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的指引，我发现熊的胸口有一个小红心，上面写着“LOVE”。
八卦女“哇”了一声，非常用力地拍打我后背，笑着说：“长进了啊。人家和你表白呢，看这里。”
我怒斥她：“通常小玩具都是这样的，大惊小怪。”
我将盒子藏在课桌里，不过八卦女一直在耳边说：“什么呀，拿出来看看啊，竟然会有人送你东西，真是瞎了眼了，肯定是你故意花钱请的人，死要面子……”我被她成功地激怒了，小心翼翼拆开上面的绸带，剥开亮纸。里面是一只毛茸茸的棕色小熊玩偶。我有些失望，本以为会是变形金刚或者金属打火机什么的。
“不是，你看这熊。你看它肚子，看到了吗？”
送礼之后，她洒脱地离开。
我定神一看。
“送你的，不用谢。拜拜。”
熊的肚子是白色的，准确来说是有一圈白色，恰好就像是一个U形。
一个礼物盒子放在我的手里。
我彻底慌了。
我有点慌。然后迈着小碎步跑出去。
当时到底在慌什么，为什么慌，我至今仍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甜蜜的慌乱，犹豫的迟疑，脑中种种所想，最多的还是不敢置信。
我看向门口，周晴大大方方站在那里朝我笑，她手腕上带着我送的“锁”。
我喜欢周晴吗？很难回答。那么拆开这个问题。我喜欢漂亮女孩儿，喜欢长腿女孩儿（这和绘画习惯有关系），周晴挺漂亮，腿也长，那么我应该喜欢她才对。
“有人叫你啊。”
再说了，按照古代人的方式。我偷看了人家换衣服，应该负责的。
写来写去，查来查去，搞得我眼睛都要花掉了。好在自习时完成了任务，如期交货。就在我准备睡一觉时，同桌八卦女用笔捅我——她就喜欢捅人。
我得负责。
这天我是比较忙的，因为承担了几个朋友的情书任务。有的匿名，有的署名，总之都是给喜欢的姑娘表白的文字。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画画的却被赋予这种重担。大概大家觉得文学和绘画都是相通的缘故——现在看起来的确如此。
5
也是大家表白的好时期。
然而不凑巧，正好迎来一次月考。月考过后，每个人都像是被烤过一样，脸都是黑的。每天做习题做得昏天暗地，我脑子里都快浆糊了，走路都在记公式，计算夹角和延长线。
这是一个关于爱情和勇敢的节日。
有一天自习课，我正在奋笔疾书，有人在我桌子上敲了敲。
我出生在白色情人节，所以对所有的情人节有着一种非比寻常的亲切感。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又叫作圣瓦伦丁节（Valentine's Day），最初是一个宗教性节日。众多传说中，我最喜欢是关于战争的那一个。罗马帝国征召男人们上战场，为了让男人们无牵无挂，于是国内人士禁止结婚。有个叫作瓦伦丁的神父没有遵守，依旧为相爱的年轻人举行教堂婚礼。被发现后，他遭到处刑，处刑的那一天正是二月十四日。情人节以他的名字来纪念他。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班主任。
4
他特别喜欢在自习时打扰别人，通常手法就是敲桌子，让你出来一下。
性别不同注定我们不能成为好友。
在大家的同情眼神中我跟着他到了教室外面。
周围的女生都是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绝不给你插嘴的机会，谁喜欢谁啊，谁又自作多情啦，谁作弊被发现了啊……听得耳朵疼。周晴不这样。我每次遇见她她都是安安静静的，认真听你说话。她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总带着一种端庄的郑重。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是个男的就好了，说不定我们会变成很好的朋友。
班主任先是冷了我一分钟，他看向黑夜中的操场，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
老实说周晴挺好看的。她不是一看你就能够被震惊的类型，而是日复一日，每次看到你都会在内心加分。就像是巧克力，吃过一次之后就再也难以忘记，每次看见嘴里都是甜的。
“知道叫你来什么事情吗？”
从那天起，我们见面时双方都自如了很多。她的热情招呼我也会回应，虽然都只是匆匆一面。我们就这么变成了朋友。
“你最近成绩下滑有点严重啊。”
回到教室后，我对自己的机智很满意。副校长的事情给我提示，送礼是最好的抹平误会的方式。正所谓吃人手短，拿了我的礼物，这下就相当于封住了她的嘴。以后她也不好意思打击我了。
