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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我吧,叶思远 第2章 我和你们不一样

他的右脚踝还缠着纱布。

叶思远抿着嘴唇朝我看了一会儿,真的坐到了桌子跟前,他缓缓抬起右脚搁上桌,大拇趾和二趾夹住了饭盒上的勺子。

他平时都是用右脚拿筷子吃饭的,我在网上的照片上看到过。按理说,拿勺子要比拿筷子更简单,可现在,我看着他脚趾夹勺子的样子,疼得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嘴里却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你马上吃给我看。”我抱起手臂,抬头看着他。

叶思远用勺子舀起一勺饭,身子压下去,脚趾颤颤巍巍地把勺子送到了口里。吃了一口后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放下脚,抬头对我说:“你看,我能吃饭了。”

“对。”

然后,他就愣住了。

“也能自己写字了?”

因为我已经哭了。

“是。”

我一边哭,一边说:“叶思远你这个笨蛋,你逞什么能啊!脚疼就脚疼呗,医生都说要一个多礼拜才能好呢,你这才五天,硬撑什么啊!”

“好了?”我有点疑惑,低头看,他的脚踝藏在裤子里,看不出来好没好,我问,“你能自己吃饭了?”

他看着我,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陈桔,我是觉得,咱们这样下去,不好。”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么高的一个人站我跟前,还是很有压迫感的。他说:“我的脚已经差不多好了,从今以后,你都不用过来了。”

我泪眼朦胧地看他,问:“怎么不好了?”

我吓一跳,说:“你朝我吼什么啊!我知道你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你这不是脚受伤来着嘛。”

他说:“我们两个不合适。”

他突然朝我吼起来:“谁说我不方便的!我一个人方便得很!我什么事都能自己做!”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傻啦?吃饭了。”

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我,眼神带着哀伤,说:“你看,我没有手,是个残疾人,你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子,和我在一起,不合适。”

他坐在那儿没动。

我傻了,说:“叶思远,你都在想些什么呢?谁说要和你在一起了?”

“他们真是,你都不方便还把你一个人落寝室里。”我一边说,一边往叶思远的桌子上摆放饭盒,“叶思远,吃饭吧。”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脸色变得很尴尬。

Q大在城郊,去市里面坐公交车得四十分钟,平时大家都不怎么去,到了周末才有时间出去逛逛玩玩,上大超市买东西。

我抹掉眼泪,冷笑了一下,说:“叶思远,你听好。咱们俩要不要在一起,那是我说了算!我陈桔,这辈子还没被哪个男人拒绝过呢!这几天你脚受伤,我照顾你,喂你吃饭,帮你洗衣服,那是我学雷锋做好事!谁叫你是残疾人啊!等你脚好利索了,你想找我还找不见呢!别废话了,先吃饭!”

他低声说:“今天是周末,他们去市里逛街吃饭了。”

他听了我的话,生气了,虽然之前一口一个说残疾人的是他自己,但话从我嘴里说出来,这味道就变了。我伤了他,而且是故意的,因为我的自尊受了伤害,没错,我是有点喜欢叶思远,但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倒是先被他拒绝了。

我又问:“你室友呢?”

他说:“要吃你自己吃!反正我不吃!你买的饭菜,全带走!我这个残疾人,还不需要你来同情!”说着就扭过头去,他左边的袖子从衣兜里逃了出来,软软地垂在了身侧。

他摇头。

我一看,不行!一个没忍住,眼泪又流了出来。

叶思远替我开了门,脸色不太好看,我问他:“怎么了?脚痛了?”

我站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包里的巧克力,掏出来放到叶思远的桌上,说:“这是今天在超市做促销时,经理送我的黑巧克力,不太甜,男生也可以吃。”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食堂里已经没什么菜了,我去小饭馆炒了三个菜,提着去了叶思远的寝室。我已经连着去了四天,这天是第五天,很有点熟门熟路的味道。

他说:“我不要,你拿走。”仍是扭着脑袋,不看我。

咦?为什么我会第一个想到他呢?以往这时候,我都是先想到婉心的。也许是……婉心要减肥,不吃巧克力的缘故吧,我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个答案。

那赌气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孩子,就像……陈诺,脾气都这么倔。

促销结束以后,因为销量好,区域经理送了我一盒巧克力,我很开心,寻思着晚上拿去送给叶思远吃。

我在叶思远身前蹲了下来,双手盖在他大腿上,他身子一颤,终于扭过头来低头看我。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说:“叶思远,你今天怎么啦?我向你道歉,我刚才是故意那么说话气你的,你能原谅我吗?”

