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的人都在见证这一刻。她完全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盛大耀眼的一份爱。她一定会点头,把自己的手交在他手中……
哪个女人能够拒绝这样温柔浪漫的求爱?
站在舞台上的文幻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中日夜牵挂的陆楷原正孤身一人,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望着电视屏幕上她的面部特写,猜测着她的心意,等待着她即将说出口的那个结果。
她会答应的吧?她一定会答应的吧?
陆楷原盯着眼前的电视屏幕,手中紧紧地攥着电视遥控器。
镜头再次给到文幻,她眼中也涌起一层泪。
这一刻,他完全没有把握,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全场爆发出雷动般的掌声。主持人赞叹不已。而其他女嘉宾们面带微笑,也跟着鼓掌,却难掩神情中的羡慕与嫉妒。而观众席上,有人笑,有人议论,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甚至感动至眼眶湿润。
他曾告诫自己,如果只是因为孤身一人太寂寞,或者只是因为自己太想念她,就回去找她,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元皓顿了一顿,说:“嫁给我吧,苏文幻。我会用尽全力,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每天都过得快乐、充实。”
他想,若有一天,自己真的回去找她,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太想念他,她失去他太痛苦了。
电视转播的镜头不停地给到文幻。她一直看着元皓,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好像有些湿润,但她平静自控,神情沉着而成熟。
但他想给她一段时间去试试,试试没有他的日子,试试其他获得快乐的途径。只要有一丝微小的可能,她可以和别人在一起,获得幸福,哪怕只是平凡安定的生活,他就不会再去打扰她。
元皓不理会唏嘘,兀自说下去:“时间是最有力的东西。它是惟一的创造者,也是惟一的毁灭者。积土成山要靠时间,从地质时代模糊难辨的细胞到产生出高贵的人类,靠的也是时间。数百年的作用足以改变一切固有的现象。如果蚂蚁有充足的时间,它也能把勃朗峰夷为平地。如果有人掌握了随意改变时间的魔法,他便具有了信徒赋予上帝的权力。这是一个法国作家写过的话。幻幻,此刻我想说的是,我爱你,已经爱了十年了。虽然我这人有很多缺点,虽然我的家庭也给了我阻力,虽然我不会做饭,连泡面都泡得比别人难吃,但是……”这时场上观众因为他的自嘲而爆发出一阵哄笑,但元皓只管继续说下去,“……但是,我爱你,非常非常地爱你。”
此时此刻,他望着电视屏幕上热泪盈眶的她。而她,正望着那个向她求婚的男人。他忽然有预感,她会接受那个男人的,那个能够即刻给她幸福,并守护她一生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这次的预感不准,还是希望它一如既往的准。
此时场上又起了一片唏嘘。人们纷纷猜猜这位富家公子口中的坏脾气女孩是否就是小道消息中传闻的大财团千金。
他的心痛苦起来。他知道这痛苦其实是一种自私。
不论场上多么吵闹混乱,元皓只是不为所动,站在那里,温柔地注视着文幻,深情地说下去:“你曾经问过我,喜欢你什么。我也给过你很多不同的答案。也许真正的答案是,你的一切,我都喜欢。我见证了你从十六岁到现在的时光。你会为生活中最普通简单甚至微小的事情而快乐。春风中的一朵花在绽放,雨天空气中的清新味道,巧克力蛋糕入口即化的香甜,书本中一句精妙的句子,这些小事都能叫你闭上眼睛深呼吸体会,嘴角微微上扬,全身心地享受。你知道吗,幻幻,我爱死你这种样子了。我没见过比你更容易知足、懂得快乐的女孩了。你知道,现在有许多女孩,生活富足,要什么有什么,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有,还是动不动就发脾气,仿佛全天下都在惹她们生厌。”
母亲曾对他说过,一理通,百理明。静心、观念,便可拨开乌云,看到神性。他一直是个很好的修行者,心明如镜。但他对她,却静不了心,观不了念。反反复复的纠葛、矛盾、推倒重来。他知道自己和她因缘太深,难以割断。她的存在,让他看清了自己的真相。
