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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神威依旧振边关

沈七一直跟了那队人许久才发现,那里面有个女子不是梅若涵又是谁?只是不知道梅若涵怎么会在这里,还落入了北胡人手里。

就因着这么个事情,沈七却没想到她会碰上梅若涵。沈七本来是躲在山的垭口处,看着一队北胡军正赶着一队西华百姓往北去。他们出来不过几个人,遇上北胡军自然只能躲,哪知沈七越看那群百姓便越觉得有个背影十分眼熟。

不管是为了昔日的同城同社之谊,还是为了其他的私心,沈七救梅若涵的心都是坚定的。她私心想着,让梅若涵活着,总比让她永远留在韩琛的记忆里好,便是这么个决定,差点儿让沈七自己永远留在韩琛的记忆里了。

这日沈七带了几个侍卫寻了一个向导去附近的地方转转,因着韩琛生辰快到了,沈七正在挖空心思地给他准备礼物。想起韩琛偶尔埋怨现在用的军用地图已经是几十年前绘的了,好多道路都变了,便想要亲自踏一踏这一路走来的地方,虽然绘不了大地图,但好歹可以将北胡军经常出没处的山川河流给理清楚。何况沈七本身就爱绘图,当初绘制园图的那笑事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挑战性了,如今对绘制军用地图的兴趣猛涨。

韩琛的西路军完成诱敌深入的任务后,回师同东路军汇合时,发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沈七的失踪。

韩琛去后,沈七万万没料到自己会碰上另一个熟人。

“王妃呢?”韩琛策马入军营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略微沉思了片刻便想了起来,是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本该在军营外就在欢天喜地扑入他怀里的人。

沈七摇摇头,不得不接受留下来的命运,她早就知道这不可能,所以要求起来也格外的没底气。

张信之的脸一片惨白,虽然瞧不懂沈七在韩琛心里的地位,但走失了一位王妃总是件大事。

“你能忍受几天几夜不下马吗?”既然要绕到北胡骑兵的前面,不星夜兼程如何能够。

“王妃昨日领兵出去后,一直未归。”张信之在韩琛进入营帐后,屏退左右道。

“我也想去。”沈七很小声地道。

“你怎么能让她领兵?”韩琛一脸震怒。

沈七听到的决议便是韩琛将亲自领着骑兵绕到北胡军的前面去。

张信之这会儿也是在忏悔,如果时间能倒流,估计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同意的。可惜那位王妃口才十分了得,又借着要救百姓于水火的借口,打着不能让西华的一子一民落入胡人手中的旗号,煽动了几百士兵要跟着她去救人。

如此一个在前面引,一个在后面追,要把北胡人引入西北的山区,破了骑兵的优势才好作战。

张信之当时骑虎难下,不得不同意,只是要求另派大将,让沈七留下,可是沈七又道如何能因为她一个人的妇人之仁便坏了军规,她要亲自领兵,挑选两百勇士,自己出军饷雇佣他们去救人。

韩琛等连夜商议,最后得出的方法便是让军队一分为二,一队抢在北胡军队前面先行让百姓坚壁清野。因为北胡人本身不带辎重,全靠民间粮秣,唯一的克制方法就是让他们抢不到东西。另一队则在北胡军的东面堵,除非万不得已北胡人是不愿意正面遭遇西华大军的,因为得不偿失,成本太高,本来他们就是图一个抢字。

张信之虽然知道这是胡闹,可是没有韩琛,谁压得住沈七,被她煽动了四五百人,沈七也是看过几天军事书的人,便道:“家中独子的出列,有老父老母要供养的出列,有妻儿要供养的出列……”最后果真只挑了两百人。

难道真要抢?

