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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爱恨之别

这些天,她都是在浮浮沉沉的希望和失望里度过的。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她心中渴望。她本想去便利店买几桶方便面慰籍自己饥肠辘辘的胃,却在看见便利店外停着的跑车时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

出门前,她总害怕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

早知如此,说分手的那天,她就不该流泪。如果眼眶里没有泪,她就能回头再多看一眼,记住他离去的背影。

出门后,又失望地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呆上几秒。

她想见他,哪怕是迎着阳光,模糊地看上一眼。

好多次经过他的楼下,她总会不由自主抬头,迎着天空中的雨丝望着他的家。

他不出现,她会不由自主去追寻他留下的痕迹,一辆再普通不过的巴士会让她看三分钟,一条回家的水泥路会让她辨不清方向,甚至黑夜的街灯,都会磨蚀她的心。

他的阳台还挂着她洗的衣服,落了尘,淋了雨,污秽的水顺着黑色的衬衫流下来,没人理会……

可是她错了,对一个人的惦念,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改变,反而会日渐深刻。

她以为他已经搬走了。

她以为不见他,就能努力让自己相信他从未出现过,相信一段被心跳搅乱的日子不过是一场春梦。

没想到,他居然回来了,这个认知让她兴奋得每根神经都在跳动。

就连以前每天都停在她楼前的车也跟着他一起消失无踪。

她悄悄走过去,站着车窗边,下意识想用手绢擦去倒后镜上的灰尘。

从那个漫长的黑夜过后,安以风再没出现。

她的手伸进口袋,又缓缓抽出……

三天了,短暂而漫长的三天。

这个世界,什么人都可以相爱,身份,地位,个性……什么都不是阻挡爱情的理由。

灰色的泥石长街,月影洒落在脱了墙皮的低矮楼房之间,映出一身警装司徒淳。

唯一能让两个人无法靠近的就是追求的背离。

说完,他撞开门,跑进无边的午夜!

他们走的路是截然相反的方向,也许他们可以停住脚步彼此相望,但是,注定要越走越远。

“你们甘心被崎野踩在脚底下,跟条狗一样讨好他……我不甘心!!!我宁可跟那个畜生同归于尽,也不想这么窝囊地活着!”

现在纠缠的越深,将来的痛苦就会越深。所以,她除了趁着自己还有理智适可而止别无它法。

男人的血性和野性在他身上凸现出来。

可她忘了一件事,爱情,没有理智可言!

他甩甩头发上的水,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冷笑。

就在她轻轻转身,准备离开时,毫无心里准备地对上了一双比启明星更明亮的黑瞳。她想要逃走,脚偏如生根一般长在水泥路上。她想避过他的凝视,却在接触到他脸上堪称艺术杰作的线条时,移不开视线。

“安以风!!!”韩濯晨一拳打在他的右脸上,唇被牙齿割破,渗出血丝。

尴尬地对视一阵,安以风带着几分戏虐的口吻说:“司徒警官,你是不是想开罚单?”

“晨哥。我知道你和大哥怕崎野,不想趟这滩浑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牵连你。”

“我……”她摇摇头:“这不是我在职责范围……”

“你?!”

他牵动了一下嘴角,唇边那无所谓的笑容如此洒脱。

安以风猛然挺直身体,一把推开他身边的韩濯晨:“我和卓耀谁死谁活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侧身从她身旁走过,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伸手拉开车门,坐进车里,绝尘而去。

“你不要命,行!那兄弟的命呢?你也不要了?!”

她也转过身,继续走在长街上。

“我是个男人!让我死,可以!让我在一个畜生面前低头,不可能!”

这就是她想要的——形同陌路。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痛得她紧紧握着拳头都感觉不到指甲嵌入掌心的痛……

“跟这种人拼命,值得吗?”

第二天,司徒淳照常上班,精神状态很好,只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出卖了失眠留给她的憔悴。

他一生只怕一件事:活得没有尊严。

警局和平日一样,还是杂乱无章。有的警察在不耐烦地写着询问笔录,有的在对着一脸不屑的犯人大吼,还有的喝着茶水聊着天,把帮会上的厮杀当作趣闻一样谈论。

他从不怕死。因为,对一个卷宗厚厚一迭的杀人犯来说,“死亡”是一种救赎。

这也难怪,他们在这个区呆得久了,死人的事早已司空见惯,谈论起来就跟谈着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不像她,看见安以风用短短几分钟将一个生命扼杀,忿恨之极,恨不得杀了他。

安以风双手撑着水池,默然看着眼前急流的水。其实,在他踢出右腿的一刹那,他已经选择了“同归于尽”。

那种痛心疾首的恨,与其说是恨他杀了人,不如说恨……他!

