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林萧帆有些词不搭调。
“喂,你什么时候过来嘛。”黄一薇换了另外一种语气,嗲声嗲气的说。
“你什么知道了啊?我放什么心?”黄一薇没听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哦,我知道了,那好吧。”
“好的,那抽时间再打给你,再见。”林萧帆说完赶紧挂上了电话。
“呃,没有诶,好像没过吧,我前前后后看了好久都没发现那个号码,那是谁的啊,太菜了点吧,连初试都过不了。”
“喂,喂?”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黄一薇慢慢合上电话,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脸上还是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是为自己刚才的壮举,也是为即将拉开的战争序幕。
“哦,那我发给你的另一个呢?你看到了没?”
“叶穗,我们走着瞧。”黄一薇在心里默念着,大阔步朝复试报名处走去。
“恭喜你啊,你初试过了,我看到你的准考证号了。”黄一薇大声的说。
叶穗独自一人拎着行李来到南京火车站,发现火车站上早已人山人海,火车站前方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几乎所有途径列车的晚点信息。叶穗仰头望着大屏幕,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所在的那一班列车,于是拎着行李顺着人流,走到一处稍显僻静的角落蹲坐在那里。从叶穗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悬挂在火车站上方的背投,背投上正播放着晚间新闻联播,主持人用低沉的声音播报着百年不遇的南方大雪所造成的灾害。
“呃,怎么了啊?”林萧帆望了一眼坐在左边的叶穗,将手机可以朝右边耳朵里埋。
以往叶穗从不关心新闻大事,而如今没想到这能够上中央一套新闻联播的大事竟然能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因为自己的那班列车已经被告知晚点,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通车。叶穗掏出随身听,只好百无聊赖的听着音乐,想看下时间才发现手机也即将没电,她望向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临时搭设的手机充电站,只得站起身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喂,你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啊?”
这个手机充电站前早已是排起长队,不过好在大家秩序井然,叶穗刚刚拎着行李站稳脚跟,便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叫自己的名字,叶穗四处张望着,她看到前面排着一群背着画板的艺术生。一个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可她不能容忍其中一个号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于是拿出一支黑色签字笔,故作艰难状用左胳膊抵住墙壁,实际上是在打掩护,另一只手悄悄在一个号码的“1”上划了一个短横,变成了“7”。
“陈桦?”叶穗脱口叫出这个男生的名字。
两个号码都在。黄一薇撇了撇嘴,两个号码竟然都在。
陈桦朝叶穗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叶穗,怎么在这里碰到你了?”
她先围着人群转了一圈,发现了几处能够钻进去的地方,最后瞅准了一个点,像老鼠打洞般逼近榜单最前面,后面的人不断朝前挤压,她感觉自己都快被贴在墙上了,但她还是坚持着掏出手机,翻出两个准考证号,抬着脑袋朝上瞅着。
“我来考试啊,你呢?”叶穗说着,眼睛盯着陈桦,他一点都没变,已经分开整整一年了,但转念一想,才一年而已,在时间的长河里,一年又算得上什么。
“你去办吧,反正准考证也在你那。我去看点别的。”黄一薇头也没回的说。
“我也是来艺考的,你考得怎么样啊?”陈桦问道。
“你去干嘛啊?”黄妈妈不解的问,“咱赶紧去办理复试手续,过一会人就多起来了。”
叶穗现在不想谈及艺考的话题,没有回答便岔开了话题:“你这是回山东?”
