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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摩哆哆问的小心翼翼。

“嗯?什么事?”

面前潘多拉啦的脸上变得凝重起来。对方再次垂下头,两人的影子,透过身后长廊窗口泄进的一片阳光的投射,融合在了一起。

“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摩哆哆你……”

“还记得生病那天,我曾说过晚上在猫眼里看到的那个人吗?”

摩哆哆从之前的沉思中迅速缓过神来,重新抬起头时,看见了正望着自己,脸色透出不安的潘多拉啦。

“嗯。”

“嗯?”

摩哆哆点了点头。

沉默了数分钟,潘多拉啦突然呼唤到面前男孩的名字。

“其实那天……我从猫眼里看到的那个男人,他是……”

“摩哆哆……”

【——暴风雨的那一个晚上,看到的那个人是?——】

有什么恐惧感照在了两个人的心上,现在出行时总是变得小心翼翼,脑子只要停歇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起来,连黄昏通往家的道路都变得让人感到心慌,最害怕的是……突然又在某一处的角落里,发现到被人拉直了身体,且四肢用橡皮筋绑住的狗的尸体……

潘多拉啦顿了顿,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差,就在女孩准备开口的时候——

“嗯啊……”潘多拉啦垂着头想了想:“没有了……”摇着头的时候,突然又停顿了一下。摩哆哆从面前女孩的神色里知道,即便没有做噩梦,但也不可能完全从虐狗的事件中彻底摆脱出来,况且,现在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

“潘多拉啦!摩哆哆?”

摩哆哆的语气有些低沉,男孩的声音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的一个声音,把准备说什么的潘多拉啦吓了一跳。

“那个……还有,再做噩梦吗?”

摩哆哆明显感觉到,女孩的身体在自己的面前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嗯啊!”潘多拉啦点了点自己的头:“从医院回来后就好多了,虽然一个人睡觉还是会有些害怕……”

摩哆哆的心跳声,也快冲出了嗓子眼,它“噗通——”“噗通——”失控地跳跃起来。

摩哆哆起初站在原地愣了愣。要说,自己突然从教室里跑到潘多拉啦的教室后门窥视,没有事一定是不可能的。也一定不是纯粹为了和对方一起吃饭,才来到这里的。是因为……“呐……你的病,好一些了吗?”

潘多拉啦望着已经站在摩哆哆背后的那个人,女孩的唇齿微微动了动。

“诶?”

摩哆哆猛地回过头,最后与迎面的虚赫的脸对照在了一起。

“摩哆哆?”潘多拉啦捧着杂志,小跑到摩哆哆的面前,女孩不确定地问道:“有事吗?”

“呼——!”看见原来是虚赫时,一串长气从摩哆哆的嘴里重重地呼了出来:“吓……吓了我一跳,虚赫!” 摩哆哆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平复起自己加速的心跳。

潘多拉啦忽闪着眼睛,望见了立在后门捧着便当的摩哆哆。女孩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捧着之前翻阅的杂志,跑出了教室。

“呐,我之前去生物老师办公室了。”虚赫说道。

也许是默契下产生的不能解释的特殊感应,就在摩哆哆嘀咕着女孩名字的时候,之前趴在席位上的潘多拉啦突然转过头,这次看向了教室的后窗口。

摩哆哆看见被虚赫捧在手心里的那只昆虫瓶。估计又是为了讨论小虫子去的。

摩哆哆站在教室的后门口,不确定的嘀咕了一句。对方的出现,让男孩感到非常意外。

“你们之前在干吗呢?一起吃午饭吧。”

“潘多拉啦……?”