“你杀了他,你自己还活不活?”

恨他不是个普通的男人,哪怕装成一个普通的男人……

冰冷的水急冲而下,漫过他的眼睛和耳朵,湿透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也浇熄了他烧毁理智的怒火……

司徒淳简单和每个警察打了个招呼,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白开水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一包速溶咖啡倒进瓷杯里,一边搅动着咖啡匙,一边看向对面。

韩濯晨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扯着他的领口将他拖进洗手间,按在水龙头下,把水流调到最大。

坐在她对面的是于嘉鸿。

“今天我不整死他,明天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她调来这个区有三个月,唯一看着像个警察的就是对面的于嘉鸿。他在这里资格最老,为人最谦恭,办案也最认真。几乎每个他接手的案子,都能破得干脆漂亮。

“你疯了是不是?”韩濯晨的声音明显透着怒火。他是个极少发怒的人,尤其是对安以风。

这次两个警司涉嫌受贿被停职调查,估计升职的人选非他莫属。

“晨哥?”

于嘉鸿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对她善意地笑笑,低头继续写报告。因为他旁边的档案夹上写着“机密”,所以司徒淳没去细看上面的字,将探索的视线移到他眉间深刻的皱纹上。

安以风见卓耀离开,忙挣脱韩濯晨的手腕。不料他追了两步又被韩濯晨挡住路。

很久以前,她的爸爸写报告的时候也是如此的眉头深锁。自从她的妈妈病逝,哥哥殉职以后,他就变了,变得淡漠,就连写升职报告都是云淡风轻,不切实际。

他吐了口血,接着说:“记住了……”

他的职位越升越高,个性越来越模糊,理想从他灵魂里丢弃……

卓耀见有台阶可下,又恢复一副嚣张的气焰。“安……以风,今天……的事你给我……”

可他终究是她最亲的亲人,她不能做一个最好的女儿,也不能让他光辉的一生蒙上耻辱!

就在这关键的一刻,韩濯晨突然捉住他的手腕,并挡在他身前,对卓耀说:“耀哥,安以风今天喝多了……你千万别跟他计较,等他酒醒了,我让他给你赔罪!”

“你们听说了吗?崎野的太子跟安以风对上了。”说话的是个一个女警,也是这个警署里除了司徒淳以外仅有的女警,负责些文职工作。

安以风向前迈了一步,眼瞳中渐渐泛起红色,俊美的脸上染上野兽般嗜杀的阴狠。他的手暗暗从背后伸出,伸向他身后一个拿着刀的手下……

司徒淳闻言,手腕一抖,咖啡溅在手上,没有一点知觉。

局势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没有人动,但弦上的箭已经越绷越紧,随时都有可能离弦。

她呆望着水中旋绕的黑色,屏住呼吸听下去。是什么内容不重要,能听见熟悉的名字,她已经很期待。

“唔……囃……咋……”卓耀口齿不清地骂着,每一开口,血就会顺着牙齿涌出来。他的手下见状,想要动手,安以风的手下反应更快,转眼间已有几十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谁都知道他们不和。”有个警察说。

安以风不屑地坐回椅子上,冷笑:“要不是给崎野面子,你他妈在我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他们要是真对上,我们又有的忙了。”

伴随这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卓耀的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以及两个断裂的黄牙。

“我还听说崎野的太子放过话,谁能做了安以风,他给一百万……”

动作如风一般飘逸,杀伤力却比武器更有摧毁力。

咖啡杯从她手中跌落,咖啡洒了一桌,她狼狈地抱起桌上的重要文件,手臂还处于半麻痹状态。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晃,一把椅子挥向他的右肋。卓耀怎么说也是出来混的,经历过刀光剑影,他反应敏捷地倾身躲过。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椅子中途落地,安以风出其不意地抬腿,并以一种他完全预料不到的角度和速度踢在他的下颚上。

很多道锐利的目光看向她。她抱着文件,惊慌失措的眼眸紧盯着咖啡染黑的白色桌布,心被丝线勒紧,勒得她剧烈地呼吸还是将要窒息,可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慌,强装镇定地坐下,抱着沉重的文件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着手绢。

卓耀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指着安以风大吼:“操!你以为你是谁?!我给雷哥给面子,当你是个人……要是不有雷哥,你他妈D在我眼里就是条狗……”

手绢就这她的手边,她却怎么也找不到。

安以风笑了笑,完全不理会他,对酒保说:“再来杯酒。”

一双手伸过来接过她的档,放在对面的桌上,她才用朦胧的视线看清身边的于嘉鸿。

他气得一把挥开安以风面前的酒,破碎声夹杂着他的怒骂:“你少他妈跟我装模作样。”

“谢谢!”

