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比夜总会有情调。”安以风又看看四周的陈设,不解地问:“你们警察一个月薪水那么少,消费层次怎么这么高?”
她点点头。“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司徒淳闻言合上菜单,尴尬看着他。“如果你不习惯,我们换个地方吧。”
安以风好奇地看了看桌上考究的餐具,问对面的司徒淳:“你经常来这里?”
“我没说不习惯……”安以风立刻会意过来,笑着对她眨眨眼睛。“你不会怕我付不起帐吧?”
他们刚在桌前坐稳,女服务生恭谨地端着餐具进门,一样样小心地摆上,还将精雕细琢的紫砂壶摆在桌上,乌龙茶独有的香气溢出。
“我吃什么都无所谓。”
屋内,青白色的榻榻米一尘不染,正中摆着一张只能容下两个人的红木小桌。
“你放心,你天天来这吃,我都请得起。”安以风顿了顿,环顾一下房间。
司徒淳选的日料店是非常清幽的和式风格,隔间不大,但很精致。一面是画满樱花图案的和式拉门,另一面是一个小窗,垂着白色的帘子被卷起,刚好可以看见外面公园的碧湖。正是六月,一汪碧水间,莲花正茂,清香悠远。
他对警察的收入了解一些,一个这么年轻的女警,工作时间不会太长,怎么会经常来这么高级的料理店消费?
他们能在一起真的不容易,吻一次少一次。
除非有人请她。
安以风骤然停住脚步,伸手揽住司徒淳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吻上她的唇。
“以前谁经常请你来这里?”他忍不住醋意问。
“我们能见一次面不容易,过一分钟就少一分钟……”
“我……”司徒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爸爸。”
“你觉得我是那种心胸狭隘的男人吗?”他语气明显不好,脚步越走越快。
“哦。”他几乎忘了,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司徒淳追上他,挽住他的手臂问:“你在生我的气吗?”
他一向不爱过问别人的家事,没再多问。但司徒淳似乎有意表明自己的诚意,很坦白地告诉他:“我的妈妈几年前病逝,哥哥也因为意外死了。我爸爸很疼我,总会给我最优越的生活条件。”
安以风没再说话,沉默着向前走。
“你爸爸做什么的?”他问。
“我们都还年轻。”她不经意瞄了一眼电视机,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饿了,我们去吃日料吧。”
她犹豫一下说:“警察。”
“如果我愿意负责呢?”
“噢!他如果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会不会打折你的腿?”
“我们在一起才一天。就算你敢许下一生的承诺,我也不敢接受。”司徒淳对他温柔地笑笑,用纤细的手指摸了摸他的唇,“安以风,我辞了职跟着你,你就要对我负一辈子的责任……”
司徒淳看看他,笑了:“他不会,他舍不得。但他一定会打折你的腿。”
“为什么不能嫁给我?”
“不是吧?他到底是警察,还是黑社会老大啊?”
她沉默了。看着她闪烁的目光,再想起韩濯晨的话,心头的滋味难以言喻的苦涩。
“怕了?”
“小淳。”他抱着她,真想把她揉进身体,确保她不会离开他,“你能不能辞职跟着我?”
“怕?小淳……我死都要爱你!”
“不管我们的结果如何,安以风,我希望你能遇到真正适合你的女人,好好珍惜她。”
她低头喝茶,笑意已经在她嘴角蔓延。
“或许你会把我抓进监狱,也或许你会辞职跟着我。”
吃完料理,安以风悄悄抚摸着她的手指问:“一会儿去哪?”
“男人的誓言就是一时的失言!或许你对我的激情很快就会消退,或许我们会发现彼此不合适,然后坦然地分手,彼此毫无牵挂……”
“不是吃宵夜吗?”
“吃醋啦?”他笑着搂住她的腰,吻吻她的脸:“我就是说说,你放心,我安以风一定对你忠贞不二。”
“想吃什么?”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你决定吧。”
他捂着剧痛的下腹,大声抗议:“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野蛮。”
“去你家吃泡面好不好?”
