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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你,很久很久之前

她闭上眼睛飞到了嘉悦酒店。

夏初一闷闷地和夏平说了几句话,转头时发现老太太抱着小狗已经走远了。她没去追,也没再歇斯底里地质问,她全身像通了电一样恍惚麻木,不知道这到底是在现实世界还是梦中。

睁开眼睛时酒店门前的红灯笼、红地毯、鞭炮碎屑还有摩丝彩带都一一提醒着她,她再一次利用飞行到达了目的地,没有丝毫失误。

“你去哪了,几天都联系不上?!你奶奶今天八十大寿,快来参加!”

整个酒店一楼都充满着欢声笑语,人声鼎沸,吵得她耳朵疼。她看见奶奶坐在宴席正中的位置,拐杖竖在一边,几个孩子围着她又跑又闹。姑姑和姑父则不断地给桌上的人添茶倒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按了接听,爸爸夏平的声音比刚刚的她还要着急。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姑姑和姑父了,自从妈妈消失之后,姑姑和姑父也不常与他们家来往。奶奶更是如此,长年住在姑姑家,想起来的时候就命令爸爸过去,嘱咐爸爸再娶一个。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妈妈消失不消失、找不找得到都没有关系。

夏初一终于回神,她现在极其需要冷静。

远处清脆的声音穿过熙攘的人群到达她的耳边。

她张口,声音还没出来,极响的手机铃声就打破了现有的宁静。

她转头,看见许慕杨和爸爸坐在一起,一副未来女婿见岳丈的谄媚样子。

夏初一挺直身子,她看着面前这个幼稚到可笑的老太太,想大声告诉她现在的自己一点都不幸福。都是因为她,全部因为她,之前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荡然无存,如今只有无尽的狼狈不堪。自己为什么会飞,到底为什么?!

没想到爸爸和许慕杨挑了一个那么偏僻的位置。

老太太抬头,目光温和,笑意绽开:“我相信上帝可以听见,他会赐给你平安和幸福。”

夏初一故意坐在许慕杨和爸爸中间,不让他们有交谈的机会。许慕杨挠了挠头,啧啧两声,骂她没良心。

教堂的钟声停歇了,只留下数不尽的空寂。

夏初一没理他,问夏平怎么坐这儿了,按理说他该和姑姑、姑父一样照顾宾客才对。

夏初一踉跄一步,她不明白。明明阳光那么好,她全身却像被浇灌了一盆冷水,寒到骨髓。

夏平这几天看起来有点疲惫,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捏着桌上的杯子笑笑:“斐然怕你参加寿宴有情绪,嘱咐我好好照顾你,宾客可没你重要。”

“上帝保佑你。你的好心上帝会看见,你的愿望上帝会听见,心诚则灵。”

乍一听陆斐然的名字,夏初一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他还惦记着奶奶的事呢。

然而老太太依然低着头看着小狗和蔼地笑,丝毫没有察觉到夏初一的异样。

许慕杨扯了扯她的袖子,替夏平解释:“待会儿你爸要和你姑姑、姑父一起上台致辞,这会儿正紧张呢,台词都背十遍了。”

“不,这不可能。”夏初一冷汗涔涔,僵硬地张口,“怎么是上帝让我会飞呢?是你,明明是你。”

夏初一斜睨他:“你怎么来了?公司不忙了吗?”

老太太轻轻抚摸着小狗身上新长出来的绒毛,笑着道:“你救了我的宝贝,我答应满足你一个愿望。所以自从分别之后我一直在祈求上帝,希望他能听见我的心声,让你会飞。”

许慕杨笑得跟花儿似的:“奶奶的八十大寿我怎么能不来呢,万一未来就变成我奶奶了呢……啊哟……”

夏初一愣在原地,她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费那么大力气给她讲这么一个故事。她什么都不信,可是她信自己会飞,一定是老太太让她变得会飞。

他还没说完就被夏初一狠狠踩了一脚,痛得眉心紧皱。

“那天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上帝,希望能保我们平安,我哭了一夜,嗓子都哑了。谁知第二天我就看到了这只小小的流浪狗,它给我们带来了欢乐和爱,我丈夫也恢复了健康,我相信这都是上帝的安排。”

两人正闹着,司仪清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开宴之前的祝福仪式开始了。

夏风正劲,她花白的头发在风里柔软地伸展。

夏平起身与姑姑、姑父一起扶着奶奶上台。

“好孩子,婆婆不是神仙,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年初家里破产,我的丈夫受不了打击险些死亡,是上帝救了我们一家。”

司仪搬了把八仙椅让奶奶坐下,夏初一得以认真观察了奶奶一下。她变得更老了,原本严厉的表情在皱纹的掩盖下变得平和安详,失去了额外的情绪。年纪的增加让人不得不接受年轻时不愿受的委屈,所有的不甘不忿和不平都在肢体开始不协调;行动不顺遂甚至需要别人帮自己吃饭、上厕所的过程中消散了。

老太太笑容和蔼,无声中多了一分让她安静下来的力量。

自尊都没了,还能有什么心思谈别的。

她继而碰触老太太的手背,很激动很开心地说:“婆婆,你的手又细又滑,保养得真好。我当时就很羡慕,你真的不是神仙吗?”

姑姑和姑父在台上讲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爸爸则默默地站在一旁,尽量靠奶奶近一点。

“没错!”夏初一高兴地要跳起来,“你就是这么说的,然后你抓住了我的手,天边一道惊雷打下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手中充满力量!”

可是奶奶的视线一直落在姑姑身上,疼爱的眼神让夏初一都替爸爸感到嫉妒。

“你救了它一条命,等于救了我。我跟着你走进了你们公司,上楼找到了你,说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台上正热闹时,许慕杨忽然凑近她:“你最近没事吧?”