“你!”

他摇头,拿着灰白格子的手绢帮她擦着桌上的咖啡。“帮会就是这样,动不动就你死我活,你习惯就好了。”

“这种事你还是关照别人吧,杀警察……我怕断子绝孙!”

“于警官,他们怎么会闹僵的?”

“你什么意思?!”卓耀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笑意在脸上消失。

“安以风打了卓耀,踢碎了他的下颚骨和两颗牙。卓耀咽不下这口气,昨晚带了十几个人把安以风堵在家里……”

一霎那的冲动后,他很快冷静下来。他仰起头对卓耀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杀手!”

“家里?”为什么是家里?为什么是昨夜?为什么他已经连续几天不回家,昨夜会回去?!

安以风放在桌上的手指骤然一收,握成拳。

这个问题只有两个答案可以解释——一个是他傻了,疯了,自己回去找死;另一个,他有割舍不下的东西。

照片上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于警官,女人……偏偏是司徒淳。

于嘉鸿深深看了司徒淳一眼。

卓耀脸色不太好,随手往玻璃台子上丢了两张照片:“我出五十万,你帮我做了这两个警察,怎么样?”

“后来呢?”她急切地问。

安以风用手指敲敲玻璃台子,指指自己面前的空杯。酒保会意,转身开始调酒。

“如果安以风死了,卓耀何必花一百万买他的命?!”

须臾间,卓耀已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咧了一下嘴,露出一口泛黄的牙。“安以风,别说兄弟不关照你。我有个好买卖……”

“哦!”司徒淳长出了口气。

韩濯晨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

咖啡擦干了,染在白布上的黑色再也擦不去。就像安以风不出现,他对她的纠缠永无止境。

卓耀目中无人地扬起头,撞开挡住他路的管事,径直走向对面的安以风和韩濯晨。安以风装作没看见,扭头时低咒一声。“靠!”

现在,她终于懂得:爱情,它的存在,无关乎分离还是相见……

夜总会的管事一看见那个人,步伐迟疑一下,陪着笑迎过去:“耀哥,您今天怎么这么有空。里边请,我马上找人陪您……”

最卑微的希望就是对方好好活着……

安以风一看见他,特无奈地揉揉光泽明亮的黑发。怎么他不想杀人的时候,总有人上门来找死。

“谢谢你,于警官。”

男人并不矮,只是在几个肌肉男人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瘦小。他的头发染成怪异的红色,衬得肤色越发地黝黑,长相越发地欠扁。

司徒淳抱回自己的档,无意间瞥见于嘉鸿的档案上写着一个醒目的名字:韩濯晨。

喧闹的夜总会陡然安静下来,安以风顺着众人的注视的方向看过去。正看见一群不速之客走进来——几个高大壮硕的壮汉簇拥着一个男人。

正常来说,罪犯的资料很少作为机密的档收藏。她正想看看写的什么内容,于警官急忙合上档,收起来送进档案室。

所以她选择了放弃。他懂,却依然不死心。

于嘉鸿的举动让她单纯的好奇心变成疑虑,如果王警官和赵警官可以被崎野收买,那么于嘉鸿会不会也被韩濯晨收买?

他看清了:她是爱他的。一个女警爱上了一个满手血腥的罪犯,注定爱得挣扎,爱得绝望。

司徒淳心中一寒,急忙抓起电话,飞速按了几个号码。

安以风点点头,想了想之后,又摇摇头……

电话一通,她不等对方说话,直接说:“帮我调一下JM0007949,马上!”

“噢?那你这次可以死心了吧?”

“又是什么案子?”清爽利落的声音从话筒中传过来,光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是个有专业素质的警察。

安以风吸了口气,坐回座位上,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喉咙早已灼痛得失去了知觉,他努力了很多次,才发出一点干涩的声音:“谢谢!托你的福,我看得很清楚。”

她压低声音说:“我怀疑我们警署里还有一位警官和帮会有牵连。”

韩濯晨说:“我就是想让你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唉!上次那个案子我刚审出点眉目,你又开始怀疑另一位。淳淳,你这样做事,帮会还没怎么样,你先把警察都送进监狱了。”

“你——”他咬着牙看着面前的韩濯晨,震惊过后,他似乎明白了原因。

她刚要解释,看见于警官回来,匆忙打断对方的牢骚。“我现在说话不方便,晚上在料理店见。”

“你想问我为什么,是不是?”