他话还没说完,司徒淳猛抬腿,用膝盖狠狠撞向他的下腹。
司徒淳了然地看了他一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说了由你决定。”
转脸看见身边的司徒淳正聚精会神且一脸敬重崇拜地盯着电视看,更是不爽。忍不住愤然地喃喃自语:“真他妈的烦人,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女儿玩够了,再甩……”
“那别喝茶了,走吧。”安以风话音刚落,电话响了。
安以风不屑地撇嘴,他最受不了这种把实现不了的诺言说得天花乱坠的高官。
他看了一眼电话,是韩濯晨。
电视上播的是一个警界的高级官员在接受采访,高谈阔论著要如何集中警力打击黑社会,维护社会治安。
“晨哥,有事吗?”他问的时候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有事。
“等一下!”司徒淳拉住安以风,扯着他的手臂跑进一间便利店,仰头看着里面的电视机。
“雷哥让你找的人,我找到了。刚刚有人看见他刚带了个女人进了粤华酒店,房间号是1129。”
没办法,恋爱中的男女就是连压马路这么无聊的事,都觉得甜蜜。
“消息准吗?”
日料店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有意施了浓妆的她再看不出女警的痕迹。所以他们毫无顾忌地相拥走在匆忙回家的行人中间,向着料理店的方向慢慢地走。
“准确!我的人已经在酒店外面了,随时可以动手。”
所以,他对她的爱,一天多一点……
他们要找的人叫枪仔,身手好,人也狡猾。以前有人让他杀雷让,他差一点就得手了,幸亏韩濯晨替雷让挡了一枪。后来,雷让查出是他做到,就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砍了一双手。安以风找了他大半年了,终于才有了他的下落,他当然不能不去。
她明明为他做了很多事,却不会说出口。
“你不方便吗?”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平静地说,“我过去处理。”
她不会对他要求什么,却能猜到他想要什么。
“不用。”安以风知道这个枪仔是职业杀手,身手非常好,韩濯晨未必是他的对手,“我刚好在附近,现在过去。”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很温柔,却用冷硬把柔情保护住。很聪明,却用木讷把聪慧掩饰起来。
“我派人在酒店门口接应你。”
他搂着她的肩,将她整个人都环绕在臂弯里。
“我十分钟到!”
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确定!”
安以风挂断电话,对低头喝茶的司徒淳说:“我有点要紧的事,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
“好!”安以风走了两步,忽然站住脚步恍悟般垂首看看她略显浓艳的装扮。“你确定你是来查案的,而不是来找我请你吃晚饭?”
她淡淡地问:“能不能不去。”
她连一秒都没迟疑:“我知道一家日本料理很好,单间很幽静……”
“我半小时就回来。”
“那你想吃什么?”
她续了一杯茶,没再说话。
他站起来,她紧跟着起身挽住他的手臂,像个小女人一样依偎在他身边。“我坚决不吃方便面。”
十分钟后,安以风准时走进酒店,在韩濯晨的手下掩护下,从阳台的窗户跳进了1129房间。他没有想到,他想找的人躺在血泊里,身上被人捅了几十刀,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他走近尸体,仔细确认了一下,死得人确实就是他要找的人。
“那就先吃晚饭,再吃宵夜。”
安以风清楚的记得,武侠小说里有位大侠这样说过:你没被人杀过,不会了解被杀的痛苦。他一直觉得,被杀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杀。
司徒淳抬起脸,眼中溢满感动:“不能!我晚饭还没吃。”
自从进入雷氏,安以风的噩梦里总会反复出现一个场景,一个垂死的人痛苦地扯着他的衣服,震耳哀求凄厉惊悚,那双努力睁大的眼睛里全是绝望的哀求。血溅满他白色的T恤,红得骇人。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说:“美女,能不能赏脸让我请你吃顿夜宵?”
他拼命推那将死的人,那人的手怎么也不松开,他白色的T恤被撕破。上面还残留着血色的指痕。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无力,突然,那个将死的人拿出一把刀,一刀一刀刺进他的胸口,每一下都得很深,很痛……
他能理解她的为难。毕竟他们之间的身份很尴尬,有太多话题都是敏感的。
他在剧痛不止中惊醒,醒来后,他依稀还能嗅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是因为……”她的视线移到面前七色调和的鸡尾酒里,长长的睫毛轻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好长一段时间,反复陷入杀人和被杀的幻觉里,反复洗着身上血腥的味道。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一听见警车的叫声,他就有种深陷牢狱的恐惧。
“快捷方式?”