“过了过了,真过了。”黄妈妈兴奋的拉开车门,黄一薇同时听到高歌妈妈的欢呼,他们两家找的是一样的关系,自然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想想高歌初试时的那种表现,如果不是采取这种手段的话,怎么可能过得了初试?黄一薇想着,顺势钻了出来,朝张榜地方踱去。
“不,我准备去四川那边再考几个学校。”陈桦说。
远远就看到几个工作人员抱着榜单走了过来,其中最前面的一个人手里拎着板凳胶水,他吆喝着拨开人群,踩上板凳,一张张从下面接递上去的榜单,当第一张榜单贴好之后,人群中就已经有了些许骚动,先后几次差点将那名踩在板凳上的工作人员挤下来。黄一薇就这么望着,当那名工作人员从人堆里挤出来后,那堆成一坨的人群像被磁铁吸附住一般紧紧贴向墙壁。
“这都年根了,那你今年就不回家过年了?”叶穗问道。
按理说她们应该是最早的一批,但没想到还有很多人已经事先等在了那里。榜单还没有张贴出来,而公布榜单的那面墙已经围成了一个半圆,黄一薇躲在车里看到前面那片区域上空蒸腾着白色的雾气。
陈桦抬头望了望天:“看情况吧,或许回不去了,今年雪灾闹得挺凶,你是回棠城?
黄一薇很想去看看叶穗究竟过没过。
叶穗点头答应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一薇只得撇撇嘴巴,从床上爬起来,本来还慢吞吞的,但越收拾越快了起来,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去看榜的理由:叶穗。
陈桦伸出手:“来,给你开个后门吧,把你手机给我,我让我前面的同学帮你充一下。”
黄妈妈立刻变得语重心长的说,“女儿啊,妈妈也都是为你好,不想让你在最后这年这么辛苦不是,他们都说艺考暗箱操作的机会多一些,如果能取得艺考合格证啊,到高考的时候以你的水平,岂不是很轻松便能过关?你怎么就不理解妈妈的苦心呢?再说,凭我女儿的姿色,说不定以后就能当上大明星,现在这都是在为你将来铺路!”
叶穗把手机递给陈桦,陈桦又递给排在他前面的同学,就这样依次递到排在第一个位置。
黄一薇依旧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当初可是说好了的,来南京我只是走个过场,现在却要闹得这么紧张,当初我都说了不学艺术不参加艺考,你偏要,现在觉都睡不清净。”
叶穗吃惊的望着前方的队伍:“前面的那些都是你的同学?”
黄妈妈边收拾头发边说,“这些人都是场上的老油条了,他们说什么难道就是什么了?总之,不亲眼看到你的名字在榜上,我这心啊就放不下。”
陈桦也随之望去,“是啊,怎么样,壮观吧。你呢,你就一个人过来考试啊?”
今天一早,黄一薇就被黄妈妈从床上拉起来准备去看榜,黄一薇很不情愿,说,“昨天王叔叔不都说了吗,稳过初试,您就放心吧。”
叶穗只是嗯了一声,又提到艺考,她的情绪再次低落下去,陈桦好像察觉到什么,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你吃饭了没,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
黄一薇现在回想起昨天面试时的经历还是忍不住笑出来,真是个傻子,那种场合竟然还说真话,傻到无可救药了。
叶穗望了望早已水泄不通的超市,“吃什么啊,超市里面压根都挤不进去。”
昨天面试的时候,黄一薇没想到叶穗竟然还能顶上几句,原本是想落个完胜结局,最后虽是胜利但难免不爽快。黄一薇对叶穗的性格也很是了解,她心里明白叶穗肯定要跟着自己选,而自己就偏来个出其不意,兵不厌诈嘛,更何况这还是艺考。
陈桦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两盒碗面,在叶穗面前晃了晃,可开水房远没有手机充电站前有秩序,大家都围成一坨。
“穗儿,终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叶父叹了口气,眼睛里布满血丝,含着泪。
陈桦见状一拍脑袋,“失策啊,忘记在这个地方安插人手了啊。看来我们艺考生的力量还是不够壮大,如果真可行的话,我们就在开水房,超市、手机充电处都排上队,这样就方便多了。”
叶穗现在还清晰的记得父亲吃惊的表情,后来叶父说他一辈子都没做出过如此艰难的决定,自己的亲生女儿拿刀架在脖子上。虽然叶父最终答应了叶穗的请求,还交代方阿姨从他的存折里取出些路费给叶穗。
“还有厕所。”叶穗笑着说。
左臂流血,右臂流泪。
“对,厕所。幸亏我上火车前在外面超市里预备了点存粮,要不然进来只有挨饿的份了。”