“王妃说那两百人以后便是她的亲兵,由她出钱供养。”张信之也阻止不了沈七。

“是啊,还得感谢你。”韩琛刮了一下沈七的鼻子,却不是反话,应该是赞扬吧,沈七琢磨着。

“简直是反了,无法无天。”

“这么晚?”沈七不知道韩琛是被什么风吹了。

“元帅息怒,属下自知有罪,甘愿领一百鞭。”张信之脱去官帽。

沈七被韩琛忽然来的热情给惊呆了,然后便听他说,“你先去睡,我还有事情要议。”

“大敌当前,先记下七十鞭。”可是那三十鞭却还是要赏的,否则如何治军,随随便便一个沈七就能煽动的军队。

韩琛忽然捧住沈七的脸,亲了亲,“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然后眼睛往下瞧,才看见沈七手里还提着他的袜子,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元帅,王妃那边要不要派军前去接应。”张信之其实是万幸韩琛回来了,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是否要派兵去接应沈七,不知道该派多少兵,又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两军合围北胡君的计划。

沈七不得不敢说敢当,“我,我说要是咱们能先把前面的东西抢了就好了。”

“她要任性,便让她自生自灭好了。”韩琛冷着脸,周遭的寒气能冻死绵羊。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韩琛的表情很认真,将沈七的肩膀掰过来正面对着他。

张信之见韩琛明显想单独但一会儿,便开往往后退,到门边时,却忽然听韩琛道:“她带的都是些什么人去?”

沈七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我,我什么也没说。”这种话沈七也知道是大大没有道理的,坏到了极点的,她也是一时嘴快,就图撒撒气,看韩琛疲于奔袭,她不也是心疼么。

“都是各营的精兵。”张信之万分庆幸自己当时看着事态发展无法阻止,便都是挑的精兵良将跟着沈七。

这话不是那士兵问的,来人的声音沈七极熟悉,不是韩琛又是谁。

末了,张信之又补充了一句,“良英也跟着去了。”良英是韩琛手下的一员大将,有勇有谋,十分得韩琛器重。

“你说什么?”

“有他在大概无妨。”韩琛良久才蹦出一句。

沈七这是强盗逻辑,天下是西华的天下,哪里有天子之兵去抢自己子民东西的道理。

这一日直到未时,也不见有沈七的踪影返回,照推论,最坏的打算下,这个时候他们也该有人回来了,因为距离救人的地点离这儿的路程不到一天。张信之忍着身上的疼痛,还在担心沈七,这姑奶奶要是不回来,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沈七洗衣服的时候听见外面巡夜的士兵转到小帐篷的时候顺便和胖大海聊上了两句,听到这儿沈七便忍不住答话了,“如果咱们能抢在他们前面把东西自己抢了就好了。”

偏偏这个时候韩琛因为外伤复发,开始发烧,急得张信之团团转。可韩琛还偏偏正经地坐在大帐里,与众将议事,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不许任何人劝,虽然与北胡的战事迫在 眉睫,但到底也不是非差这么一刻看大夫的时间。

“哎,你们说这仗何时才打得完啊,那些胡人看见咱们就跑,边跑边抢,有吃有喝,比咱们可强多了。”

虽然战事着急,可是张信之心里门儿清,韩琛从来不是一个不分轻重的人,怎么会分不清楚此时到底是该休息还是该议事?

沈七是韩琛王妃的消息,他并没有特别掩饰,反正沈七非要混在他身边掩也掩不住。何况所有人都只觉得兰陵王妃女扮男装为夫千里奔命,完全就是戏折子里才有的事情,格外地美好。

张信之正着急的时候,却见一个小兵轻轻地掀开帘子在门外对他使了个眼色,张信之快步出去,“张大人,良副将回来了。”

天寒地冻,沈七用热水洗衣服,也算是奢侈了。可却没人说闲话,旁边的勤务兵直羡慕他们元帅的好福气,这么美的媳妇,还这般地勤劳,还可亲。

张信之心头的一大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良英回来了,兰陵王妃自然就回来了。人在特别期待什么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被人误导了往好的方向想。

沈七为自己能帮得上韩琛一点儿忙而欢欣鼓舞。看他睡熟了,便退出帐篷,先前嘱咐胖大海烧的水还温着,沈七便卷起袖子,将韩琛换下的衣服拿出来洗。

张信之满脸喜色地大步走到韩琛的身侧,在他耳边道:“王妃他们回来了。”

