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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叮咚——♪♫】

摩哆哆站在潘多拉啦家的正门口,在看了一眼身侧的虚赫后,两人在点了点头的同时,摩哆哆这次踮踮着脚尖伸手按了一下潘多拉啦家的门铃。

 铃声回旋在回潮的走道内。

楼道出现了回潮迹象,无灯的冗道,让两个男孩感到浑身泛着湿漉一般的凉飕飕的感觉。

没有人应答。

“去敲门吧?”摩哆哆提议道。

【叮咚——♪♫】

虚赫抬起了头,心脏开始狂跳不止。他看了看叫道自己的摩哆哆,才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了潘多拉啦家的大门口。

又停顿一分钟。

身边,摩哆哆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

空气也仿佛出现了瞬间凝结般。

“虚赫!”

虚赫看了一眼踮着脚尖的摩哆哆。两个男孩瞬间屏住了呼吸。

虚赫幻想着自己的手就快碰到了狗的尸体,耳根出现绳子勒紧脖子发出的声音,狗的嘴巴张了张。就在虚赫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就要触碰到那片湿漉的皮毛时——

“好像没有人在家……”虚赫说道。男孩的心脏狂跳不已。

虚赫低下了头,他在自己足底的影子里,好像看到了一只狗的剪影,它时重时轻地粘在虚赫的投影中。狗的轮廓被放大了,眼珠瞪得圆圆的。四肢像是被人拉断了般,瘫软在地上失去了力道。从狗张开的口腔里,突然漫出了无数个黑点,它们密密麻麻时聚时散,像觅食中的蚂蚁,开始在狗的四周蠕动。

虚赫感觉自己,还未从先前幻觉中的狗的剪影中脱逃。他不知道自己的视线该看向哪里。背后走道深处的漆黑让人感到恐惧。

是的,因为自己害怕的,其实是“那件事”吧,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做了“那件事”……

“……嗯啊!”

对方也在害怕吧?但虚赫明白,自己和摩哆哆害怕的一定不是同一件事。

摩哆哆点了点头。想着接下去该怎么办好,是继续等待还是……就在这么想着的下一秒,便听见了虚赫的声音。

虚赫转过头,看见已经放弃了视线搜寻的摩哆哆。

“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家吧。”虚赫的声音明显出现了颤抖。

【——到底是在害怕些什么呢?害怕会突然看见……被敲破脑袋的狗?——】

黄昏就要消失,男孩们害怕的不仅仅是黑暗。从刚踏进这片冗道起,两人就感觉到了一股怪异。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始终没有开口。也许在两个男孩的心里,尽管对于那样的怪异感到好奇,但两人终究不想去确认,也害怕去确认。

虚赫在自己的心里想道。

两人最终折过了身,虚赫携带的昆虫瓶内的虫鸣声突然放大了,虫子在瓶内突然疯狂地跳跃起来。

【——是因为害怕吗……?——】

就在摩哆哆和虚赫来到大门口时,摩哆哆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两秒,最后伸手拉了拉身侧的虚赫突然说了一句:“那……那是什么?”

两个男孩的脑袋,开始各自思考起接下去可以聊的话题,只是并未有人发觉到,这种思考举动的本身便充满了怪异。

虚赫看向摩哆哆手指的地方,在暗沉的黄昏下,远处,一个人影孤零的耸动着,并开始朝着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摩哆哆应和道。

那时经常谈论些什么来着?新番动画、上市的玩具抑或是班级内某个人的滑稽事?

那是什么。

“啊……啊,对啊,我们以前一起回家时总是有很多东西聊的,我想想啊……”

人影非常矮小,黑漆的线条下,对方的手正拽着一只塑料袋,那个人步子极其缓慢,正一步一步朝着这栋楼走来。

虚赫说着,随即从脸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

越接近这栋楼的出口,之前的怪异感便愈渐加重了起来。

“呐……摩哆哆,我觉得突然不说话,好像有点儿怪怪的。”

虚赫歪着头,看见了身侧摩哆哆的影子,之前的狗的虚影又出现了,男孩恐惧地惊呼了一声。

虚赫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要说不害怕看见狗的尸体,一定是骗人的。

就在重新抬起头的那一刻,虚赫看见了之前拎着塑料袋,朝着这里走来的那个人,现在,对方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虚赫叫了一声站在自己身旁的摩哆哆,男孩发现身边的人和自己一样,摩哆哆的双目时不时地飘草植的缝隙间,对方像是想要证实些什么,却又害怕自己真的会发现到真相般,总是在轻轻扫了一眼后便迅速折回了眸目。

“唔啊——!”虚赫吓了一大跳,“潘……潘多拉啦?!”