“赶紧把刀给我,有什么咱放下刀再说。”叶父的态度有了些许的转变,但眼神里的怒气仍旧无法掩饰,叶穗知道这时候如果将刀放下的话自己只会死的更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将刀迅速的立在左手手臂上,顺着皮肤的纹理划了一道,紧接着就又放回到自己的脖颈间,殷红的液体就顺着臂弯向外渗出来,叶穗感觉火辣辣的疼,她狠咬着牙,眼泪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在睫毛间酝酿成熟,滴落到刀面上,顺着那块光滑的铁片一直滴到右臂弯。
前面有两个中年人因为热水的问题发生了争执,两个人各操着自己的地方口音骂了几句,但由于语言不通便就此作罢。
只不过叶穗的表情却是愈发的坚定,她的脖颈间已经出现了刀刃印下的痕迹,似乎只要是手的不自觉抖动都能将那层薄膜彻底划破。
“电视上不是播放领导人来我们南京城站发方便面了吗,我怎么没享受到福利呢。”叶穗问。
“穗儿,别这样,好好说不行吗……”方阿姨哭着跌倒在地上,眼神里的祈求流到地上,汇成一条河,一直流淌到叶穗的脚底下。
陈桦一脸茫然的样子,“我也没有,我是在电视上看到总理来到南京城站的新闻,我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总理来过啊。”
“你赶紧把刀放下!”叶父吼道,“别以为你这样就吓得了我,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两个人哈哈大笑,惹得周围的人一阵围观。
她猛的从厕所窜进挨着的厨房,从案板上扯过一把菜刀,死死的握在手里,盯着门外客厅里的情况,当叶父搜寻厕所未果而无意间出现在厨房的门前时,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住了:叶穗握着那把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直勾勾的眼像是已经死去了一般。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接来热水,叶穗和陈桦蹲坐在一处吃完泡面,吃完后叶穗递给陈画一张纸巾,陈桦接过来擦干净嘴巴,叶穗坐在那里,透过南京城站候车大厅上的玻璃望向外面。
叶穗听到方阿姨那声尖叫之后,条件反射式的拔腿就跑,但不知怎的就拐进了厕所里,因为在以前叶父发火的时候,叶穗总是往厕所里面躲,那时候的自己喜欢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听门外父亲的怒吼,往往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安全,但这次是不可能的,利益双方始终不会达成一致的协议,必须要有一方先做出让步,叶穗想,这做出让步的一方,一定不能是自己。
“想什么呢?”陈桦在扔完泡面盒后回来说。
“你……”叶父气的直打哆嗦,手指戳着叶穗前方的那块空间,胳膊颤抖着,突然,叶父将臂弯收回,猛抽了一下鼻子,开始四下里张望起来。已经坐到地上的方阿姨预感到了什么,一把抱住叶父的腿,嚷着叶穗赶紧跑,但被叶父踹了一脚,倒在了一旁,再次爬起来时叶父和叶穗都不见了踪影。
“没什么,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叶穗说。
“当然是复习文艺常识了,马上就要去南京考试了,总不能白去一趟啊。”
陈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下雪的吧,一到雪天就待在外面不愿意回家,你奶奶就站在家门口嚷嚷,整个小区都听得到。”
“复习?复习什么?”叶父眼睛一亮。
叶穗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哪有,我怎么不记得。”
“拉不下脸总比考不上大学强吧,艺术学院也总比技校强吧,总之,我已经决定了,你就别再浪费口舌了,我要复习了。”
陈桦很认真的样子,“你别不承认,我可都记得很清楚。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画画,你妈不同意你学画画,你就偷偷到我这来,用我的彩笔和买来的纸,有一次你把我刚买的一沓纸全用光了,直到我上美术课的时候才知道,害的我挨了老师一顿骂。”
“哦,别人家的孩子都乖乖在教室里上课准备高考,偏偏我养的闺女就跟一帮烂孩子到处疯跑,就算你考上了,别人如果问我你在哪里上学的话,艺术学院,还他妈的艺术学院,我拉不下这脸!不够丢人的。”叶父余怒未消。
叶穗笑着说,“哦,看来你还记着仇呢。”
“我就不明白上艺术学院怎么让你丢人了!”叶穗没好气地说。
陈桦说:“当然,哎,什么时候给我画一幅你的大作,我要好好保管着。”
“哼,得了吧,我们叶家往祖上数十八代也没出过艺术家,就你?”叶父冷笑一声,“你就算是给我考上个技校我也不会怪你,但就这个什么狗屁艺考,我是坚决不同意,哪怕你真考上什么北大艺术学院,那我也不会让你去上。我丢不起这人!”