这一路他们经过了好几场恶战,不过都凯旋而归,但北胡骑兵兵强马壮,作战急如闪电,而西华以步兵为主,于平原之处并不站优势。虽然险胜而归,但兵力损失严重,并不是一件乐事,沈七看见平时的韩琛虽然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可是睡着时总爱皱起眉头。

韩琛的身子明显震了震,“就先议到这儿吧。”脸上虽没有表情,身子也一动不动,但眼睛早往门帘方向瞟了。

韩琛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听,沈七也不管他,只顾着自己轻声慢语地说话,恨不得把一切自己知道的,都倒入韩琛的脑子,因为韩琛不知道何时养成一个习惯,听着听着沈七的话就能睡着。让沈七气也不是哭也不是,不过如今她倒欢喜了,总算找到能让韩琛稍微休息的方法了。

正这时,帘子掀开了,良英率先进了大帐,后面跟着一个女子。

沈七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但是嘴里谦虚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只不过蒸这蛋倒真是有点儿费功夫,先要将蛋蒸到五分熟,然后取出来搅散了,混上野菜干,再蒸上一次便好了。”这是沈七偶然从一本古书上瞧来的。

众人眼前一亮,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这蛋里放了野菜干却没蒸烂,清香而无蛋腥,倒是有点儿门道。”韩琛一语中的,这能将野菜干均匀地混在蒸蛋里而不烂,实在是要点儿心思。

“若涵!”韩琛惊呼出声。

“当然不是他。”沈七很自豪地挺挺胸。

梅若涵抬头定定地看着韩琛,泪珠子顺着脸颊便淌了下来。

韩琛咂摸了一下嘴巴,“胖大海能做出这个?”

众人一看怕是故人相遇,而且还是如此一位绝代佳人,只怕其中旧情不浅,于是都开始往梅若涵的身后看,想看看那位是个什么表情。

沈七笑嘻嘻地道:“怎么样?”

静静地等了大约片刻,却再不见有人进来。韩琛握住扶手的手紧了紧,越发苍白。

沈七捧着碗,一边吃着鸡蛋羹一边看着韩琛,待他聚精会神时,便送上一口鸡蛋羹,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为了不浪费时间地一口吃下去。

众人看此等情形,便知道不便再留下,于是鱼贯而出。

等沈七捧了长得花似的鸡蛋羹往韩琛的帐篷去,彼时韩琛已经用过饭了,议过事,略作小憩地研究地图了。

韩琛走下座椅,轻声问:“若涵你怎么在这儿?”

韩琛在前面嚼着野菜饼,沈七就在小账子里捣腾她的蛋花,不知道是天生她才必有用还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七姑娘指挥他人做起饭来,还是像模像样的。连负责煮饭的胖大海都不得不佩服沈七,果然是非三代簪缨之家不懂吃饭穿衣,沈七很会吃饭。

梅若涵再也忍不住哭意,忘了该有的矜持和距离,扑入韩琛的怀里,浑身发抖,大约是吓得不轻。

“遵命,元帅!”沈七赶紧接过那四个鸡蛋,好久没沾过荤腥了,忽然觉得鸡蛋实在是玉雪可爱。

韩琛只得举手拍拍她的背。

“行了,你要是吃了又闹肚子,孤岂不是没事找事?”韩琛没可奈何地看着沈七,某人眼睛都笑成弯月了。

“是,是沈七救了我。”梅若涵泣不成声,“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我,我倒宁愿她不救我。”

“王爷,其实我也可以吃野菜饼。”傍晚时分,沈七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勤务兵专门为自己送来的四个鸡蛋。西华军队的军饷并不丰足,如果不能迅速结束战役,只怕经不起拖的。

韩琛仿佛都能看见沈七就站在梅若涵的身后,叉着腰娇笑道:“我就是知道她不愿意我救她,我才要去救她的。”只不过一切都是幻影。

只要沈七不去折腾韩琛,韩琛可以由着她瞎倒腾。不过沈七觉得韩琛这人不错,虽然他要同所谓的军队里的弟兄同甘共苦地啃野菜,但却没逼着沈七也吭菜叶子。

“若涵,你别哭,好好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即使心急如焚,韩琛也不得不安慰梅若涵,因为她哭得极痛苦。