主持人这时带头鼓掌,场内有人欢呼尖叫。这个舞台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如此热烈的追求者了。
于是他强迫自己离开、逃避,走得远远。可走得再远,他依然无法抛开对她的念想与执著。这是他命定的弱点。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可以为别人疏通心结,理清关系,却最终理不清自己和她的关系。
元皓并不理会场上那些起哄,只平静而温和地说下去:“幻幻,我们认识十年了。非得像今天这样站在一个相亲的舞台上对你说出这番话,我想我也真是不太成功。但,人生在世,又何必总是追求什么成功?今天我能有幸站在这里,面对你,已经让我觉得幸运。”
电视转播的镜头仍对着文幻。她定定地看着前方某处。
场上顿时唏嘘一片。主持人为活跃气氛也在一旁夸张地说:“Wow,好浪漫啊,简直和童话故事里一样哦……”
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抬手轻轻拭去那滴泪水。然后她拿起话筒,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说什么了。
元皓这时拿着话筒继续说下去:“幻幻,你知道我是为你来的。”
电视机前的陆楷原却无声地叹了口气,按下遥控,关掉了屏幕。
柳元皓,你怎么可以这么疯狂!
他不想,也不敢,看到她亲口说出那个结果。
有一瞬间,文幻的呼吸都停住了。她感觉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身上。还有无数的目光通过电视转播的镜头落到她身上。她承受不住这成千上万的注目,脸一红,低下了头。
4.
如此盛况在这个舞台上出现的频率并不高。主持人也很兴奋,高调宣布进入下一环节的筛选。元皓却在这时打断主持人的话,问她要过话筒,说:“对不起,为了减少误会,也为了不浪费时间,我想跳过后面的所有环节,直接说出我此行的目的。其实今天,我只为一个人而来,她就是12号女嘉宾,苏文幻。”
那个结果却是——文幻拒绝了元皓。
接着进入第一轮选择的环节。此时,所有女嘉宾都齐刷刷地亮着灯,有人甚至急不可待地表白了,请男嘉宾多多关注自己。文幻尽管也亮着灯,但她站在那里,头脑是空白的。她甚至都不敢去看元皓。
全世界都见证了一个当代灰姑娘如何冷静而礼貌地拒绝了一个王子的新传奇故事。这事迅速成为网络热门话题。
很快,主持人作完了介绍,元皓也说了些什么场面上的话。
元灿第一时间给文幻打电话,“我都快爱上我哥了。这是我见过的最最浪漫、最最惊艳、最最丧心病狂的求爱了!你竟然还不融化!”
有什么隐情呢?文幻其实全知道。她只是不敢相信元皓竟会这么疯狂。他若真说出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她将不知如何应付。
“你别乱用词汇好不好?”文幻还是很平静。
然而,身边其他女嘉宾们的议论却在断断续续地进入她的意识——身家百亿的财团继承人竟然上这种公众服务类相亲节目,叫人大跌眼镜,真不知背后有什么隐情。
“不乱用词汇无法表达我此时的激愤心情!苏文幻,你你你,你实在是太傲娇、太冰雪女王、太铁石心肠了,当心真嫁不出去。”
接着,主持人开始介绍来宾。主持人说了些什么文幻完全听不到了。她瞠目结舌地望着台上的元皓,头脑昏然一片。
元灿大呼小叫着,文幻的情绪却很低落。
在观众们雷动般的掌声中,柳元皓优雅自如地朝大家挥了挥手,又朝女嘉宾们鞠躬。他一身名牌西服衬出模特身材,皮鞋光亮,发型潇洒,脸上是阳光般的笑容。女嘉宾们以及台下的观众都发出惊呼。
她回忆着在舞台上的那一刻,万众瞩目,白马王子跪地求爱。难道她不是快乐的吗?难道没有哪怕一丝的甜蜜虚荣?一定是有的。
站在台上的人,竟然是柳元皓。
甚至某一瞬间,她都动摇了,想要点头了,想要放弃自己,放弃自己心里在坚持的某种东西,跟着元皓走掉算了。
第一个男嘉宾走上台的时候,文幻惊呆了。
然而最终,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她发现自己仍是一个执著的、甚至固执的人。她还是只爱陆楷原,爱极了陆楷原。
又到新一期的“众里寻他”。
他是她今生的唯一。她只想找他、等他。她不愿放弃任何与他在一起的可能性,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心里还有她。
3.
