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幻跟着西服男走进大厦三层的银翼咖啡厅,见商宛优已在雅座坐着,目光远眺窗外,眼神中带一点嘲笑,不知在嘲笑谁。
什么?派人上门强请?文幻觉得这局面又滑稽又严峻。简直像黑社会搞绑架嘛。她很反感,但无奈脸皮太薄,反应又迟钝,吃不消对方这样软硬兼施,便只好硬着头皮去赴鸿门宴了。
文幻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走到商宛优对面的位置坐下。商宛优这才缓缓转过脸来,微笑道:“苏小姐,别来无恙?”
“商小姐在等您。苏小姐,这边请。”男子对文幻微一鞠躬,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为她按开了电梯,
文幻看着她,没有说话。
文幻挂了电话,拿起包走出公司,谁知刚到电梯间,却见一位西服革履的陌生男子站在她面前挡住去路。
商宛优又说:“我看你面若桃花,想必过得滋润吧?”
“哦,好,好,那我听你的。”
文幻看着对方,没什么表情,“有事请讲,别来这种开场白。”
“对啊,能回避就回避吧。你不见她,她也不敢把你怎样。”
商宛优仍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确认一下,你和元皓前两天又见面了,是吧?”
“你的意思是,我不去见她?”
文幻心说,是他来找我的,但她嘴上什么都没说。
元灿在电话里直笑,“唉哟,得了吧,就你那小白兔性格、羔羊眼神,还跟人斗什么勇?还是走为上计吧。”
商宛优像是知道文幻不会说什么,自己接着说下去,“苏小姐是做文化产业的,一定听说过才女林徽因的故事吧?”
她说:“要不,我干脆撒泼,杀她个片甲不留?不就是骂街、当泼妇嘛,不用学就会。我干脆狠狠骂她一次,她就不会再来烦我了。”文幻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一股鲁莽的勇气。
文幻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叫苦不迭,白富美要跟我谈人文历史了吗?以前白富美都是物质女郎,没什么文化,咱们文艺小清新还可以另辟蹊径。现在连白富美都这么文艺了,还给人活路吗?
“不要不要,千万别打给他!”文幻喝止。她最怕的就是把元皓再牵扯进来,她就更甩不开这个莫须有的“第三者”名号了。
见文幻没反应,商宛优自己接着说下去:“林徽因嫁给梁思成,金岳霖一直恋着她,终生未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怕?那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给我哥,让他来救你?”元灿嘻嘻哈哈的,非但不急还很有看好戏的兴致。
文幻不说话,心想,那个年代就是盛产痴情人,除了金岳霖还有个徐志摩呢,换到当今没人会这么傻。
“好了好了,我没时间跟你逗了。那个商什么优又来找我了,现在就在楼下的咖啡厅等我呢,不知要跟我谈什么。怎么办?我去还是不去?去了谈什么?有什么可谈的?可不去的话,她会不会追杀我?我看她那个凶巴巴的样子,保镖一大堆,我好怕呀。”
商宛优的声音却一下子锋利起来,“让我来告诉你,那是因为林徽因给了他希望,或故意在勾引他。”
元灿在电话里不紧不慢,“稍安勿躁啊,老佛爷。您这么密集地散发负能量我怎么吃得消?女人啊,要学会静心、养心,天大的事也不要嚷嚷。有什么事慢慢说,啊。”
什么意思?文幻莫名其妙地看着商宛优。
电话一通文幻就喊:“元灿啊,快救救我。你们家这个柳元皓真是个浑蛋,亏我和他十几年朋友。他要结婚就结婚,要吹就吹,非扯上我干吗?搞来个女魔头未婚妻把我当死敌,隔三差五来叫板!我……我……简直要被他们逼死了。”
“林徽因如果真的愧疚,就应该告诉金岳霖实话,甚至应该说些绝情话,让他离开,去找自己的生活。”
纠结了一会儿,文幻给元灿打电话求救。
文幻听得云里雾里,半天才反应过来商宛优是在拿历史映射她和柳元皓。不得了,也太抬举她了吧,把她比作传奇女子林徽因?不敢当不敢当。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林没有对金说过实话、狠话呢?