从那之后他喜欢上黑色,尤其是黑色的皮夹克。因为死人的血染不红黑色,死人的手也没办法抓住他光滑的夹克,最重要的是,浓重的牛皮味道能掩盖住血的腥味。
“我有快捷方式可以走。”
恰如现在,他的身上没有血迹,也没有血腥味。他可以若无其事地去见他想见的女人,去拥抱那温暖柔软的身体,享受闻闻她身上甜蜜的香气……
“办事效率这么高,不像你们警察的作风。”
想起她纯净无暇的美丽,他再也抑制不住渴望她的冲动,加快脚步从走出酒店后门,跑向接应他的车。
“查了,两个警司涉嫌其中,廉政公署明天就会来彻查这件事。”
然后,安以风见到了司徒淳,在他最想念她,最想要她的时候……
“那还用说!对了,昨天给你的电话你查了吗?”
黑色的短裙勾勒出司徒淳诱人的身体,凌乱的卷发不遗余力在挑逗着他的激情,而她冷酷无情的脸彻底将他推入无间地狱。他真的很渴望去拥抱她,对她说一句:“我爱你!从不后悔。”假如司徒淳手里的枪没有对准他的眉心,并且义正言辞地警告他:“安以风,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为呈堂证供……”
“你果然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网民。”
他笑着伸出双手,阴寒的手铐锁紧他的双腕。那手铐仿佛是万年的寒冰打造,贴在皮肤上,刺痛让他完全失去知觉。面对眼前一脸冰冷的司徒淳,他什么都不想再解释,因为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我手下天天在这混,查这种事还不简单。”
她是警察,他是罪犯,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真爱,她只不过是想找机会抓他而已,他是不是冤枉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人赃并获。
她装作没听懂他的暗示,很认真地问:“你知道是谁?”
这种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毕竟“我爱你”三个字不能成为呈堂证供。
他侧身在她耳边说:“要不……明天我让人帮你把那个人找出来,你今晚就别浪费时间了……”
好在韩濯晨提醒过他,他也深思熟虑过。所以,尽管他有被欺骗,被愚弄,被伤害和陷入无底深渊的感觉,他还可以冷静地面对,不至于愤怒到发疯。他们之间终究是要面对这样的场面,迟早而已。
“安以风,你要是正人君子,这个世界就没有流氓了。”
“转过身。”司徒淳冷冷地说。
他的眼光不自觉下移,半敞的领口里深深的乳沟清晰可见。“你穿成这样子,正人君子都让你引诱得想犯罪了。”
他麻木地转过去。如果可以,他挺想给韩濯晨打个电话,问问他:棺材买了没?不超过一百万的他绝对不要!
她很认真地点头:“就你像。”
她从他的腰间搜到枪,抽走。
“发现目标了吗?”
安以风当然知道这把枪会给他带来什么,单凭子弹的型号,枪上的指纹,他就必死无疑。他应该出其不意地转身,抓住她的手腕,抬脚踢向她的小腿,再用手铐将她砸昏,拿着枪逃走。
“不是,昨天十二点左右有个女孩在这附近被人奸杀,我来看看能不能遇到可疑的人。”
以他的身手,他成功的机率超过百分之八十。
“你来找我的?”他问。
但他没有,因为他……他累了,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象征性地躲了躲,娇笑着看向他。
“走!”
“我真是爱死你了。”
他感到生硬的枪口顶了一下他的后腰,明白了她的意思,迈着僵直的腿走向不远处的街道。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伸手搂住司徒淳的纤腰,脸贴在她香肩上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
刚走到街上,一辆黑色的车冲过来,停在他身侧,几个人冲下车。安以风认识他们,他们都是韩濯晨的手下。
他刚坐稳,一阵幽香从她身上飘来,似花香又说不出是那种花,清淡又袭人的香气,闻着就让男人心驰神往。
司徒淳见状,手上的枪立刻指向他的后脑,沉声警告欲冲过来的人:“退后!”
安以风走到吧台,把刚刚坐在她身边的男人赶走,又把高脚凳移到近得不能再近,坐上去。
韩濯晨的手下看向安以风,见安以风对他们使个眼色。几个人相视一眼,迟疑一下,打开车门。他们刚要上车,司徒淳突然说:“把车留下。”
“我下注一万……”
几个人又看看安以风,见他点头,几个人立刻撤离现场。
“我赌五千。”
“上车!”司徒淳用枪抵了抵安以风的后腰,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等安以风坐进去,她才坐进驾驶室,目不斜视地开车。
他身后几个男人无比兴奋地狂嚷:“我赌两千!”