“诶,我说……”

虚赫双目里的人的轮廓,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次又是狗的尸体,但是没有被烧死,好像是先被人用棒子打死了,脑袋上好大一个窟窿呢……两个脚足和之前那具一样,被人绑上了橡皮筋哩……——】

男孩与面前的女孩直视,发现到眼前的人就是潘多拉啦时,虚赫发出了一阵惊呼。

脑中,同年级学生的声音出现了扭曲的回音。虚赫的眼睛时不时地瞄向了公路一侧的草植内,但又很快收回了视线。但心里却害怕着,会有什么东西猛然跳到自己的眼前。

“怎么了?虚赫?”

【——诶,好像在公路一处荒废的地方又发现了动物的尸体,你知道吗?——】

潘多拉啦拎着手里一只白色袋子,问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楼底里的虚赫道。

两个男孩并肩前行,在踏着平整水泥路上时,两人的脑子同时印进了中午时,途径过身边的同年级生的议论。

“今天你怎么没来上学呐?”虚赫问。

转出校门口后是平整的公路,能容量下单行再多出一些距离的长道。

“啊,是呐……”潘多拉啦点了点头,声音停顿了两秒,对方的嗓子发出了生锈般沙哑的音调:“因为生病了……刚刚从医院回来哩,好像是因为被晚上做的噩梦吓到的关系……”

几分钟后,当两人来到校门口时,虚赫看见了趴在保安室内的桌子上正在打盹的男人。

一旁的摩哆哆看着脸色苍白如一张剪下的纸影般的潘多拉啦。

寂静的走道内,广播的声音还在持续。

做噩梦?是因为狗的那件事吗。摩哆哆想着。

虚赫起身,之后将抽出的椅子重新塞回课桌下,随后关上了教室门。

“呐,你们,闻到……怪味道儿了吗?”潘多拉啦垂着头问道。

虚赫转过头,看见已经站在教室后门,等着自己的摩哆哆。

“嗯,闻到了……”

一个男孩的声音,从虚赫教室后方的门口传了过来。

虚赫点了点头。

“嘿。”

【——没错,从之前起,就在自己和虚赫体内产生的那股怪异感觉的源头,正是因为闻到了一股怪味道……——】

虚赫将体育课穿的运动鞋换下,放进了自己的课桌内。男孩的双手在扳格内摸索着,直到确认携带来的昆虫瓶还安然无恙后,便将透明瓶重新插回了书包一侧的网格内。

摩哆哆不作声地在心里想到。

教室的走廊隐隐传来明天有雨的广播预报。

“早上去医院的时候……我就闻到了……可是我不敢去确认……”潘多拉啦的声音比往常慢了两拍,女孩随后说道:“那时以为是生病产生的幻觉,可是……”

临近黄昏时,学校的放课铃声打响。

【——你不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吗?——】

潘多拉啦没有问出口,但在余下的两人的心中都明白,潘多拉啦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那时,虚赫未曾预料到,往后自己的麻烦就从这里开始了。

是啊,这股臭味,似曾相识。

虚赫吓得连忙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个人的嘴角处移开。

三人的视线,齐齐看向了大门口处,一束茂密的草植内。

对方的脸孔扭曲了,变成了可怕且狰狞的虚幻。

黄昏频临在消失的边缘,城市的黑幕开始像海洋内的软骨生物般,匍匐在了大地上。

尽管没有任何声音,虚赫却从对方的口型中知道,那个人正在对自己说——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天、你、干、了、那、件、事、吧……

摩哆哆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头顶上方。

对方的嘴角微微轻挑了起来,像是透着挑衅,露出了牙齿。

天空开始下雨了。

凝视着虚赫的那个人的脸上,这次发出了一抹奇怪的笑。

时间再一次扭曲了起来。空气仿佛霎时凝固了。

当日在草丛中的那些野草发出的“嘎呲——嘎呲——”瞬间燃烧后折断的声音,夹着一阵空洞的耳鸣填充了虚赫的鼓膜。

缄默下几人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三人觉得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