虚赫的话音刚落,身侧的潘多拉啦点了点自己的头。

虚赫不在自己的课桌前,就在摩哆哆的视线慢慢扫到与虚赫相邻的潘多拉啦的座位时,男孩在那里看见了一个女孩正趴在桌前翻着一本杂志。

女孩捧着一本当月的《GothicLolitaBible》杂志,摩哆哆拿着便当盒走进了虚赫和潘多拉啦的班级,三人坐在了虚赫的桌子前。中午的话题从虚赫最感兴趣的虫子开始,偶尔讨论到了生物课,再从生物扩展到了数学课,潘多拉啦则一边挖着饭盒里的土豆饼一边听着两个男生的对话,女孩时不时地翻一下手里的杂志。视线被书中的彩插吸引了。男孩子则对于洛丽塔系的女性刊物,总是没可能会产生什么兴趣来,直到潘多拉啦突然指着书中的某页惊呼了一句“呐,好漂亮啊!”时,之前谈话的两个男生的视线,一起移到了潘多拉啦的杂志上。

午餐时间,摩哆哆捧着手里的便当路过虚赫以及潘多拉啦的教室时,男孩探头看了看后窗内的教室。休息时段,学生们三三两两的不时循环着进出于教室间。

虚赫用筷子插着一块肉片,放进嘴里歪了歪头。

摩哆哆的耳中传来烧焦的草植被折断的“嘎呲——”声。男孩恐惧于以深深沉浮进自己记忆中的那阵橡皮筋被人用手指拉开时发出的“噗啪——”声。想到这里,意识到还没被那恐怖的音源侵蚀之前,摩哆哆先在课桌上,伸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头。

摩哆哆的鼻腔,发出了附和的“嗯嗯嗯”的声音。

连智商等同于5岁小孩子的造泰都会感到残忍的事,对于那个不停虐狗的凶手来说,那个人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做着这样的事的呢。难道不会觉得残忍吗。难道不会为此,而感到害怕吗。

“碎花的吊带小衫,今年一定会大热的吧!”

摩哆哆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当天造泰蹲在小道上,嚎啕大哭时的模样。

潘多拉啦用手指了指在女模特身上的一条素色雪纺质的服饰,女孩的眼底似乎就要迸出灼眼的光芒来。

造泰哭泣着用手拼命扒着周遭的泥土,男孩迟缓的声音伴着口吃传进了摩哆哆的耳中,他不停叫着“狗狗”“狗狗”“狗狗”……

“啊……”摩哆哆不懂什么流行,对于女孩子们津津乐道的时尚啊可爱啊也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他先点了点头,然后又很快地摇了摇:“可爱是可爱啦……”他说。不过,是不是有点成熟了呢?

脑海里,那个画面又出现了。死去的狗的嘴里横着一块烧焦的木头,嘴巴咧开了一个大口。

“好想变成这样子的人啊。”

一想到这里,脑子里就突然出现了幻觉,有“噗啪——”“噗啪——”的声音散发着恐惧侵入了摩哆哆的耳鼓。塑胶橡皮筋燃烧的声音片刻印进了男孩的脑子。像老式的黑胶带般,一切的画面在摩哆哆的脑中,变成了一团阴晦的黑色。

潘多拉啦继续翻阅着杂志,笑着低喃道。

只要再多望上一眼,就会想起有着灰色坡地和冗长小道的那片草植地,那片曾在自己、虚赫、潘多拉啦以及造泰的心里,被称呼为是四人秘密基地的地方。

“嗯……这种模样的?”

已经习惯了晴与雨交夹的日子,只是连续几日的阴雨过后,校内的那片充满了灌木的草植在昼光中,看起来尤为显眼。

虚赫的手指这次移到了杂志的一个页面上,男孩指了指某个纯洛丽塔系的女生的脸,问了潘多拉啦一句。

摩哆哆将手撑着自己的左侧脸颊,目光时不时地朝着教室的窗口望去。

“嗯啊!”

室外的气温只要一转暖,整个上午就会让人提不起精神,不仅如此,连注意力都变得分散起来,无法集中。

女孩在虚赫的面前大大地点了点自己的头。有芭比一样的容貌,应该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吧。

“潘多拉啦也可以啊。”

没有将纸条的事告诉虚赫,其实,是有原因的。

这时,一旁的摩哆哆说道。

摩哆哆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掌心,看着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纸。

“诶?”