安以风由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夜幕下的城市。
安以风丢下一句话,在身边一群男人惊呆的眼神中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走向吧台。
窗外的风景和昨夜的一样美,七色的光在眼前连成光束,如同闪烁在黑夜的彩虹!
“这女人……”
他清楚地记得,昨夜在巴士上她问过他:“你最喜欢什么东西?”
她半垂脸,转过身时,扬起的卷发一下卷去他的魂。
“一个特俗的东西,彩虹!”
柔媚的眼里闪动着欲语还休的引诱,涂着淡金色唇彩的唇牵动一下,流淌出一种朦胧笑意。
“为什么?”
很快,她的视线移到他的位置,在与他的目光重合后,稍稍凝滞一下。
“因为它出现在雨后,洁净,清高,它出现的时候天最蓝,阳光最柔和……”
黯淡的光线下,他看清了她的脸,她的脸比一般的女人小一点,配上小巧的鼻子和丰盈的唇出奇的协调。她不是那种大眼睛的美女,但她的眉眼在淡黄色的眼影下流露出一种柔媚,越看越有味道。
她在他怀中仰起脸,凝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没记错,我捡到你钱包那天,恰好是雨后。”
安以风抬眼看向吧台,想知道结果如何。刚巧那个女人扭动了一下身体,高脚凳轻转一个角度,她清冽的眼神巡视着周围每一个男人,如同在寻找着猎物。
“是的,我看见了彩虹,很美……”
“我赌五十……”
那日,碧蓝的天,和煦的光,他期待的彩虹没出现,却出现了一个和彩虹一样洁净的女孩,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世界。她甜笑着靠在他怀里,用手指着窗外的霓虹灯说:“这像不像彩虹?彩虹不是只属于阳光。”
“我赌一百!”
他诧异地看着她,她的黑眸里荡漾着七彩的光。他痴迷地吻着她的眼睛,以为自己找到了属于他的彩虹,属于黑夜的彩虹。
“这个男人肯定不行,我下二百块好了。”
没想到,有些东西,得到很难,失去却那么容易……
他的几个手下今天赌博的方式别出心裁,赌的是哪个男人会获得美女的青睐,庄家赔率一赔五。
她也属于天空和光明,甚至比彩虹还渴望而不可及,欣赏都是一种奢侈,都是致命的。
男人在一起,赌博总是最刺激,最有乐趣的派遣寂寞方式。
爱情,没试过不知道,试过他才明白:太有趣了!
足以证明他闲得有多无聊!
昨夜,她穿着警服靠在他怀里,热情地说着爱他。
他的手下一脸疑惑地看看其他人,所有的人的表情都是一副“完全没看出来”的迷茫。
今夜,她穿着性感的短裙坐在他旁边,冷漠地送他去警局。
安以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耐烦地说:“我没空,你没看出我很忙吗?”
司徒淳在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紧急刹车,没有系安全带又处于神游状态的安以风无可避免地撞到胸口。内伤加外伤,痛在一个位置加剧。
“你喜欢不?我叫她过来陪你喝酒?”
安以风彻底怒了,对着视线紧盯着前方的司徒淳大吼:“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什么怎么样?”
她眼神还望着前方,脸色很苍白,双唇被咬出深深的齿痕,握着方向盘的纤细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安以风欣赏完毕,收回视线。他身边的男人凑过来,谄媚地问:“风哥,怎么样?”
他忽然开始心疼她,用被铐着的双手帮她把无意中咬住的发丝拉开,轻轻摸了摸她唇上的齿痕。
她接过酒保递上的鸡尾酒,浅浅喝了一口,仰头时,长长的卷发轻灵地舞动,越发衬托出的黑裙下的细腰不盈一握。
她没有躲避,一动不动地坐着,连绿灯亮了,她也没有动。
比起这里其他的女人,她的黑色无袖短裙并不算暴露,仅仅露出略显骨感的香肩,纤长的手臂和小腿。她也没有那种夸张的前突后翘,但她的身材比其他女人更有韵味,修长匀称的曲线充分显示出女人应有的美感,而不是肉感。
时间在流逝,星辰在沉暗……
安以风顺着他们的视线随意瞥了一眼吧台,有个男人正讪然离开。他眯起眼细看,一袭曲线玲珑的背影闯入视线。
他原本已经冷了的心忽然有炽热了。
“气质也不错……”
他轻轻地问:“你爱过我吗?”