她知道他还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遥遥地想念着她,甚至关注着她。她相信他总会看到她,会听到她说的话,会再次回来找她的。
这才是她在此刻,最大的矛盾。
她不能,也不愿,放弃这信念。
不重新恋爱就忘不了他。可她根本也不想忘了他。
文幻火了,一夜成名。
新的恋爱不开始,就一直失恋着。可她在内心深处,其实是不希望有另一个人来取代陆楷原的,那将会打扰她对他的余情。
顶着著名相亲节目中著名女嘉宾的名号,她甚至被不少商家邀请拍广告。可她一一拒绝了。她说,我不是明星,也不想当明星。
她深知自己此刻并不是所谓的单身状态,而是——失恋状态。
她还是维持原来的生活,除了每周上一次节目,其余时间只是照常上班、下班。还有空闲,她就报班读书,学习法语,跑步健身。
既然无法再爱别人了,又来参加这种相亲秀做什么呢?
她把自己的生活撑得满满的,试图来回避什么,忘却什么。
事实就是,她太爱陆楷原了。再看天下人,哪一个会有他好?
但还是会有这样的时候,她突然就停下来了,从所有的事情里停下来了,拿起手机,翻到陆楷原的号码,呆呆地看着。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真爱机会,她不想放弃。而对父母与世俗的无谓妥协,不过是一场自甘堕落的欺骗。
这个名字、这个号码,她知道打过去仍是关机,发消息也不会有任何回应,但她始终也舍不得将其删除。就像她不会再向任何人提起他,但他在她心里始终占据着一个位置。她永远也没办法忘记他。
如果在这世上要选择一个男人,让她与之相伴共度后半生,那个人必须是她真正爱慕的人,而不只是一个看起来可以结婚的人。
在很偶尔的时候,她会忍不住给他写短信,但写了又很快删掉,删掉了又重写。反反复复。
她是想结婚,是想生孩子,但前提是——和那个让自己倾心的人。
——翻通话记录,才发现,我们失去联系已经六个月了。
所以渐渐地,文幻觉得自己来参加这个节目是个错误,甚至一次次参加母亲安排的相亲,也都是错误。
——昨天又梦见你了,梦里你还在那间玻璃房,什么都没变。
然而放眼当今社会,多少父母急着嫁女儿是迫于世俗的压力。而世俗却是变化着的。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时期,都有不同的世俗。现在看来合情合理的事情,过了若干年或许就变得非常可笑了。例如现在的姑娘三十不嫁就是剩女,而放在过去,这个出嫁年龄的压力可能在十八或二十岁。于是她想,世俗究竟是个什么可怕的东西?它会逼得世上最爱你的人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早个一百年,父母们还会为了让女儿有双符合世俗规矩的三寸金莲而折断女儿的双脚。
——你在哪里?我很想你。
文幻知道,母亲只是希望她早点嫁出去,嫁给一个外在条件较好的男人,就可以了,而不管她是不是发自内心地爱那个男人。
——告诉我,你在哪里。
文幻拒绝了一个男嘉宾,又拒绝了一个。每次拒绝,事后都会被母亲痛批。在母亲看来,那些她拒绝的小伙个个优秀,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母亲不明白文幻怎么就那么不识好歹,把机会一次次放弃了。
这些短信,她一条都没有发出去。
她知道,自己若想变得正常起来、快乐起来,必须再次爱上一个人。只有再次爱上一个人了,她才能放下陆楷原。可是,爱过陆楷原之后,她还能再爱上谁呢?她觉得自己不会再爱别人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什么都没变。
的确,是有许多男嘉宾追求文幻,可她总是无法心动。
文幻渐渐觉得灰心,一度想退出相亲节目。
这样的戏码几乎两三天就要上演一次,令她不胜其烦。
元灿劝她:“别那么死心眼,放着出名、赚钱的机会不好好利用,还说什么退出。简直作天作地。”
文幻还是微笑。她不能想象有人是靠看电视过日子的。她也不知该怎样不失礼貌地从大叔大妈们的包围圈里脱身。
元灿又说:“你知道多少人想出你这种风头还出不到吗?你知道多少人巴巴地等着我哥这样的高富帅求爱却等不到吗?别说广大的姑娘群众们,就连我都对你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是啊,我和老头子现在就靠看文文的节目过日子呢。现在的电视节目基本上都没啥看头了,不看电视又没事情做……”
“是,是,主要是恨,我知道。”文幻心灰意懒地调侃着。
“就是,多玩几期。别那么快就牵手。你牵手了我们还看谁?上面哪个姑娘有你好看?”