和摩哆哆挥手道别,男孩随后钻进了自己的教室。摩哆哆透着虚赫班级的后窗,偷偷窥视了一下里面,和虚赫座位相差不远的潘多拉啦的位置,今天也空着。

潘多拉啦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摩哆哆。

虚赫不知道,只是摇了摇头:“病应该好了吧?可能会来的,别担心。”虚赫说。

“脸孔只要抹上那个……叫什么粉底的话,一定也可以变得这么白的吧。然后,再黏上那个叫什么假睫毛的东西。不过,我觉得潘多拉啦这样就很可爱啊。”摩哆哆说。

两人进入学校,在教室门口,摩哆哆问了虚赫一句:“潘多拉啦今天会来吗。”

男孩想起了平时出门总要化妆的母亲,他也曾见过正在化妆的母亲几次,那时母亲用着一块海绵沾上圆盒子里的粉,然后就往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擦去。“是粉底哟”那时,母亲还冲着门外的自己笑着说道。

然而,为什么只有虚赫的瓶子里,却仍然会有那么多的虫子?摩哆哆疑惑着。不知道虚赫瓶子里的虫子是从哪里抓来的。

就在这时,摩哆哆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突然问虚赫道,“呐,虚赫的妈妈也抹这个吗?因为你妈妈的脸总是很白呢。”

进入到冬季,所能捕捉到的虫子远远不如夏季那般随手擒来,然而,只有虚赫的瓶子,仿佛与外界的节季隔绝了一般,无论春夏秋冬,瓶子里总有很多虫子存在。

“啊……是很白啦,白得在晚上看起来有点吓人呢,不过妈妈没有化妆哦……”虚赫仰头看起了天花板。

两人并肩往学校走去的途中,摩哆哆无意瞄了一眼虚赫的书包一侧,瓶子里,一些虫子依附在瓶壁上或是沿着瓶身缓缓蠕动和攀爬。

地板传来“啪嗒——”一声,潘多拉啦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没错,就是那只整天被虚赫带着,塞在书包网格袋内的那只。

摩哆哆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一旁潘多拉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读书时,虚赫最感兴趣的就是生物课。在虚赫的世界里,恐怕没有比虫子更有意思的东西了。在功课上,与其它学科相比,生物总是遥遥领先。有一段时间,虚赫还经常跑去生物老师的办公室,和老师一起讨论关于各种昆虫的事。虚赫的家里有许多昆虫图鉴赏,他总能说出那些摩哆哆、潘多拉啦他们听也没听过的昆虫名。若是遇到有趣的虫类,虚赫就会将它们抓住,然后放进他最宝贝的玻璃瓶中饲养。

“诶?”

“喜欢是喜欢的啦……”虚赫说。

摩哆哆不解地看着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的潘多拉啦。然而,从女孩的脸孔上,摩哆哆似乎还看见了一丝……恐惧的表情。

确认瓶子仍然好端端后,虚赫这次不好意思地用手抓了抓了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谈论到虚赫的母亲时,会让潘多拉啦感到如此的恐惧?

“虚赫好像真的很喜欢小虫子哎,这个瓶子总是被虚赫当成宝贝一样带着。”摩哆哆笑着说。

潘多拉啦究竟在害怕些什么?难道和虚赫的母亲有关?

就在虚赫紧张地别转过头的一霎那,虚赫的耳鼓里,传进了摩哆哆的笑。

摩哆哆不解地看着女孩,反常的脸。

“呵呵……”

虚赫说着,将自己的手从摩哆哆的肩膀上移开,随后伸到了双肩上,拉扯了一下书包。包一侧的网格中塞着的昆虫瓶发出了“哐当——”一声。瓶子微微跳跃的声响,把虚赫吓了个半死,男孩大呼了一声后,连忙扭过头去查看书包一侧的瓶子是否安然无恙。

放学后的三人,在教学大楼的门外碰头,离开学校后一起跑到几人经常游玩的那片斜坡堤,三人从茂密的杂草中,听见了一阵久违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摩哆哆、虚赫和潘多拉啦逐渐接近传来声响的方向时,造泰便突然从一米多高的草丛中跳了出来。造泰在看见三人时,咧开了嘴角发出了“嘎啦——”“嘎啦——”的怪笑声。

“我来找你一起去学校的。”

久阔多日的阳光倾洒在男孩的脸上,造泰从草丛中跨开步子,然后爬上了斜披地,男孩露出了一脸好心情的笑。其余三人一样冲着造泰微笑起来,然后手拉起了手,四人并肩排成了一字,同过去一样,一起回家。

想了一会儿,摩哆哆摇了摇头。

坡道上,四人留下的影子时分时合,有几次,摩哆哆望向与造泰相隔的潘多拉啦时,女孩在抬眸望起摩哆哆的那一刻,总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没,没有……”

【——午餐时,对方究竟打算和自己说什么?——】

“怎么啦?”眼前的虚赫闪烁着双眼:“你的脸色好差,发生什么事了吗?”