“就别埋汰我了。还大作呢。”叶穗说。
“去南京参加艺术学院的考试。”叶穗很镇静的说。
“就现在,你等着哈。”陈桦话音还没落就已经起身从画板中抽出一张纸,在画板上铺好,又从工具箱里挑出几只笔,摆在叶穗面前。
方阿姨倒是知道一些这其中的玄虚,但一听到叶穗就要去南京了,表情中更多的还是忧虑,毕竟叶穗来到棠城之后还从来没有单独出过远门,现在一去就是南京,这么几千里路让谁都不会放心的。
“干嘛啊,那么多人。”叶穗不好意思的说。
“去南京?你去南京做什么?”
陈桦很认真的在削铅笔,“人多怕什么,画一幅,随便画什么都行。”
叶穗定了定,“我都算过了,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现在培训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就是考试了,这次去南京,我不会问家里要一分钱的。”
叶穗接过铅笔,望着油光发亮的笔尖,“那我真的就随便画了?”
“说得倒轻巧,你知道艺考需要花多少钱吗,恩?都得几十万上百万的,老子没这个钱给你胡搞!”
叶穗抬头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画纸上用炭笔轻轻的画着,陈桦在一旁静静的观看。
“我已经决定了,而且也已经学了这么久了,现在马上就要开始考试了,你总不能让我就这么退出来吧,况且现在的我也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哎,不对,你怎么真画成一朵花了?”陈桦指着叶穗画纸上天空中飘着的雪。
“爸!”叶穗终于开口说话了,因为她打开房门看见满屋子的狼藉已经全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她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这就是花,海棠花。”叶穗说着。
“娘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不给她钱,她能去胡搞?迟早有一天要把自己搞进去哦。这小杂种还死活不听话……”
陈桦从画板上拆下那幅画,铺在自己面前细细的端详着。这时,陈桦的几个朋友在那边叫喊着。陈桦答应了一声,便赶紧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老叶,你吓着孩子。”
“我那班车应该就来了,我要先走了。”陈桦满脸不舍的表情。
“你净听他娘的胡扯,学艺术好,他怎么不让他儿子也学艺术去?,你给老子听好了,从今天起,你再给老子碰这些烂书一下试试,也不准你去那个什么鸟培训学校,娘的,今天老子是没找到地方,如果找到的话一定给他掀了娘的。”
叶穗也帮着陈桦收拾地上的画板和工具箱。“现在就走啊,哦,你这趟车是去哪里的啊?”“四川,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要去一个叫映秀的地方,到那里写生,听说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跟它的名字一样美。”陈桦背着画板,站在叶穗面前,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哦,那,再见。”叶穗慢慢的说着。
“老叶,哪有那么严重啊,那老师不就是想提醒一下我们,孩子学艺术可以,但同时也不能落下了文化课,那老师不还说了嘛,咱家叶穗底子不错,如果艺考不出差错的话,考个好大学是没问题的。”方阿姨在一边打圆场。
“再见。”陈桦一直望着叶穗,慢慢朝后退去,叶穗也望着这群背着画板的艺考生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逐渐被淹没。她又回到刚才自己画画的地方,面无表情的望着那一块能够看得到外面的窗户。
“只是?只是什么?”叶父继续逼问,“只是学艺术挺好玩的是吧,只是当个他娘的艺术生挺洋气的是吧,你娘的今天去学校把老子的脸都给丢尽了,你那班主任,当着全办公室人的面说我女儿是个艺术生,你要我这脸往哪搁啊?”