两人的视线无声地敲击在了一起,除了眼底的那张面孔再也看不到其他。

虚赫的脑中突然跳过了“噗啪——”一声塑胶皮筋燃烧断的声音,随之模糊飘来的还有一股隐隐的恶臭。

虚赫的心里惊呼了一声。

鼻腔中,从茂植后传来的臭味和脑海里的幻觉重叠在了一起,三人轻轻地扳开了面前的绿植。

【——是凶手……?——】

在一宿雨后的泥土中,一条狗的尸体印在了三人的眼睛里。牲畜的脑袋遭到了袭击,脑门上出现了一团红黑交夹的大大的窟窿,狗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四肢被人扳直后捆绑上了橡皮筋。

虚赫看着双目里那个孩子的脸,那是同自己一个镇上的人。而且……是当时站在草植内焚烧着野草的其中一人。

“唔啊——!”

两人的双目直视在一起,空气里出现了凝结,之前的议论声随之停止了下来。

潘多拉啦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从女孩的脸上滚了下来。

并肩前行的三人中,其中一个男孩在走过摩哆哆和虚赫身边时,突然转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虚赫一眼。

从最初在坡地下的草丛内,看见第一具被虐死的动物尸体时,潘多拉啦便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强烈后怕的情绪。

『呀~~~~~~!别说了!好恐怖……』

那时女孩只是想着,大概从今以后都会做噩梦吧。残酷的影像一定会在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

『这次又是狗的尸体,但是没有被烧死,好像是先被人用棒子打死了,脑袋上好大一个窟窿呢……两个脚足和之前那具一样,被人绑上了橡皮筋……』

然而,噩梦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不是前两天才刚发现一具吗?』

潘多拉啦想起了午夜出现在梦里的那一阵短促的狗吠,梦魇中,一个男人高举着棒子,沉重的灰色水泥墙边,传来了一阵狗被殴打后发出的闷叫。橡皮筋绕在男人手指发出的“噗啪——”“噗啪——”的声音,现在如枚锐针般刺进了潘多拉啦的鼓膜。

摩哆哆和虚赫的身侧,走过三个临班的同级生。学生们的课间话题,已经全变成了这个小镇发生的虐狗事件。

意识到半夜出现在梦境内的,并非只是场虚影,潘多拉啦这次站在原地吓得双肩开始激烈地抖动了起来。

『咦?骗人的吧!』

“怎……怎么办……”女孩伸手抓着身旁的摩哆哆说道。

『诶,好像在公路一处荒废的地方又发现了动物的尸体,你知道吗?』

声音像是站立在颠簸的车厢内丧失了平衡。充满恐惧。

虚赫站在原地,大大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妈……妈妈……那……那里……那里,烧起来了!

“嗯啊!”

是在烧野草吧。冬天一来,是会有人来处理这些杂草的。

“没事吧……”喉咙将嚼碎的猪排吞了下去,摩哆哆咬着手上的勺子,双目定定地看着面前眉头紧锁的虚赫:“潘多拉啦也许有事没来上课,放学后我们一起去她家找她吧。”摩哆哆提议道。

不……不是啊……是那群孩子在……

虚赫将手里的勺子磕碎了盒中整块米饭后,这次一边低着头看着勺子一边思考起来。

【——烧野草玩儿吧。走吧。虚赫,不要和那群孩子一样学坏了。——】

“早上看见潘多拉啦的家门紧锁,好奇怪。平日只有家中没人的时候,潘多拉啦才会关上外层的铁门。”

母亲那天的脸消失在了虚赫的脑海里,但脑中深处的思考,却没有跟着一起停止下来。

摩哆哆啃了一口便当内的猪排,声音有些闷闷的。

是那群家伙干的吧?虚赫想到。

“咦?奇怪呐!”

要揭穿那群家伙吗?

午餐时,虚赫捧着手里的便当盒,找到了隔壁教室的摩哆哆。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天、你、干、了、那、件、事、吧……——】

这一天,潘多拉啦没有来学校上课。

中午在班级走道内看见的同级生的脸,在虚赫的脑中扭曲了。

虚赫看见投射在玻璃窗上的潘多拉啦空旷的课桌。视野模糊,有一刻,眼前的画面看起来极不真实。

【——不,不能说出口……不然自己的“那件事”也会被曝光的……不能说出口……——】

雷雨过后的现在,天气突然转晴了。窗外大柏树上的枝叶仍垂挂着湿漉的雨珠,而在视野前方的平整公路上,水泥地面上的湿痕却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虚赫站在原地,最后吞了吞自己的唾液。快要出口的话最终随着“咕咚”一声,沉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视线停顿在了那个人的脸上几秒后,男孩这次别转过了自己的头。

“我……我好像看到凶手了……”

虚赫盯着其中一个脸色被吓的有些苍白的女孩的脸。

这个声音不是虚赫的。听到这句话时,虚赫睁大了眼睛。

『啊……是变态吧!讨厌!』

潘多拉啦的手抓着身侧的摩哆哆没有松开。女孩的话,让在另一侧的虚赫感到惊愕,他站在原地险些被吓了个半死。

『真的……』

“看……看到了……什么?”