摩哆哆的脑子,停止不了地开始思考着。

声音还是出现了颤抖。

其实那天……我从猫眼里看到的那个男人,他是……

“是……虚……虚赫啊……”

在将造泰、虚赫依次送回家后,这次,摩哆哆和潘多拉啦停在了女孩的住所前。

摩哆哆迅速将捏着便笺纸的手,别到了身后。

摩哆哆原本打算离开的身影,被潘多拉啦从后面死死地拽住。对方仍是那样的表情,和几个小时前的学校午餐时,一样。

摩哆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瞳孔里印进了虚赫。虚赫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诶?”

摩哆哆折回身,站在了住所底层楼道的台阶上。

拍着自己肩膀的那个人的脸靠近了,和自己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今天……我突然收到了这个……”这么说着的时候,摩哆哆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张布满了褶皱的便笺纸:“是早晨的时候发现的,有人把它塞在了我的门缝里……”

“怎么啦?”

摩哆哆将手里的纸慢慢展开,抚平,在交到潘多拉啦的手上时,摩哆哆的眼眸小小地窥视了一下眼前潘多拉啦的反应。

摩哆哆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男孩迅速转过头,额头已经沁出了冷汗。

贴满了从报纸上剪下的碎字拼凑起来的字条,本身就充满了怪异感。况且,这样的情形在摩哆哆的脑子里,也只有在看过的推理片中才会有的事。

“啪——”背后伸出的一只手,拍了摩哆哆的后背一下。随之而来的,还有虫鸣和虫子疯狂跳跃的声音。

究竟是谁,不想留下字迹,却又非要告诉自己这样的讯息呢。

摩哆哆的脑子闪过不好的信号。就在摩哆哆准备跨开步子,往坡地的草丛方向跑去的时候,空气里,传来“吱——”“吱——”的声音,有人突然朝着摩哆哆走了过来。

——【草从里的狗不见了……被人偷走了,那个虐待狂,现在就藏在你的身边!】

【——不是吧?!……必须去确认一下!——】

潘多拉啦看着便笺上贴着的一个一个的字,女孩最后皱起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难道说……

“你是在……怀疑谁吗?”

想到这里,摩哆哆的手指开始不由的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几乎沉默了大约两分钟后,潘多拉啦轻问了面前的摩哆哆一句。

【——狗不见了是指……——】

男孩在脑子里想了又想,接着又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朝着潘多拉啦摇了摇头。

到现在都还记得狗被他们埋进土里时的样子。

“还不知道……”

一切都变得寂静了起来,雷雨过后,初晴的阳光灼眼的投射进前方的那片坡地处。灰色的水泥地在眸底显得晃眼又晦涩。

“会不是……‘那个人’……?”潘多拉啦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想到这里,摩哆哆的眼眸望向了绿植丛。

“诶?‘那个人’是……”尽管没有点出名字,但在摩哆哆的脑子里,他似乎已经感应到了潘多拉啦要说的‘那个人’是谁。

……被人偷走了。

也是,对于从过去起就相处了那么久的两人来说,类似这样,即便不用点名也能理解对方想说什么的情况,过去也并非没有过。

草从里的狗不见了

摩哆哆垂下了头,像是默认了。潘多拉啦的想法和自己一致。只是,摩哆哆不清楚,为什么潘多拉啦也会怀疑到‘那个人’。

【——是恶作剧?不对。如果只是一场无聊的恶作剧,应该不会提到狗的事吧?尤其是草丛里的那一条……——】

如果要将那种残忍的虐待狂和【那个人】联想在一起的话,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可是直觉却,越来越倾向于自己的猜测,越来越……

摩哆哆将纸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将屋内的大门紧锁后,从楼道的台阶下到室外时,男孩的脑子,仍在想着关于纸条的事。

“摩哆哆……”潘多拉啦突然抓住了摩哆哆的手臂,女孩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男孩的眸目:“其实我……那天撒谎了……”

【——是什么人,将这张便笺纸,塞进了自己家的门缝里的……——】

“诶?”