没等对方答应,她已经放下电话。不是她心急,而是她相信对方非但不会拒绝,还会在晚上五点半准时在料理店定好房间等着她。

安以风猛地站起身,惊得好久说不出话。

所以她一下班,片刻不停留地直奔料理店。

韩濯晨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悠然地点了根烟,用极度轻淡地口吻说了句让安以风差点吐血的话:“他们知道枪仔被杀了,雷哥派人做的,我让他们别告诉你……”

幽静的包房里,一个年轻的警司耐心地坐在桌边等待着,警装笔挺,坐姿不凡,身上的正气浑然天成。

安以风连头都没抬,挺不满地斜斜眉眼:“你下次能不能别派些废物来接应我,人都死了,他们还在楼下傻站着。”

这种男人,即使安静地坐着,都会净化空气。

“这酒……要这么喝。”低沉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

不必看警衔,也看得出他是警界中百年难得一见的菁英型人物。

几秒后,待火苗因氧气燃尽后熄灭了,那只修长的手才拿开。

他叫程裴然,一位高官的独子,毕业于英国皇家特警学院,警界最年轻的警司,未来一片光明,前途无可限量。

很快,又一杯酒“烈焰焚情”放在桌上。他的手还不及碰触酒杯,一只掌心罩住杯口。

司徒淳走进包房,连客套都省略了,直接伸手:“我看看文件。”

名字比味道更好的酒。

程裴然包容地笑笑,从档案袋里拿出几张传真文件。“我查清楚了,没有问题。”

“烈焰焚情。”

“是吗?难道是我多疑……”她翻开第一页,明媚的眼睛盯着上面的字,大惊失色:“他是于警官的儿子!”

“再来一杯!”他说,接着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酒?”

“是!”

酒果真剧毒无比,仿若一股烈焰从口腔嗜尽他的五脏六腑。

她用最快的速度看完后面的文字,彻底惊呆,上面写的全部都是韩濯晨近三年协助于警官破案的记录。

安以风毫不犹豫端起酒杯,一口气喝进去。

“他……”她依旧难以置信:“你别告诉我他是卧底!打死我都不信!”

酒保熟练地折腾一番后,一杯很特别的酒放在他面前。透明的玻璃杯里盛着鲜红色的液体,液面上一层黄色的火焰在跳动,绝艳的诱惑,像极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我起初也不信,下午特意问了一个知道内幕的朋友。”程裴然拿回她手中的檔,小心收好:“三年前,他们为了调查一个贩毒集团,想从警校里挑选一批卧底。经过一系列考核,他们发现所有考核科目的第一名都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警校的学生。”

DJ嘶吼般狂野的配乐下,安以风拖着一把椅子放在吧台前,坐上去,敲了敲玻璃台子:“给我调杯酒,要最烈的。”

“是韩濯晨?”她问。

离开警察局,安以风开车回到夜总会——他很想去别的地方,可惜除了那一片肮脏且混乱的世界,无一处能让他安心休憩。

“是。他说他愿意尽全力帮警方破案,希望等他立了功,警方能给他个机会让他报考警校。”

他望着她的背影,迎着审讯室刺眼的灯光,牢牢地记住她的背影。

“这不合规矩。”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我答应你。”

“的确没有先例。为他的事,项目组特意讨论过,韩濯晨的反应速度,心理素质,洞察力,身手等等都是一流的,非常适合做卧底,而且他曾经在帮会混的不错,和雷让交情颇深,比较容易隐藏身份,不会引人怀疑。他们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将他的资料收入同一批卧底的机密文档,并答应他,如果他能提供重要线索,警方可以考虑消除他以前的案底。”

“我考虑的很清楚!我已经为你失去了理智和原则,我不能再继续错下去!我求你……让我和哥哥一样做一个好警察,让我做我该做的事……”她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说,“安以风,爱我,就别再打扰我。”

“可以考虑?”司徒淳微微皱眉,韩濯晨或许听不出这四个字真正的含义,这种话她听得多了,她非常清楚这四个字的两面性。“那后来呢?案子破了吗?”