他依旧不看我。
她嗯了声，还在想。
我知道正戏来了。这是套路，先是批判一番，然后有理有据开始训斥。
我也来了一句随大流的祝贺。
“学校三令五申不要做的事情怎么你们就是不听？你要记得，你们学生的任务是学习，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Merry Christmas！”
班主任威严地看向我，双手背在身后。
她没有回答。我看着她，她好像在皱眉想什么。
“不止一个人给我说过，你和隔壁班的女生在谈朋友。你自己连课本都学不好，还怎么学人谈恋爱？上次我就说过你，让你把精力用在学习上，成天嘻嘻哈哈，你这样能考到大学吗？看看你的样子，成天一副少爷模样，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给她解释。
“上次你妈妈来学校的事情你就忘了？丢人啊李叉……”
“要取下来就摁下这个小开口就好了。”
他说的是去年十月份因为我没有按时交作业，和他在办公室里吵起来的事情。其实事情非常简单，班主任要拿走我的卷子让我都不用做了，我服软说我马上做，他说不劳我费劲，让我回去。当时我没忍住，说“也好”。在办公室被学生硬顶大概让他觉得极度没有面子。当即他就说：“另请高明吧，我教不了你。”副校长和我妈都来了，又是劝又是好话又是让我道歉。
她将手链拿在手里玩了玩，想要戴在左手手腕上，也许是锁扣设计有些复杂她一直没能够戴上。我帮她。她的手有些凉，也有些抖，天气有些冷了，金属贴在皮肤上是这样的。给她好好贴在手腕上戴好，我看了看表示满意。
我说：“是我的错，我不懂事，老师你别生气了。”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没关系，挺好看的。”
他对我妈妈看了一眼，说：“孩子还得你们注意教育啊。娇生惯养能干什么？”
将她带到旁边一层楼梯的转角处，我摸出手链说：“送给你……之前不好意思啊……”
他那副得意扬扬的样子我至今记得。
“过来过来。”我压低声音说。
“这些事情要自己把握，你不小了。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事情！回去吧。”
我叫住她。
班主任摆摆手，开始抽烟。
最后我选择了一串金属手链，看起来就像是一把锁的样子，有点酷。那天我偷偷摸摸在走廊等她，周晴正在摆弄挎包上的圣诞老人小挂饰。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教室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和班主任有些抵触。也许就像是同桌说得那样，我表现得对于学习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对成绩也不特别看重，这让老师觉得受到冒犯。像我这样的非典型学生大概在学校里被认为是一种病毒。所以我才会被安排在第一桌，班上唯一的有女同桌的男生。这样随时随地被老师们监视在眼皮下，避免我“祸害”其他人。
朋友松了口气说：“就送小饰品吧。”
至于班主任所说的“不止一个人”，我曾经怀疑过同桌，后来又觉得自己太傻。
我改口说“送女生的”。
这完全是一个无法被证伪的命题。
我说“男的”。他说：“那好……什么，你竟然送男的？”
我去问他，他也不会回答我。
问我要送谁，是男是女。
一群匿名同学。
圣诞节这天，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出去买礼物。他要给自己的狗买一条新胶圈。我在里面选来选去，弄得他都不耐烦了。
和没有证据有什么区别？谈恋爱就会影响学习吗？我们就会变成学校毒瘤，高考落榜，混迹街头，然后开始可悲的一生吗？
对比起来，能够整蛊人的愚人节，送巧克力的情人节，装圣诞老人的圣诞节要有趣得多。
何况，我和周晴到底算不算谈恋爱我自己都不清楚。
由于在一个学校同一个级，我还是常常会和她碰见。她几次都要和我说点什么，我赶紧溜走。但这么逃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决定和她和解。不过不能够太刻意，那样就会被对方抓住把柄。我选择了十二月的圣诞节。圣诞节在学校里是个大日子，常常有人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崇洋媚外。我觉得真的没道理的。每个节日我们都想过一过。不过七夕我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不过是分居两地的人相遇的庆祝，春节又是一片“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这些过了太多年的传统节日已经没什么新鲜感。