沈七是耐不住粗茶淡饭的,虽然前面被韩琛狠狠教训过,但有些人就是能把普通的日子过成花,例如蛋花。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梅若涵脑子一团乱,根本组织不了自己的语言。

可惜漂亮不能当饭吃。

“良英。”韩琛高声喊了一句。

“哼。”沈七掀开了后面的帘子,里面是韩琛休息的地方,她脱了衣服就躺上去,用被子蒙住脸,良久才掀开被子嘟着嘴嚷:“我一定比她漂亮。”

良英一直在门外,知道这事必须有个交代。除了梅若涵,也只有他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

其实沈七应该很高兴韩琛能这般轻松地与她谈那个女人,可是,可是沈七怎么受得了别人比她美,何况还是那个女人。

“末将跟着王妃将梅姑娘她们救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大队北胡兵。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只是迟迟没有举动。王妃,王妃就命末将带着梅姑娘和那群百姓趁黑,摸小路逃出来。”

“她比你清丽些。”韩琛居然答话了。

“她呢?”韩琛不明白,既然梅若涵可以逃回来,为什么她沈七不回来。

“一定是我美。”沈七恨恨地道。

良英回想着当时沈七的决绝,“王妃,王妃说是她领众将士陷入危境的,要死也该是她先死。”良英当时倒想不到沈七能有那等气节。但是她毕竟身为王妃,众人都劝她赶紧离开,她还是执意不肯,连拔剑自刎都用上了。

韩琛神色一敛,眯了眯眼睛,久久不说话。

“你们……”韩琛本想说“怎么不劝她”,却收了回来,换作是他,恐怕也只能学沈七。

“是她美还是我美?”沈七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了。

“是末将无能,保护不了王妃,末将愿意思谢罪,之所以苟活,不过是为了将梅姑娘她们安全送到。”良英摘下头盔。

韩琛只看着沈七不说话,眸子里有一种难言的伤痛,沈七立刻领悟了来龙去脉。不过是怕她重蹈覆辙,遇上那老色鬼吧?沈七的欢喜顿时少了些,她此时到宁愿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是梅若涵而不是那个魂魄了。

韩琛有些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摇晃着坐了下去,“不关你的事。不过你不听军令,擅自离开军营,罪该当斩,念在你也是为了救人,降职一级,以儆效尤。”

“原来你是真的希望我来啊?”沈七一脸不信地拉住韩琛的手,满眼的欢喜,“可,这是为什么啊?”明明就是不应该啊。

“那,王妃,王妃那里,如果咱们这时派援军去,可能还来得及。”

“生气什么?生气你女扮男装?”韩琛反而笑了笑。

“她擅自调兵,本帅不治她死罪便罢,如何能派人去救,坏了我军的通盘经营。”韩琛的手死死握住扶手,逼着自己不倒下去。

这下换沈七惊奇了,“你不生气?”

“可那只怕,只怕……”良英不敢往下说。只怕沈七尸骨无存。可上面的主子铁石心肠,他又能如何。

“孤的确是少了个听使唤的小厮。”韩琛居然没生气。

梅若涵早看出了韩琛的不妥,良英退下后,她立刻就迎了上去,“王爷,王爷……”

“其实你是想我来的吧?”沈七窃笑着靠近韩琛,这便是典型的得好不见收,逼得老虎跳墙。

韩琛只觉得梅若涵的脸越来越模糊。他这病来势汹汹,军队随行的大夫进进出出了大半夜都束手无策,整夜迷迷糊糊,头痛如裂。

“你笑什么?”韩琛倒有些惊奇了。

张信之得到消息,北胡大军已经落入圈套,已经往这个方向来了,最多一天半便可到达,可偏巧这时候遇上韩琛病倒,王妃遇难,他如能能不团团转。就在素来稳重的张信之都要“哭天抢地”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进了军营。