可要是不见,又显得自己气短、心虚、没胆识,说不定还得罪了她,招来更大的麻烦。
商宛优却接着说下去:“所以,元皓之所以还在找你,是因为你一直吊着他胃口,给他希望,没让他死心。”
她想,人家年龄比她大,气场比她强,段数比她高,她实在不知怎么跟对方过招。还是不见为妙吧。
文幻顿觉冤屈,“我?吊着他胃口?拜托,我很早就告诉过他,我对他没有爱的感觉,我们之间无关男女情爱。”
这个商宛优,文幻已见过两次了,本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可她居然又找上门来了。见还是不见呢?文幻心里为难。
商宛优轻蔑地一笑,“如果真的不爱,就不应该再见面。你继续和他见面,就是不让他死心,就是别有用心。”
文幻刚想回答什么,电话里却传出了嘟嘟嘟的忙音。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文幻呆掉了。
文幻气急,“我和元皓认识十多年了,是很好的朋友,为什么不能见面?就因为现在你认识他了,要嫁给他了,我和他就不能做朋友、不能见面了。这什么强盗逻辑?你的心就这么小吗?你简直……”
事实上,文幻并不是通过她的声音认出她来的,而是通过她那种命令式的、不容商榷的语气。
“够了。”商宛优冷冷地打断文幻,“让我告诉你,世间的情要么一往情深,要么一刀两断,没有中间路线的。”
什么呀?这谁呀?文幻握着手机,大脑短路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女人是商宛优。
文幻挥挥手,“得了得了,不要这么文艺了,什么中间路线乱七八糟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心里另有喜欢的人。我根本不想掺合到你和元皓的什么商业联姻之类的破事儿里去。”
“下班了吧?我在三层的银翼咖啡等你。”
“那好,既然这样,你就再也不要见元皓了。”
声音似陌生又似熟悉,口气是不大和善的。
“这我不能答应你。”文幻严肃地说,“元皓他不是物品,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他是个独立的人,他有他的自由。即便和你结婚,他也有权保留原先的朋友。你凭什么剥夺我们的友谊?”
因为终于把送陆楷原奖杯这件事做成了,文幻这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工作效率也很高。到了傍晚,她打算准时下班,手机却响了,是个陌生来电。她接起来,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苏小姐。”
“不凭什么。就凭你和元皓从小暧昧,就凭你口中所谓的友谊。男女之间哪有什么友谊?你不是不懂,只是装不懂。你明知道元皓喜欢你,你用所谓的友谊绑住他,就是在害他、缠他。”
3.
“你这是偷换概念!”文幻说,“什么叫我绑住他?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不论爱情、友情,谁又绑得住谁?若元皓自己要跟我断绝往来,我绝无二话,从此不见他就是了。可他并没有这样表示过。你自己没办法叫他听你话,现在却来怪我,你可笑吗?”
