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尔涨红了脸,赶紧抓起地图,一把塞进包里,飞也似的离开了酒店。
“奈尔。”女人重复着,好像这发音是种折磨。
那家咖啡店生意兴隆,室外的小圆桌旁挤满了情侣和聚会的人群,他们裹着厚厚的大衣比肩而坐,一面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一面抽烟、喝酒、聊天。奈尔迟疑了,她从招牌上确认了店名,但很快又觉得,自己不太可能忍受独自坐在这里。或许她应该找家超市,买个三明治得了。没错,那可能是更安全的选择。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站在门口,他的目光落在奈尔身上。
“奈尔。”
“是那位英国女士,对吗?”他的声音低沉有力,穿过露台的桌椅传了过来。奈尔心中一惊。
“我会给米歇尔打电话,确保他给您留座,姓名是?”
“你是奈尔吧?一人位的那个?”
“谢谢。”
好几位客人扭头过来看她,奈尔难堪至极,希望自己立刻消失。
“附近有家咖啡馆,”法国女人递给奈尔一张小小的地图,“出门右转,过了两条街往左就到了。那家咖啡馆很棒,特别适合……”她停顿一下,“一人用餐。”
“呃,对。”她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回答。
法国女人微微扬起眉毛。奈尔猜想,她心里一定在说:“灰头土脸的英国姑娘,你男朋友不来了吧?意料之中。”
那人示意她往里走,为她找了个角落靠窗的位子,她赶紧落座。室内的玻璃窗上蒙着雾气,身边的小情侣们隔着酒杯深情对望着,还有一桌桌穿着考究的女人,她们大约五十岁的样子,正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大声交谈着。奈尔觉得很不自在,好像身上贴着“孤家寡人”的标签 —— 需要被人怜悯。
“或者咖啡馆,都行,只要是能走着去的地方。哦,对了……那个……如果另一位女士回来了,麻烦你转告她,我今晚就住这里,可以吗?”
她望着黑板上的菜单,点餐前心里一遍遍地默念那些陌生的字眼。
法国女人看着她:“您想找家餐厅?”
“晚上好!”一个留平头、穿白围裙的服务生说着法语,把一壶水放在她桌上,“您吃点……”
“好吧,那能告诉我哪里用餐比较好吗?”
“我想要牛排配薯条,谢谢。”她连忙说。牛排配薯条并不便宜,但这是她唯一有把握用法语说清楚的东西。
“客房服务?小姐,您现在是在世界美食之都,我们这儿不提供餐饮服务。”
服务生轻轻点了点头,接着朝身后看了一眼,好像有点分心。
“呃,你们有客房服务的菜单吗?我在房间里没看到。”她问前台。
“牛排?那喝点什么呢,小姐?”他用标准的英语问道,“来点酒吗?”
她走出房间,锁上房门,一路下楼。她想尽量表现得自信从容些 —— 就像习惯独自去陌生的城市一样。
奈尔原本想点可乐,不过轻声应道:“是的。”
她打算先去找点吃的,再回来睡一觉,这样会好很多。明天她就搭早班列车回家。这不是她期待的,但好歹是个计划,有计划总能让奈尔安下心来。
“好的。”
浴室的镜子明晃晃地映照出她的模样,形容枯槁,疲惫不堪,睫毛膏都被眼泪哭花了。千里迢迢奔赴巴黎,却被不靠谱的男友放了鸽子的倒霉姑娘,就该是她这样的吧。奈尔将手放在水槽边缘,颤抖着做了个深呼吸,想要理清思绪。
很快,他就拿着一小篮面包和一壶酒回来了。他为她布置餐桌时显得那么自然,好像周五的晚上,一个女人独自在这里用餐是件稀松平常的事,然后他就走开了。
奈尔查阅了欧洲之星的时刻表,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做了张目录,写下她的选项。现在是8点45分,就算她现在出发去火车站,也不太可能赶上回英国的列车了,今晚只能留在这里了。
奈尔从未见过独自进餐馆用餐的女人,除了去科比市出差那次——有个女人独自坐在女盥洗室附近看书,她没有点主食,但吃掉了两份甜点。在奈尔的生活圈里,年轻的姑娘出门用餐总是结伴而行,狂欢至午夜;年龄稍长的女人可能会独自参加游戏之夜,或者出席家庭聚会,但没有哪个女人会独自去餐馆用餐。
奈尔慢慢打出了这行字,按下发送键。她等着发送成功的声音,那意味着这条信息已经飞跃英吉利海峡,到了对岸。然后她关上手机,这样就不用再说任何谎话了。
当她嚼着脆皮法式面包环顾四周时,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独自用餐的人:玻璃窗另一侧也坐着个女人,桌上放着一壶红酒,她吸着烟,望向巴黎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个男人坐在角落里看报纸,他正大口大口吃着东西;还有个门牙有点漏风的长发女人,正跟服务生聊着天,她的衣领绕着脖子高高地竖着。但并没有任何人在意他们。奈尔解开围巾,渐渐放松下来。
好极了,谢啦。你们好好玩儿!