这说明惩罚已经过了,以后就风平浪静了,韩琛的性子沈七算是摸透了,本来她还以为要再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能让韩琛不把她送回去的,没想到事情得来这般容易。

“王妃!”张信之看到的人不是沈七又是谁。

“那你还……”沈七忽然就笑了起来,本来还怕韩琛责怪,其实她自己劝钱儿的话,也是她胡诌的,就怕那丫头阻止自己,如今想来说不定韩琛还真有那个意思,虽然要怪他让她白白等了一个时辰,不过转念一想,沈七就乐了。

“嘘!”沈七赶紧阻止张信之大声喧哗,“王爷睡下了吧?”沈七很心虚,她知道这次的事情她那是大错特错,煽动士兵离营可不是小事,何况还是为了她的私心,去救她的情敌。沈七想想,就觉得脖子上凉凉的,所以回了营也不敢张扬,打算躲一日算一日等韩琛气消了再出去。

“知道什么,知道你混入军队?”韩琛淡淡地道。

“王妃,你不是……你怎么……”张信之激动得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早知道?!”沈七也忘记要忏悔了。

“没事,没事,虚惊一场。”沈七潇洒地摆摆手,“王爷睡了吧,他是不是特生气,你看起来好像挨了鞭子。”沈七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可受不了鞭子。

哪知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沈七站得脚都发麻了,才听到主帐有人喊进。沈七只当是韩琛一直在讨论军务,哪知她进去的时候,韩琛却是一个呆着,看见她沈七一点儿也不惊奇。

“王爷病了,大夫都没有办法,只说今晚凶险,如果烧退不下来,王爷就,就……”

那押她的人将沈七领到主帐旁不远道:“在这儿等着。”

沈七被张信之一脸的担忧给吓到了,韩琛在她心里从来都是不倒的神山,怎么会生病,怎么可以生病,怎么可以病得这么严重。沈七也顾不上自己的小算盘了,直接奔了主帐。

只不过,沈七心里低叹,可惜他们遇上个卖假情报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沈七还真怕丢韩琛的脸,一路十分担心,如果不被逮住就好了,也不用弄得这般大的阵仗。

主帐里梅若涵正用毛巾沾了冷水给韩琛敷额头,见沈七进去,惊了一大跳,“你……”

那小兵倒还真去向上级禀报了,没多时就有人来押着沈七往主帐去。沈七心里甚感安慰,看来韩琛治军不错,没有欺下瞒上的事情,而且乐于接受任何消息。

沈七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道:“我来吧,辛苦你了,谢谢你照顾他。”语气非常礼貌,但行动上就是将梅若涵隔绝在外。

沈七不得不挺了挺胸口,“还不带我去见元帅,误了军情你可负得起责?”

梅若涵低了头,有些不舍地站起来,“我先出去了。”

那小兵上下打量沈七,俨然是不信。

“唔。”沈七应了一声,注意力早被躺在床上的韩琛吸引了去。她看他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眼角滴着的水不知道是毛巾没有拧干,还是有别的东西,浑身上下哪里有往日的英气,此时便仿佛这具身体里只存着一丝游魂了。

王将军是谁,沈七昨天听过了,大约是韩琛手下一名大将,不过沈七又不是去见他的,但是显然要见韩琛还有点儿麻烦,一般的小毛贼是见不到元帅的,所以沈七横了心道:“我是北胡来的,有重要军情禀报元帅。”

沈七捧住韩琛的手,自己眼泪就止不住就滴了下来,她自己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都没哭,可惜看见韩琛病成这般,就忍不住。

沈七没干过这种事情,一时间忽然想不起来怎么忽悠,就听那小兵道:“走,跟我去见王将军。”

“韩琛,韩琛。”沈七低低地唤着韩琛的名字,怕他就这样离开。

“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巡夜的士兵喝住沈七。

韩琛的眼睛果然睁开了,猛地一下,旋即又闭上,但那手却紧紧地反握住沈七的手腕,力道极大,痛得沈七都要尖叫了。哪里有病人的手力气这般大的,这下沈七算是稍微放了点儿心。