她对元灿说,她想退出节目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找到另一个真爱了,不必浪费时间、精力和资源了,也不必作秀了。
“文文啊,听阿姨一句,眼睛睁大,多挑挑,啊,别急着牵手成功。该灭灯时不要心软!”
她说:“我现在明白了,爱情是存在银行里的一笔财富,用掉了就再也不会有了。你爱过一个人,就没办法再同样去爱第二个人了。”
邻居们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好像完全当她不在一样。她便只好礼貌地微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存在。
元灿怔了片刻,说:“或许是对的,但听上去很不幸。”
“噢哟,你算了吧。人家文文要求高得很。你没看到电视里这么多条件好的小伙子都被她灭灯了啊。”
文幻却又说:“其实,也是幸运的。至少你曾经真的爱过。而有些人,终其一生可能也没花过或不知道有这么一笔财富。”
“我还录下来给我侄子看呢。我侄子也要找对象,还托我给介绍女朋友呢。早知道还介绍什么啊,直接把文文介绍给他。”
5.
旁边立刻就有大叔大妈们附和起来:“是呀,是呀,我们每个礼拜天都看‘众里寻他’呢,就专门为了看你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柳元皓在被文幻当众婉拒之后的第二个月,竟然再次上节目求婚。这一次,他甚至带来了戒指。
文幻参加了两三期“众里寻他”节目之后,渐渐也成了热门女嘉宾。追求她的男嘉宾多了起来,网上的粉丝也暴涨。甚至她出门都会被人认出来,连她走在楼道里都会被邻居家的阿姨拦下来,“哟,这不是老苏家的文文嘛?搬来时才这么点大,阿姨看着你长大的,现在都上电视啦,成大明星啦,阿姨也为你光荣啊。”
观众们简直沸腾了,都感慨这位公子的执著与磊落。
2.