这不是幻觉。

摩哆哆的眉头皱了皱,男孩的脸上露出了有些不解的神色。

摩哆哆感到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就是你和虚赫一起来我家找我的那一次,关于那次提到的,在猫眼里看见的那个男人的事……其实我,撒谎了……”

手上,被剪碎下的字体,歪歪斜斜地黏贴在白纸上。

“诶——?!”

摩哆哆从嘴里,发出了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叹。他下意识地朝着走道的四周,迅速扫视了一圈。

这次,摩哆哆惊呼出声。眸目出现了诧异的眼神,定定地注视起了眼前的潘多拉啦。

“诶?!”

“那天……”潘多拉啦顿了顿,然后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女孩的手指比之前更加用力地箍住了摩哆哆的手,手指变得颤抖了起来:“半夜,我做的那个噩梦是真的。我梦见了一个男人打死了一条狗,惊醒后,屋外就传来一阵闷闷的敲门声,当时我从卧室的床上爬了起来,走到客厅犹豫了一阵后,趴在了门上透过猫眼往外看去……那个时候,确实是有一个人正站在我家的大门前,对方穿着一件淋湿的雨披,当时楼道一团漆黑,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我觉得那个人好像在笑……嘴角的皮肤白得让人觉得很恐怖……可是……”说道这里,潘多拉啦突然停顿了顿,女孩开始害怕地回望了一下陷进漆黑楼道内的自家房门:“摩哆哆……我撒了谎……其实那天晚上,我看见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便笺的内容,触目惊心。

“诶?!是女人——?!”

——【草从里的狗不见了……被人偷走了,那个虐待狂,现在就藏在你的身边!】

这个意外的反转性结果,让摩哆哆感到不可思议。男孩惊呼出声。

白色的便笺上,被人用从报纸上剪下的字体,一个字一个字的拼凑成一句话。就像是侦探动画片里常有的,绑匪寄给被害者家属的勒索信那种东西。

“嗯……”

摩哆哆歪了歪脑袋,便笺被人精心折叠成端正的四方形,看起来不像是废纸。他将纸条拾了起来,打开的一霎那,摩哆哆的眉头这次紧皱在了一起。

潘多拉啦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唔……这是什么东西?”

“那么,你当时看见的那个人是……”

就在摩哆哆准备走出门时,男孩的脚底突然传来“呲——”的一声。低头看去,是一张折叠成四方形的白色便笺纸。

摩哆哆的声音,仿佛变成了一团黑色,透着灰色的雾气自男孩的口中跃出。

雨季,就连铁门上的铜锈味都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那味道实在称不上好。

【——为什么当时要撒谎……——】

摩哆哆站在房门口,翻开书包,确认高达、钥匙和课本都在包内,然后,伸手拉开了大门。

【——为什么明明看见的是一个女人,却在当时要对他和虚赫说成是一个男人……——】

摩哆哆伸手拧了拧鼻子,阴冷的潮湿气味匍匐在自己的鼻腔。

【——究竟对于潘多拉啦来说,当时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要让那个女孩到了必须隐瞒他们的地步……有什么事,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一定不能说的吗……——】

即便没有踏出房门,也已感觉到了雨后湿漉的气息。

摩哆哆的脑子里瞬间扫过了早晨塞进自己门缝内的白色便笺,那贴着无数碎字的纸片如今和脑海里潘多拉啦家漆黑的长道重叠在了一起。

摩哆哆从自己的卧房内拿出上学的书包。在将摆放在餐桌上的一瓶牛奶喝完后,男孩临走前伸手按掉了电视机按钮。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

早晨,电视机内播报着雷雨季节即将过去的讯息。

“难道说……”

一下子意识到什么的摩哆哆,突然抬起了自己的头。脑中出现的答案,让摩哆哆自己都感到恐惧。

虚赫害怕地在心里大喊道。

“那个人是……”潘多拉啦顿了顿,女孩的声音此刻像是来自遥远的彼方般,显得那样的不真实:“那个女人就是……虚赫的妈妈……”

“不要……!”