他把那几行字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手指细细抚摸着落款处文幻的名字,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温柔的微笑。
文幻态度坚决,言辞犀利。商宛优却仿佛毫不动气,仍微笑着,“看,就知道你也不是省油的灯。说吧,要多少钱?你开个价,我如数付给你,只要你不再见他。”
文幻没有看到的是,待她走后,陆楷原走到桌边,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那座奖杯细细端详。当他看到奖杯上刻的那些字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谁要你的臭钱!”文幻气极。她最恨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姐拿钱砸人,端着一副最礼貌的姿态说着最恶毒的言语。
不过,他好歹收下了奖杯,并且没有流露出嫌弃,至少表面上没有。从此他的办公室里就多了一样她送他的东西。她的名字也将一直留在那里,伴随着他。想到这里,文幻稍稍觉得安慰。
“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都是这副德性吗?都这么自私、自大、目中无人吗?我真为你感到可悲。你还讲什么世间的情与爱?你眼中不是只有钱与利益吗?钱不是可以摆平一切吗?对你来说一切不都是交易吗?你这样怎么会有人爱你呢?怪不得元皓他不爱你。”
文幻是认这种平息或安抚的。她知道这正是陆楷原的魔力所在,也正是她迷恋他的原因所在。她无奈地转身退出,压下心里的点滴失望。他的冷淡和他的距离感,正是他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文幻感觉脸上一辣。
文幻望着陆楷原,呆了一下。他又拿这样的眼神看她。他都不需要耍酷,不需要逐客,这样淡淡的眼神本身就是深邃冷峻的代言,本身就是一句优雅傲慢的逐客令。同样,这眼神也有种奇特的磁力,可以让人平静,无论你面对他时心怀怎样躁动的劲头,在他这样看你一眼之后,你所有的情绪都被平息了,或说被安抚了。
愣了半秒钟,她才明白,商宛优刚才猛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嗯,好,再见。”陆楷原从文件上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算作致意,
待回过神来,脸上的疼痛霎时锐利起来,文幻下意识地捂住脸,竟忽然摸到湿热的东西,一看,手上有血。
文幻被晾在那里。她觉得自己此刻不走就是不识趣了,只好说:“那……你忙吧,陆医生,我走了。”
商宛优手上的戒指划破了文幻脸颊。
她期待陆楷原会说几句客气话,拿起奖杯看看,点评一番,或者邀请她坐一会儿什么的。可他没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再多说什么,也不朝她看,只低头看自己手中的文件,忙于工作的样子。
商宛优此时也呆了,看看文幻的脸,又看看自己的手。
文幻“哦”了一声,把奖杯放在了桌上,然后就有点尴尬,两手不知该往哪儿放,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文幻什么都没说,捂着脸站起来,转身离开。
尽管心里有波澜,陆楷原表面上只是平静,没有流露任何情绪。他淡然地对她点了点头,说:“谢谢你,放那儿吧。”
文幻不知自己此刻是该气,还是该哭,或者该报警。她一时不会思考,不会判断,只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
陆楷原看着文幻手中的奖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女孩会做出这样的事。然而,这不正是她么?执著、认真,可爱的傻气。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干什么。她想也许应该先去卫生间照照镜子,看看脸上到底怎么了。可她头脑是迷茫的,心神是散乱的,整个人失魂落魄。她连卫生间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走过去,从背包里取出奖杯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打扰你了,陆医生。这个,赔你。”
出了咖啡厅,来到电梯间,她忽然感觉有个人站在她面前。
文幻走进诊室,看到陆楷原站在窗边,正阅览手上一份文件。
抬起头,她看到陆楷原站在那里。
海茵斯苦笑。她已拿文幻这个不请自来的常客没辙,也知道她和陆医生关系不一般,通报后让她进去了。
怎么是他?他怎么来了?文幻恍惚地呆着。
文幻带着奖杯来到云上诊所,求见陆医生。
陆楷原却不由分说地上前扶住她,什么都不问,只简单地说了一句:“我送你去医院。”
——苏文幻
这突如其来的拯救既温柔又平静,却充满力量。
我不小心打碎了美国哈佛大学颁发给陆楷原博士的奖杯,但他宽宏大量,原谅我了。我深感愧疚,特制此奖杯补偿并感谢陆医生。他是个了不起的好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富同情心,也是最有魅力的心理医生。
电梯门开了。她不顾上问什么、说什么,只茫然而顺从地跟着陆楷原走进电梯,虚弱而绵软地靠在他的身边。
那只水晶奖杯沉甸甸的,有一尺多高,外形似乎真和照片上的那只奖杯一模一样。她又仔细看上面刻的字:
电梯徐徐下行。他搂着她的肩,低声地安慰她:“不要怕。”
店主把奖杯捧到文幻面前时,文幻眼前一亮。
她模糊地“嗯”了一声,意志一下子松懈下来,两行泪热热地流淌下来。
三天后,文幻去店里取奖杯。
4.