酒很不错。她喝了一小口,觉得一天的焦躁慢慢消散了,于是又吞了一口。这时,牛排上来了,色泽恰到好处,还滋滋冒着热气。可她切开一看,却发现不到三分熟。她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可又不想显得大惊小怪,更主要的是,这可能意味着她得用法语去交涉。
想到这儿,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况且,牛排味道不错,薯条金黄酥脆,热气腾腾,蔬菜沙拉也好吃极了。她全都吃光了,这样的好食欲把她自己都吓到了。刚刚那个服务生又回来了,看到她振作起来,他不禁笑了,好像这才注意到她一样。
看着这条短信,她突然非常想家,真希望自己也在那儿,在玛格达的旅馆房间里:浴室的水槽上放着装满廉价香槟的塑料杯,她们为了上妆争抢镜子前的位置。英国比这里晚一小时,姐妹们应该还在梳妆打扮,行李箱里的新行头堆了满地,音乐开到最大声,让人忍不住想投诉。
“味道不错吧?”
玩得开心吗,傻妞?
“很美味,”她说,“谢谢你。”
然而,发件人是玛格达。
他点点头,又为她斟满酒杯。没来由地,她感到一阵简单的快乐。可是当她伸手去接酒杯时,却不小心打翻了半杯酒,洒了侍者一身,连他的鞋子也未能幸免。她的目光越过桌面,落在那斑斑点点的深红色酒渍上。
手机又响了。她一把抓起来,心跳不止。他要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真对不起!”她伸出手,捂住了嘴。
她有些不知所措。巴黎一下子变得巨大、陌生而疏离,离家那么远。
他拿布擦着身上的酒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没关系,真的。”
奈尔紧闭双眼,直到确定自己不会哭出来。然后她坐起身,看着行李箱。她不知道哪里能打到出租车,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改签火车票,如果她到了火车站却被告知不能上车怎么办?要不然请前台的女人帮忙,打电话问问欧洲之星?不过,她有些惧怕那女人冷若冰霜的眼神。
“对不起。我……”
现在,她只能回英国,告诉玛格达、翠西和苏伊,她们是对的,她们对皮特的看法一针见血。她像个傻瓜一样浪费了大把金钱,还缺席了布莱顿之行,最后落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真的没关系,今天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记不清他还说了些什么,因为当时他们双双倒在了床上。
他朝她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仿佛是一种宽慰,然后再次消失了。
“你给我买了张去巴黎的票!”皮特摇头晃脑的,有一撮头发还耷拉在一只眼睛上,他接着说道,“行啊,宝贝。为什么不去呢?挺好的。”
她觉得脸红得发烫,于是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装作有事可做的样子。她快速扫了一眼之前做的巴黎攻略,目光停在一个空白页上,直到确信没人在看自己。
“我已经选好酒店了,就在里沃利大街后面。虽然只有三星,好评率却高达百分之九十四。而且那个区域犯罪率很低,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那些抢包贼,所以我打算……”
活在当下。
那姑娘这辈子都没做过任何疯狂的事。她又想起了这句话。
她在空白页上写下了这行字,又添上了两条下划线,这是从一本杂志上看到的。
“在巴黎度个小长假。我想那会……很有趣。我们应该,你懂的,疯狂一回!”
她看了一眼挂钟——9点45分。只要再忍受39600秒,她就可以坐上回家的列车,然后装作这趟旅行从未发生过。
“给我们。”她说,他则拽着她裙子上的纽扣。
奈尔回到酒店时,站在前台接待处的果然还是同一个女人。她把钥匙递给奈尔:“另一位女士还没回来。”她的发音很古怪,“如果她在我换班之前回来了,我会告诉她,您还在房里。”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问:“你给我买了张去巴黎的票?”
