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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感情像蛀牙,不拔就会痛一辈子

虽然她嘴上说太奢侈了,完全没必要,但是一想到华丽的裙摆和精致的面纱,顿时两眼放光,那种婚纱绝对可以满足女孩所有的公主梦。

“喂,说真的,”A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说,“我们结婚的话,就订一款Gucci的婚纱,你穿上肯定美哭了!”

世界上动听的情话有很多,可是对侯亚未来说,最动听的依然是那句:我要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

“……你会不会用词?”侯亚未面色一黑,嗔怒道。

A这粒蕴藏着月亮光辉的陈年老饭黏子,偶尔会在侯亚未郁结的心中闪动一下,让她忆起过去的种种美好。虽然有些感情散场了,但是某些逗留在心底的话成了永恒的怀念。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A靠在星巴克的椅子上,喝着摩卡,饶有兴致打量着她,“啧啧,你穿这条裙子蛮风骚的!”

“如果你打算和蔡俊结婚,我劝你要考虑清楚,毕竟婚姻不是儿戏,离婚的成本太高了。”杜燕青听完她的叙述,苦口婆心地劝说。

三小时后,侯亚未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头发被造型师染成了流行的亚麻色,烫了几个不经意的卷儿,在Gucci印花复古裙的映衬下,更显妩媚动人。

“虽然他的大男子主义浓厚了些,但他是经济适用男。”侯亚未不禁替男友辩解。

“嘿嘿,不如我们去买件吧,今晚我叫了不少圈内的朋友,穿正式点比较好。”A说着掉转车头,直奔商业街。

“经济适用男?别开玩笑了,宝贝。他是百分百廉租男,好不好?”燕子哂笑,补充道,“要知道廉租房的申请条件多苛刻?你这种富家女根本没资格申请。”

“不好看吗?”侯亚未低头盯着自己的破洞牛仔裤,再看看A的阿玛尼春季新款,“非得和你一样一身铜臭?”

他俩的三年交往之路,杜燕青是唯一见证人,她怎么突然冒出这样的结论,侯亚未有些措手不及,莫非是应了那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不是吧你,穿得这么……”A没有继续说下去,生怕伤了女友的玻璃心。

“我就是因为太了解你俩的家庭情况,才觉得你们婚后的幸福指数不会高。还不如趁早好聚好散,免得日后吵到鸡飞狗跳。”杜燕青哀叹一声。

“没忘,怎么?”侯亚未耸耸肩,要知道年年A都要大费周章给她搞生日会,劳师动众,虽然感动,但是很烧钱。

侯亚未不知跟燕子抱怨过多少次,受不了蔡俊整天拿“男人面子”说事。可是想想,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耍钱,和异性没有花边新闻,做人也算中规中矩。这种鸡肋一般的爱情,她虽然食之无味,但是弃之又可惜。

A见她穿得很随意,问道:“是不是忘了晚上的庆生宴?”

“燕子,你今天约我出来,是把炮火指向我吗?如果你没别的事,我想先回去了。”侯亚未丧失了耐心,起身打算走人。

侯亚未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她生日,她穿了T恤、牛仔裤去见A。

“别价,宝贝,你生气啦?我之所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因为我就是这种鸡肋爱情的受害者,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杜燕青慌忙伸手拦下她,拼命解释。

情绪跌到谷底的侯亚未没有等来男友认错的电话,却意外接到了燕子的电话。匆忙出门,她抓起一条裙子套上,没料到刚好穿了前任A送的那条。

提到燕子的婚姻,不得不多说两句。

这三年,她小心翼翼地呵护他的“自尊”,拼命配合他,结果却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强求”。当“旧仇新恨”一同涌上心头时,侯亚未与蔡俊展开了冷战。

杜燕青大学时代谈了一个男友B,两个人都是“吃货”,嗜吃如命的那种。

“一码归一码,婚礼不能将就。”侯亚未板起面孔。

认路全凭吃,整个西关(位于广州)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张赤裸裸的美食地图。从大同路的云吞面到宝华路的顺德鱼皮,从康王中路的风味炒河粉到昌北路的虾米肠。凡是有美食存在的犄角旮旯都遍布他们的足迹。

