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女人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然后拿手盖住话筒,说道:“一百七十八欧元。您要预订吗?”
“重新买票的话,要多少钱?”
一百七十八欧元,差不多就是一百四十英镑。
奈尔盯着法国女人递回来的车票——上面确实白纸黑字地写着:不可改签。
“呃……嗯……其实吧……我……我还有点事。”
“但是,您得重新买票。”
她拿回车票,连法国女人的脸都不敢看,觉得自己奇傻无比——特价票当然不能改签。
奈尔真懊恼自己睡过了头:“好吧。”
“非常感谢。”
“今早的几趟车倒有些空位,但眼下只有5点以后的了。”
她回到房间,插上门闩,完全没留意身后正在叫她的法国女人。
“没有更早的了?”
奈尔坐在床尾,轻声责骂自己。要么,她用半周的薪水买张车票回家,要么她再坚持一晚,孤身过完这个全世界上最糟糕的“浪漫周末”。她可以躲在这个阁楼房间,对着完全听不懂的法语电视节目一整天;或者独自去泡咖啡馆,假装无视那些你侬我侬的情侣。
“他们只有下午5点的班次了,您看可以吗?”
她决定给自己来杯咖啡,却发现房间里连个烧水壶都没有。
她拿过车票,拨通电话,用法语极快地和对方沟通着。奈尔用手指拨顺头发,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老天爷啊。”她大声说,现在真讨厌巴黎。
法国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没问题。”
这时,她在地上发现一个半敞的信封,它被掩在床底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弯腰捡起来,发现信封里是两张艺术展览的门票,那个艺术家她也有所耳闻。她把票又塞了回去,这应该是那个美国女人的。她把票放到一边,打算等下再决定怎么处置,眼下最要紧的是梳妆打扮,她真的需要出门喝杯咖啡。
“是的,我得改签到今天,因为……家里有点急事。”
日光下的街道,让她感觉好多了。她来到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咖啡馆,点了一杯拿铁和一个羊角面包。她像其他顾客那样,顶着寒风坐在街边的露天座上;她去逗弄邻座老太太的小狗,那位太太戴的围巾打着日式折纸形状的结;她还帮一对情侣拍了照片;还有个法国男人朝她脱帽致敬,她忍不住笑了。
“您需要我帮忙打电话过去吗?”
咖啡不错,羊角面包也十分可口。奈尔在本子里记下这家咖啡馆的名字,以便下次再来。留下小费后,她慢慢走回酒店,心想,还好这顿早餐不算太糟。
“早安。请问你能不能……能不能……其实,我想改签欧洲之星的车票。”
对街有一家皮包店,橱窗里的皮包设计优雅,剪裁精致,配色轻淡柔和却能让人眼前一亮,整家店美得如同电影里的场景。大提琴的悠扬旋律传入耳中,奈尔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发现一扇带有法式小阳台的窗户,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她静静听着,干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这是她听过的最动人的旋律。琴声止住了,一个姑娘出现在阳台上,手扶大提琴,向下张望。奈尔站了起来,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沉思着朝前走去。
“早安,小姐。”
她不知该如何选择,踱步回去的路上纠结不已。是走还是留呢?到底去不去赶5点那趟火车呢?她在笔记本上罗列着各种理由。如果坐上那趟车,应该还能赶上去布莱顿的晚班火车,对姐妹们来说绝对是个惊喜,她的周末也有救了。她可以喝得酩酊大醉,向姑娘们坦白一切。她们会照顾她的,这就是“姐妹情谊”。
这下她完全清醒了,开始收拾四散的行李,把它们全扔进箱子。然后她套上衣服,抓起钥匙和车票,一路跑下了楼。前台的法国女人依然坐在柜台边,看起来和昨晚一样整齐精致。奈尔真希望刚才能挤出点时间梳梳头。
不过,一想到要为这个愁云惨淡的周末再花上一百四十镑,她就觉得十分痛心。况且,她也不希望第一次巴黎之行以这种逃跑的方式收场,不想将来回忆起第一次巴黎之行时,只剩下被甩的记忆,不想发现自己连埃菲尔铁塔都没看就逃回了家。
确实是11点15分了。
回到酒店时,她还在自顾自地想着,要不是伸手去口袋里掏钥匙,她早就忘了美国女人留下两张票的事了。她把门票拿了出来。
她打开电视,不停换台,直到找到一个新闻频道。
“请问一下,”她对前台的法国女人说,“你知道与我合住的那个人去哪里了吗?四十二号房的客人。”
不可能!
法国女人正在浏览一沓文件,应声道:“她今天一早就退房了。我猜是家里有点急事吧。”她的脸上毫无波澜,“这个周末似乎很多人家里都出了急事。”
她低头瞄了一眼手机——11点15分。
“她落下两张票,是个艺术展的门票,我还在想该怎么处置呢。”她拿出了票,法国女人接过去端详。
奈尔没想到美国女人竟走得这么早,不过这也意味着她不必再面对那张暴躁易怒的脸了。现在,她可以好好地冲个澡,然后……
“她直接去了机场……这个艺术展似乎非常火爆哦,昨晚还上了新闻。为了看这个展览,要排好几个小时的队呢。”
她感觉周身像被车碾过一样疲惫,然后向美国女人的床望去,那女人已不知去向,只留下皱巴巴的床单。衣柜门直直地敞着,露出一排空空的衣架。她紧张地扫视一圈房间。还好,行李箱还在。
奈尔的目光再次落到门票上。
奈尔完全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好点点头,把门关上。
“小姐,要是我的话,一定会去看的。”法国女人对她笑了笑,“如果……你家里的事没那么着急的话。”
门口穿着清洁工制服的女人连声道歉,后退了几步,用法语说道:“噢,我等下再过来。”
奈尔盯着票,说道:“也许我会去的。”
奈尔走到门边,打开门,揉着眼睛说道:“你好?”
“小姐?”
奈尔努力坐了起来,睡眼惺忪,一阵若有似无的铃声传进耳中。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盯着完全陌生的床,又看了看墙面。门外传来模糊的敲门声,她伸手拔出耳塞,所有的声音一下子放大无数倍。
奈尔抬头看着她。
客房打扫?
“如果您要续住一晚,我们不收取费用,就当弥补之前给您造成的不便吧。”她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起初那声音远远的,然后越变越大,奈尔拉过枕头,盖住耳朵。接着,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客房打扫”。
“那太谢谢啦。”奈尔有些意外。
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她。
于是她做出了决定:再待一天而已,没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