然而,在元皓几番煽情表白之后,文幻仍是平静地谢绝了他的请求,并诚恳表达了对他的感恩,以及对两人之间十多年友谊的珍惜。场面虽令人唏嘘,却也真实感人。
只因为,这是她最忠于内心的一次表白。她必须说出来。
或许,每个人的感情中都藏有某种隐秘的疯狂。元皓对文幻是这样,文幻对陆楷原亦是。而正是这种疯狂,让爱情变得悬心而动人。
但她不能放弃这尝试。哪怕这只是她独自一人的呓语,哪怕这些话最终像石子投进大海,她也不能放弃。
一时间,柳元皓和苏文幻双双成为网络名人,掀起热议。
或许有,或许没有。他或许会被感动,或许不会。
有人羡慕,说就是有些女人比较幸运,什么手段都不用,什么心思都不花,什么事都不用做,现成的爱情却会找上来。
文幻不知陆楷原此刻是否在这地球上的某个地方,中国也好,美国也好,上海也好,洛杉矶也好,正在收看这台节目,看着她的表白。
也有人发恶评,说表面上没用手段,背地里不知用尽多少手段,只是装得不着痕迹,走清新玉女路线。
在所有人眼里,她在对那个尚未出现的人表白。而只有她自己,以及那个听得懂这段话的人,会明白,她这段话,是说给他听的。
话还有更恶的,说苏文幻很假,柳元皓也不是什么善类。两人要浪漫到台下浪漫去,都认识十几年了,表个白,拒个绝,还要让几亿人来当观众,八成是两口子做戏呢,捞点知名度想进演艺圈呢。
文幻却仿佛没有听出主持人的不友善,继续说下去:“对别人提出要求,或是抱有期待,首先失去自由的是自己。把什么样东西加给别人,就是把什么样的东西加给自己。你怎样对待别人,别人就会怎样对待你。所以,我希望每个人、每个生命都是自由自在的,自由自在地生活,自由自在地相爱。我没有要求,没有物质上的任何企图。我只希望找到那个让我一见钟情的人,与他完成那个最简单的世俗形式。我会告诉他,形式只是形式,只是为了顺应这世界,哪怕一次。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求一个世俗中的心安理得。而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事情,只是等你,等你出现,等你牵我的手,等你和我一起,度过余生的每一天,不论我们的余生是多长或多短。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文幻说完,平静而真诚地看向摄像机镜头。
这倒提醒了电视台编导,拓宽思路,要求文幻和元皓干脆演戏,弄出一个感人故事来,感动全中国,感动全世界。
主持人说:“可如果什么择偶标准也不提的话,男嘉宾是很难考量的哦。”主持人已经有点不喜欢文幻,她的意思是,你这么傲气、这么矫情,看谁会选你,台上优秀的女嘉宾多得是。
节目组连夜召开专题会以,策动元皓下次再来求婚,并让文幻假装答应。将来分分合合还有话题可以炒作。编导还说以后培养他们做“明星夫妻”,一起拍广告,做代言,再演电影,前途无量。
文幻却淡淡地说下去:“渴望金钱,就永远体会不到富足;渴望天长地久,终有一天会失望,因为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所以我只看重当下、当下的每一刻,我希望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这就够了。不去想世俗交给我们的任务,也不去想未来可以走多久。”
文幻听了觉得很无语,拒绝了。她自己就是做这个行业的,深知当明星很辛苦,基本就是演艺公司的傀儡和摇钱树。
台上台下都有点哗然。
更何况,就算不辛苦又怎样?这种招摇撞骗以博收视率的勾当她怎么会参与?这样弄虚作假,拿自己的感情当儿戏,未免太卑鄙。
文幻说:“不,没有任何要求。”
元皓自然更不可能投身这样的事。只是他心底有过一丝犹豫。他很希望文幻能答应自己的求婚。如果假戏真做可以最后成功,如果时久日长文幻真的对他产生了爱情,他也未必不肯付出这些代价。
主持人说:“经济方面呢?应该会希望找个高富帅吧?像许多女孩子一样。至少也要有房有车吧?”美女主持嘻嘻哈哈地逗文幻,心里也觉得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与节目氛围有点格格不入。
元皓上台求婚却被文幻屡次拒绝,自然惹恼了元皓的母亲。柳家董事长公开发表声明,表示儿子是跟人打赌打输了,瞎玩闹,此事不可当真,元皓有正牌女友正准备结婚,同时还暗示是文幻勾引元皓。
在被主持人问到择偶标准的时候,她回答:“没有什么择偶标准,也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合得来就行。”
而这一边,文幻的母亲也恼着,女儿如此错失良机,实在是大大的不可理喻。她说:“爱情是虚无缥缈的,物质却是实实在在的。”
虽然有了这样的认识,也知道要遮掩自己的不成熟,但在舞台上,文幻只要一开口,那种天真孤独、略带锋芒的气质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明显与其他精明圆滑、对世俗游戏了然于心的女孩不同。
文幻说:“妈,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人生是我自己的。”
听了这番话,文幻沉默了,心里倒觉得对方说的有一定道理。或许自己长期以来对感情不得要领,不是伤了别人就是自己受伤,跟自己太过任性固执、太过直接坦率不无关系。人是需要收敛自己的,不能把看透的都说透,这就是成长和成熟吧。
母亲说:“是是是,人生是你自己的,但我这个当妈的总能提点建议吧。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看不清楚。妈妈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柳元皓身上有多少好处,你后半辈子……”
对方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又说道:“累是有点累的,但舞台上装出来的那种姿态,结了婚还是有用的。人生就是舞台,谁能不演戏?哪怕最亲密的情侣、夫妻,对彼此也不能全透明、全放松。人的本性和真面目总是不如修饰过的那样好看,就像人都要穿衣服一样。所谓相敬如宾,相敬如宾,其实都有点虚情假意在里头的,你说是不是?”