“听说你被南京什么学校破格录取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还行吧。只是……”叶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了个“只是”出来。
“我听说根本不用参加高考了呢。”
“给我说说,最近在学校都怎么样啊?”叶父问道。
“哪有啊,还是要考的,只要过了提档线就能录进去对不对啊?”
那是一个周六的晚上,叶穗刚从艺考辅导班回家。刚进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自己的房间里隐约传出声音来,她没有换鞋便直接进到房间里,里面的景象让叶穗大吃一惊:地板上一片狼藉,一些练习册和笔记本铺了厚厚一层,床上也堆积着一摞类似试卷的东西,还有一些艺考书籍都凌乱的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叶父还在书桌的抽屉里翻腾着什么,他后脑勺上有一块地方因为睡觉被压下去了,只有几根头发扭成一股,直愣愣的翘在那里,跟随着脑袋的晃动左右摇摆。方阿姨蹲在一旁,捡拾着地上的东西,抬头看到叶穗,脸色突然之间就变了,继而很紧张的望着父亲,叶父也察觉到了叶穗到来,转过脸来怒目而视。
从南京回来后,黄一薇似乎成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传奇性人物,有的说她由于专业课成绩异常优异,已经被某位教授内定。黄一薇刚回到教室便就立刻围上来一圈人,而这些人却也是在之前最瞧不起艺术生的一批。黄一薇面对大家的簇拥,就像一位声名大噪的明星在澄清自己不断缠身的绯闻。
叶穗想到在来之前与父亲的那次争吵,那时叶父才刚发现叶穗背着他学习了艺术。
“那都是没有的事情,你们从哪里听说的啊?”黄一薇笑眯眯的说。
次南京真不该来。
“都传开了,各种版本都有,说的我都后悔当初没去参加艺考了。”一个戴着眼镜整天只知道学习文化课的女生埋怨道,她声音很大,连第一排正做笔记的同学也时不时回头望上两眼,看似不屑的表情,但眼神里却流露出羡慕。
“帮我买张回去的火车票吧,最近的一班。”叶穗的眼睫毛上还粘着泪。
“我也就是过了三试而已,到最后教授特地找我单独谈了一下,也就没什么了,至于机会,或许会比其他人更大一些吧。”黄一薇笑着坐下,看到同排的叶穗,由于叶穗连初试都没有通过,因此回来的要比自己提前很多。
伍廷浩从后面赶来,几次想冲进去但都被挤了出来,又一次跃跃欲试寻找突破口却发现叶穗从那个缺口钻了出来,出来之后头也不回的就朝大门走,任凭伍廷浩在后面怎么喊都无济于事,只得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叶穗的胳膊。
黄一薇看到叶穗之后,先前的气焰顿时又燃起了几分,继续高声说,“我的水平也差得很呢,但至少啊比那些初试就被刷下来的强许多。”说完还十分挑衅的朝叶穗那里瞥了两眼,班里的人也都大致听懂了一些,毕竟叶穗很早就回到了班里,有点常识的都知道是被刷下来了。
叶穗不敢相信,她艰难的从背包里掏出准考证,确实没有自己的这个号码。当这一结果反映到大脑皮层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被盖在了一个玻璃罐底下,周围的吵闹的声音都被隔绝到了外面,模糊听不清楚,但能感觉到空气的来回波动。
紧接着高歌和林萧帆两人背着包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叶穗知道他们今天会回来,这几天和林萧帆一直都有联系,包括高歌,他们都不停发信息让叶穗不要太伤心,这毕竟只是一所学校,年后还有一次机能考取更多学校的。
好不容易挤到能望得到考号的地方,她便从编导那一栏一点点朝下看。初试只公布准考证号,而且都是按照顺序来排列的,因此找起来并不算费劲,而叶穗看完一遍之后竟没有发现自己的号码,她感觉一定是漏掉了就又从前朝后望了一遍,尤其是自己的那段号码区,竟没有一个是以1为尾号的。