“脸蛋也好看。”
“有意义吗?你十分钟前刚杀了人,你抚摸着我的手指上都是血腥,罪恶……”
“是没见过,这女的身材真不错!”
“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以前好像没见过……”
安以风见司徒淳的手臂在眼前一晃,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痛。虽然司徒淳打这个耳光用了全力,可他丝毫不觉得疼。因为他明白,这个耳光是一个女人在打一个让她彻底失望的男人,而不是一个警察在打罪犯……
晚上九点多,安以风正在吵闹的夜总会看着桌上怎么都不响的电话,百无聊赖地喝着啤酒。他身边几个兄弟忽然意兴盎然地望向门口,口沫横飞地讨论。
他明白,她是爱他的,她希望他是个能让她托付终身的好男人,能让她爱得无怨无悔。可他是个死有余辜的坏人,他连跟她约会时都能抽空去一趟杀人现场。
那时候,安以风终于明白,男人一旦爱上一个女人都会疯狂得无可救药。
“对不起。”当这三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他真想嘲笑一下这个世界:这他妈是什么世界!她不问缘由就认定了他杀了人,要把他送进监狱,说对不起的人还是他。
“谢谢!”
而她的表情偏偏还是一副:说对不起也没用,我不会原谅你的。
“靠!兄弟一场,你死的时候我一定送你个最好的棺材。”
他用双手抱住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刚要哄她,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打散他们最后的浪漫!
“我下午会请律师把我名下的财产计算一下,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我的财产一半转到你的名下,另一半留给她。”电话里的韩濯晨静默一会儿,接着说:“风,不管我怎么死的,你都别替我报仇,我死有余辜。”
司徒淳挥开他的手,脚胡乱地踩着下面。
他顿时睡意全无,忍住摔上电话的冲动,大声说:“你想死直接从二十楼跳下去,何必搂个定时炸弹睡觉。”
“这是什么破车!”她低咒。手在方向盘狠狠地砸着,车子还是一动不动。
“你要改口叫大嫂,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为了这台韩濯晨新买的越野车,安以风不得不提醒她。“你踩的刹车。”
他睡得正迷糊着,随口说:“不是,只有你女儿的心是!”
他的话刚说完,她猛地踩了一下油门,车子一个前冲,他很不幸地,又撞痛了肩膀,总算换了个位置疼。
很久很久以后,有一天韩濯晨一大早打电话给他,莫名其妙开口就问他:“女人的心是不是都是石头做的?”
他无奈地拉过安全带系上,不然他还没到警察局,就没命了。
他也承认自己他妈的简直白痴得到一定境界。
在离警察局还有一条街时,司徒淳将车停在路边的一个喷水池边。
他看见韩濯晨穿上衣服,跳下拳台,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说:“这个世界是有法制的。”
“谢了!”
他反问:“法制在哪?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靠!我看也是。”韩濯晨将手里的毛巾丢在他脸上。“兄弟一场,你死的时候我一定送你个最好的棺材。”
“你!”这次她是被真气到忍耐的极限,对他大吼:“安以风,你除了打打杀杀,到底懂不懂一点道理。”
“我死有余辜!”
“道理?!我们不讲道理,我们只有规矩。以牙还牙,这就是我们的规矩。”
韩濯晨又问:“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把你送上法庭的人是她,你会怎么想?”
“你杀我,我杀你,这是没有尽头的报复!你是不是一辈子就想这么盲目地打打杀杀下去?”
“我最先遇到了她!”
“不是。”他看着她的,第一次认真地面对她,“总有一天,我安以风会掌控所有的帮会,所有帮会的人都要听我的,到那时,我就再不用杀人。”
“这个世界有很多好女人。”
她惊讶地看着他,被他的野心吓得说不出话。她看了他很久,她发现他真正令女人痴迷的不是他的玩世不恭,而是他收起放荡不羁后的真挚。
“因为她是个好女人。”
安以风说:“我们的世界也有规则,也有感情。现在乱成一团是因为帮派之间为了地盘和势力明争暗斗,四分五裂。如果所有的地盘都归我管,就不会有争斗,不会有仇杀。”
“你?”韩濯晨无奈地靠在他身边坐下来,叹道:“你为什么这么爱她?”