在我看来谈恋爱必须有三个步骤。第一个是拉拉手，第二个是抱一抱，最后是最神圣的接吻。我们一个都没有试过。
比起换衣案，塞红包是小事。
晚自习后，她还来和我一路回家，那是我们第一次放学后走在一起。
同桌说最近大家都在往副校长家跑，各种送礼、代金券、红包、电器……就是因为高中马上要分班了。这里解释一下，我们这一批学生都是读的五年中学，初中两年，高中三年，算是一个实验性质的教育模式。说是集中突破和根据学生情况压缩时间，我所知道的不同就一处，我们少读一年，比普通班多交一万块。
快三月的天气依旧很凉，她穿着一身轻便的红色羽绒服，眼睛里有星星，一路走着听我说一些不好玩的笑话，一直在笑。我从没有见过那么爱笑的女孩，让我觉得自己一瞬间变成了喜剧大师。路灯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地面上像是在演皮影戏，我们踩着影子前行。
不对，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原来是这事。我松了口气。
她突然说。
接着她说：“你家为了让你读重点班给副校长塞钱了！”
我有些震惊了，我那么用力掩饰，都没有瞒过。
我懵了，恨不得用文具盒塞住她的嘴。
“吃糖啊。”
她微微扬起头瞄着我：“我已经打听到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周晴从兜里抓住一颗阿尔卑斯棒棒糖递给我。
我说“哪有”。
如果是平时我绝不会吃这么娘的食物，不过那几天真的太苦了，我必须要用甜食来弥补一下。
她问我是不是干了亏心事。
“不想和我说一说吗？”
我的异常沉默被同桌发现了。
她突然站定了问。
去学校时完全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人刻意注意我。同桌依旧在八卦女老师的衣服和鞋子，八卦男老师有没有搞师生恋。我顿时松了口气。
我将糖含在嘴里：“小事而已。”
警察叔叔摸出手铐，拖着我走向警车。
这时候，几个骑自行车的学生从我们身边飞速经过，我本来可以抓住这个很好的机会拉住她的手。可是最后我只是拉住了她胳膊上的羽绒服。
然后班上的女生都鄙视地看着我。
“差点，好险啊。”
第二天我梦见自己去上学，进门之后就被老师叫住。李叉，我们已经通知了公安局。你会以猥亵妇女罪被判刑，做好准备吧！
我们都说。
第一天是梦见她突然把胸围脱掉，然后她说，我其实是男人，接着要脱内裤。我就给吓醒了。
“你小心点啊。”
她只是淡定地穿好衣服。我默默地关好门，像才跑完了十公里，浑身发抖，恨不得自己躲进床底下。外面催了几次，我只好强忍住内心忐忑走了出去。奇怪的是她竟没有当众指责我。当时我并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是和所有作案人员一样飞快离开了案发地点。回去后我成功地感冒了，借这个机会在家里躲了两天。可宅在家里日子也不好熬。我连续两天做噩梦。
我提醒她。
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不要叫不要叫不要叫……求你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忘记戴隐形眼镜了……看起来都是模模糊糊的，你要帮我找路啊。”
我看着她。
当时我并没有听懂这句非常明显的暗示。
然后她看着我。
原来之所以没有举报我偷看的事情也是因为没有戴隐形眼镜。那天本就下着雨，换衣服时她看来是将眼镜给取出来了。这么想着，我心里大大舒了一口气。
然而当时里面的周晴仿佛有一种奇特的洞察力，能够发现任何偷窥自己的眼神，我至今相信姑娘们都拥有这种神奇才能。
她认真问：“你要什么礼物啊？”
以前虽然和朋友们一起偷看过阿姨……不过那游泳圈简直不能看，眼睛都要瞎掉了。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就再也压不下去，不断内心挣扎。当我回过神来时人已贴在门上，门缝被我打开。深深自责着，我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瞄进去。其实根本没什么看头，只看到细细的腰和白色胸围而已。
我说：“不用不用。”
