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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的六月天

出云村四周环山,村子处在最低的盆地,平常在村子里也没信号,他原本是想上山发短信的。

毕竟是阿萝一家热情收留了他们,陆予森没拒绝,点了头。

“陆哥哥是要给人打电话吗?”阿萝将茶递给他,瞟了一眼他包里露出来的手机,“我跟你上山会不会打扰到你?”

阿萝抬起头,脸蛋被热气熏得发红:“陆哥哥要不要先喝杯茶,很好喝的,喝完我陪你上山。阿妈说山上有山鬼,一个人进山会有危险的。”

陆予森说:“顺手带了。”

陆予森点头,不太习惯地扯了一下嘴角:“想去山上看看。”

阿萝笑着伸手,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那我帮你放回去吧。”她模样纯真,让人生不出厌。

“陆哥哥是要出门吗?”

陆予森点头,随她去了。

她手里端着壶洛梨金花茶,是用晒得半干的洛神花和金花,辅以雪莲果和薄荷叶煮过三道才好的,茶刚煮好不久,香气和氤氲的热气一起从壶口飘出来。

喝完茶,两个人一起去了最近的一座山。

“陆哥哥。”阿萝腼腆地垂下头,耳朵已经红了。

山里还有雾,但不影响视野,相反,山林因此染上一层神秘又独特的美。

他看出女孩换了条头绳,黑色的绳子上有几个红得发亮的小果子。

阿萝在前面小跑着,天真可爱,一条小辫在后脑勺一晃一晃的,她穿着手工缝制的衣裤,宽大的绿色裤脚上绣着两朵大红花。

陆予森这日醒得早,打算出门转转,门刚打开,撞见了这户人家的女儿,十二三岁,黑发扎在脑后,露出张白白净净的小脸。

也只有小姑娘能把这样艳俗的颜色穿出美好的样子。

村子里的人仍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才五点,家家户户都已经下田开始耕作,炊烟从石头砌的烟囱里冒出去,随着风飘远。

陆予森不自觉地在脑海里想象苏茶穿上这身衣服的模样,轻轻笑了笑。

出云村。五点四十。

“陆哥哥,你在笑什么哩?”阿萝摘了两朵黄色的野花跑过来,看见陆予森在笑,惊讶又欣喜。

4.

她从小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人?

“不好了,小薄荷,师兄掉下山崖了!”

美好得像这山里的神仙。

“喂,陆——”

陆予森抿了抿唇:“没什么。”

苏茶吹着凉风,看着窗外慢慢转亮的世界,昨晚一场雨后,天色更加澄澈。

阿萝有些失落,明明他就有想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她呢?难道在想他城里那个女朋友?

她以前常笑陆予森的生物钟像老人的作息时间,无论前一天多晚睡,第二天六点准时醒,没想到现在倒很庆幸,他醒得比常人早,所以她能早那么一点,找到他。

“陆哥哥在想喜欢的人吗?”

六点一刻,苏茶睁开眼,终于不挣扎了,替楚楚掖好被角,披着衣服走到外面打电话。

陆予森看着她,目光平静,看清了所有。

之后她再没睡好。

小姑娘最初是笑着,然后便咬着唇,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等到雷声渐停,楚楚脸上的表情才终于放缓,苏茶松了一口气,背后都是一层冷汗。

“陆哥哥,你要走了吗?”

“不怕,我们都在。”她一遍一遍地安慰着楚楚,甚至忘了自己也是个怕打雷的人,上次在陆予森家,她就是被一道雷声吓得摔到地上的。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三天,什么都没有发现,之前以为的新品种只是因为当地土质特殊而产生的变异品种。

晏南说,楚楚的爸爸就是因为雨夜里的车祸过世的。

阿萝在门外听见,韩远信跟他们说,今天中午就走。

苏茶睁开眼,轻轻拍着楚楚的背,后者双手紧紧拽着她的衣领,小脸皱着,像在忍着哭。

“阿萝。”陆予森喊。

睡到半夜,她听到一声雷鸣,下意识地往被子里一缩,差点弄醒怀里圆滚滚的小家伙。

他蹲下身,尽量温柔地看着阿萝。

苏茶不知道这一切,她陪晏南看完病之后,被对方拖着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美剧,晚上十一点才放她睡觉。

她还只是个孩子,比当初那个咬他的孩子要柔弱很多,他不能板着一张脸跟她说话,会吓到她。

五百多公里外的青川,裴隐舟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气——嘶,要变天了吗?

“阿萝,你还小,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你会忘记我,你现在觉得难过,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经历过告别,只有经历并习惯接受告别,你才会长大。

“确实……配得很。”

当然,后面这些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但是他相信阿萝会懂。

笑靥如花的姑娘被金发美男单手搂着,文静又温婉。

阿萝听不懂,她难过地把刚才想要送给他的花丢在了他脸上:“你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是不喜欢阿萝?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他们村子里不是没来过外人,那些人说着会回来,后来都没有回来。

混乱中,陆予森接过贝贝丢来的手机,点开朋友圈看了眼。

阿萝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言而无信。

韩教授捡了根长树枝挥过去,一下不中又是一下,追着贝贝绕:“你个臭小子,整天胡说!你再说一个死字,我打断你的腿!别跑!”