他稳了稳急促的呼吸,让口气变得更温柔些:“我理解你的矛盾,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考虑。”

“一年前,那个犯罪集团的头目被抓,所有卧底都归队了……但韩濯晨还是不能报考警校。”

“我是警察,我爸爸,我哥哥都是警察,我从懂事起就能把好人坏人区分的很清楚!安以风,你是坏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司徒淳抓过面前的紫砂杯,喝了一口,胸口的憋闷还是没有被冷茶冲淡。

“我不是……”他想说他刚才没有杀人,可是他的双手上就没沾过血迹吗?

她用力将茶杯放在桌上,震耳的撞击声中,她说:“这是毁了一个人的一生,他不能做警察,这辈子都无法脱离帮会。”

“我也知道!”她转过身,背对着他说:“可我没办法跟一个手上沾着血迹的杀人凶手谈情说爱!”

“韩濯晨若是混得低调点或许还有机会,可这两年他混得太引人注目,假如他当了警察,岂不成了警界的笑话。”

安以风打破长久的沉寂,轻声说:“小淳,我知道你很爱我……”

“你的意思是他错了?错在太出色?!”

审讯室里他们的视线再没相遇,他们呼吸的节奏也越来越沉重。

“不是,是他被染黑了。”程裴然抚慰般拍拍她起伏的双肩,哥哥般亲切温和的笑容荡漾在脸上:“淳淳,你也是警察,你该明白他的问题出在哪里。让他做警察,他不可能彻底跟帮会脱离关系,早晚会变节!”

他收回手,双手握在一起,指骨关节在白炽灯下泛着无力的苍白。他漆黑的瞳孔,在白光下渐渐失去神采,找不到焦距。

“……”

“我们到此为止吧。这次算是回报你对我的感情,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司徒淳的话令他伸到半空的手及脸上的笑意同时僵硬,就连心中刚刚萌生的幸福感,也被她一句话击得粉碎。

她再也无从反驳。

如果没有,他现在就把她吻到无法呼吸,一分钟都不想再等……

她忽然发现,人生的路没有绝对的方向。

他说着,眼光在审讯室的每一个角落搜寻,观察着这地方除了一个摄录机,还有没有其他的监视器。

最悲哀的不是自己分不清方向,而是朝着理想不畏险阻地走下去,走到尽头才发现走错了路!

“就算没长大脑,眼睛总长了吧?就凭我这长相,想要哪个女人还需要用强奸这种卑劣的手段?哦,当然,除了你以外!”

“他是个好人!”

她在他对面坐下,低头揉着额头,长长的睫毛上在微微颤动。

“他曾经是个好人。”

安以风很自觉地坐下,斜靠在椅背上,眯着一双邪气地眼睛,笑得一脸光辉灿烂。“我实在很佩服你的智商——正常人怎么可能低成这样。”

司徒淳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程大哥,你跟我哥哥是最好的朋友,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铲除帮会吗?你觉得帮会能彻底肃清吗?”

“你少废话!”司徒淳没给他向于警官无病呻吟的机会,推搡着将他带进审讯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程裴然清亮的眸光一沉。“为什么这么问?”

“是啊,看来仇家太多不太好,总被人冤枉……”

“这世界有一掷千金的富人,有衣食无着的穷人,就一定有罪犯,有帮会。要帮会消失……除非人性没有贪婪。”

“一个职业杀手,据目击者说……案发之时,有人看见安以风出现在粤华酒店。”于警官看了一眼安以风,目光有种看透人心的锐利,“算你走运,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这不是一个警察看待问题的角度。”

“是吗?”司徒淳装作毫不知情地问:“死者是谁?”

“你认为帮会为什么争端不断,死伤无数?是因为帮会的人都冷血无情?还是因为很多人在为自己的利益争斗?假如有一天帮会有个人能只手遮天,他们会建立自己的秩序,一切会不会改变……”

于嘉鸿没有丝毫怀疑,淡然说:“那你带进去吧,粤华酒店出了命案,我们去现场看看。”

程裴然看着她染着梦幻色泽的眼睛,浓密的眉峰微微隆起。“淳淳,安以风是不是长的很帅?”

如果背后没有无数眼睛在盯着他们,他会冲过去,用尽心力去狂吻她。

她愣了一下,低头拿起一块生鱼片,涂上厚厚一层芥末。“能凑合着看。”

她终究为他背弃了追求,放下了原则……

“听说,他在追求你。”

听到这句话,安以风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再闪烁的霓虹,都没有她的色彩炫目,再吵杂的世界,他也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在黑寂盘旋。

她有些反感地看了他一眼,嘲讽地牵动嘴角:“你消息挺灵通啊。”

“是!从今晚八点到现在,我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不是我多心,是全世界都知道他在疯狂追你。”

于嘉鸿轻咳一声,很认真地询问她:“今晚九点到十一点,你跟他在一起吗?”