没有偷看女孩儿换衣服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6
擦干了头后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
她依旧每天会来找我两次。上午第二节下课时她会来给我吃的，包括巧克力、麦丽素、辣条，晚自习放学是第二次，我们也都是讲一些寻常琐碎，不谈任何理想未来这么大的问题，天马行空，不惧未来。好像我们只需要往前走，需要的一切都会到我们手中一样。当时就是那么乐观。
我被淋湿得厉害，不得不在副校长家换身衣服。唯一的男性衣服就是副校长自己的，他给我选了件白衬衣。他们家格局有些怪异，每间房都有两个门，房间与房间之间竟然是相通的。于是我和周晴换衣间只有一门之隔。
在班主任找了我第三次后，我的考试成绩一次差过一次，这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和焦躁让我怀疑是不是真的出在我和周晴的问题上。
3
周晴这天高高兴兴来找我。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送给你的！”
和她并肩走着走着，天就晴了。可我才刚刚学会和她前行的步伐契合。
她将一本崭新的《扣篮》杂志摆在我面前。
我眯起眼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不需要。”然后走到她伞下面。
“哦。”
“进来躲雨啊，你傻吗？”
“你也喜欢运动吗？有空我们打羽毛球，打网球啊？”
然而她还在一旁笑。
她索性坐在我旁边，托着腮看我，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我点点头，双手插兜走出站台，给淋得眼睛都睁不开。
我注意到不少人都看过来，低声说着什么，心里更是有一种羞耻感。
周围人都羡慕地看着我。
“我现在只打篮球。”
“都在找你，快回去吧。”
我语气不是那么好。
周晴穿了件透明雨衣，刘海已经贴在额头上，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
“怎么了，又遇到不好的事情了？吃糖啊。”
不对，是由于那把伞太大，我没有看到下面的人。
她又从兜里摸出一颗阿尔卑斯递给我，我一手拍落在地。
我顺着声音扭过头去，发现身后站着一把黄伞。
“不吃这种东西。”
那人又喊了一次。
她手依旧伸向我，脸上混带着震惊和不解，令我根本不敢再和她对视。
我怀疑是幻觉。我家爸妈从来没有出来找人的传统的。
我只能够佯装随意说：“你走吧，别找我了。”
这时我听到有人喊我名字。
“你怎么了？”
站台上聚集的躲雨人越来越多，本来就狭窄的地方看起来更是拥挤，我几乎给挤到垃圾桶里了。耳边都是大家的抱怨声，天气预报不准啦，忘记带伞啦，伞被吹掉啦，公交车又失踪啦……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急促，仿佛预料到了什么。
今天的雨不太友好，将我堵在路上。我的新外套吸满了水，和国足球员踢球一样，仿佛背上背了一袋米，走几步都困难。最痛苦的是袜子，吸了水的袜子腻腻的，就像抹了油，鞋子踩在地上有一种滑溜溜的怪异感。
“我就这个意思，回去吧。我还要做作业。认真读书，懂吗？嘻嘻哈哈能考上大学吗？”
跑到一半我发现已经跑不动了。可见度急速下降，路上又车来车往，积水都已经在脚踝上。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所以只有待在公交站台下面避雨。总的来说我是很喜欢雨的，因为我的名字里就有雨，“叉”这个字就是有窗帘的窗户外在下雨的样子。
她离去时我看到眼泪由她眼角流下。她没有低下头，只是倔强地在大家注视下一步步离开。
我深吸了一口气跑了出去。
我是一个混蛋。
路上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我身上没有家里钥匙，所以只好在周围晃荡一阵，等待他们饭局差不多结束后再回去。饭局一般是两三个小时。我跑到了就近的借书店里翻看漫画书。翻了一会儿我看了看表，差不多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大雨。没有一点儿乌云，不唬人，直接是雨柱垂直坠落，看起来就像是无数个人站在房顶用水枪往下扫射。路上行人的伞给吹得东倒西歪，看起来都像是醉了酒。
当天回家，我得到了一个噩耗——副校长被调查带走了，目前初步定下的问题是贪污受贿，很可能要被判刑几年。听说副校长早就预料到了，好几年前就和他老婆离了婚，也相当于保存了财产。