声音停顿了几秒。

虚赫问道,眼神暗暗窥视着身侧潘多拉啦的脸,但又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呀!真的假的?!』

“半夜……我做了一个噩梦,我以为是噩梦……我梦见一个男人打死了一条狗,从梦中惊醒后我吓得不敢动弹……那时室外雷雨交加……当我从床上爬起来时候,我听见了从屋外传来的一阵闷闷的敲门声……”

『呐,我听说好像不止这些,小道的坡地附近,还被人纵火烧出了一个大洞,那里现在烧的黑乎乎的,不知道是谁干的……』

“呃?!”摩哆哆惊呼道。

另一个人好像发出了害怕的声音。

“你……你去开门了吗……?”

『啊,是狗的尸体吧?好像是被人用棒子打死的。狗的脚上好像还有橡皮筋哩……』

虚赫的声音跟着出现了颤抖。

『……小镇附近的那片草丛,好像发现了怪东西。』

“嗯啊……”潘多拉啦动作迟缓地摇了摇自己的头:“……我吓得不敢靠近大门,可是那阵闷闷的敲门声一直持续了很久,我趴在门上的猫眼往外看的时候,看到有一个男人站在我家的大门前,那个人穿着一件淋湿的雨披,楼道很黑,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我觉得他好像在笑……嘴角的皮肤白得有点吓人……”

男孩张大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前方小声议论起来的同学。

摩哆哆转过头,看了看已经变得一团漆黑的冗道,仿佛真的在那里看见了,一个湿漉漉的男人漆黑的身影,正贴在潘多拉啦的大门前一般。

声音从虚赫相隔一桌的前方传了过来。

【——是一个男人吗……?——】

『咦~~~~~?是那件事吗……?』

虚赫的视线别过了眼底土壤上狗的尸体。

『喂,你听说了吗?』

为什么会是一个男人?

虚赫将书包一侧的昆虫悄悄瓶塞进了课桌,往后男孩就抚趴在桌子上,隔着木质的课板倾听从暗箱内传出的虫子在瓶中蠕动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敲潘多拉啦的房门?

打过预备铃的教室,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稀稀疏疏的一阵众人摸索着书包以及打开课本的声音。

将城镇的流浪狗虐杀后并焚烧在草植内的,不是当初站在坡地下纵火的那几个孩子吗?凶手应该是那群人吧?

虚赫一边在心里独自咕嚷着,这次瞄见了手腕上的表。还差5分,就该上课了。男孩想到。

可是,半夜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又是谁?他和虐狗事件,有关?

【——咦?……怎么回事?——】

潘多拉啦和虚赫同班,就在虚赫走到自己课桌前,却发现在自己对面的潘多拉啦的座位仍然空着。

事情突然开始朝着让人意外的方向发展。

两人随后便一起同行。摩哆哆的教室在虚赫的隔壁。他们来到学校后就钻进了各自的班级。

和潘多拉啦道别,摩哆哆和虚赫同样挥手道别后,两人背道而驰。

摩哆哆背着和虚赫同款的书包,男孩也是正准备去学校。

虚赫觉得呼吸难受,喉咙口像是被一团注满了水的棉絮堵塞了般,男孩无法抑制内心的那股紧张感。

就在嘴里的蛋快嚼完的时候,虚赫在途经过摩哆哆的家门前时,看见了正从石阶上走下来的摩哆哆。

黄昏消失了。独行的虚赫再也不敢低头窥视自己的影子。狗扭曲的虚影还徘徊在虚赫的脑中,难以抹去。

虚赫在路上啃着母亲做的煎蛋。从不离手的昆虫瓶插在书包一侧的网格内。

虚赫一路跑回家时,看见立在客厅的落地钟,指针告诉他,自己比过去晚了半个小时到家。

途径过潘多拉啦住宅的时候,虚赫看见对方大门紧闭,男孩心想着,对方是否已经先一步去学校了。

“我回来了!”