陆予森皱了皱眉,看着跑开的阿萝——在山里这么乱跑会不安全,她都忘了吗?

韩教授又是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贝贝的后脑勺上,拍得他整个人都站不稳,耳里一阵轰鸣,等扶住树站稳之后,他气不过回头吼了句:“老韩,你再打你孙子就被你打死了!”

他抬脚跟上去,很快追上阿萝,蹲下身,耐心地按住她抽动的肩膀:“会回来。”他目光澄澈,带着笃定和安慰的力量。

“师兄,不好了,小薄荷有新欢了!”他决定换种说法。

他喜欢这个村子,不仅因为它的名字,也因为这里纯粹自由的村民们。

这么说……

“不仅我会回来,我还会带着我喜欢的人一起来。”陆予森说。

眼神一晃,他看见自己手上的手机,呆了两秒——咦,怎么是师兄的?

小姑娘听到这里,也忘了哭,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他:“陆哥哥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贝贝抱着手机跳开:“还不是有人乱打电话!”

“她呀,就是个嘴硬的小姑娘,看起来胆大得很,其实还怕打雷……”陆予森自己都没发现,说起苏茶的时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话音一落,韩远信朝着他的膝弯踢了一脚:“臭小子,说了要淡定要淡定,你一天咋咋呼呼干什么!”

好不容易阿萝不哭了,他拍着她的肩膀,准备带她下山,谁知道转身的时候两人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他想也不想地将阿萝推了上去……

电话那头贝贝正拿着小刀在处理制作样方架的木条,听到这声大喊,手一歪,差点削掉大拇指的一块肉,气得吼回去:“又不是你女人有外遇了,你急什么急!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没有女人!要骗去骗别人!”

贝贝去找陆予森,走到半路看见一个小姑娘旋风一样朝他撞过来,他来不及躲避,就生生受了她那一撞。

他决定打电话去气陆予森,电话刚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喂,你女人有外遇了!”

阿萝跑得太快,脑袋有点缺氧,晕晕乎乎的,看见个人就扑了过去,谁知道是个没什么力气的人,两个人一块滚到了地上。

得,又亏了。

过了一阵儿之后,贝贝揉了揉被树枝硌到的腰:“哎哟,小姑娘,你这一撞可不得了……”

裴隐舟看热闹不嫌事多,想着要在下面@陆予森,刚找到名字,就听见旁边的晏南说:“茶茶,你陪我去医院。”

话音还没落,小姑娘满脸是泪地往他怀里扑:“陆哥哥,陆哥哥,掉下去了——”

“嗯。”

阿萝又一阵喘,没听见对方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贝贝呆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霍文“哈哈”笑了两声:“我下午就走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

阿萝一咬牙,抬起手挥了过去:“去救人啊,陆哥哥掉下去了!”

苏茶说:“他把工作当女朋友。”

实实在在的一巴掌,贝贝被打得七荤八素,直到听到手机振动的声音,瞟见从阿萝包里滚出来的熟悉的手机。

霍文放下手,小声地笑:“刚才那照片是要发给你男朋友的吧,你们吵架了?因为他没来陪你?”

上面写着来电人——苏茶。

裴隐舟拍完之后立刻发了朋友圈,附文曰:“莫名觉得很相配。”

贝贝抓起手机,跳起来就往山上跑:“不好了,小薄荷,师兄掉下山崖了!”

裴隐舟说:“既然是朋友,不如先留影一张。”说完蹲了下来,认真找了个角度,拍了一张两人的合照。苏茶十分配合,甚至在霍文大方将手搭在她肩上的时候也没躲开。

青川。

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苏茶只觉得喉咙像被一颗螺丝钉击中,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脑子也一阵眩晕,耳朵里都是风声,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慢热的人,这才分开十分钟不到,就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两人还聊得这么火热?

之前想跟陆予森说的话现在一个字也记不得了,再打电话过去,电话已经无法连接。她转身就往裴隐舟住的2207房间跑,差点没把他的房门给拍碎。

苏茶坦然自若:“嗯,他叫霍文,刚认识的朋友。”

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来开门的裴隐舟被瞪着双眼鬼一样的苏茶吓得尖叫。

“原来你在这儿。”裴隐舟盯着霍文,意有所指。

苏茶一把拽着他的袖子,平静地问:“他们去了哪个村子?”