你叫什么名字关我屁事。
我问起周晴。
我假模假样地说，久仰久仰。
曾经的保护伞舅舅变成了一个巨大污点。她现在在风言种种的学校里一定和当初在大雨天的我一样无助，然而我却没有对她撑开伞。
她突然笑起来：“和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他怎么会说你这些。只是说你踢球不错。我叫周晴，十三班的。”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强忍住这种痛苦和我笑着说话的。
我一时怀疑是不是副校长让她过来骂阵的。没错，我是上次不小心踢球一脚踢翻了副校长，可是我也道歉了，也赔了他一个保温杯，又不是故意的。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如果说我们俩都是演员，那么她才一定是主角。
她看了看我说，“还真是啊，说你脾气很怪。”
当天晚上我跑了出去，跑到了她们楼下。
我捏紧拳头，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
她补充说。
我想大声叫她下来。
“有点傻。”
然而下来又能怎样。
听到是这个词，我松了口气。没关系，从小到大被叫一根筋都习惯了。我最讨厌的是别人说我傻。
楼下绿化带里突然窜出一条狗，我吓得落荒而逃。
“有点儿一根筋……”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了。连一把伞我都没有，连狗我都搞不定，我只会逞强斗气。
“那个是哪个？”
7
她从嘴唇间挤出几个字来。
好几次我看到她都不敢上前。
“他说你有点那个。”
周晴比起以前憔悴了很多，更是沉默了。以前她是一个能够在沉静和热情之间自由切换的人，她看似平和冷厉的面容下有一种坚决和内在的燃烧。要看到真实的她只需要一场大雨。物理我唯一学到的一点是，要融化冰，冷水反而比热水有用。
不过我最关心的还是副校长说了我什么。
眼下，她像是给自己设置了一把锁，将自己另一面给藏了起来。
她一说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副校长的侄女。
我们偶尔会眼神交汇，她总是略带疑惑地直视我，让人难以招架。她一定很想知道，是什么让我有了那么巨大的转变。是因为讨厌她，还是因为她舅舅的事情，抑或是有了其他喜欢的女孩。我根本回答不上来。我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当一个硬气的混蛋，一个渣滓。然而她给我的糖，我除了吃掉的都好好收藏，那本篮球杂志我一直放在抽屉里，那个小熊每天都在审视和谴责我。
“你舅舅是谁？”
我生日这天独自一人在外面溜达。
她犹豫着。
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因为父母太忙，朋友太少，而且生日每次都不是周末。每到生日这一天我都会到处走一走，感受一下增加一岁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同。渐渐地我发现，年纪不断增长只会让自己有更多烦恼，如果你停下脚步就会想起很多烦心事，所以你需要不停步，将它们留在脑后。
“只是……和我舅舅说的不一样。”
这天走了一圈后，我回到了教室。
原来是粉丝啊，我窃喜。
自习时我翻开桌子抽屉，看到了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
“我看过你在宣传栏上的画，画得不错啊。”
放学后我去找到她，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不要再彼此装作不认识。
我说：“是啊。”
正要上前，我却看到有个男孩子和她在一起。他长得比我高不少，倒是和同桌喜欢的类型很像，笑起来有几分陈冠希的味道，他机灵地抓住了她的手。周晴依旧被他逗得笑个不停。她好像注意到了我，我立刻转身低下头装作路过。
门口她跟上来问：“你就是四班的李叉吗？”
原来并不是只有我可以。
这顿饭吃得很不开心，我早早下桌子出门溜达。
深深的失落掏空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
那是一个短发女孩，看着我像是看某种奇怪动物，这让我很不自在。
我失眠了两天，最后还是吃着甜食睡着的。
然后我狠狠看了回去。