“好了妈妈,我不是傻瓜,我知道柳元皓的好处。可我不爱他,对他没感觉,他有再多好处也没有用。”
文幻笑笑,敷衍着点了点头。她想,自己也并非学不会在男人面前拿姿作态,只是觉得这样太累、太假。两个人相处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都要努力取悦另一个人,将是多么惨的一件事。
“什么感觉不感觉的,你多大岁数了还在找感觉,我看你是越活越小,越活越不懂事。”
见她有点呆板,身旁的女伴教她:妆再化浓一点,你这样的淡妆从电视镜头里看出来就跟素颜一样;衣着的裸露度要多一点,鞋跟要再高一点;站姿不要太随意,要把自己想象成模特,端起架子;还有,看到条件优秀的男士要主动出击,声音要嗲一点,笑容要甜一点,话不要乱说,每一句出口都是要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母女二人正吵着,文幻的手机响了。
文幻庆幸自己长得还算好看。但在这个舞台上,她只是极普通、极不起眼的一个,不过有点邻家女孩的纯真可爱罢了。
说曹操曹操到,来电者竟是元皓。
并且文幻发现,女嘉宾们个个是美女。虽然这是一台面向社会、公开接受报名的生活服务类节目,但最终能上台的人还是少数,是经过仔细选拔后留下来的人。文幻不禁想到,这社会还是不公平,尤其对女人,长得稍微不那么好看就会平白无故比别人少了许多机会。至于难看的女人,想获得成功或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更是难上加难。
元皓在电话里说,他此刻就在她家楼下,要求见面。文幻有些为难,犹豫之后,仍下楼去见他。
文幻本就是很纯真、很本色的一个人,不太会撒谎,也不太会讲话。现在站到这个舞台上,她觉得自己简直太呆、太迟钝了。而身边其他那些女嘉宾却都是很活络、很懂得与男人打交道的样子。
两人在节目播出后第一次面对面相见,都有些感慨。
文幻觉得这样一份背景资料里没有一句不能算假话。
“幻幻,我只想最后问你一次。”元皓开门见山,“你知道,我马上要面临抉择。家里催逼得紧,我需要你的答案。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确凿的答案……”元皓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这个舞台上,文幻有了一个新角色、新身份。在这个新身份里,她从小成绩优异,是精英少女,有文艺天分,如今成为资深影人,策划大片,因为工作太忙而忽略了个人问题,恋爱经历至今为零。
元皓这般执著让文幻心疼,但她知道,在这世间,她已没有第二个选择。所以她说:“元皓,在我心中,你永远……”
才第一天录节目,文幻就累得要垮掉了。原来这不是相亲,是作秀,是演戏。舞台上的每个男女嘉宾都是演员。
“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吗?”元皓已从文幻眼中看到答案,他苦笑,打断她的话,“这未免对我太悲哀、太残酷了。”
但她一来为了宽慰母亲,二来也想让自己忙碌充实些,好淡化心中的痛苦,于是勉强支撑,把事情做下去。
“可是,我不能勉强自己的感情,谁都不能……”
文幻的积极性并不太高,这一切在她看来都是无所谓。
“也许你一直在强加意念给自己,你为什么不试一下呢?幻幻,试一下,敞开心扉接纳我的感情,我不会欺骗你,也不会伤害你。也许你会爱上我。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呢?”