奈尔轻声道了声谢,走上楼去。
“你干了什么?”皮特当时醉醺醺的,她现在想起来了。
她打开淋浴开关,站在莲蓬头下,想冲掉一天的失落。
第二天早上,在穿过广场去上班的路上,奈尔在一家旅行社门前停下了脚步。旅行社的橱窗里贴着特惠广告,还写着仅限今日:三晚“光明之城”,买一送一。奈尔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两张票。第二天晚上,当她和皮特一起走回他的住处时,她把两张票拿到他面前,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暗暗感到高兴。
终于,到了10点30分。她爬上床,读起床头柜上的法文杂志。虽然大部分单词都看不懂,但她也没有别的东西可读了——她没有带书,原以为不会有时间读书的。
奈尔盯着手里的短裤看了半天,最后一横心,猛地把它塞进垃圾袋。
终于,11点了。她关掉灯,躺在一片漆黑之中。法国人回家途中抑扬顿挫的谈笑声,摩托车的呼啸声,从狭窄的街道传了上来。她仿佛被一场盛宴关在了门外。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她不知道要不要给姐妹们打电话,跟她们坦白一切,可她还没做好接受安慰的准备。她不许自己去想皮特,不去想他甩了她这个事实,也努力不去想母亲听说这场“浪漫之旅”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因为我不住在这里了。她不在的那几天,就想找个靠得住的人。”
突然,门被打开了,灯光大亮。
“好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美国女人站在门口,浑身酒气,一条硕大的披肩缠在她肩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没什么区别吧?总之,我很高兴你是个理智的人,从不干这种莽撞的事。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霍甘太太想请你帮她喂两天猫?”
“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奈尔用被子蒙住脑袋,“请你把灯光调暗点行吗?”
“她甩了他,妈。是甩了,不是吹了。”
“没人告诉我你还在这儿。”
“哦,那是当然了。她跟唐娜说那男的想要她戴面具,装上毛绒尾巴什么的,所以她吹了他。”
“我确实还在这儿。”
莉莉安叠好裙子,放到一边,归入她的“保留”区域中。
只听“砰”的一声,美国女人把包摔在茶几上,衣柜里的衣架也被她弄得嘎嘎作响。
“妈,谢尔丽后来安全回家了吗?”
“和不认识的人一起过夜,我觉得不太舒服。”
“我怎么知道?”
“相信我,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要你这个室友。”
“连环杀手。”
奈尔躲在被子里,美国女人则在浴室进进出出,怨声载道,浴室墙的隔音效果实在不给力:能听见她使劲地刷着牙,咕隆着喉咙,还“哗”地吐出了漱口水。奈尔努力想象自己身在别处,比如布莱顿吧,房间里是一个好姐妹,她喝得烂醉如泥,正踉踉跄跄地向床边走来。
“他是什么?”
“我还是得告诉你,我非常生气。”美国女人说。
“那他是吗?”奈尔问着,趁母亲不注意,把几件虫蛀过的婴儿羊毛衫塞进了包里。
“行,那你另外找个地方睡吧。”奈尔也毫不示弱,“因为我也有权睡在这个房间里,要是论预订日期的话,我比你更有资格。”
“噢,你小时候穿这条裙子可爱极了,就算你的膝盖不太好看。对了,你知道美甲店的唐娜·杰克逊吧?她女儿谢尔丽在网上交友,结果认识了一个男人,去他家的时候发现书架上全是有关连环杀手的书。”
“你没必要说话这么冲吧。”美国女人说。
那晚,奈尔去了趟母亲家。在罹患静脉曲张多年之后,莉莉安终于同意搬家,现在的房子对于独居的她来说实在太大。然而,要请动她离开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居所,就如同请蜗牛出壳一样艰难。奈尔每周会去母亲家造访两次,家中的架子上堆满盒子,里面装着各种纪念品、衣服和纸张。她试图说服母亲丢掉一些,告诉母亲,1983年在马略卡岛度假时买的稻草驴子毫无用处。大多数时候,这种劝说得花上一个小时,然而晚上她从浴室出来时,却发现母亲又偷偷把驴子藏去了别的房间。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今晚要整理的是明信片和旧童装。莉莉安沉湎于往事中,她对每个物件都爱不释手,深深地觉得“也许哪天它们还能派上用场”。
“我今天已经够糟的了,还真没必要再受折磨。”
三明治奈尔只吃完一半,尽管三文鱼奶油干酪是她喜欢的口味,此时此刻却味同嚼蜡。
“亲爱的,你男朋友没来可怪不得我。”
“唉,那姑娘这辈子都没做过任何疯狂的事。”
“那酒店房间超售也不是我的错吧。”
“我该不该选黑麦火腿的呢?但今天是星期二,黑麦火腿通常是我星期五的选择;或者我就选奶油干酪的吧,但我一般在星期一才选奶油干酪。管他的呢!那就好好犒劳自己吧!”为这拙劣的模仿,他们又哈哈大笑起来。奈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三明治。
有好长一会儿,她们谁都没有说话。奈尔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过刻薄了,这样也傻透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我们在一条船上,”她想,“试着找点友善的话来说吧。”
“奈尔会把这笔钱好好存起来,没准还会先做个表格。那姑娘就是选三明治都要纠结老半天。”
这时,美国女人的声音打破了黑暗中的沉默:“反正,值钱的东西我都锁在保险柜里了,还有,我学过自卫术。”
正把水杯举到嘴边的奈尔却僵住了。
“我的名字还叫乔治·蓬皮杜[1]呢!”奈尔回嘴道。她睁开眼,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数着秒针嘀嗒嘀嗒走动的声音,等待漫漫长夜的流逝。
他们齐声笑了起来。
“必须提一句,”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那真是个怪名字。”
“奈尔才不会去巴塞罗那。”
尽管奈尔备受打击,早已筋疲力尽,困意却好似一个害羞的情人——始终没有袭来。她努力放松,什么也不想,但午夜将至时,仍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坚定地说:没门,你休想睡着。
“莱斯丽计划入手一台车。话说奈尔呢?”