两个人坐在树下,聊得挺开心,抬头看见晏南跟裴隐舟并肩走出来,大热的天,晏南穿着件长到小腿的风衣,戴着帽子和口罩,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裴隐舟却觉得她像是要吃了他。把陆予森的去向告诉她之后又好一阵安抚,他才了解了情况,安慰她:“别紧张,他没那么容易出事,在山里待了这么多年,指不定山神都认识他了。”

别人看不见,只是因为不想看见。

苏茶想要翻个白眼,却没成功。

喜欢一个人的目光太过明显,灼热又忐忑、迫切又退缩,都只围着那一个人转。

同房间的晏亓端了杯温水过来,看了他一眼:“不好笑。”

苏茶笑了起来。

晏亓坐在苏茶旁边,照着她说的地方,先在网上查了票。那地方有点偏,这个时间点只有火车票,坐过去之后转一趟汽车就能到。

她坦坦荡荡,倒叫霍文不好意思起来:“你都看出来了……”

“开车会快一点吧,我让我朋友把车送过来。”裴隐舟已经拾掇好,积极地在想办法。

苏茶说:“有,我有男朋友。”

“不行,路不熟,又是山路,容易出事。”尽管心里慌乱,苏茶的脑袋还是清醒的,她双手抓着刚买的新裙子,上面留了很深的褶皱,“还是坐车去,帮我订最快的票。”

霍文又说:“对了,你现在有……”

头上突然被人戴了副耳机,温温热热的,里面传出柔和的女声,浅唱低吟,柔而婉转。

苏茶点头:“嗯。”

晏亓说:“先休息一下,我叫了车,等我收拾好就去车站。”

霍文说:“要是有新的作品,还请给我看看,我是真的很欣赏你的才能。”

两个人到车站已经又过了半个小时,苏茶觉得每一秒都很煎熬,耳里的音乐声也救不了她。

这么久的时间,能有人记住她,寻找她,她很感激。

晏亓将她安置到座位上,嘱咐她不要动,随即自己一个人拿着两人的身份证去取票,取完票之后又返回来,带着她去检票。

后来的聊天里,苏茶知道霍文是法国人,爸爸是摄影圈的名人,他来中国学中文的那三年,一直在打听有没有一个叫Canace的人。

进了候车厅之后,他买了牛奶和面包,通通塞到她手上:“等会儿要坐十个小时的火车,先垫着,饿了我们再在火车上买。”

苏茶没有应答。

他怕她觉得不舒服,俯下身又调整了一下耳机的位置。

“哦,”霍文察觉她有不想说的话,却还是问了一句,“那你现在还玩摄影吗?”

越是被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着,她越是拼命忍着眼泪,越是忍着,越容易爆发。

“没钱。”

苏茶将指尖死死地掐进肉里。

“我在京大读了三年的中文。”霍文笑起来的时候有一个小梨窝,“你为什么没去领奖?”

其实这些年,她因为做新闻,见证了很多事故、死亡,她永远平静,像是从来不知道害怕一样。

苏茶微微一笑,礼貌地称赞:“你的中文不错。”

但其实在她的心里,永远记得那一年的夜里,爸爸从施工的楼梯上摔下去,血流了满地,没等来一个人。

“我来找过你,想看看赢过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没见到你。”虽然如此,毕业照上十八岁的苏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没有见过那一幕,却像身临其境一般,记忆根深蒂固。

“你好,我是霍文,跟你一起参加了极星杯,拿了银奖。”霍文对能在这里遇见苏茶意外又惊喜。那年,苏茶以黑马之姿获得了金奖却缺席了颁奖典礼,他失望之余求了爸爸很久才从组委会那儿得到了苏茶的联系方式,并来中国找了她。不过当时她已经搬了家,他只能通过从她高中同学那儿得到的毕业照认识她。

晏亓蹲在她面前,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尽管她始终低着头,他也能猜到,那张脸上充满了难过和害怕。

苏茶并没见过这张脸,对他喊出的名字更是震惊。那是她高中毕业时参加一个摄影比赛时留的名字,当时作品获了奖,她没去领,照理说不该有人认出她。

在他的眼里,她从来不是强悍的女战士,她只是一个握着刀忍着泪的小姑娘。

“Canace?”跟上来的是个金发小卷毛的男人,二十三四岁,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碧蓝色的眼睛,衬得整个人像童话里走出来的精灵。

一直到上了车,苏茶还是一句话不说,只一个劲地打电话,陆予森的、贝贝的,反反复复地打。

苏茶走出旅馆大堂,想出去晒晒太阳,才走没两步,有人叫住了她。

听到的都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please redial later……”

苏茶遗憾地叹了一声,这榆木脑袋,平常随随便便投个几百万都不见眨眼的人,怎么老是在关键时刻犯呢?