脑中,出现了一个湿漉的身影趴在潘多拉啦家门前的画面,女人两侧的黑发垂在了耳边,就在潘多拉啦透过猫眼,窥视到那个人的脸的那一刻,趴在门前的女人,咧开了自己的嘴……从女人的嘴里瞬间传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声……

虚赫,妈妈……什么都知道哦,你将草丛里的那条狗……

“摩哆哆……”潘多拉啦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摩哆哆,因为过于害怕,两只手都变得颤抖不止,“你说,杀死狗的人……会不会是,虚赫的妈妈……”

滚落在地板上的一只玻璃瓶里,依附在瓶壁上的一些虫子,隔着玻璃,发出“呿——”“呿——”的细碎声。

这是一个可怕的推论!

漆黑的屋内一片寂静。窗外,暴风雨停止了下来。

“唔啊……”

虚赫的心脏“噗通——”“噗通——”“噗通——”跳跃着,仿佛就要冲破躯体般。男孩将手抵在了自己的胸前,开始大口喘着气。冷汗淋湿,湿漉的发丝粘在男孩的额头上。

摩哆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床上一下子跳起来的虚赫,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打量起四周。内心充满了惧色,一时无法从噩梦中分辨出事实与梦境来。总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生怕在这片醒来的漆黑中,会突然出现更可怕的东西,突然窜出会致自己于死地的东西。

其实,要说自己没有怀疑过虚赫,是不可能的。自从接到那张便笺起,摩哆哆就想到了纸上说的人,会不会就是虚赫。

“呼——呼——呼——!!”

曾经,也企图说服过自己,那样的纸条一定只是个恶作剧,一定,只是某一个人和自己开的一个拙劣的玩笑而已。就在和潘多拉啦来到这里之前,摩哆哆仍然是这样觉得的。男孩企图从心底里说服自己。然而,几分钟前潘多拉啦的那席话,却将摩哆哆心里仅存的那么一点儿的希望,都击垮得支离破碎。

怪异的梦境被虚赫的惊叫,撕成了粉碎。男孩从梦魇中惊醒了过来。

“摩哆哆也是…怀疑过……虚赫的吧?”潘多拉啦的声音出现了颤抖:“可是……如果这件事,其实和虚赫没有关系呢?这件事……只是虚赫妈妈干的话……”

“啊啊啊——!!”

“那虚赫他,也一定是知道虐狗的凶手是谁的!”

虚赫挣扎着,就在感到快要被身后的女人掐死的那一刻,男孩最后发出了一阵尖叫。

摩哆哆立刻打断了潘多拉啦的话。

“不……不要……妈……妈妈……”

“如果,杀死狗的凶手不是虚赫,那么他……也一定知道,母亲就是凶手这件事……”

然而,更让虚赫感到恐惧的事,母亲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以及母亲想要杀死自己的恐怖,随着女人手上加重的力道,一并侵袭进了虚赫的心里头。有什么灰蒙蒙的烟雾将自己蒙蔽了,心出现了惶恐。

没等潘多拉啦开口,摩哆哆再次强调道。

手指掐进了男孩的脖项深处,虚赫疼地流下了眼泪,痛楚至喉咙口传出,还有就快连呼吸也变得不能的窒息感。

或者,反过来去思考的话,如果虚赫的母亲不是凶手,而是虚赫自己,那么,他的母亲也一定知道虚赫干了那种事。无论怎样反复,唯一得出的结论是——虚赫和她的母亲,其实都知道这件事。这绝对不是毫无证据的凭空臆想。

女人的影子在虚赫的眼前变大了,朝着虚赫压去。母亲的影子吞噬了自己,“咔——”女人从嘴里发出了一阵怪音,然后,死死地掐住了虚赫的脖子。

【那个虐待狂,现在就藏在你的身边!】

“虚赫……”母亲纤细的双手慢慢微张,五指撑开,随后掐在了虚赫的脖子上。寂静如死的空气里,不断漂浮起母亲咧嘴的笑声:“虚赫,妈妈……什么都知道哦,你将草丛里的那条狗……”