“全世界都知道我和他不可能!”说着,她在手里的生鱼片上涂了一层有一层的芥末,塞进嘴里,刺痛穿越鼻腔涌入眼中,整个大脑都在剧烈的刺痛里麻痹,唯一没有麻痹的是——对一个人的思念。

安以风怔怔转头看着正关上车门司徒淳,如果不是视线范围内只有一个女人,他绝对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

不知是芥末沾的太多,还是泪水囚禁的太久。

这一句话带给于嘉鸿的震撼远不及安以风。

泪水从干涩的眼眶奔涌而出,如倾泻的瀑布,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急促的声音出其不意地插入:“于警官,我怀疑安以风是昨天奸杀案的凶手,带他回来做个笔录……”

“怕辣就少吃点,何苦折磨自己。”

“我是来……”安以风下了车,关上车门,刚想说自己是来自首的。

“不辣,很好吃。”

于嘉鸿没有说话,低头看看坐在驾驶室的司徒淳,又看看安以风。

对面的程裴然拿起纸巾为她擦着眼泪,柔声说:“有人说:安以风是个很特别的男人,他能让女人见过一次,就无法忘记。”

安以风面对形销骨立的于警官,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声音也郑重许多:“于警官,好久不见!”

“谁说的?”

只是可惜,最近茶餐厅关门了,他到处打听才听说是老板娘得了疾病,死了。之后,再没见过于警官。今日一见,他才发现于警官整个人瘦了一圈,一半的头发都白了,看上去老了十几岁。

“一个同事。”

从那以后,安以风有事没事就会带人去茶餐厅捧捧场,于警官自然避嫌,从不正眼看他,但那位温柔的老板娘很亲切,每次见了他都会主动和他攀谈几句,问问他生活上的琐事。

“哦。”她又吞了一大口生鱼片,每一根血脉都像是注入了芥末,刺痛,酸涩,麻木。

事后他才知道,于警官刚好出现不是偶然。他和陈记茶餐厅的老板娘认识很多年了,是茶餐厅的常客。老板娘看见安以风被人围攻,立刻打电话给于警官。于警官刚好在附近,接到老板娘的电话立刻就赶来,救了他。

“是真的吗?”

安以风认识于警官是在三年前。那时候,安以风还和韩濯晨租同一间公寓。有一晚,韩濯晨突然说想喝陈记茶餐厅的奶茶,自己又不肯去买,安以风二话不说去替他买。谁知他刚踏进茶餐厅,突然几十个拿刀的男人冲进来,将他逼到角落。幸好于警官及时出现,开枪打伤了举刀砍向他的人……安以风侥幸捡了条命。

“嗯,评价的非常准确。”她努力装作无所谓地笑,笑的同时,眼泪滴滴答答落打湿桌上的餐巾。

正准备出发的警察们他们的车,也看见车上的安以风。他们的表情十分惊讶,相互看看,其中一位个子不高,身材清瘦的警官走向他。安以风认识他,他叫于嘉鸿,是一个好警察。

“淳淳。”程裴然捉住她沾满泪水的手,无奈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能在我面前掩饰一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未婚夫……”

他却舍不得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警灯的鲜红在她苍白的脸上旋绕,明明灭灭。她黑水晶一般剔透的眼眸,在黑色和红色之间弥蒙……

她破泣为笑,甩开他的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

她还是不说话,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响起一声意外的呼唤。

安以风推开车门,笑着对她完最后一句话:“司徒警官,就算要作为呈堂证供我也要说:爱过你,我不后悔。”

“风哥,怎么……”

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活生生的人,有一颗会跳动的心,懂爱懂恨,有喜有悲。

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了她很久,包括每一个细节,而她没有看他,连一个难以割舍的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始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像那个完美却没有灵魂的维纳斯雕像。

世界死亡一般的安静!

他最后看了司徒淳一眼,今夜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妆容精致到每一个细节。对于一个口红都画不好的女孩来说,能为他如此费心的打扮,他怎么能不好好记住。

她努力想把后面的话说完——“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找不到老婆不要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我答应嫁给你的时候才五岁!那时候,你是我除了哥哥以外唯一看着顺眼的男性。”

司徒淳刚将车停在警察局门口,安以风便看见一群警察紧张有序地出发执行任务,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什么案子。

然而,激烈的心跳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