晏亓也不劝她,只安静地坐在旁边,隔一会儿递给她水,隔一会儿又递给她一个三明治。后来她累了,睡着了,睡得很不安稳,他便将她的脑袋扶到自己的肩膀上,拿过手机关了静音,隔两分钟看一眼。

这一静一动,晏南栽进了裴隐舟的怀里,几乎是下意识地,裴隐舟抬手想要回抱她,然而手举到一半,他又放弃了。

苏茶闭着眼睛,她时常惊醒,却不睁开眼睛,晏亓拿走电话的时候她也是有感觉的,但是她没有睁眼。

裴隐舟在她后面跟着,也因为苏茶的动作愣了一下。

她不想让晏亓为她担心。

苏茶捂着脸,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羞耻。这一举动被正要来找她的晏南看见,对方吓得不轻,捂着自己因发烧而昏昏沉沉的脑袋,转身就要回房间。

原本这一趟,她是想一个人去的,却不想晏亓还是跟来了,也好,她不用一路这么害怕了。

怎么有种想拿链子把他给锁起来的冲动?

虽然身体止不住地抖,但是心里总是有那么点暖的。

她觉得某人太惹眼了。

至于陆予森——

苏茶因为陆予森的一个点赞,稍微开心了一点,但很快收到贝贝的微信,说师兄可能要被拐走了,下面还有一张照片,陆予森被一群姑娘众星捧月一样围在中间。

谁让你要工作不要美人了,现在出事高兴了?

3.

不过,你最好还是没事吧。

这小子,真有戏了!

不然我找谁报复回来。

韩远信一惊,右脚绊住左脚,差点摔了。

到达出云村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天色渐晚,夕阳染得云朵通红。

陆予森没太认真听,只听到“给我看”,以为是让自己发现什么的话要给他看,想也不想地应了声“好”。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之后走得很快,额上都被热出了汗,黏糊糊的,连呼出的气似乎都像烧着了一样。

想着不能拔苗助长,韩远信站起身,走了两步又转头说:“要是成了的话,记得第一时间带来给我看,让我也高兴高兴。”

晏亓递了张面纸给她。

真是个难懂的小姑娘。

远远已经看得见出云村的村落了,走过的山路上有车轱辘的辙,深深浅浅,有几道是新的,翻出的泥里还带着点湿气。

别的小姑娘追一个人,手机都像长在身上,连洗澡都要带进去,她却不一样,只想着偶尔来占他的便宜。

她低头看着鞋上的泥,瞟见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还不等她接起,晏亓的电话也响了。

她除了那一次醉酒,好像都没怎么跟他发过信息吧。

打电话过来的是晏南,开口就说:“让那傻女人接电话!”

发信息?

晏亓把手机放到苏茶耳边,后者正低着头,看着通话记录里的“陆予森”三个字,手一抖,回到了待机屏。

陆予森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树。

晏南的声音从贴在耳朵上的话筒里传来,一半恨铁不成钢,一半却又由衷地羡慕,她笑了一声:“你们是在演偶像剧吗?”

“对,就是小苏,你俩怎么样了?能成不?”韩远信追问着,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你也是,不要老这么端着,我看你对人家姑娘也有点意思,没事多给她发发信息,促进促进感情,别分开几天又生分了。”

听见最令人欣喜的消息,是什么感觉?

“……苏茶。”

整个人飘在云端,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梦,恍恍惚惚醒不过来。

八卦之火燃了起来,韩远信眼睛比灯泡还亮:“你小子,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那个追你的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整颗心被人捏着,捏了一路,突然被松开,喘一口气,连呼吸都是抽痛的。

陆予森被他看得瘆得慌,手一滑,按了点赞,他也没想取消,收起手机,接过水拧开,往喉咙里灌了几大口,才侧过头问盯着他的韩远信:“老师有事要问?”

苏茶捂着胃蹲下去,紧紧地抱住自己,背上全是松懈之后猛然沁出来的冷汗,风吹在身上,像要结冰。

正想着,韩远信提着两瓶水过来了,往他身边一坐,八卦兮兮地看着他。

新裙子拖在泥泞的小路上,她看也不看,一双眼睛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呆呆的,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别人的生活?

她镇定又小心地问:“你是说……他没事?”

陆予森觉得自己真疯了。

晏南干脆将电话递给了陆予森,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有点虚:“我回家了,你在哪儿?”赶回来之后,晏南也只顾着笑,没来得及跟他说明情况。

那双眼睛藏着看不透的情绪,和纷繁的大千世界。

但他大致也猜得到。

他点开朋友圈去看了两眼,裴隐舟贴的都是晏南和他的图,只有一张,氤氲的雾气中,小姑娘背对着镜头,回眸看了一眼。

苏茶哭丧着脸:“马上就到出云村。”

裴隐舟在进驻他家的第一天,就十分强势地往他手机上输了自己的号码,并顺手帮他申请了微信,加了彼此为好友。

陆予森说:“我去接你。”

陆予森自顾自地往有信号的地方走。

苏茶看了眼自己的样子,嘴唇被咬破了,裙子和鞋上都是泥,再一看天色,已经越来越暗。

他什么时候也可以有个小女朋友?

她站起身,拉了拉旁边的晏亓。

贝贝也不介意,张嘴就唱起了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小曲:“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女朋友,亲亲嘴啊拉拉手,今晚生个小朋友……”

“不了,你刚回去,好好休息。我也累了,歇一晚,明天回。”

姑娘们失望而归,路过贝贝的时候瞪了他两眼。

既然阴错阳差来了他来过的地方,她也想看看他看过的风景,走走他走过的路。

“哎哎哎,姑娘们,别都在我师兄旁边转了,他是有主的人,要转来我这里转。”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谓是很大公无私燃烧自我了。

5.