雷雨后的早晨,虚赫站在泛着回潮的走道内,轻轻关上了自家的房门。手里拿着母亲做的煎蛋。

刚踏进门,虚赫冲着屋内喊了一声。这个屋子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居住。

就在闪电划过上空的数秒钟后,突然在窗口看见了什么的潘多拉啦,最终在照满了灯光的屋内,发出了一阵尖叫。

男孩走到房门口,从玄关的鞋架上拿下了要替换的拖鞋。虚赫一边脱下了脚底的鞋子一边开始窥视着屋内的动静。母亲不在房内,客厅正方形桌面上的灯泡散发着昏暗的光。灯已经出现老化迹象。

暴风雨的夜晚,一道黑影突然从窗口闪过。

就在虚赫刚替换好鞋子,屋内的落地钟这次敲了六下,自己的肚子发出的“咕噜——”声和钟鸣唱起了合奏。

室外雷电交加。

虚赫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看着投射在桌面玻璃上自己模糊的虚影。虚赫对于没有食物的餐桌已经习以为常。男孩随后拖过餐桌前的一张椅子,随后站在上面,伸手去拿放置在冰箱顶上的一盒速食面。发现到面只剩下四罐时,虚赫皱了皱眉,男孩在考虑着三天以后要怎么办。因为家里的晚餐永远只有泡面。

潘多拉啦斜着头,双目恐惧地凝视着窗外。

母亲从来不会做菜给自己吃。早上是一年不变的煎蛋,午餐则是在学校里的订餐。其实母亲根本不喜欢自己吧?虚赫经常这样想。

潘多拉啦感觉到在自己的胸口,好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她感到呼吸困难,张开的嘴巴充满了干涩,努力张大了几次,却始终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额间的汗水如细雨般沁出。

虚赫将面盒的盖子掀开,往里面注入水。

身体好像瞬间燃烧般,僵直在被窝内的躯体,一霎那动弹不得。

昏暗的客厅安静过了头,屋内传来隔壁电视机的声音。

女孩突然睁大着眼睛盯着顶部漆黑的天花板,潘多拉啦被那似梦非梦的画面,吓得不敢动弹。

住宅外的楼梯口突然传来“喀——!”的一声,那粗糙的声音仿佛将之前客厅宁静的氛围戳了一个洞般。客厅的灯光敏感地闪了一下。

沿窗的墙边,仿佛如幻觉般传来的闷响,惊醒了做噩梦的潘多拉啦。

虚赫朝着发出声音源头的楼梯口走去,打开房门的他,看见了一个女人,她垂着头,黑色的长发像湖底深处稠密的海藻般柔软的扑散开。女人面色苍白,坐在灰色水泥的楼梯上,从那个人的手里正不时传来没有固定节奏的“喀——!”“喀——!”的声音。虚赫盯着女人的手,一把钴蓝的美工刀片,正露出锋利的刀口。

几分钟后,水泥墙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拖动声,最后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狗被黑影重新踢回了泥墙边,并再次陷进了水沟的凹槽里。

“妈妈,我回来了……”

往后,这声音又重复了三次,最后,望着眼底四肢僵直的狗,黑影抽出了之前挂在手腕上的橡皮筋,这次将狗的前后脚用皮筋捆绑在了一起。

虚赫的视线马上从女人的手指间移开。刀片消失了,手指消失了……包括之前在母亲身下那一片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也消失了。那些不强烈,却可清楚看出像是被锐器划破,印着一条条触目印痕的水泥地面,也一起消失了。

黑影伸手拉住狗的后肢,只听“咔嚓——”一声,空气里传来了骨头被扳直的声音。

你回来了啊,虚赫。

狗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有“噗啪——”“噗啪——”的声音从黑影的手中传来,那个人将几个圈状的东西套在左手的食指上,接着再用右手的食指勾起拉了拉,确认弹性无误后,雨中的黑影拎起了地上的狗,让它四脚朝天仰躺在草植中。

母亲从来不会这样回应自己。

黑影伸出腿踢了踢横在墙边的狗,之后弯下身将之前轻陷在凹槽内的狗拎了出来,放在草丛中。

女人继续垂着头,“喀——!”“喀——!”的声音仍然粗犷的传出。刀片在她手里,正朝着地上狠狠地切去。

犬的腿始终抽搐不停,除了后肢的右脚外,其余的足肢包括身体都如频死般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女人的脸孔僵化着,在虚赫的眼里早就已经和面具没有丝毫两样。对于母亲行为古怪的举动,虚赫也已经习以为常。