现在再次想起这句话来,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几分钟后,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就发现了自己的脖项上出现的一双苍白而纤细的手。不知何时,之前还坐在台阶上鼓弄手中刀片的母亲,从暗灰色的石墩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没有比自己信任的伙伴才是一直潜伏在自己周围的残忍凶手,更加可怕的事了。

虚赫觉得呼吸困难,男孩站在原地紧闭起了双目。

虽然也曾想过,以虚赫的力气,如果要打死一条狗的话,需要多少的力量。但一想到,其实母亲也是帮凶的话就……

“没……没有……”

“摩哆哆是因为什么……怀疑起虚赫的呢……”

母亲没有抬头,黑色的发束落在脸颊的两侧,在沉重的灰色阴影中,母亲咧嘴的模样让人感到惊恐。

潘多拉啦皱着眉,不解地问道。

虚赫猛地抬起头,看见母亲露齿的怪异笑容,虚赫的额头开始失控般沁出了冷汗。

恐惧和难以置信,是两人现在唯一的感受。

母亲森冷的声音突然传来,滑进了虚赫的鼓膜。那声音像虫蚁般,慢慢爬向虚赫的心。

“因为……虚赫的瓶子……”摩哆哆说。

“虚赫……你是不是做坏事了?”

“诶?瓶子?”

虚赫抓着自己脑袋的手指力道,变得更加用力起来。有一片微疼,浮过男孩的脑门。

“喏,因为,虚赫那只一直塞满了昆虫的瓶子……虚赫喜欢小虫子,可是虫物这种东西,一旦过了夏季,总是变得不太容易被找到,可是,在虚赫的瓶子里,我好像总是能看见各样各样的虫子,当时我一直在想,虚赫究竟是怎么得到那些东西的……”

究竟曾发生过什么样的事,让母亲每天不停地坐在住所的台阶上,用刀片疯狂切割着水泥地?

“然后呢……”

想不起来母亲变得古怪的原因。

潘多拉啦继续问道。

虚赫抓着自己的脑袋。

摩哆哆不是仅仅因为这些,就开始怀疑虚赫的吧。一定还有别的事。

虚赫已经记不得,母亲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现在这个古怪的模样。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原本爱笑且温柔的母亲,变得现在这样子让人感到奇怪和害怕。

潘多拉啦的眼眶变得红红的。女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感觉那么难过。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被怀疑的人是虚赫。

女人的笑声,让虚赫感到害怕。她挥舞着手里的刀片,好像要将影子里的狗杀死。虚赫大呼了一声。

“便笺上说,【草从里的狗不见了……被人偷走了】,草丛里的狗其实指的是那具被我们埋起来的尸体吧……如果是那具尸体的话就……”

女人纤细的手指抓着一把刺眼的钴蓝色刀片。在看见粘浊在虚赫影子里的那只狗的剪影时,垂头的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股嗤笑声。女人的嘴角在灰色的阴影里,咧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尸体最能吸引什么呢。

一团黑色侵蚀了眼眸,当虚赫再次睁开眼,便看见了坐在阴暗台阶上的母亲。

“假设,虚赫他……将狗的尸体挖走了,然后摆在我们不知道的哪个地方,接着用那具腐烂的东西,吸引一些小虫子过来,然后就……”

虚赫站在密林的正中央,呼唤着自己失踪的母亲。

将它们抓进自己的布丁瓶子里,进行饲养。

“妈妈……”

听到这里,潘多拉啦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这次从女孩的脸上滑落了下来。女孩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又充满了欺骗与恐惧感,拼命地摇着自己的头。

虚赫一个人停在茂植的墨绿间,迅速环顾起了四周。疯狂旋转起来的周遭让虚赫感到一阵头晕,四周变得宁静起来,只有虚赫的心跳声,在这一片草植间,显得尤为明显。

“如果是这样……那么虚赫的妈妈,又为什么要在那天……做出那种事来呢……”

再次抬起头,母亲的身影早已失踪在了眼前。

“敲门吗。”摩哆哆的语气,显得有些低沉,以下只是他自己的猜测:“也许她发现到了虚赫的行为,担心有一天你也会察觉,所以晚上的时候做出那种吓人的举动,为了让你感到害怕,而不将发现到的事告诉别人……”因为当天晚上,之后的一具狗的尸体,就在潘多拉啦家的窗外。