委屈?他竟然好意思提这个词。三年了,她陪他吃的面条、馄饨、包子……多到不计其数,吃到她现在看见面食都怕了。如果不是他的大男子主义作祟,这些“委屈”统统可以避免。

有一次,同学坐在一起聊天,谈到情侣间最感人的某个瞬间。

“婚礼就是一个仪式,大家吃个饭,乐呵乐呵,用得着那么铺张浪费吗?”蔡俊声音颤抖着,努力抑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婚房由女方家里出,已经触碰他的底线了,再想叫他让步,门儿都没有。他故意发狠说:“如果你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往后跟我过日子,吃苦遭罪的地方多了,那你更得怨声载道了。”

燕子说有次三更半夜想吃煲仔饭,想到不行,想到失眠,就和男友提了一嘴。没想到他一骨碌爬起来,骑上脚踏车上街去买。不料时间太晚了,餐馆都关门了。他逮住一家正要收摊的夜摊,把人家做煲仔饭的原材料买了下来。回到出租屋,倒进砂锅搁煤气灶上自己煲。看着男友B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她决定此生非他不嫁。

话说,平时省吃俭用,她都能忍。但婚礼是女人一辈子最大的期盼,他就不能通融通融吗?非得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接受女方的任何资助。他手中积蓄有限,只能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饭店承办,连个司仪都请不起,更别提买件像样的婚纱了。这种寒酸的场面,能不让人火大吗?要知道,侯父在当地商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唯一的亲生女儿出阁,竟然这样草率了事,让侯家颜面何存?

奈何天意弄人,正当他们爱得如火如荼时,男友家里后院起火了。他父母坚决反对这门婚事,理由是希望独子留在家乡发展,不希望他留在广州,找个外省媳妇。燕子也是家中独女,父母二人身体都不算好,长期需要人照顾,读书那会儿就答应过父母,不会远行,要守在他们身边,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家乡。

“你这个嫌贵,那个说不值,多花一分钱就喊冤枉,总想把钱花在刀刃上。殊不知,人生就一个爱人、一场婚礼,就不能奢侈一把,不留遗憾吗?”侯亚未火冒三丈地说。

男友起初还与家中抗争,后来他母亲查出肝癌晚期,他不得不挥泪跟燕子告别。

庭前花开花落,转眼三载春秋,两个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为筹划婚礼,又争吵起来。

分手后,燕子大病一场,食欲全无。馋虫就像一条断掉的壁虎尾巴,在与B分手的那一刻,突然脱离了本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她找了一个经济适用男,只能委曲求全了。

痊愈后,燕子赌气接受了家里安排的相亲,认识了现任老公刘诚。

水果能切着吃,就不要整个吃;能吃当季的,就不要吃反季的。拿“养生”“营养”“合理膳食”当挡箭牌,说白了,就是因为一个大写的“穷”。

“工作好,谈吐优雅,人长得又帅气,你还犹豫什么?”长辈劝她,遇到好男人千万别错过。

从来只穿国际大牌的侯亚未竟然在淘宝上买高仿了,蔡俊认真传授“省钱秘籍”,旗舰店何时打折最猛,带图好评会有返现,够多少钱用抵值券划算,诸如此类。

刘诚五官端正,工作稳定,杜燕青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两个人又陆续见了几次面,吃过几顿饭,她抱着“先做朋友”的心态和他试着交往。亲朋都说,他比原来的男友更适合她。“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还好那个人辜负了你,不然能遇到这么好的男人吗?”侯亚未也曾这样夸赞过。