怀里的小狗适时一动,老太太抽出手臂安抚它。

夏初一别过头,眉梢微挑:“你为什么要盯着我?”

“那天,那天下雨我救了你的狗狗,你来我们公司找到我,说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婆婆,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这些你还记不记得?”

她说得认真恳切,倒是让许慕杨一愣。夏初一转过身子,在四周纷扰吵闹时逼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夏初一喉咙颤动,也跟着笑,只不过跟哭时的表情很是相像。

许慕杨被她吓了一跳,休闲衬衫的领子贴着脖颈弧线摇了摇。

清晨的阳光兜头洒在周边的花木丛里,洒在两人的身上。

“我知道什么?”

谁知老太太竟淡淡地一笑:“傻孩子,我怎么会是神仙呢?”

“牧晨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飞,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你为了不让她说出来才答应给她升职。”夏初一抿了抿干燥的唇,几天的奔波让她声音都带着嘶哑,“牧晨威胁你。”

夏初一简直要热泪盈眶,拼命地点头。她大喘着气,紧紧盯着老太太,一字一句道:“婆婆,你是不是神仙?”

她看见许慕杨眯起眼睛,脸上笑意尽敛,似被一下子说中。

老太太回过身,眼睛里的光慢慢聚拢,轻轻开口道:“小姑娘,我记得你。”

他将衬衫上面的一粒扣子解开,手指划过那张勾魂摄魄的脸,长叹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的营销方案给牧晨,傻丫头。”

夏初一蹭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追过去,一把拉住她。

夏初一长睫扑闪,脑海中已经闪现出许慕杨在公司发火,控制所有员工一切对自己的不利言论的情景。她相信许慕杨可以做到,牧晨在安全范围内的挑衅和威胁都会让许慕杨容忍,而其他员工对自己的不利言论也会被他全面封锁。他默默地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花白的头发,干净的衣衫,胳膊圈着一只小狗,小狗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很温顺地窝在她怀里。

许慕杨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在这样的环境中和夏初一吐露心声,周遭是闹耳的笑和司仪专门放的感恩母亲的音乐,倒愈发衬托得他这些年的感情像个笑话。

夏初一在教堂里守了一夜,如今坐在长椅上,忽然看到了一抹瘦弱的身影。

“高中时我就知道陆斐然喜欢你,谁能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变。我以为这次回国终于拥有和你在一起的机会,结果算来算去,竟输给了你们这段异地恋。”

红色教堂的钟声在清晨敲响,沿着屋瓦在城市之间摇荡,空灵悠远。

夏初一有些惊讶:“你回国之前就……知道我的近况?”

就算满世界找也在所不惜,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做别的,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她。

许慕杨淡淡“嗯”了一声:“我爸给我的邮件里说他有个女秘书叫夏初一,给他想了个办法说,公司要倒闭了让我快回来。我早就知道你在公司里,我回来就是为了追你。”

夏初一眼睛一亮,抬手看了看时间,当下立刻转身。

他的目光一片赤诚:“你们去日本团建,我专门在日本转机跟着你。回国的飞机上我让Simon和你坐在一起,让他拜托你拍外面的照片,其实是为了有机会观察你。我当时……一直坐在你左后方,你拍照片的时候,我偷偷拍了很多张你。”

绿灯变红灯,卡车急刹的声音将她扯回来。恍惚中忽然想起她和陆斐然去教堂时看见的一个背影。

这些夏初一全部不知道。

她想不明白,之前早已默认的事实怎么经过尹欢歌的质问就全部变了样子。兴许是尹欢歌咬牙切齿的表情,也或许是牧晨一路升职加薪、肆意作为,这些都太诡异了,让她想要查到底。

她心跳漏了一拍:“原来那么早之前你就在跟着我。”

问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飞,是不是她传给了自己超能力。

许慕杨苦笑,他对她的喜欢其实比她知道的还要早。青春时光明媚肆意,她是他生命里唯一喜欢过的人,喜欢了很久很久。

夏初一在马路旁边守了两天也没有发现老太太的身影。汽车鸣笛声让她耳朵嗡嗡作响,但是她就站在那儿,甚至不敢眨眼,天台上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里闪现,她一定要找到老太太当面问清楚。

“你们在日本丢东西还是我找人帮你们追回来的。回淮城时飞机遇到气流乱摇乱晃,我就在左后方看你吓得脸色煞白,一边和Simon哭一边说自己的事,简直蠢得冒泡。不过说实话,丫头,如果飞机真的出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跑过去把你护在怀里,当时差一点就要和Simon换位置了。”

七月的天气热得人脑袋发蒙。

夏初一眼眶发酸,气息不稳:“你为什么瞒着我。”

尹欢歌肯定在撒谎。

许慕杨干净的眉眼中多了一分无奈,要怎么告诉她后面所发生的一切连他都无法控制?牧晨上位,以她的事情和自己做交易,他只能一步步小心翼翼地保护她。

而且她明明会飞。比如她飞到马路上,飞到十字路口,飞到公司,她一次次闭上眼睛飞行,睁开眼睛时总能到达目的地。

只是他还没开口,整个大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她竭力回想救小狗那天的情景,掉毛小狗无助的眼神,老太太花白的头发还有握着她手给她力量时的语气,她无法相信尹欢歌对她说的话。

麦克风应声落地,所有人都慌乱起来。夏初一看向台上,只见奶奶捂着心口在椅子里挣扎,整个身体不停地抽搐。

夏初一在马路边上等待老太太的出现。

等寿宴等了那么多天,奶奶太疲惫了,也太激动了。拨打120的声音和吼叫的声音掺在一起,夏初一几乎凭借本能地奔向奶奶,她知道奶奶这是心梗的前兆,她一定要竭尽全力给奶奶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