男孩大叫了起来。

【——可是,即便是这样,也找不到,虚赫一定要杀死狗的动机。难道,只是因为……为了抓到更多的虫子而已?可是,为什么要将狗的四肢用橡皮筋绑起来呢……——】

“妈妈!妈妈!……”

另外,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虚赫不敢看自己的影子,想起白天时,同样在自己的影子里望见的那只狗。狗的脖子好像被人勒住了,传来闷响。虚赫奔跑着用手拼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如果虚赫的母亲那天晚上不敲潘多拉啦家的门,那么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发现到这件事会同虚赫有关吧?即便在隔天,自己收到塞入门缝的便笺纸时,自己也不会立刻联想到虚赫。

虚赫拗住了全力,企图追上前方母亲的影子。就在男孩跨出一个大步时,虚赫发现,在自己足底的阴影中,出现了一只狗的剪影,它牢牢地粘在自己的影子里,企图突破他灰色的投影。

虽然如此,但以上全是猜测而已。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茂密的绿植间,灼眼的阳光在草间寂静地游动着,除了母亲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别的。之前立在树梢的蝉鸣集体消失了般。

“我要去当初被造泰发现尸体的那片草植地看一看……晚上再和你联系!”

无论自己怎么奔跑,身前的母亲都在重复着那一句“再快一点儿哦,虚赫”。

说着,和潘多拉啦道别后,摩哆哆开始趁着落阳消失之前,飞快地朝着目的地奔去。

眼下,阳光晃眼的照在母亲的脸上,虚赫奔跑着,伸手遮住自己眸目前灼眼的光束,那一刻,男孩看不清前方母亲的五官,只有细细的宛如清风般温柔的笑声隔着空气,钻进了自己的鼓膜。

除了凶手,最初发现到尸体的应该是造泰。然后造泰找到了虚赫,接着便是虚赫领着造泰找到了自己和潘多拉啦。而将狗埋起来这件事,应该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

母亲转过头,露出微笑,冲着身后的自己说道。

一边奔跑着,一边推测着的摩哆哆,望见了离自己愈行愈近的那片烧焦的秃林。

“再快一点儿哦,虚赫。”

男孩一口气奔到了埋葬狗的地方,摩哆哆趴在地上,开始扒起泥土,西下的阳光露出了血红的光束,悄悄落在了男孩的身上。

母亲飘逸的长裙在燥热的细风里轻扬,宛如一枚绽放的白色花束。

凝视着宛如血色花边中,投下的自己的阴影,在每一次手指朝着更深的泥土扒去时,摩哆哆的心里,就开始逐渐出现了绝望。

梦里,虚赫回忆起母亲过去的面容来,微笑也并非不曾出现在母亲的脸上过,脑子里印进了很多年前,在茂密的草植间奔跑起来的画面,那时自己正在追赶前方母亲的身影。盛夏的阳光晃眼的打在眸前母亲素色的连衣裙上,蝉鸣立在树梢不时发出鸣奏。自己伸着一只小手企图抓住面前女人的影子,嘴里不停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男孩在秃颓的草间地挖出了一个大洞。

男孩梦见自己站在自家的橱房煮泡面,耳根传来母亲坐在楼道口,用刀片不停切割水泥地发出的声音。母亲垂着头,黑色的发束落在女人两侧的脸颊,投下一片灰色阴影,女人苍白的面容无论何时看来都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凝视着仍然有些湿漉的泥土,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黑洞,摩哆哆最后倒在了地上。

夜晚,城镇下起暴风雨,躺在床上的虚赫独自陷进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想起那天,趴在这里哭泣的造泰的脸。摩哆哆仰着自己的头,安静地凝视起夕阳,心里突然变得格外的平静,所有的希望统统消失在了身体里。瞳仁里,太阳落入了地平线。往后,便是黑暗的降临。

可是妈妈,究竟知道了什么呢。

【那个虐待狂,现在就藏在你的身边!】

【虚赫,妈妈什么都知道。】

他是,虚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