“你不可能做到。”
“我是疯了!我想她对我笑,我想她和我说话,我想抱她,吻她,跟她上床……只要她愿意,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我能。”
“你疯了?”
“你斗得过崎野吗?”司徒淳打断他的话:“崎野在X市纵横四十年,势力根深蒂固,你根本斗不过他们。”
“是吗?”安以风靠在围栏上,沉思良久,才说:“不管她和我在一起有什么目的,我都不在乎。”
“你错了!我根本不需要跟他们都。崎野现在没人敢惹,其实崎野已经快垮了。卓九这几年什么事都不管,由着儿子卓耀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崎野的几个老头子早就有怨言,只是碍于卓九的面子,不吭声罢了。而且,崎野有几个人不服卓耀,总想找机会把他扳倒。”
韩濯晨又说:“我收到消息,新任警务署长要彻底整顿这个区,最近又有一批特警调到这儿来。司徒淳这个女人背景很复杂,她和你在一起目的绝不单纯,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并不是他深情款款说着“我爱你”的时候,而是他谈论梦想,并坚定执着于自己梦想的时候。安以风本就俊美的五官因自信而光彩照人。
为什么嫁给他?
“只要卓九一死,崎野必定为了挣老大的位置内乱,如果我没料错,其中会有人跟大哥通气,寻求我们的支持……到那个时候,格局就会改变……”
是啊!她真爱他,有什么不能放弃?
“你……”司徒淳惊慌地看着他:“你不会想杀卓九吧?”
韩濯晨的一句话正好刺到了安以风的痛处。安以风再也笑不出,拿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收紧。
安以风毫不避讳地说:“不必我动手,想杀他的人太多了。”
“真心?真心不是说的,是做的。她能为你辞职,她能跟着你过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吗?”
“安以风,你不能一错再错。”司徒淳握紧方向盘,雪白的十指在黑色的皮质上扭曲,“你别忘了,这世界还有警察,还有反有组织罪案调查科。潮东会当年何等风光,那些管事人哪个有好下场?如果下一个是崎野,你觉得雷氏躲得过吗?”
“她对我是真心的,我能感觉得到……”
“我躲不躲得过,是我的命!你觉得我坐牢能改变什么?你能把爱你的男人送进监狱,你以为你能把全帮会的人都送进监狱?你能彻底肃清黑社会?司徒淳,我告诉你,你不能!这个世界有挥金如土的富人,有为三餐奔波的穷人,就一定会有罪恶,会有黑社会。要让这个社会真正的安定,黑白两道就要共存,你们有你们的法律,我们有我们的秩序,彼此都不要去打破。”
想到后果,韩濯晨不得不再劝劝安以风,虽然他也知道,有些事劝也没有用:“风,女人的话不能信。她摆明了是在利用你。”
“那要警察有什么用?!”
依安以风的性格,怕是以后都不会有清静的日子过。
“没用!”
霍东死了以后,韩濯晨也得到了最新的任务,就是调查卓耀。最近这段时间他在卓耀身边安插了很多眼线,查到一些线索,也发现了卓耀的为人特别的心狠手辣,一旦安以风跟司徒淳牵扯不清,必定会惹怒卓耀。
“你?!”
韩濯晨点点头,他果然没有猜错,司徒淳接近安以风的目的并不单纯。其实,当韩濯晨听说安以风喜欢上一个女警,他就第一时间去他查了司徒淳。他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的性格,也知道她来到望山区是因为她的哥哥司徒哲,警方查出司徒哲的死与崎野的卓耀脱不了干系,她来望山区就是想找到卓耀杀司徒哲的证据。
安以风靠在椅背上,透过车顶的天窗望着昏暗的星空。
“嗯。”
水珠在空中坠下,点缀着五光十色的夜光。
韩濯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刻转身面对安以风,问他:“昨天你要卓耀的电话,是给她要的吧?”
很美,像那种真爱的眼泪。
不要结果,不要承诺,只要昙花一现的美好,那不是真正的爱情,那只是无可奈何的选择罢了。
他很想看见她流泪,为他,哪怕一滴,证明她爱着他,就够了。
韩濯晨紧锁眉头看着眼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兄弟,他很想提醒安以风,这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甜言蜜语”,一个女人真爱一个男人,是想要跟他长相厮守,是不论天涯海角,不论生老病死,都要永不分离的。
可他从未看见过……
“哦!”