林萧帆在走到叶穗位置的时候刻意停了一下,似乎是想告诉叶穗自己的到来,只是叶穗一直都没有抬头看他,直到眼角的余光扫不到那个身影才稍微将眼睛探出来。发现高歌已经被几个和他平日里混在一起的家伙围成一团。
由于来的时间很晚,榜单前已经聚满了人群,叶穗个子不高,几乎相当于挨着别人的屁股朝前挤,时不时就有人吆喝着从前面退出来,嘴里吐出的热气喷了叶穗一脸。叶穗鄙夷的望着那人,心想就算自己过了也不会兴奋到如此地步,毕竟这只是初试,之后还有复试和三试,而且就算一直打到三试到最后也要按专业课成绩以及各地区的比例来分发艺考合格证,这样一想叶穗甚至将原本激动的心态反而放平了许多。
“嘿,哥们几个都等你回来请客了,不错嘛,录取了?”一个对艺考毫不了解的家伙说。
校园里有很多和自己逆行的艺考生,他们都是已经看过榜单的,过线的自然急忙去办理复试手续,嘴里埋怨着讨厌死了竟然还要多留几天,可脸上却流露着无法掩饰的喜悦。而还有一些步履维艰,时不时还回头很不舍得的张望几眼,甚至在脸上能清晰的看到还未风干的泪痕,这不用说也知道是落榜了的。叶穗知道,几分钟之后自己也要去扮演这两种角色中的一种,没有选择的余地。
“哪有,只是进了三试而已,等着出成绩。”高歌装作一副很谦虚的样子。
他知道,叶穗这次是真的要提前结束南京之行了。
“那也牛逼啊,我听说黄一薇也只是进了三试,兄弟你的水平都向她看齐了。”那家伙继续说。
林萧帆被问得愣了一下,仍傻站在公交车下客口,回过神来后猛的跳下车,却发现叶穗已经走远。
只是没想到黄一薇耳朵很尖,刚才的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立马从书堆里站起身来尖声说道,“我怎么敢跟他比啊,人家可是要立志做大事业的,高歌啊你可别忘了你说的话,‘让自己的女人幸福,以免她去参加征婚类节目’,那你可要看好了,说不定你一不留神人家不去相亲,直接就跑去做二奶了呢。”周围引来一阵哄笑,大家都纷纷争问高歌究竟是怎么回事,高歌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然后大家又都嚷着说让他请客吃饭,他本想再谦虚一下,就说,“就一个破学校而已,傻子都能进三试,有什么好庆祝的啊。”
林萧帆把手机又重新放回裤子口袋,“啊?哪有,是我妈打的,啰嗦的很。”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说话,叶穗继续望着窗外,林萧帆则将视线朝向她那边,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到过了10点钟的样子他们才到学校,叶穗和林萧帆一前一后下车,叶穗在跳下车后突然转过身问他,“如果我初试被刷下来了,你会陪我回家吗?”
高歌的话音刚落,叶穗就感觉有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射向了自己这边,她干脆直接趴在桌面上假装休息。
发初试榜单的那天,大家去参加考试时的那种急切心情一下被冲淡了许多,似乎都不想知道自己的成绩,却又都想第一个知道,这种矛盾的心理造就了大家坐上车时的胆怯,毕竟距离最终结果又近了一步,那张红色榜单上的名号将决定谁将留下和离开。但路上不断有电话铃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欢呼,那是他们其他地方的同学提前在学校为他们查到了初试结果,在一声接一声的欢呼中,叶穗注意到坐在右边的林萧帆手机也响了起来,林萧帆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稍微朝右倾斜了一下身子,将手机埋在右侧耳边,只是接过电话之后就一直只是答应着,没有称呼也没有其余的言语。挂上电话之后,叶穗眼睛盯着窗外问他,“过了?”