哪知还没到韩琛营帐的外三层,就被人给抓住了。

沈七看韩琛捏着自己的手腕不说,嘴唇也开始微微张合说着话,贴近了才听得清,他在说,“七七,冷。”

这下沈七就来精神了,稍微挪过去了一点儿,想听听下文。哪知那千总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说什么大美人,听得沈七火起,便离了队,想偷偷摸到韩琛的营帐。

沈七立即站起身,想出去再问人要一床被褥,她略要掰开韩琛的手,却发现他握得更用力了,跟了要饭的见了金元宝似的。

这一说女人,讨论就热闹了,一个年级颇为大点儿的千总也加入了讨论,“咱们元帅前面还有一位,都要娶进门儿了,却不知怎么死了,不过听说也是个大美人儿。”

“轻点儿,轻点儿,要断了,要断了。”沈七没可奈何地只能坐下,只觉得眼皮重得不得了,一只手了脱衣服,贴着韩琛躺下去。大概是连日的奔波让沈七本身就很疲倦了,所以睡得比身边的病人还要死,死到韩琛醒了坐了起来也不知道,直到韩琛的手在她脸上狠狠一拧,沈七才“啊——”地尖叫出声。

说到这儿,沈七忽然也就不觉得这些臭男人身上的习性不好,味道难闻了,一个人脸上抹着黑炭独自偷笑。

沈七一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本来是指责地看向韩琛的,哪知碰到他的眼光时,立即变得 无比温顺。“王爷,你病好些了么?还好昨夜我一直给你冷敷。”沈七这明显是睁眼说瞎话,她明明就是躺在病人身边,抢病人的被子睡大觉。但她这般说也不过就是为了让韩琛不好意思责备她。

“什么花儿,听说跟仙女差不多。”

“是吗?”韩琛明显不领情,“没有你只怕孤还活得久些。”

“哎,咱们元帅的艳福真是不浅,听说王妃美得跟朵花似的。”

沈七赶紧爬起来献殷勤地伺候韩琛穿衣,看他脸色好了许多,压根儿没有张信之说的病得那么危险。哪有病得那么重的人,第二天就恢复了八成气色的。

这男人聚群的地方除了以匹夫之身讨论国家大事外,自然也是要点缀一些女人的话题的。

“你怎么脱险的?”

眼看着这出城两天了,再要回去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沈七便开始往韩琛所在的地方去混。前面是不敢去相认,只得忍着晚上同一群大男人围在火堆边就地休息的辛苦。这还是沈七第一次以非女性的身份听一群大老爷们儿聊天。不过也还是挺有趣的,所以沈七才能忍了两晚。

韩琛问起这个,沈七就得意了起来,“哎呀,可全亏我的神机妙算了。我想着我这是自由行军,别说北胡弄不懂我那只兵是做什么的,只怕自己营的都未必知道我们是去干什么的。所以北胡人肯定要疑心我们是不是诱敌之兵的。我就让队伍当做什么也没发觉,继续缓缓前进,那些北胡兵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到了夜里,我们就趁机逃回来了。”

不过沈七倒觉得自己对得厉害,她丢下了钱儿,混了一套军服,像模像样地混在韩琛的部队里,居然没人发现,大有“花木兰为夫从军”的壮烈与豪迈。

末了沈七看韩琛脸色不对,又补充了一句,“这都亏王爷素有机智,吓得那些北胡军以为咱们有陷阱,不过我也很厉害吧,一点儿也不会拖你的后退。”这叫拍马屁与自我表扬。

钱儿彻底无语了。

可惜韩琛不吃这一套,“哼,侥幸。当年飞将军李广就用过这一招,你不过凑巧看了本兵书,有凑巧没遇上北胡的精英部队。”

“所以,他这是在暗示我女扮男装。”沈七兴奋地接着道:“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沈七吐吐舌头,韩琛就是韩琛啊,连自己计谋从哪里出来的都知道。沈七当时也是急慌了才想起那个典故的,不过也亏她胆子大。