2.
陆楷原开车把文幻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值班护士看了伤情,带文幻去急诊室处理伤口,让陆楷原去交费办手续。
店主看了那张字条,忍不住笑了出来,又看了一眼文幻。原来是个痴情女子在干傻事呢。
文幻跟着护士往里走,心里很害怕。走了几步,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陆楷原还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目光跟着她。
文幻这才高兴起来,又拿出一张纸,在纸上写下她要刻在奖杯上的字,交给店主。
她这一回眸,两人似乎都愣了一愣。目光交会的一刹那,彼此交换了太多太多的信息。这似乎就是那种异性之间产生化学反应发生的瞬间,那种男女关系突然发生某种改变的瞬间。
文幻苦苦请求,店主只好说:“尽量吧,尽量给你做个类似的。”
但那彼此对望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护士领着文幻走进了急诊室。门关上,陆楷原的脸消失在门后。
店主用哲学家的口吻告诉她,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更何况她连原来奖杯的样子都拿不出来,只拿得出一张6寸小照。照片中,远处那只奖杯除了能看出是透明的、火炬状的以外,再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甚至连尺寸都是模糊的。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文幻忽然不怕了。
下班后,她去福州路文化街,在一家专门定做奖杯的店里要求做一只外形和原来那只一模一样的奖杯,并要求奖杯必须是水晶的。
某种内在的、精神性的东西在壮大,支撑着她,温暖着她。一点点皮肉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水晶和玻璃有什么区别?文幻不知道。
幸好伤口不深,只是表皮划破,不用缝针。医生给文幻清洗伤口、消毒处理后,简单包扎了一下,就说可以回去了。
文幻很失望。海茵斯又笑着补充道:“不是玻璃,是水晶哦。”
文幻要走,医生又临时想起一百件事情,絮絮叨叨叮嘱她:注意伤口清洁,防止感染,忌辛辣食物、少吃酱油,防止留疤……
海茵斯却说:“按陆医生吩咐,已经清扫,扔掉了。”
文幻安静听着,心里却一点担忧都没有,甚至还有一点快乐。留不留疤也变成了很小很不重要的事情,或许留下小小一道疤也没什么不好,它会成为这个夜晚的记忆,她与陆楷原的共同记忆。
文幻苦恼起来,心想如何才能把奖杯复原,又问海茵斯,玻璃碎片还在不在?她想或许还能拼起来看看。
文幻从急诊室里走出来,看到陆楷原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她。
文幻又问海茵斯,奖杯上刻的字是什么内容。海茵斯告诉文幻,奖杯好像是哈佛大学颁发的,具体的由头她也不清楚。
陆楷原一副很安静也很泰然的样子,没有不耐烦,没有焦急,但有关切。
可文幻坚持要问清楚奖杯的样子。海茵斯只好找出一张诊所刚装修好时的照片给她看。照片上是候诊区的全景图,可以看到那只奖杯放在远端的书架上,但因为太小了,看得不是很清楚。
“谢谢你陪我,让你久等了。”文幻说。
海茵斯不解地说:“这个怎么补做呢?即使做一个一样的,也只不过是个摆设呀,没有任何意义的。”她又告诉文幻,陆医生并没有把那个奖杯放在心上,让文幻不用忙了。
陆楷原没说什么,看了看她脸上的伤情。
接着,文幻便向海茵斯打听,那个被她碰碎的奖杯原先是什么样子的,她打算补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还给陆医生。
“疼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走?”陆楷原看了看旁边的座位。
文幻神秘地一笑,说:“我不找陆医生,我找你。”
文幻就在他旁边坐下来。两人一时无话。
海茵斯见到文幻,以为她又要找陆医生,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苏小姐,今天的预约已经满了,并且陆医生现在正忙。”
脸上的伤口有点隐隐作痛,但都不算什么。此时此刻,能和陆楷原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俩,多么美好。