天哪!我一定会发疯的!

脸皮厚、道歉快是我的一个大优点,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误会、被中伤了。

我想,要是陈诺被高压电打掉双臂,我会怎么办?

我刚才伤害了叶思远,让他狠狠地难受了一下,我已经爽到了,所以要赶紧向他道歉,让他知道我是故意气他的。

还是那么小的一个男孩子。

可是叶思远似乎不愿意相信我,他说:“陈桔,我知道你就是同情我,或者,说不定是对我很好奇,你刚才说的话,才是你的真心话,是你心底里面想着的,你现在这么说,只是想让我高兴。”

十一岁时的叶思远,被高压电打掉了双臂,就是陈诺现在的年纪。

呃……我晕倒,他的逻辑似乎和我不在一个调上。

“Mua!”我笑着挂了电话,心里却想起另一个人来。

我说:“叶思远,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呢?”

“姐姐,拜拜,亲一个亲一个!”

他凄凄地笑起来,摇了摇头,说:“陈桔,从我的手没有了那一天起,我就很难再相信别人了。”

“行了,下回再说,我挂了啊,拜拜。”

我哭着离开叶思远的寝室,他悲伤的样子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

“哦……知道了……”

我在寝室里越待越憋气,就把婉心叫出来轧操场,每当我们俩谁心里有不痛快,我们就一块儿在晚上轧操场。我把自己和叶思远的事简单地对婉心讲了一下,当然,隐去了大部分细节。我的重点就是,我好像有点喜欢叶思远了,但是他说我们俩不合适。

“你别听他瞎说!自个儿好好学习,注意身体,知道不?”

婉心沉默着听完我的话,问:“小桔,你想听我的意见吗?”

“姐姐,什么是公子哥?”

我说:“顺我的意见我听,逆我的意见,我不听。”

“……”

“呸!”她笑起来,“那你找我出来干什么?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他说:‘我闺女那么漂亮,怎么着也要找个富家少爷或是公子哥。’”

“我不知道啊。”我说,“我看着叶思远,看着他做事那样子,都心疼死了。”

“他怎么记挂这个啊!”

“小桔,你可要搞清楚,你究竟是同情他,还是喜欢他,这可完全不一样啊。”

“说不知道你有没有交男朋友。”

“绝对不是同情他,我能确定!”我信誓旦旦地说。

“说我什么啊?”

“可是小桔,他是个残疾得很严重的残疾人,比缺一条腿、缺一只手都严重得多,他没有双臂啊!你要是和他在一起了,会碰到很多困难的。你家老头儿就第一个不答应。”

“好,爸爸昨天晚上吃饭还说到你呢。”

“你想得也太远了吧。”我嘟囔着,却陷入了沉默。

“对了,爸爸和美阿姨好不好?”

这时,婉心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说:“说到叶思远,我差点忘了,今天中午,我在食堂碰到孙耀来着,他还问我你和叶思远的事呢,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还想着叶思远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嘿嘿,真没有。”

我的头一下子就炸开了,着急地问:“他问你什么了?”

“知道啦!你婉心姐姐看着我呢,你不是早就收买她了吗,她有没有向你汇报啊?”

操场上没有路灯,黑漆漆的,我瞪大眼睛看着婉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好啊!”他开心地喊,又说,“姐姐,你不要找男朋友哦。”

婉心想了想,说:“孙耀问我,你是不是在和艺术学院那个没有胳膊的叶思远谈恋爱。我没反应过来,就说我不知道啊。他说:‘我就知道陈桔是骗我的!’我一听估摸着不对,就说,最近我和陈桔没怎么来往,好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不知道她的情况。孙耀就看了我两眼,说:‘那我找叶思远去。’然后就跑了。我当时想吃完饭给你打个电话来着,后来吃好了,就给忘了。”

“真乖。”我笑起来,“姐姐放寒假了就回去了,再过两个月!”