此后的约会,简单到敷衍。吃饭清一色的路边摊,咿咿呀呀的老旧风扇,油腻腻的桌面,飘散着万年挥散不去的拉面味。侯亚未吃得快吐了,一进那种地方就有往外跑的冲动。

他们交往了两年,其间也吵过很严重的架。

他的苦衷她怎么会不明白,为了他的“尊严”,她愿意做个千依百顺的女友。

刘诚有洁癖,垃圾不能在家过夜,洗好的碗筷必须沥干水,卫生间不能见到落发。而杜燕青生性大大咧咧,下班回家钱包乱丢,脱下的鞋子从来不知道摆放整齐,一边接电话,一边吃东西,食物碎渣落了一地。在普通人眼中稀松平常的事,落到刘诚眼中就成了不可忍的大事。只要燕子没有按照刘诚的整洁标准来,他就要暴走了,吵到你屈服为止。

社会舆论总在无形中左右主流思想。灰姑娘嫁入豪门是“喜大普奔”的事,定会赢得掌声,而穷小子一旦攀龙附凤就成了另有所图,遭人唾弃鄙夷。

有几次,杜燕青想到过分手,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扼杀在襁褓中。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因为内务不洁与男友分手,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燕子决定从自身找毛病,尽量洗心革面达到刘诚的要求,他们也就继续维持着情侣关系。

侯亚未的哭声越来越大,服务员的视线齐刷刷地投过来。蔡俊慌了,开始使劲儿道歉:“对不起,我话说得太重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和你这种条件优越的女孩交往,我的压力确实蛮大的,生怕别人说三道四,希望你也能替我考虑一下。”

后来在双方父母的催逼下,稀里糊涂地走进了婚姻殿堂。

侯亚未委屈极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搞得妆容都花了,成了一只花脸猫。其实,她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为蔡俊庆生,让他高兴高兴。怎么弄到后面被人曲解成富家女在“炫富”,这能不让人心寒吗?

随后,杜燕青悲摧地发现《离婚前规则》里面有句话是真理:“在婚姻里,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谁也改变不了谁,只有精神上的完全信任和理解,这段婚姻才能维持下去。”而她与刘诚之间缺乏的恰恰就是“理解”。

没料到,蔡俊不但不领情,还幽怨满腹地质问她,这样做是不是故意让他难堪?

燕子怀孕了,妊娠反应很大,见什么吐什么,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她实在熬不下去了,请假在家休息。刘诚回家发现马桶忘记冲了,顿时大发雷霆,和燕子吵了两个多小时。

正逢蔡俊生日,侯亚未自作主张带他去吃法国料理,松露、鹅肝、鱼子酱都点了,那一顿饭价格不菲。趁饭还没吃完,她偷偷溜出去把账结了。

杜燕青一气之下跑回娘家,躲在屋里号啕大哭。如果不是看在怀孕的分儿上,她真的打算和刘诚离婚了。过了两日,刘诚的气消了,去丈母娘家好话说尽,她才肯跟他回去。

两个人因“消费”理念不同,没少闹别扭。蔡俊人穷志不穷,出门坚持男人埋单,而侯亚未认为“男女平等”,女人掏钱也属合情合理。

燕子天真地以为,孩子是家庭的黏合剂,有了孩子,刘诚的“洁癖”就会收敛很多。

蔡俊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然而工资出奇地低,由于囊中羞涩,日子过得精打细算,从不枉花一分钱。侯亚未与之相反,生于商贾之家的她花钱大手大脚,遇到昂贵又美好的东西必定是“买买买”。家里没有实用价值的小物件堆积如山,蔡俊对此颇有微词。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因空虚而快速结合的感情,就像去快餐店点速食,偶尔吃一顿可以饱腹,但是长期食用就会损害健康。随着交往的深入,第一印象的改变,侯亚未与蔡俊之间的“矛盾”慢慢浮出水面。

孩子生下来之后,刘诚的洁癖正式升级为强迫症。

年轻的姑娘不必担心没人爱你,而要担心没人用你想要的方式爱你。

所有人不得亲吻孩子,抱孩子前一定要洗手,孩子用过的东西要彻底消毒,为孩子准备食物要戴上无菌手套。他甚至反对母乳喂养,因为在他眼中,母乳没有经过高温灭菌……诸如此类的“变态”要求不胜枚举,你如果不照着他说的做,那么不好意思,他就要和你吵到天昏地暗。