他抬头看了一眼走远之后迅速被几个小姑娘围住的陆予森,叹息了一声。

“十月神无月,俗以神集出云云。惟出云谓之神有月。”

偏心师兄的不是只有他,还有身边这个韩老头。

日本民间认为八百万天神于十月在出云集会,除出云以外,日本各地都是没有神灵的,因此出云称十月为“神有月”,其他的地方叫“神无月”。

贝贝卒。

明郑舜功《日本一鉴》里的这句话,是出云村的名字来源。

韩远信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胡说什么!你不是说有姑娘喜欢你师兄吗?我看啊,你师兄是有心思了……再说了,就算你师兄吃错药,那也比你靠谱!”

出云村老村支书的祖先好读书,常常走很久的山路去外面借书回来看,村民请他取名的时候他刚好读到这儿,随口一说定了这个名字。虽然跟日本出云重名,但也表达了老村支书祖先对村子的祝福,希望这里有神眷顾,有神护佑。

换作是以前,陆予森的手机都是放在他身上的,有时候结束了都不见得会找他拿回去,这次却压根没给他。

“姐姐,你相信有神明吗?”阿萝坐在苏茶旁边,双手抓着木质的长凳,藕色的小腿在空中交错着晃啊晃,头微低着,一双眼睛不知道在地上找什么。

“老韩,我怎么觉得师兄最近……吃错药了?”贝贝疑惑不解。

苏茶大概知道,小姑娘看见她就想起陆予森,想起陆予森就觉得又难过又抱歉。

他以为,这次出来是想清楚的好时机,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离开之前她那句含笑的“一路平安”,他怎么也静不下来,一有时间就抱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等谁的消息。

她一路问着人过来,只想住在他待过的地方,到了才知道他是为了救阿萝才遭遇了危险,阿萝的阿妈阿爹拉着她的手又感谢了一番之后,格外热情地给他们准备了热茶和零嘴,转身就进了厨房做晚餐。她说她和晏亓都不挑食,简单一点就好,但这都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想必是一顿大餐。

……

阿萝最初躲在门后面看她,猜到她就是陆哥哥的心上人,小眼睛里滚着泪花。

他愕然发现,自己的眼神竟然移不开了。

苏茶没有理会,拉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看晏亓默默地帮他们劈柴,好一会儿之后,阿萝才走过来,跟她并排坐在一起,说起了出云村的来处。

却有一个人张扬地闯入他的生活。

“我相信啊。”

他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轻易把心交给别人,想着大不了一辈子就跟这些植物一起过。

等不到苏茶的回应,阿萝干脆自己答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像是终于准备好了,抬起头看向旁边的苏茶,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年少的纯真和信仰。

起初他只是难过避着人,后来却渐渐习惯了,再加上懂事之后见到的同学之间无形的争斗和决裂,越发觉得情感脆弱。

“我相信有神明,所以哥哥会遇到姐姐,我会遇到哥哥,姐姐会遇到我。”

陆柏原永远记得小男生和他妈妈的眼神,像在看十恶不赦的罪人。

苏茶觉得阿萝这番话有点意思,像小姑娘才会说的话,却又好像真的有那么点哲理。

后来他才知道,陆柏原只是利用他拉近跟对方家里的关系,然后吞并对方爸爸的公司。小男生的爸爸后来自杀了,他焦急地跟着爸爸去慰问,却被拒之门外。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阿萝轻轻地笑了起来,小小的脸蛋染上一层红霞,眼睛也跟着眯成一条缝:“陆哥哥说,他以前不爱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对别人好,要是早一点遇见我,可能也不会搭理我,但是在遇到我之前,他先遇到了姐姐。是姐姐改变了他。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以前的样子,但是我相信他说的话,他说起姐姐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但真正的阴影,是因为陆柏原。他五岁的时候,妈妈过世了,陆柏原来接他。他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之后,陆柏原特地带他去商场的儿童乐园散心,想让他跟其中一个小男生做朋友。他年纪小,又从来没有朋友,只顾着高兴了。

苏茶不自觉地抬手拍了拍阿萝的脑袋,小姑娘不害怕之后,倒是挺可爱的。

后来,他遇到一个男孩子,第一次弄脏了他的新衣服,第二次咬了他,第三次将他推下了小山丘。他从那之后就有了阴影。

不过,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会说话吗?

山上偶尔有小孩子,有路过的,也有迷路闯进来的,他会兴高采烈地跟他们玩,玩过之后再送他们下山,第二天又去山下等他们。但他们都没再回去过。

陆予森为什么要跟小孩子说这些?