紧接着,节目组马不停蹄地开始对她进行背景策划与包装、拍小视频、做造型设计,并开始录节目。
“这怎么试呢?”她从来不知道爱情还可以试一下。
文幻本就生得清秀靓丽,现在工作又和大片与明星挂上钩,有了卖点,于是她立刻就被“众里寻他”节目组录取了。
“你先接受我,让我来爱你,你才会知道,你喜不喜欢这种爱。”
在数次电影宣传活动中,文幻陪同公司老板和若干明星一同出席典礼。在普通人眼里,这样就算得上是公众人物了。
“你是说,像他们要求我做的那样,和你一起演一场爱情戏?也许演着演着我就入戏了,就爱上灰姑娘这个角色了,是吗?”
也是母亲对时机把握得好。此时恰逢文幻所在公司拍摄的一部电影上映了,还卖座了。文幻作为主创人员之一,也跟着出了点名。
“没有什么灰姑娘。你就是你……”
但与此同时,文幻的母亲为了让女儿快快恢复过来,替她报名参加了本地卫视的知名电视相亲节目——“众里寻他”。
“还是像现在流行的那样,试婚?先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如发现自己不喜欢,再分开,连法律程序都可以跳过,是这样吗?”
陆楷原不告而别已有一个月。文幻仍没有放弃等他。
“你误解了,幻幻,我只是想……”
然而,时间终是会慢慢过去。在等待时间过去的过程中,人还是不得不做这世界要求他做的事,演这世界要求他演的戏。
“这真是你想要的吗?”她打断他,“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如果你们都坚持逼我,我可以服从。我可以假装爱你,试着和你在一起,一起生活也好,做什么也好,我也可以配合你作各种秀,秀恩爱,秀幸福,秀灰姑娘和王子的经典爱情。但你想要吗?你希望我们十年的友情变成这种表演出来的爱情,变成炒作对象吗?你希望和我一起演戏给世人看吗?你希望以此来生出爱情吗?你认为可能吗?”
人如何面对爱情的突然中断,如何面对爱人的突然离去,如何在强烈爱着的时候,强迫自己接受一份残缺,这是最严酷的考验。
元皓没有回答,却突然一下子抱住了文幻。
而剩下的那个人,没有办法,没有选择,只能接受现状,忍耐痛苦。而这痛苦,除了时间,没有其他良方可以医治。
他抱得那么果断,那么有力。
正如这世上的喜剧都大致相似,所有的悲剧也都有雷同之处。一场爱情的终结,无外乎其中一人离开了、退出了、消失了。
文幻措手不及,只呆愣着不动,由着他抱。就在她怔愣的瞬间,元皓松开了手臂,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而现在,这卑微似乎划上了一个休止符。
几乎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逃躲,文幻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认识陆楷原之后,文幻心里常常冒出的句子。
嘴唇与嘴唇纠缠在一起。他轻轻地咬她,用力吮吸。他用尽他的霸道与温柔,像是要把她欠他的十多年的情分都讨回来。
爱情使人变得卑微。
然而,谁又欠谁什么?一切不过是缘分未到。
1.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演戏。我一直深爱你,你明明知道。”他眼眶湿润,紧紧地拥抱着她,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她被他这样抱着、吻着,听他说着那些痴话、傻话,不会反抗也不会思考,更说不出什么话。她只是非常感动,也非常无措。
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
然后他轻轻松开了她,低头看着她的脸庞,看着她垂下的眼眸,片刻后,叹息一声,再次用力将她揽进怀里。
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
他紧紧抱着她,抱得她有点痛。她下巴抵在他肩上,闭上眼睛,流下了泪水。
村上先生在书里写: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亏欠他。
想说的话,不能说。能说的话,不想说。
只是,亏欠与否,都无法动摇她心中的决定。
是不是人长大了就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