高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找方法补救,“呃,就算没进三试,那也是别人看不上那烂学校。”
原以为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叶穗却睡得出奇的好,或许是晚上那韩国老板娘给她倒了一杯清酒的缘故,当时她还以为是大麦茶,悠悠的清香,竟一口灌了下去。
“那当然了。”黄一薇像接对口相声似的立刻抢过话茬,“人家毕生的终极目标是嫁个富二代,最次也是做二奶,那样的破学校肯定看不上,人家朝那一站就是道靓丽风景线。”说完还故意装作特脑残的模样,双手将一张白色作业纸举在胸前,慢吞吞又嗲声嗲气的说,“求包养。”
“来得及,我让他们再稍微等一会就是,你快点哈。”伍廷浩说完便上楼去了,叶穗感觉刚才还有些声响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就像昔日的朋友在一个昼夜间就反目成仇,转变太快,她适应不来。
班里再次爆发一阵哄笑,高歌紧张的朝后面望去,只是瞅不见叶穗的身影,只得无奈的坐下,林萧帆依旧漠然的表情,完全没受周围环境的影响,专心致志的收拾出去艺考这段时间学校发下来的复习资料。叶穗将自己的头埋在臂弯里,她在心里默默的说,我睡熟了,我什么都没听见,我睡熟了,睡熟了。
“好了,烦死了,跟欧巴桑似的,我这就上去,但我想先洗个澡,来得及吗?”叶穗不耐烦的说。
“这次是你事先答应过我的,一定,帮帮我。”
伍廷浩态度又软了下来,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烦,可这不是还没张榜公布成绩呢,最终的结果明天才见分晓,所以啊我们今晚就吃饱喝足睡好玩好,今朝有酒今朝醉,任尔东南西北风……”
伍廷浩刚打开房门,叶穗就像触动了警报器一般用恳求的语气说着。此时的叶穗一脸苍白,眼圈已经深深的馅了进去,头发凌乱披散着,“我真受不了她们的羞辱,我真的要崩溃了。”她用手轻轻地揉着额头,一头栽进跟前的沙发上,伍廷浩将她搀扶起来坐好,又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不愿意等就算了,压根也没想去吃。”叶穗没好气的说。
“喝点水吧,嘴唇都干裂了。”伍廷浩关切的说,他每次见到这个可怜人儿心里总是涌现说不出的滋味,艺考将她折磨成这个样子,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总不能只等你一个吧?”
叶穗麻木的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紧接着又瞪着眼睛问伍廷浩,“这次有多大的把握?”