虽然相处过程中,蔡俊从没说过一句感人的情话,但是他无意地介入多少抚慰了侯亚未波涛汹涌的心潮。再深的感情也抵挡不住时间的流逝,那个曾经照亮侯亚未心底、如月光般存在的男子A,在经年累月中黯淡了,成了粘在前襟上的饭黏子。

“你瞧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整个一超级保洁员,不管干得多完美,刘诚总能找出新问题。我都懒得和他吵了,太熟悉对方的吵架模式了,吵起来没完没了的,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杜燕青双手抚额,露出痛苦的神情。

侯亚未有时候想:世界小得像一条街的布景,转身就遇到了另一个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他们对彼此的喜怒哀乐都麻木了,仅存的耐心也被照顾孩子给消磨殆尽了。

旅途结束前,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又过了两周,两人正式交往。

看别人家夫妻恩恩爱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而他们俩却形同陌路,日子过得乌烟瘴气。不但冒烟,还有一股消毒水味,对,就是消毒水味。

随后,他们闲聊了几句,发现彼此不但是同乡,竟然还是高中校友。由于顺路,一路上蔡俊鞍前马后,对侯亚未照顾有加。她望着这个热情好客、衣着朴实的男人,内心涌起一股类似依赖的好感。

有时候,杜燕青甚至有种错觉,这个家到底是无菌实验室还是普通居民住宅?那个男人除了会吹毛求疵,花样找碴儿,满足自己的病态心理,对这个家还能起什么作用?对他们母子没有半分体贴,从来不知道嘘寒问暖。

“没有,我很好。谢谢。”侯亚未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假笑。

“你也知道我当初动摇过,但是终究没经受住婚姻的诱惑。以为结了婚,彼此就能给对方多点关心和理解,现在看来,是我异想天开了。本来就生病的感情,不会因为结婚而痊愈的。有时候想这样糟糕的婚姻离了算了,可是离了,房贷、车贷,我一个人根本无力偿还,孩子还要失去父亲,他再不济也是小宝的亲生父亲啊。”杜燕青情绪激动,一口气说了很多。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人就是蔡俊。

这种鸡肋般的婚姻,弃之可惜,食之更加难以下咽,甚至是反胃呕吐。

当列车载着侯亚未驶向完全陌生的城市时,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眼眶一湿,泪水流了出来。

“我算是看明白了,爱情不能将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没有中间地带。当断不断的感情,受折磨的是双方。张爱玲说‘结婚若是为了维持生计,那婚姻就是长期卖淫’,所以如果不是为了讨生活,大可不必守着一份鸡肋般的爱情,完全没有意义。”杜燕青有感而发。

下雨天,不必提醒他带伞;吃饭时,不必考虑他的口味;去超市,不必考虑帮他带什么;远行时,不必考虑他是否寂寞……从此,砍断了牵绊,重获了自由,再也没有人值得牵挂了。

侯亚未沉默地叹了一口气,她想起前阵子刚参加过一场两性座谈会。结束后,她专程去后台找情感顾问咨询问题。

侯亚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五年的感情就这样瓦解了。

她把和蔡俊交往的过程中遭遇的问题,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

脑海中零碎的记忆定格在最后一幕。A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光影投射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忽地,他蹙眉望向她,说道:“不如,我们分手吧……”

“我到底该不该和他结婚?”侯亚未陷入了迷茫。

他们是在旅途上认识的,时值秋天。“秋”这个字眼,容易令人联想到丰收和喜悦,现实里的秋天,却是满目萧瑟,落叶纷飞,淅淅沥沥的雨水被冷风吹得七零八落,实在是个不讨喜的季节。刚经历分手的侯亚未数着窗边滑落的雨滴,她相信,流过的泪比这场雨下得多。

“不好意思,我只听了一家之言,没有全面了解你和你的男友,无法帮你做出有效的决策。”情感顾问的说法很官方。

侯亚未只想说书上都是骗人的,她痛苦过、思念过,但是与那个人分开之后,再也没有遇上,却阴差阳错地遇到了另外一个人——蔡俊。

事实也确实如此,顾问又不是算命先生,如何能铁口直断。这种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事,相信没几个人愿意去做。