有一天，我听说她有了正式的男朋友。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难过又轻松的复杂心情。那个男的应该会好好对她吧？如果也和我一样怎么办？一定至少比我好吧。
吃饭时我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在看我。
我们再次相遇是在大学时候了。那时候人人网正火，我也加入其中。
回到副校长这里来。他其实也有炫耀成分在里面，内线消息说，他年底就会去另一所高中担任正职校长。
一条好友申请发了过来。
如果我混得好大家都不知道，那和混成咸鱼有什么区别？
我看到周晴的名字，有些发愣。
饭局就是这样，我很早就明白。参加饭局绝不是为了吃饭而已，必定是有求于人或者有人求你。还有最后一种情况，就是炫耀。比如说我有个表叔，他买豪车了要宴请一番让大家鉴赏车子，他买新房了也要请人吃一顿，总之就是必须给大家展示。
假装了几天不在线后我还是将她加上了。
我在学校出的不少状况多亏了他斡旋，这是第二方面。
几乎十秒钟后她发来一句话。
他和我爸妈曾经是同学，这是一方面。
“好久不见。”
不过这次我必须去，主办人是学校副校长。
我也说“好久不见”。
家庭型聚会我是最讨厌的。里面一堆不认识的人装模作样说：“你儿子啊，帅啊。”“你儿子啊，可以啊。”“你儿子啊，这么高了？”“你儿子啊，那个……看起来就很有福相嘛。”每次假客套装乖让我笑得脸都僵硬了。
她的人人网上都是她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西藏、欧洲、迪士尼、东京……看得出她过得不错。她开始化妆打扮，本就底子极好的她看起来更是漂亮成熟了，只是略让我意外的是，她备注为“单身”。难道漂亮姑娘都没有人追求吗？
2
等了一分钟后，她发来消息。
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不需要。”然后顺从地走到她伞下。
“真想念以前的日子。”
“进来躲雨啊，你傻吗？”
我没有回话。
她朝我挥手。
她继续说：“你真的没喜欢过我吗？”
周晴哗地撑开伞，就像一朵盛开在雨天的太阳花。
我慢慢打字说：“没有。”
我总会想起。
然后我再也没有上过人人网。
周晴的小熊依旧坐在我家书桌上，专注用力地盯着我。
无论谁问我，我都会说：“没有。”
我说：“别废话，红包还要不要了？”
没有。
她嘿嘿一笑：“翻老账啊，我也会。那个周晴呢？你们还不是没在一起？”
我们手都没有牵过。
我反击说：“你的陈冠希好像更像是伍佰啊。”
8
听到我单身时新娘十分惊讶：“不会吧，大家都以为你成天在外面鬼混，私生活紊乱才对。”
我依旧喜欢漂亮姑娘，喜欢长腿的，我朝她们笑，讲不好笑的笑话。
简单的词语根本没法代表我们的渴望，走过一段路，逐渐靠近才发现它真正的样子。如果说爱情是每个人都必须自己去学会的功课，初恋就是羞耻又让人兴奋的见习期。是那一段笨拙的学习日子，是单纯地跟随自己的眼睛、鼻子、心跳声判断喜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懵懵懂懂摸索到那个开启自己超人模式的开关。
现在的恋爱总是会想太多，漂亮帅气吗，性格好吗，邋遢还是有志气，星座怎样，有六块腹肌和C罩杯吗？
不知不觉我们都慢慢偏离了目标。
以前的我们是一团毛毛躁躁的火，在荒原上不知疲倦地奔跑，一碰就着，追逐自己最内心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开始，稀奇古怪地结束，完全不讲道理。
她批评我庸俗，开心地说她喜欢陈冠希那种，笑起来坏坏的。
幸运地结成良缘的，我嫉妒他们；错失爱人的，我可惜他们；和我一样混账的，我鄙视他们和自己。
我只好说：“腿长的也可以。”
情人节是赞美勇者的节日。
“你能正经一点儿吗？”
如果当时我……
我说：“我喜欢漂亮的。”
可惜没有如果。
她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有没有喜欢某某某。
关上笔记本电脑，阿尔卑斯已经完全融化在嘴里。才赶到咖啡厅的朋友笑我：“你怎么老爱吃棒棒糖啊？”
有一天我们八卦。
我对她笑着说：“秘密。”
同学结婚，我受邀参加。新郎是个看起来很实在的男人，有点呆，笔直站在门口像招财猫一样对来来往往的人笑。他们两口子很像，因为那姑娘读书时也是这样，老是笑啊笑啊，当过我一阵子同桌。
相遇 动人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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