我一下子就跳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孙耀这个浑蛋去找了叶思远,不知道对他说了些什么,总之肯定是伤着他了。怪不得,昨天还对着我笑眯眯的叶思远,今天见到我会像吃了火药一样!

“我自己找出来了,我晓得放哪里的。”

我对婉心说:“我先走了!我得找孙耀去!”

“我很好啊,就是上学嘛。你那边冷不冷?记得多添衣服,你妈老是忘了给你添冬衣。”

婉心拉住我,着急地说:“小桔!你要干什么啊,这都九点多啦!”

“嘁!我才看不上她,难看死了。姐姐,你好不好啊?”

“我要去问问清楚,他到底对叶思远说了什么!”我看着婉心,坚定地说。

“这么了不起,周小娟是不是更喜欢你了?”

一个电话,孙耀就乖乖地下楼了。他嬉皮笑脸地站在我面前,问:“陈桔,今天刮的什么风,你会主动来找我?”

“还不错啦!”他学着港台腔,还是小男孩的音质,没有变声,“我数学考了全班第一呢!”

我板着脸,问他:“你今天下午去找叶思远了?”

“嚷嚷啥!”我说,“你最近乖不乖啊?”

他看我脸色不对,“哼哼”了两声,小声说:“没有啊。”

“姐姐!姐姐!”陈诺在电话里乐得发疯。

“有人都告诉我了!”

臭小子!你学没学过生物学啊,我们是近亲啊近亲!

“咳!我就是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在和你谈恋爱。没其他事。”

他说:“姐姐,你去读书可不能找男朋友啊,你要等我长大!”

“孙耀!”我瞪着他,“你上次打了他一拳,害得他跌下楼梯摔伤了脚,到现在都还没好。我和他都不与你计较!你还有脸面再去找他?”

陈诺抬起小脸看我,他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因为我爸漂亮,我妈漂亮,我爸找的美阿姨也漂亮,所以我们一家都是帅哥美女。

“我这不是……不是……担心你嘛!”孙耀覥着脸,讷讷地说,“陈桔,你不要一时冲动啊。叶思远也就是个子高点,长得好点,其他有什么呢?他连胳膊都没有哎,吃饭都要用脚的啊!你和他一块儿吃饭你不觉得恶心吗……”

“乖,姐姐寒假暑假都会回来的。”

“闭嘴!闭嘴!”我气疯了,“孙耀!我问你,你到底和叶思远说了些什么?”

“我给你写信,给你打电话。”

我担心啊,我担心孙耀就是把刚才那些话说给了叶思远听,那他不得恨死我啊!

我听了,眼泪就掉下来了,说:“那你想我了怎么办?”

“真没什么,我就是和他说,他是个残疾人,没有胳膊,很多事都不能做的,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你那么漂亮,和他在一块儿也就是图一时新鲜,时间久了,一定会腻的。我就劝他早点和你散了算了。”

“我才不找女朋友!我就和姐姐一起过。”他说着,嘴一瘪又要哭了,过来就抱住我的腰,小脸埋在我肚子上,说,“姐姐,我知道你一直想走,你走吧,我支持你的。”

“还有呢?”我不信只有这么点。

我乐了,说:“小笨蛋你眼界不要放这么高,像你姐这么漂亮的可不多啊,你把标准定我这样的,将来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还有……还有……”孙耀突然下定决心般说,“我对他说,他没有胳膊,说不定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呢,还有……他甚至不能自己打飞机……”

他好不容易止住哭,说:“那些小丫头,我才看不上她们,她们哪有我姐好看。”

打……打……打飞机?我彻底地傻了。

我说:“小笨蛋你哭什么哪,叫你班里那些喜欢你的小姑娘看见了,不得笑死。”

我恨死面前这个王八蛋了,恨到直接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我劈头盖脸地打他,骂他:“孙耀!你这个人身猪脑的白痴!你出门的时候是不是被门夹了脑袋?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很了解我吗?我和叶思远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假好心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去对他评头品足了!叶思远那么坚强优秀的一个人,是一百个你,不!是一万个你都比不上的!”

他一听,哇一声就哭了。

骂完了,我转头就跑,我要去找叶思远,我要去找他!我要告诉他,我的心里话!

我说:“坐汽车我不知道,坐火车要二十八个小时。”

孙耀在后面叫:“陈桔,你会后悔的!”