她知道做人不该贪恋昨天的温存,可是她的确忘不掉A,那个曾经在她心里烙下刺青的男人。《前任攻略》说:“在爱情走到迷茫的时候,要验证是否相爱最好的方法就是分开,分开后如果痛苦,如果思念,那就是真爱,真爱一定会让两人再次相遇。”

“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抉择?”机智的侯亚未换了一种问法。

侯亚未闻言脸色变了变,飞快地移开目光,半低着头,苦笑着说:“……你想多了。”

“这就好比一颗有病的牙齿,如果龋齿太重,就只能拔掉,没有任何修补的意义;如果蛀牙不算太重,修修补补仍旧不失为一颗好牙齿。同理,婚姻亦然。”顾问遣词用字很严谨,选择或者不选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突然,她瞟到侯亚未身上那条Gucci印花复古裙,正是三年前,前任男友A送她的生日礼物,不由得一怔,试探着问:“亚未,你还留着这条裙子,莫非你还忘不了他?”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感情浓度决定婚姻幸福。像她和蔡俊这种平平淡淡的类型,结婚后想要培养出浓情蜜意的感情,这种婚后热恋的概率不是没有,只是凤毛麟角到跟中双色球头奖一样罕见。

杜燕青的手指顺着茶杯沿儿一圈圈绕着,试图厘清纷乱的头绪。

“啊,你说什么?我刚才走神了。”侯亚未把思绪从座谈会上拉了回来。

侯亚未用膝盖想都知道,准是燕子又跟她老公吵架了。

“与其痛苦纠结,长痛不如短痛。”燕子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亚未,我快郁闷死了,简直生无可恋。这种压抑的生活,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杜燕青悲愤交加地说。

现在看似不痛不痒的爱情,以后会变成痛不欲生的婚姻。杜燕青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想离婚都不好离,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就算没感情也要苦苦维持。

她一抬头,发现杜燕青脸上跳跃的阳光不见了,瞬间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霾。

“这样的生活能把人逼疯,我觉得我快得忧郁症了!悔不当初啊,为何急匆匆地把自己嫁掉?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现在悔青肠子也于事无补。唉,你说我这名字,叫什么不好,偏叫‘青’,肠子都毁青了!”燕子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别提了,这两天心情不爽,连带牙齿也痛得厉害。”侯亚未捂着半张脸,轻声问了闺密一句,“对了,你急着要见我,所为何事?”

“别这样,你这样我看着难受!”侯亚未紧紧握住杜燕青的手,以示安慰。

“我可没那高贵的病,别人是习惯成自然,我是‘被逼’成自然。”杜燕青发现她表情怪异,惊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亚未,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初是自己选择了他,我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没擦亮双眼。有人说在婚姻里跌倒了,大不了爬起来,可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弱女子,根本没有爬起来的勇气。所以,你趁还没跌倒,明智点绕过那个坑吧。”燕子说着,泪水簌簌地掉下来。

“瞧瞧你这洁癖!嘶嘶——”讲话时舌头不小心碰到了牙齿,侯亚未痛得直抽气,五官缩成一团。

侯亚未用力握住杜燕青的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她不是她的救命稻草,只能充当一只耳朵,听着她诉诉苦,帮她分担一点忧愁。燕子的生活纵然没有阳光照耀,摸黑也得前行,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三伏天能不热嘛,我怕迟到,泊车后一路狂奔过来,结果还是晚了。”杜燕青接过纸巾没有忙着擦汗,而是仔细地把座椅擦干净,才坐上去。

情绪平复后的杜燕青假装没事地笑了笑,两个女人又闲聊了会儿八卦,时候差不多了,杜燕青该去接她家小宝了。

“瞧把你热的,汗顺着脸颊淌。”侯亚未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分别的时候,燕子给了侯亚未一个热情的熊抱,说:“亚未,谢谢你!听我絮叨了这么久,耳朵都磨出茧了吧?”