没有尖叫。

“我泡面吃了,妈妈。”虚赫说着。

随后又是连续几棒的击打声“乓——”“乓——”“乓——”的在雨夜里再次传了出来。

很想跟母亲说,家里的泡面快没有了。但想了想,还是转身走回了房内。因为母亲根本不会理会自己的吧。

背后,一个人的身影逐渐朝着狗的身边靠近。

女人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之前“喀——!”“喀——!”的声音消失了。

暴行下,狗的一只脚这时开始如痉挛般不停抽搐起来。

“虚赫……你是不是做坏事了?”

狗最后被打倒在了水泥墙边,先前的尖叫逐渐失去了频率,狗的力量在暴行中逐渐流逝,身体僵直着之后滚进了一处水泥的浅凹槽内。

“呃……?”

声音回旋在了寂静的黑暗里,却又很快被室外降落不止的雨声淹没了。

才跨到玄关,虚赫的步子停住了,母亲竟然跟自己说话了,然而说到却是……

有棍棒的声音,像敲击在水泥墙上传出的一阵闷响,很快,之前的狗吠声变成了被人类踩到身体时发出的那一声刺耳的尖叫。

男孩从嘴里发出了有些惊诧的声音。虚赫的眼睛出现了躲闪。他不敢看母亲的脸。

潘多拉啦抬头看着额上的天花板,梦魇很快袭击了她,在女孩感到感官与视觉双重的麻木下,潘多拉啦在模糊中,似乎听见了从窗外飘来的一阵短促的狗吠。

“虚赫,妈妈……什么都知道哦。”

女孩害怕在黑暗中下沉。更害怕沉浸在黑暗中的脑子,会不停回想起那条狗。

女人的嘴唇突然抽动起来,像是被人操纵的木偶人形。

即便卧室内的灯光齐齐亮着,但只要一闭眼就会坠入永无止境的黑暗里。

“…没……没有啊。”虚赫否认道,“我……没有做什么……坏事情啊……”

将狗埋葬的当天晚上,残忍的画面始终出现在潘多拉啦的脑子里。晚上,潘多拉啦害怕地睁开了眼睛。

只要一说谎,声音就会出现结巴感。虚赫吓得脑袋嗡嗡作响。

当视线前方的人影,开始愈渐变得模糊起来的时候,潘多拉啦想起了烧灼的野草,女孩在下一刻感到后怕,随后飞一般的冲进了位于底楼的家门。

空气仿佛凝结了般。

站在灰色的石阶上,潘多拉啦之后目送着眼前的三人静静的离开,屋瓦上不时传来“劈啪——”“劈啪——”“劈啪——”的声音,声音游进了女孩的耳鼓。

母亲的声音没有再传出,但虚赫却觉得女人的脸孔正在暗处发着嗤笑。

那天,造泰没有对潘多拉啦说上一句“再见”。

“…我……我去吃面了!”虚赫大喊一声。越想越觉得可怕,最后冲进了屋内。

当虚赫最后伸手拍了拍造泰的后背并说了一句“走吧,造泰。我们回家吧”时,造泰的眼神也始终没有从足尖的泥土中脱离开。

其实,已经没有心情吃饭了。但比起这个,更害怕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传来母亲鼓弄刀片发出的声音。

造泰在虚赫的伞下始终低垂着头。造泰的双目有些呆滞,视线一直垂落看着脚底沾满了泥土的运动鞋。

虚赫冲进自己的卧室,一把抓过摆在书桌上的播放器,重回客厅后,虚赫迫不及待地将播放器耳机往耳朵里塞。

那天,造泰第一次没有回应潘多拉啦。

5 、4 、3 、2 、1……

潘多拉啦对造泰告别,男孩没有声音。

“轰——!♪♫”

三人将潘多拉啦送回家的当天,女孩站在自家门庭前的石阶上。

男孩的鼓膜瞬间被耳内突然响起的摇滚乐填满了。再也听不到其他。虚赫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掀开了面前杯面的盖子。

两分钟后,从虚赫背后的楼道传来一阵,“喀——!”“喀——!”“喀——!”“喀——!”“喀——!”“喀——!”刀片疯狂切割水泥地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