陈诺只有十一岁,还搞不明白H市在什么地方,就问我:“要坐多久汽车才能到?”

我回头“啐”了他一口,说:“孙耀,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我陈桔,将来再和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填志愿的时候,我曾问陈诺:“我想去H市读书,你支不支持?”

到了叶思远的寝室楼下,已是十点,我肯定进不去了。

后来他慢慢大起来,几乎就是我在带,他上幼儿园都是我来回接送的,一点不夸张地说,我就和陈诺的妈差不多了。他对我很黏很依赖,当初离开小城来这儿读书,我也是下了一番决心的。

我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响了四五声,电话才被接起,我知道,叶思远接电话不方便。他低沉清透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喂。”

陈诺是我后妈美阿姨生的孩子,比我小七岁,是我在那座小城市最记挂、最宝贝的人。陈诺生下来以后,我爸和美阿姨都没精力管他,我那时候才七岁,经常奉命看着他。

“叶思远!是我!”我跑得很急,大口地喘气,“我……我有话对你说。”

“姐姐!姐姐!”陈诺在电话里嚷嚷起来,那个亲热哟,听得我都想哭了。

“我觉得,该说的,我们已经说完了。”

在公交车上,我打电话回家,我想陈诺了,特想听到他的声音。

“没说完!我说没说完就是没说完!”

周六,我去超市做巧克力促销。冬天到了嘛,巧克力的旺季又要来了。

“陈桔,你不要这样,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叶思远,我在你寝室楼下,你到阳台上来,我要看着你说话!”

他看着我,说:“我的手,就是十一岁生日那天,被电打掉的。”

“……”

“耶?为什么?”

我站在他的阳台底下,仰头往上看,叶思远并没有在电话里拒绝我,我知道,他一定会出来。

他面色一凛,说:“我不过生日。”

过了一会儿,我密切关注中的二楼那间寝室阳台门终于开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走了出来。

“上个月刚满十八岁,我是11月初生的,11月2号,吃橘子的季节。”我笑,问他,“你哪天生日啊?”

他站在阳台边,往下看着我,歪着头夹着电话,长长的袖子安静地垂在身侧。

“你成年了吗?”

“什么事?”他说,语气很清冷,夜色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站立时那脊背挺直的姿势。

“哦……我早了一年入学,从小到大都是班里岁数最小的,怪不得啊。”

我深吸一口气,说:“叶思远,我喜欢你。”

“我受伤以后,休学一年。比我同届的要大一岁。”

我抬头看着他,我身边有一盏小小的路灯,他在二楼,可以借着灯光清清楚楚地看见我的脸。

“咦?怎么比我大三岁?”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说话,连那空袖子都是纹丝不动的。就在我以为他已经老僧入定的时候,话筒里传来叶思远的叹气声,他说:“陈桔,我和你才认识几天,你了解我吗?”

“二十一。”

“我……”我说不出话来,然后立刻回答他,“你可以给我机会让我了解你啊。”

“你多大了?”

他低声笑起来,说:“陈桔,你仔仔细细地看看我,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别傻了,快回寝室去吧,马上要门禁了。”

“我和你们不一样的。”这时候,叶思远突然变得很认真,他的眼神里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哀伤,说,“我现在,还不是找女朋友的时候。”

“不,不!叶思远,你没有和我们不一样!”我叫着。

“你干啥不找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陈桔,你家里人花钱让你来读大学,不是叫你成天琢磨这些事的。你走吧,再见。”

“我都能大大方方带你来上课,我能有吗?”

“我……”我还想说什么,就发现叶思远已经半蹲了下来,他的左脚抬起来,脚趾取下了脸颊边的手机,然后按了结束通话键。

“那你有女朋友吗?”我问他。

话筒里立刻传来了“嘟——嘟——嘟——”的短音,我看见叶思远又把手机夹回脸颊处,站直身子,看了我一眼,走回了寝室。

他嘴角一弯,说:“你不是知道嘛,有好多姑娘看上我呢。”

我看到他倔犟又残缺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原来12月初的天气可以这么冷。

我嘻嘻地笑:“叶思远,你们班长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没有再去找过叶思远,他更加不会来找我。

“别了!我怕我们班长给我穿小鞋。”

除去我和他第一次乌龙的碰面,我和叶思远只认识了六天。

“我要以后还想来呢?”