她端起侯亚未事先准备好的龙井茶一饮而尽,似乎没解渴,拎起茶壶又续了一杯,接着喝。

“胡说什么?你又不是唐僧。”侯亚未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算是回答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迟到了,”杜燕青顶着一脑门热汗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刚才送我家小宝去辅导班的路上塞车了,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丰润的燕子变得瘦骨嶙峋,看着杜燕青远去的瘦削背影,侯亚未忽然想起另外一桩往事。

说曹操,曹操到。

有一天,她陪蔡俊出席好友的婚礼。当伴郎的他穿上了修身的西装,比平时看起来英挺了很多,甚至比新郎官还帅。她看见俏丽的伴娘妹子故意靠近他,和他搭讪,他也朝对方笑。

“已经过点了,燕子怎么还没到?女人当妈之后真没有时间概念,约会十次能迟到八次。”侯亚未面露不悦。

男友如此受异性欢迎,作为女友理当有些紧张、有点醋意才对。侯亚未看在眼里,却心无旁骛。不是她对他们的感情有多自信,而是一个一直扎根在心里的不争的事实,他们之间缺那么一点点东西——正是爱。

侯亚未伸长脖子朝窗外望了望,八月骄阳似火,溽暑蒸人。

蔡俊真的不是她的白马王子,即使在他模样最完美的时候,她的心里也触摸不到任何波澜,平静到泛不起一丝涟漪,没有一丁点儿心动的感觉,好似在看着一个与她过去无关、未来也无交集的陌生男人,就跟看荧屏里的人物给人的感觉类似。

“过两天就把你拔掉,看你还敢嚣张。”她对着镜子恶狠狠地说。

月老的红线可能一时系错了,他们才会走到一起。

侯亚未觉得有点口渴,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小口,就痛得她龇牙咧嘴,赶紧跑到卫生间把茶水吐掉。

此刻,侯亚未掏出手机,拨打蔡俊的号码,响了几声,电话通了。

冷敷后,牙痛缓解了不少。

“你想通了?”蔡俊的语气带着一些气急败坏。

很意外,医生告诉她那是颗深度龋齿,别看表面完好,实则里面被蛀了很大的洞,剩下外壳珐琅质勉强支撑着,完全没有修补的必要,建议炎症消了,赶紧拔掉。

“是想通了,”不过想通的是另外一件事,侯亚未暗忖,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股冲动,动了分手的念头,于是说,“我们走到今天,都发现彼此不适合,能产生爱的可能性十分渺茫,所以不如早点分手吧。”

那颗牙齿表面有个小黑点,比芝麻粒还小。侯亚未起初以为是上火引发的牙痛,并没在意。吃了清火药没有一点儿效果,依旧痛到不能呼吸,她才乖乖地去看牙医。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结果?”蔡俊冷静得可怕,好像这场分手戏,他背地里演绎过很多遍,这会儿只是照着剧本机械地念出来,心中并无悲喜。

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这几天侯亚未的牙齿存心跟她过不去,痛得很邪门,害得她吃不下、睡不香。

“是的,我确定。”刹那间,侯亚未感到烦闷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连带牙痛都减弱了。

她用纸巾把冰块悉心地包了起来,放在肿胀的脸颊上捂着。

“好吧,如你所愿。”蔡俊呼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的,你没听错。”侯亚未肯定地说。

原来在这场感情里,大家都是负担者,只是没人想当甩掉对方的“坏人”,背上“负心汉”的骂名,或者没有遇到更适合自己的结婚对象,才会将就拖着,按兵不动。有些感情就像蛀牙,拔了会痛一下,但是不拔,它就会像一颗隐形炸弹,隔阵子就让你痛一痛,弄不好就痛一辈子。

“小姐,您说冰块?”服务员诧异地看着她以及桌上热气蒸腾的茶水。

“炎症消了,就去拔掉,以绝后患。”侯亚未摸着腮帮子,自言自语。

侯亚未捧着腮帮子,招呼服务员给她拿块冰。

落日沉金,她漫步在橘瑰色的霞光中,仿佛走在一条金光大道上,不为往事所悲,不为前路所惑,唯有红尘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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