“哦。”叶穗答应了一声,“你先上去吧,我躺一会就去。”
伍廷浩故意躲着叶穗的视线,“这个也确实不是我能一手操作的,当然,也能起到一点作用……”
“再困也要吃饭啊,赶紧洗把脸到楼上来,老板娘亲自下厨,都基本准备妥当了。”伍廷浩轻轻的说。
“你到底是给我个准话啊,我现在,真的是……”叶穗说着,将头慢慢埋到胳膊之间,手指狠狠撕扯着头发,伍廷浩见状赶紧拽住她的手腕。
“没怎么,困了。”叶穗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不要这样,总的让我想想办法吧。”
“怎么了,不舒服啊?”伍廷浩进来后关切的问。
“想办法?!”叶穗猛的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盯着伍廷浩,伍廷浩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拿眼睛盯着叶穗。突然之间,叶穗的态度有来了个急转,再次趴倒在沙发上,“那天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只要我肯,你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帮我办成,可是,现在呢,这眼看着都要去北京了,我,我输不起了。”叶穗带着哭腔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层门板上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伍廷浩的声音,他说这家韩国菜馆的老板娘要请他吃饭,想叫上叶穗一起。叶穗很艰难的答应了一声,忘记自己刚才究竟是不是睡着了,挣扎着起身开门,拧开门拴没等伍廷浩进来就又横躺到了床上。
“都跟你说了,总要给我时间吧,再说现在是在棠城,又不是已经到北京了,所有的人脉关系也都要到北京之后才发挥出来吧。”伍廷浩一脸委屈的说着。
和叶穗住在一间屋子的其他三个女孩都不是北山中学的,但平日里见面还算客气,而现在住在了一间屋子里多少有些拘束,第一天就为了一个稍微好点的床位都彼此推让了好一番。而现在她们都没有回来,考完初试之后就鸟兽散,跟小伍说了一声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叶穗回忆昨晚她们聊天的内容,应该是去了夫子庙吧。她现在对这些提不起任何兴趣,走进房间扔下书包就脸朝下趴在床上,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弹簧垫子中。
“听话,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下心来,整顿一下情绪,好好应付北京的考试,就算我所有关系全都妥当,而你表现得一塌糊涂也不是个办法吧,好啦,赶紧去洗把脸。”伍廷浩十分温和的说。
不要看上面空间很小,底下真可谓四通八达,是更改过的商品住房地下室,大多数房间都摆了三张床,而稍微大一点的则摆上四张。这个地方的租住对象主要是那些外地闲散人员,当然也有一些夜生活比较丰富的人群,但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很多间房都是用一层三合板隔开的,哪怕是隔壁打个喷嚏你都能感觉像是在你耳边,那些女人的呻吟喘息更是成为她们一群男孩女孩深夜的谈资。
叶穗无力的抬起头,望着站在身前的伍廷浩。现在,她又一次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眼去形容面前的这个男人。伍廷浩在同学之间的口碑并不是很好,据说上一届的时候还和一个女生有过一段纠缠不清的关系,最后那个女生的男友带人一路杀到学校里来,但之后事情好像不了了之。
他们回到租住的地方,那是一家很小的旅馆,店面上虽然写着住宿,但从外面看那只是一家很普通的韩国菜馆,进去之后向右走,穿过厅堂一直到最里面,打开那道写着“闲人免进”的玻璃推拉门,一个盘旋向下的楼梯出现在大家面前,当伍廷浩带着大家第一次来这里时所有人一阵唏嘘,虽然条件并不怎样但还算便宜干净,而且这里还是伍廷浩当年来南京艺考时候的老阵地,每年来南京带学生的时候基本上都会住在这里。
之前关于他的种种传言,叶穗还都是有选择性的相信,但现在看来,那些并非空穴来风,甚至有时候叶穗完全听信于那些传闻,叶穗也曾亲眼看到过伍廷浩给别的女生发一些暧昧的短信,叶穗也曾经接到一些,大都是一些可以为她免费开小灶培训之类,以及他认识很多关系可以办理北京著名高校的艺考合格证等,最初叶穗自然是会置之不理,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穗开始强迫自己去接受伍廷浩有如此多的本领是个不争的事实,主要是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扯紧缰绳勒住马已经不大可能,只有闭着眼睛想象出前面依旧是条通天大道,哪怕真的没有,或许下面是条小溪,或许胯下宝马一跃而过跳到对岸,这只是或许。
看来,这小子也没什么办法啊。伍廷浩心里嘀咕着。
叶穗就仰仗着这些“或许”,将手中的缰绳交到伍廷浩手中。
伍廷浩之前听叶穗提到过黄一薇这个女孩,只是叶穗曾十分肯定的讲过,她说黄一薇绝对不可能来学艺术,叶穗对黄一薇很是了解,她们曾经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只是现在……伍廷浩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叶穗,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安慰。他又看似很随意的转过身子,发现林萧帆也坐在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很出神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