打从那之后,那座小山成了他的家,他再没能见过陆柏原和妈妈。

对她说多好……

陆柏原是商人,听说是因为跟陆爷爷赌气,故意进了陆爷爷最不喜欢的商圈,后来又为了赌气,跟他妈妈有了商业联姻,生下了他。换句话说,他只是商业联姻里的一场意外。婚后,陆柏原借着工作,长时间不回家,久了,他妈妈觉得没面子,一气之下将他交给爷爷奶奶。

苏茶脑补了一下陆予森一本正经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严肃又凶巴巴的,笑起来倒是让人觉得很亲切。

别人都看他光鲜亮丽、高高在上,认为他不跟人说话是因为看不起人。谁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怕跟人相处。

阿萝干脆出卖了陆予森,把该讲不该讲的话都说了:“姐姐,你怕打雷吗?陆哥哥说你在他家的时候被雷声给吓得滚下了沙发……”

从她强吻他的那天晚上开始,他就开始躲着苏茶,不为别的,他需要想清楚自己的心思。

嗯?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虽然苏茶那天大大方方送他走了,陆予森却觉得,苏茶那小姑娘,有点生气了。

“他还说了什么?”

2.

“他还说,姐姐平时看着挺不认真的,喜欢同时做好多事,但转头又会默默地花心思,每件事都做得很不错……”

好哥们儿!

这个人,平时不见说她一句好话,都囤到现在说了吗?

裴隐舟感激涕零,拍了一把她的肩膀。

“还有呢?”

裴隐舟抱歉又心虚地将消息告诉苏茶,后者却一点也没闷闷不乐,甚至还在早晨陆予森出发之前跟他挥了挥手,说一路平安。

阿萝弯下腰,双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脑袋想了想:“哥哥说,他最开始挺讨厌姐姐的,觉得吵……但是后来,没有姐姐在身边吵他,他都觉得没意思。”

知道苏茶顺利地邀请了晏南,作为交换,裴隐舟也去邀请了陆予森,他却跟块木头一样,怎么也劝不动,说要去隔壁省的村子里做考察。

“……”

既然裴隐舟想,她就去断个明白。

“对了,还有还有……”

有些事情,躲不开。

那是他离开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不去?

“哥哥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姐姐谈,多一秒都等不得。”

晏南抬手推开那颗期待又兴奋的脑袋,没好气地说:“去。”

那天晚上,两个长辈一个劲地往苏茶的碗里夹菜,连阿萝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他们当然也看得出来,热情地想要回报陆予森的救命之恩。

“所以你去吗?”

苏茶高兴,吃得胃都快撑爆了。

女人的感情,有时候也败在重色轻友。

晏亓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两粒健胃消食片,塞进了她嘴里。她稍微好受了点,笑他原来是她的哆啦A梦。

晏南佯装生气地把包好的衣服丢给她:“知道,不就是对面的小鲜肉吗?”

其实他哪里是哆啦A梦,早在出发去温泉之前,他就把所有可能会用到的药都买齐了,感冒的、发烧的、胃痛的,甚至连红糖姜茶都准备好了。

苏茶点头:“当然,我也有私心。”

晏亓买了第二天最早的车票,两个人好说歹说才让阿萝一家断了要送他们去车站的念头,一番告别后,顶着风去了人烟稀少的汽车站。

晏南顿了顿,抖开她的手,将信用卡递到售货小姐手中:“裴隐舟让你约的?”苏茶以前懒得从二楼下来取个快递都不愿意,说周末是用来休息的,哪能没事约她泡温泉。

还没进站,苏茶先看见了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的陆予森,带着满身寒霜,在等她。

“其实今天出来,是打算约你去青川泡温泉。”

他应该开了一整夜的车,怕她看不见,又站在风里等了一阵,隔得远远的,都能感受得到他因为风尘仆仆而染上的疲惫。

两个小时后,苏茶选到了喜欢的裙子,将裙子拿去付款的时候,她按住拿着卡要递过去的晏南的手。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再一次在脑海里打转。

商场不远,人也不多,两个人慢悠悠地一家店一家店地转,一点也不觉得累。

两个人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之后,陆予森才抬手,朝她招了招,在她朝他奔去的时候,他也没有站在原地等,而是朝着她的方向走。

苏茶抱着拳头,朝她一躬:“实力坑弟。”

在他们的故事中,她已经主动了很久,女孩子本不该如此辛苦的。

“让他哄呗。”

那么这一次,就换他拥抱她吧。

苏茶咂咂嘴:“那要是哭了怎么办?”

陆予森张开双手,轻轻地拥住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何止,我以前还见过他把一个一米八的壮汉说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那时候他才八岁。”

终于有一天,他的笑是因为有她的存在。

苏茶这才弯起嘴角:“看你一点也不意外,以前经常这样?”

“好了。”陆予森拍了拍苏茶的脑袋,“回去再抱。”

晏南拉着苏茶离开:“交给小亓吧,我们继续去逛街。”

苏茶松开手,这才看见他被包扎起来的右手:“你哪儿受伤了?我看看!”