文幻在上班时间偷偷跑出来溜到云上诊所,这还是第一次。
然后她留意到,他坐在那里就只是坐在那里,等她就只是等她,手里并没有拿着手机或者iPad之类翻看,甚至连本书都没拿。
文幻眨眨眼,说:“五十楼。”然后做了个“收声”的手势。
他是这样安静,这样沉着,拥有某种难得的、可贵的人格。他算得上是个成功人士,一个世俗社会里的有钱人,但他又不喜喧哗,有某种隐世的倾向。你看他端然地坐在那里,平静安稳,怡然自得。他不会无聊,不会急躁。他不需要娱乐,不需要资讯,也不需要打发时间。似乎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从他眼前流淌过去,都是值得珍惜、挽留、体会、爱护的。他与时间融为一体,自有一种深度。而他本身在这种深度里,这样质朴、安静、从容,这样懂得享受不为外物所打扰的静和空。他从不需要“杀死”时间。
吃了午饭,她跟小岩打招呼:“替我望一下风,万一老板找我就说我去洗手间了。”小岩应允,又问:“文幻姐要去哪里?”
文幻只觉得身心被他感染,感动和爱慕油然而生。她不由自主地靠向他,轻轻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带着这样愈挫愈勇的精神,文幻回到公司上班。
真希望这一刻永恒。
生活就是这样,失败乃成功之母。百折不挠才能活下去。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拿到驾驶证,自己开车去很远的地方。
然而永恒究竟是什么?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一瞬间也有永恒的意境。而永恒,也好像快得只有一瞬间。
但文幻毕竟是个坚韧的人,只郁闷了十分钟就复活了,乖乖去交了补考的钱,跟老师约好了下次练车的时间。
她听到陆楷原对她说:“我送你回家吧。”
不考了!再也不考了!文幻暗自切齿。早知就不学车了。不开车日子也照样过,坐地铁也四通八达。或者就嫁个柳元皓这样的土豪,去哪儿都有司机佣人伺候,一辈子都不用受这种窝囊气。这么想着,文幻又鄙视自己没出息。学不学车、开不开车,毕竟只是小事,哪里值得用爱情和婚姻这样的大事去做交换?她被自己一瞬的念头吓到。果然堕落是容易的,因为无需花力气。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仿佛刚睡醒一般。他对她微笑一下,起身站起来,肩膀好似不经意地从她的依靠下抽离开来。
这已是她第三次参加小路考了,本期望顺利通过,没想到倒桩的时候还是碰线了。文幻非常郁闷,直感叹考试太严格。车尾只碰到一点点线,肉眼都看不出来,这电子探测仪也太敏感了吧!
她抬头看着他,看着自己如此依恋的肩膀,想说什么,又制止了自己。一瞬的茫然。一瞬之后,她微笑,无声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站起来。此时的顺从与温柔,让她找到了小女友的感觉。
这天清晨,文幻四点半就起床了,参加机动车驾驶小路考。
她跟着陆楷原走向急诊室外的停车场,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默计算,从医院到家,还有十五分钟的车程。十五分钟够她把一份还不成熟的表白零零碎碎地抖落出来了,够她把积攒了好几个月的暗恋、暧昧、焦灼、渴望,统统说出来,整理清楚,也够她再勇敢一回、厚颜一回,向他索要一个正式的、明白的答复。
1.
已有太多太多的证据、感觉,让她相信他们之间有过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游戏,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不只是心理医生与咨询者。
可为什么,在遇到那个人之后,我就无法自制地想要依赖他,想要时时刻刻见到他,和他在一起呢?
她相信,从这个夜晚开始,他们将进入一个新的纪元。
我也明明知道,依赖一个人是可耻的、卑贱的。
她的恋爱,就要开始了。
曾经我告诉过自己,别人忽略你的时候,不要太难过,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谁都不可能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