许久,安以风的语气平缓下来:“我知道在你眼里我罪有应得。其实,你没有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面前,你不会了解那种悔和恨。我发过誓,我不仅仅要为他们报仇,我还要在帮会建立真正的规矩,终止这种无谓的火并和仇杀。”
“她说不要结果,也不要承诺,爱过我,她不后悔……”
“我了解。三年前,我哥哥失踪……”司徒淳同样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和他看向同一片狭小的天空。
韩濯晨当然猜不到,也懒得猜,直接问:“她说什么?”
“他走的时候紧紧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不许哭!那天爸爸抱着他的照片哭了一个晚上,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因为我答应过他不会哭,我哭了,他会失望!”
“她……”提起司徒淳,安以风又想起昨晚,脸上的笑意更甜蜜,“晨哥,你猜她昨天和我说什么?”
“你们感情是不是很好?”
“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么着迷?”韩濯晨问。
她摇摇头,闭上眼睛。“我从小就爱骂他讨厌,时常为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打他!有时候发脾气,还会任性地责怪他抢走了爸爸全部的爱,埋怨他让我所有好朋友都迷恋他。对我的不可理喻,他总是释然地微笑,抱着我,哄着我:‘小淳,哥哥最疼你,哥哥只疼你!’其实,我很喜欢他,在我眼里他太优秀,太完美……
韩濯晨见安以风脸上的笑意居然是那种甜甜的感觉,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他不禁无力地叹了口气。
他走了以后,我不理会爸爸的反对,退学去特警学校受训。我下定决心要和他一样做个最出色的警察,要向他和爸爸证明,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他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算了,反正他心情好,满脑子只想着司徒淳昨晚的甜蜜,也懒得不理会韩濯晨的嘲弄。
“所以你来了这个区……”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调来这个最危险的地区,为什么一双明明瘦弱的肩膀要倔强地承受着那么多艰难。
“你不是吗?”韩濯晨反问。
“我调来这个区,就是为了查出当年杀他的人是谁,帮他把未完成的心愿完成——肃清帮会。”
“我又不是强盗,干嘛没事就去杀人放火。”
“你查出是谁了吗?”
“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杀杀人,放放火,别跟那个女警纠缠不清?”听到韩濯晨的话,安以风气的吐血。
“他的死可能与崎野有关……”
“是!”
“他妈的!肯定是卓耀那个畜生做的。。”
站在他对面的韩濯晨合上显示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手机,丢在一边,淡淡地问:“是那个女警?”
“可我找不到证据。”
“拜拜!”挂了电话,安以风刚才打拳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都充满用不尽的力量。
“找什么证据!我帮你做了他。”
“拜。”
她摇头,安以风的心在她拒绝中消融。“你斗不过他,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噢!”他脸上的烦躁瞬间变成浓浓的笑意,声音也变得柔软:“那你忙完再联络吧。”
他将拷着手铐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给我两个小时,我帮你做了他。”
他刚要挂电话,忽然听见司徒淳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很想你……但我真的很忙。”
“你……”
“那你忙吧,我没事了。”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令他有些烦躁。
司徒淳看着他,目光变得越来越朦胧。“如果你做了帮会的老大,你会怎么做?”
“没有。”
“不管什么争端矛盾都不能私下解决,要谈判就在我面前……我就是法官,我说的话就是法律!”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晚饭。”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案子。”她在电话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简洁。
安以风看看手上的手铐,坦然地点头。“幻想,至少比那些每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什么都不想的帮会混混强。”
“忙什么呢?”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口才很好?”
安以风总算按耐不住,靠在拳台的护栏上拿起电话打给她。
“小淳,我也会讲道理……但我只会跟听得懂的人讲!”
没想到,恋爱开始的第一天已经在漫长的期待中过了大半,她连个电话都没打。
“对不起!”她启动车子,开向警察局的方向:“我听不懂!”
昨天她说“能爱一天就爱一天”那款款深情,把他感动差点拉着她去登记结婚。
他知道她听得懂。他是用心在说话,用心在听的人就一定能听懂。
安以风不记得是谁说过:恋爱中的女人总会小鸟依人,有事没事缠着男人爱来爱去没完没了。刚练完拳的安以风暗自叹息,他遇到了一个不是女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