原来晏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潜藏段子手。

陆予森按住她的肩膀:“没事,都是小伤。”

晏南和苏茶憋笑憋得肚子疼。

他抬头看了一眼苏茶身后戴着耳机扭开头的晏亓,在他经过的时候说了一声谢谢,十足的家属姿态。晏亓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脚步不顿,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你才瞎!你全家都瞎!”

苏茶看了一眼陆予森,她跟晏亓都没驾照,想帮忙也帮不上。而他带着伤开了一晚上的车,现在还要开回去,想想,还是有点心疼。

“那是为你好。”晏亓沉声打断,“虽然你瞎,但我姐好像对你不错,在你说错话之前,最好闭上你的嘴。”

但她很快就没再想了,前天翻来覆去睡不好,昨天又兴奋得没怎么睡着,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他在身边的缘故,上车没一会儿,她就靠着窗睡着了。晏亓找来车上的一个小靠枕,塞到她的脑袋和窗户之间,一举就是一路。

于桃说:“谁知道呢?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她就是一个心机……”

陆予森看了一眼,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没说。

正发泄着,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随即一个人影走过来,将晏南拉到了身后,一副防备的样子看着她。

到家已经是下午,陆予森停好车,为苏茶解开了安全带,在晏亓识趣地下车之后,含着笑问她:“上去睡?”

“她没那闲工夫。”

苏茶一张脸被暖气吹得红扑扑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故作潇洒地笑:“还是回家睡吧,你也要好好休息不是?”

晏南看着她,然后就笑了。小姑娘果然还是单纯,又没人知道她拍了照,怎么自己先承认了?

话一说完,她看见陆予森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容易被误会的话,恨不得想要扇自己一巴掌。

“怎么?你现在又有心思重新进娱乐圈了?是不是最近的炒作让你发现,你已经离不开以前那种万众瞩目高高在上的生活了?你就不怕某天摔下来摔得太狠吗?”于桃抓了一把头发,继续冷笑,“或者,前段时间的炒作,也都是你的计划?要真是这样,你应该先告诉我一声,我毕竟是你的师妹,你有需要,我也会毫不吝啬地把手里的照片交给各位记者的。”

但话都出口了,解释等于越描越黑,收也收不回来,她平时撩他也撩了那么多次,索性咬着牙补了一句:“改天去睡。”

迟早要吃亏。

说完,小姑娘昂首挺胸地进了门,剩下陆予森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于桃这姑娘,有天赋又努力,就是不太自信,敏感又多疑。晏南都帮她磨了好多年,还是没磨得掉。

而一关上门就飞速跑回房间将自己锁起来的苏茶,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大床上,害羞地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晏南不以为意,故意气她:“那是我的事,不劳师妹你操心。”

在你面前的那个我,连我自己都快不认识,她那么喜欢你,喜欢到不自觉就说了那么多傻话,做了那么多蠢事。

“他选我是因为我比你更适合角色。倒是你,既然已经退出娱乐圈,就安安分分地做个普通人,不要再掺和娱乐圈的这些事,”于桃双手环抱在胸前,挑着下巴,讽刺地冷笑,“不要再阴魂不散。”

陆予森,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但从遇见你开始,我就只看得见你。

她抱着手臂,轻轻地笑:“他现在不是让你当主角了吗?你想让我去?”

我猜,这一定是我们的缘分。

晏南了然,原来是这事。

这一觉并没有睡很久,苏茶醒来的时候天刚黑,晏亓刚从厨房忙完,打算放好饭菜之后就去叫她。

“安导的那部新戏,听说是要找你当主角,你为什么不去?”

晏南坐在餐桌前,面前总算没有了红酒,她嘲笑苏茶:“你这是闻着饭菜香醒过来的?”

她脸上有怒气,本来就是来找麻烦的,又碰上保安这么一拦,肺都要气炸了。

“没醒我也会去叫你的,睡觉归睡觉,饭还是要吃的。”晏亓独自将准备好的饭菜都端出来,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好消化的。

这一声把于桃拉了回来。

晏南趁机掐了一把他腰上的肉:“傻小子,胳膊肘往哪边拐呢?”

“有事?”晏南走过去,看了看默默走到一边的苏茶和一直盯着苏茶的于桃,笑了一声。

一顿饭,就着晏南不断的探听和打趣吃下去,就连楚楚小公主也跟着掺和,让她早点把对面的哥哥娶进门,给自己当保公。

于桃反嘴就是一句:“都说了不要叫我桃桃!”她转过头,看见站在晏南身边的苏茶,一怔,“你怎么……”

“什么是保公?”苏茶一时有些当机。

“桃桃。”晏南看于桃被堵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小姑娘脾气该起来了。

楚楚瞥了她一眼,一副你怎么这么无知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解释:“女人叫保姆,男人自然叫保公啊。”

于桃气得想跺脚。

“……您说得真有道理。”