她的脑子像一台洗衣机那样转个不停,吐出一些脏衣服似的消极念头。是她对皮特太过卑躬屈膝了吗?是她不够酷吗?她不该把法国的艺术馆一一手写出来,还分析孰优孰劣(分析游玩时间及排队时间长短)吗?
“莎莉打算买个奢侈的包,那姑娘两天就能花光所有奖金。”
对所有男人来说,她都是个乏味的女人,不值得被爱吗?
“我打算拿这笔钱去巴塞罗那,自打结婚就答应太太了,要带她去一趟。”听声音像是后勤部的吉姆。
夜幕沉沉。她躺在黑暗中,试着塞住耳朵,好让自己不去听另一张床上陌生人的鼾声;她试着伸懒腰,打哈欠,换姿势;她试着深呼吸,慢慢放松身体;她试着想象那些消极的念头都被锁在一个盒子里,而她已经把钥匙扔掉了。
“管他的呢!这周不是发了奖金吗?那就好好犒劳自己吧!”她眉开眼笑地跟推三明治车的凯拉说,接着走去办公室的用餐区,进门前还在饮水机上接了杯水。这时,她不小心听到两位同事的对话,他们与她仅有一墙之隔。
凌晨3点,她终于放弃,接受了睡不着的事实。她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
接着,她看到停在过道里的三明治车——它起码早到了十分钟。奈尔盯着种类繁多的选项,心里很纠结,最终选了三文鱼奶油干酪口味。尽管那天是星期二,她从没在星期二买过三文鱼奶油干酪口味的三明治。
在街灯的笼罩下,屋顶泛着微光。蒙蒙细雨无声地洒在人行道上,一对情人头靠着头慢慢走在回家路上,相互低诉着什么。
两天之后,她给实习生做完了“风险评估”的月度演讲:“风险评估在理解和处置风险的过程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其目的是防范于未然,然后抓住机遇!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在车间里四处参观参观,不过要小心那台仪器!”
这是多么浪漫的事啊,她想。
这不仅仅说明皮特是个不靠谱的男友(事实上,不汇报行踪就玩失踪的事他没少干),更重要的是,如果奈尔对自己足够诚实的话就会发现,皮特并未邀请过她来巴黎。当时,他们只是聊起各自去过的地方,她向皮特坦白从没去过巴黎。皮特只是随口一答:“真的吗?巴黎很不错的,你会喜欢那儿。”
美国女人的鼾声渐渐变大,每次呼吸都会伴随一阵窒息般低沉的声响,接着会有一阵短暂而美妙的平静,然后鼾声再度响起。
其实她很清楚,或许昨天晚上他不接电话时,她就清楚了;又或许上周他总拿“行,随便”“我不知道”来敷衍她对巴黎的种种设想时,她就清楚了。
奈尔从行李箱里摸出耳塞(以防万一,她买了两副),回到了床上。
她躺在床上,抓着手机,盯着墙发呆。内心深处,她一直都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的。她又瞥了一眼手机,滑开屏幕,然后关上,只是为了确保自己不是在做梦。
“八小时后,我就能到家了。”她想。这个念头令人倍感欣慰,很快她便沉沉睡去了。
最初的十分钟,她死死盯着短信上的那句话——“你玩开心点”。她还等着更多的信息,但却没有然后了。
奈尔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钟头,一筹莫展。皮特不会来巴黎了,他真的不来。她精心准备了新内衣,涂上红指甲,一路来到法国首都,却被皮特放了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