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埃米尔说,“内勒说会读你的书,他可只读色情小说!”
“我会读你的下一本书的。”内勒说。
“我不看文字。”内勒说。
“我说的不只是小说,你得走出来,见见别的女人,喝喝酒,跳跳舞……为你的下一本书找素材!”
“我们知道,内勒。”埃米尔说。
埃米尔抬起头来,汗水和蒸汽交织在他棕色的皮肤上,闪闪发光。
“反正我没什么心情。”法比安叹息道。
“你的大英雄,文学巨匠塞缪尔·贝克特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那就让自己振奋起来呀!”埃米尔就像一台电暖器,总是散发着热量,“至少,你有理由出门散心了,对吗?生活总要继续下去,找找别的乐子吧。”
“我该怎么办?”
他洗完最后一个盘子,把它们叠成一摞,然后把洗碗巾甩到肩头上。
“白兰地都被你喝光啦。”内勒这时开口说。
“明晚是奥利弗当班,对吧?这样吧,你和我,咱俩出去喝几杯,怎么样?”
“噢,不。别再桑德里娜桑德里娜的了,求你!”埃米尔清空了洗碗槽里油腻腻的脏水,又重新注满了水槽,“你要是想讲桑德里娜的故事,我就得先来杯白兰地才行。”
“我不确定……”
“我真是个傻瓜,埃米尔。桑德里娜明明说过很多次,别把手稿拿去屋顶……”
“得了,不然你还能做什么?在你的小公寓里欢度周末之夜吗?奥朗德先生,咱们的总统,将会在电视上告诉你——他手上没钱;而你那空空如也的房间会告诉你——家里不会有女人。”
那被风吹走的三百多页手稿,法比安捡回了一百八十三页。有的被踩上了脚印,因为泥点和雨水变得模糊不清,另一些则彻底消失在巴黎的夜色中了。他在附近的街道上走来走去,盯着一些飞在空中的可疑纸片,或是浸湿在排水沟里的纸页——虽然根本没人在意。一想到他的手稿流落在外,一想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某处,法比安就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站在大街上一样。
“埃米尔,被你这样一说,情况听起来更糟了。”
“得了,你不说自己是作家吗,脑子里不该只有一本书吧?如果只有一本,恐怕也吃不了这碗饭。再说,你下次应该在电脑上修改吧?这样就只要打印一份就好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这是作为朋友的忠告!我正在给你一百万个跟我出门的理由。来吧,一起找找乐子,勾搭几个性感尤物,放纵一回!”
“我倾尽心血写了那本书,现在全毁了,全没了。”
法比安喝完了咖啡,把杯子递给埃米尔,好让他放进洗碗槽。
“你可以再写一个,写个更好的。”埃米尔说。
“来吧!你得去体验生活才有东西可写呀!”
挂钟显示,此时是0点45分。
“也许吧,”法比安说,“我再考虑一下。”
法比安坐在咖啡馆的后厨门口,看着正在洗一堆铁制大托盘的埃米尔,副主厨内勒则在一旁安静地工作。法比安喝了一口咖啡,有些垂头丧气。
法比安跟他们道别离开,埃米尔不禁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