保安四五十岁,不追星,就算知道面前站的是影后继承人于桃,也是一样的态度。

饭后,苏茶一脸平静地在晏家母女如出一辙的八卦眼神中,出了门。

“管她叫什么,我只是个守门的,没电话,你要有能耐,自己打电话。”

她忍不了,才回来的时候怕是梦,现在平静下来,觉得是梦也好,她也要问个清楚。

于桃哪被人这么拦过,一时更生气了:“我解释过了,我是来找我师姐的,不然你给她打电话,她叫……”她这时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嫌那个名字太碍眼,冲动删了号码。

还不等她按门铃,陆予森先从花园的视线死角里走出来:“来了。”云淡风轻得像是两人提前约好了的一样。

保安没认出她,摆摆手:“说什么都不给进,之前才出了事儿,你要进去,出事谁负责?不行不行。”

苏茶走在他旁边,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一高一矮,隐隐有依偎的姿态。

“之前都能进去的,现在怎么就不能了?”于桃穿着粉色棒球外套,戴着帽子和墨镜,只露出一小张脸,隐约看得出不悦。

“你的伤真的不严重吗?”苏茶找了句自觉很不错的开场白。

两人这么一说一闹,已经走到了小区大门,还没等苏茶说出去泡温泉的事,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予森笑了一声,难道真要跟她说他伤得严重她才肯罢休?他抬脚,已经避开了苏茶要伸过来检查的手。

“没问题,瞧上哪件,送你。” 

他确实受了一点伤,腰撞在尖锐的石头上,扎了个小洞,被贝贝求着医生多包扎了两圈,大伤只有这一处,小伤却有点多,除了包起来的右手掌之外,手臂和双脚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划伤。

巧了,她最多的就是钱。

但这些都不痛不痒。

晏南瞧着她,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这是真的,这丫头就是看上了自己的钱。

“听说你有追求者了?”

“那……看在我这么认真的份上,你就出点血,送件衣服给我。”

两人沿着街道散步。

晏南笑:“第一次见你这么认真,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闷热的晚上,路灯在他们身上染了色,风吹得蔷薇颤着,好像被它嘴里那些好玩的悄悄话给逗笑了。

苏茶也不反驳,顺口一接:“是啊,所以需要漂亮衣服。”

苏茶抬头,得意地眨着眼,光都落入她眼里:“你是在嫉妒吗?”

“你这是……打算上垒了?”晏南挑着眼睛,对苏茶的心思明明白白。

“你说呢?”

苏茶并不热衷于买衣服,突然这么说,让同行的晏南有些惊讶。

“你一定是在嫉妒。”

“怎么又喝上了?”苏茶一脸无奈,匆匆上前夺了她手上的酒杯,拖着她就往外走,“我们去买衣服。”

“怎么说?”

换好衣服下楼,晏南已经又端着杯红酒喝了。

“反正你就是在嫉妒。”

苏茶想到她借着身体不舒服为由在床上躺了一上午,暗暗腹诽,果然,逛街才是治愈女人最好的良药。

两个人一来一回,幼稚得像十七八岁刚刚尝到爱情滋味的少年。陆予森嘴角有笑,觉得偶尔这样幼稚一下也挺好的。

她一这么喊,楼上的晏南就心里发慌,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之后,迅速换了衣服下楼:“现在?”

这样想着,他已经将她困在了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手臂往她腰上一探,轻轻松松将她提了起来。

苏茶蹲在沙发上,朝楼上喊了一声:“亲爱的,我们出去逛街。”

她很轻,像院子里脆弱的玫瑰。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喜欢这件事上仍旧纯粹认真,喜欢就去靠近,难受就躲起来发泄,胆小又执着,越挫越勇,不知后退。

“太自信,容易受挫。”陆予森低着头朝她笑。

苏茶挂了电话,对裴隐舟还是很看好的。年少成名,一毕业就开了Try To Love,每年光营业额就是同班所有同学年薪总和的数十倍,更别说那些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了。

他想起那天他挂在山崖上,脑海里全是她的脸,得意的、挑逗的、温柔的、淡然的……每一张脸都在看他,在对他说,等你。

“嗯,好了。”裴隐舟笑,“记得约她。”

“我不怕。”苏茶仰着头,闻见花香醉人。

自从裴隐舟上次喝醉之后,他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她们眼前了,连她都以为他就要放弃了。

陆予森又笑了一声,在她等不及之前,俯身凑近,温柔又准确地找到她的唇,吻下去。

苏茶正打着字,听到这句话,脸上不由得浮上一抹八卦的笑,她蹬掉脚上的拖鞋,盘腿靠在沙发上:“听说你上次醉得挺严重的,都好了?”

“听着,说了爱我之后,就不能爱别人了。” 

裴隐舟说:“苏茶,你约晏南去泡温泉怎么样?”

那天,风很柔,花很香,她很甜。

1.

陆予森说,苏茶,我们试试。

在她之后,也再遇不到了。

他想,在她之前,没有比她好的人;在她之后,也再遇不到了。

在她之前,没有比她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