高飞赶紧坐起接过,头发乱蓬蓬的也顾不上理。
黄成觉得初战告捷,心里暗暗比画了一个V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