钱儿点点头。

“孤军深入,如果你不是运气好,简直是死一百次都不够。”韩琛咬牙切齿。

“对了!所以王爷强调不能带妇道人家去,其意思呢就是男人才能去。”

沈七只能笑,讨好地笑。

钱儿道:“当然知道,就是让孙悟空三更去他房里。”这故事说书的都讲很多回了。

“你是真的为了救那群百姓,还是为了救梅若涵?”韩琛低头问埋在自己胸口为他扣纽扣的沈七。

“说你傻吧。如果他拒绝我,干嘛最后还特地加一句不能带妇道人家去,这道理谁不懂啊?可见这里面另有玄机。当年菩提老祖在孙悟空头上敲三下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沈七一个哆嗦,“呃,自然,自然是……”沈七的舌头开始打结,因为韩琛那边传来的冷气越来越凛冽,她顿时明白撒谎是骗不过去的。

“没有啊!”钱儿觉得自己如果没听错的话,王爷明明就是很直白地拒绝了自家主子啊。

“今天你就回兰陵,孤让卞卓送你回去。”语气斩钉截铁。

“王爷答应带我去了。”沈七兴高采烈地道。

“不要,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特别特别错。”沈七双掌合十,跟求菩萨似的。

“主子,你这是唱哪出啊?”钱儿叹息地摸摸额头。

不过菩萨历来都是泥巴塑的,如何能显灵呢?韩琛看到没看沈七,“你若不走,是想让孤亲自抽你一百鞭吗?”

明明哭得十分凄惨地沈七忽然就止住了眼泪,两眼放光地看着钱儿,“钱儿,快,给我准备准备,只备几套男装,哦,对了,再找一条长布来帮我把胸束住。”

这就叫死罪可逃,活罪难免。沈七也知道这是军纪,她若是不走,韩琛如何服众。沈七只能可怜兮兮地拉住韩琛的袖子,“你会想我吧?”这简直不是疑问,而是恳求。

钱儿心里暗叹,想不知道又要费多少口舌才能把自己主子给劝住。哪知韩琛前脚刚走,钱儿后脚就傻了眼。

韩琛道:“想起你做的这些事,好让孤吐血吗?”韩琛拍掉沈七的爪子。

“军营重地,如何能带一个妇道人家去。”韩琛回过头瞪了沈七一眼,说罢头也不回地就去了。

沈七嘟了嘟嘴,悻悻地开始收拾。到她被韩琛扔上马车,却看见梅若涵站在车下对着她挥手的时候,沈七才意识到她一直少问了一个问题,“她不走?”沈七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让他们孤男寡女呆在周围一个雌性动物都没有的军营里,可不是上策。

沈七见他不理自己,连自杀相要挟都没用,眼泪立即滚了下来,手里的剑往地上一抛,就要往地下坐,简直就要像小孩子吃不着糖似地打滚撒泼了。

“她不走,我也不走。”沈七这下找到借口了。

“你可真是把泼妇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学会了。”韩琛闲闲地抛来一句。

韩琛没说话,直接拎了沈七塞进马车,“卞卓,走。”那卞卓身手果真是好,那拉车的马腿脚果然是俊,一鞭下去奔出好远,让沈七的大吵大闹都进不了韩琛的耳朵。

“喂,我死了,我真得会死哦。”沈七声音开始发抖。

沈七回到兰陵后,听到的最愉快的事情就是韩琛取得镇远关大捷,让此次南下的北胡逃回去者不过十之二三。

韩琛回头继续走。

而在韩琛乘胜追击,打算收服趁势收回失地的时候,却得到了兰陵沦陷、信阳侯沈光耀以身殉城的消息。

韩琛在前面嚼着野菜饼,沈七就在小账子里捣腾她的蛋花,不知道是天生她才必有用还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七姑娘指挥他人做起饭来,还是像模像样的。连负责煮饭的胖大海都不得不佩服沈七,果然是非三代簪缨之家不懂吃饭穿衣,沈七很会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