这六天,我们天天见面,我喂他吃饭,帮他洗衣服,帮他整理桌子、床铺,我和他聊天,还去陪他上课。叶思远在我面前从没有表现出自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用什么方法做就用什么方法做。他会温和地对我笑,也会和我开玩笑,或者拿话来糗我。我一直忘不掉他在课堂上,嘴里咬着笔写字时,抬头看我的那个眼神。

他笑起来:“还能怎么办,随他们怎么说,你也就是来这一回。”

我知道,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很不容易的。他用嘴、用脚做事,必定是经过了千万次痛苦的练习才成功的。可是,孙耀那个渣男竟让叶思远受了伤害,让他下了决心,再也不理我。

“那怎么办?”

或许,我们本来就是彼此人生旅途中一个匆忙的过客,谁都不会为谁停下脚步。可是,我放不下。

他点头说:“很有可能。”

一开始,我心疼叶思远,满脑子都是他。

我小声地问叶思远:“他们会不会真把我当你女朋友?”

渐渐地,我开始抱怨,开始想不通。我那么惦记你,对你那么好,我又没做什么错事,你凭什么就不理我了呢?

按摩结束,他又转过来,我们发现边上的同学都有意无意地在朝我们瞄。

这其实也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我长得漂亮,男孩子们都喜欢我,而叶思远,这个我唯一喜欢的人却拒绝了我,我有点受打击,心里慢慢地起了变化,开始变得有点恨他。

“那是。”

我真是一个情绪化的人。

“哟,那我赚到了。”

一个多星期后,是一个雨天。

“疼就说明有效果,说明你肌肉已经僵硬了。”我笑着说,“我以前特地去学过的,我爸老要我给他捏,我手艺很不赖的。”

我刚下课,背着包撑着伞走在校园里。这一段时间H市阴雨阵阵,很久没见太阳了,我们寝室阳台上衣服裤子已经挂了一大片,再这么下去,我都怕自己要没有内裤穿。

“有点。”

下雨天,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叶思远,他在学校里走路时,会有人帮他撑伞吗?他的室友刘一峰看起来人不错,应该是会帮助他的吧。我知道叶思远不喜欢别人帮忙,但是雨天撑伞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太困难。

我问:“疼不?”

我一边走,一边又在心里想着他,没想到,我真的看见了他。

我开始给他捏肩膀,他挺瘦的,骨架子却大,我手上用力,能感觉到他肩脖处的肌肉绷得很紧,肩膀也微微地抖动起来。

他斜背着包,一个人走在雨中,走得很快。

他抬头看着我,终于慢悠悠地转了过去,脊背斜对着我。

他没有撑伞。

“待会儿还有四十分钟呢,还不把你累趴下。”我说着就站了起来,“转过去。”

看到他,我脑子里想起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叶思远的脚应该好利索了吧!

“哎,真不用,大家都看着呢。”

然后,我就大大地鄙视了自己一番,什么出息啊!人家都看不上你,你还那么关心他干吗!

“真的,你客气啥。”

可是,我还是追了上去,高举着我的伞,撑到了叶思远的头上。我知道,虽然我有点恨他,可是更多的,是我还喜欢他。

他一愣,说:“不用了。”

头顶突然出现的遮盖让叶思远吓了一跳,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到我时,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哦……”我突然说,“我帮你揉揉肩吧。”

他的头发已经湿了,脸上也是湿漉漉的,幸亏他穿的是防水面料的冲锋衣,要不然,雨水一定会渗进衣服里去。

我一看,真有,比普通桌子矮二十公分,椅子也不是固定的,而是可以活动的。叶思远说:“那是我平时的桌子,我一个学期在哪个教室有课,那个教室就会多一套这样的课桌椅,这是当初入学时就说好了的。”

我仰头看着他,说:“你去哪儿?我送你去。”

他笑:“用脚写就像你们用手写一样习惯了啊,你看没看到前面那张矮桌子。”

他说:“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我的衣服防水的。”

“那用脚呢?”

“你的头发都湿了,现在是冬天,淋雨很容易感冒的。”我说,“我就把你送过去,我不说话,我保证!”

他说:“用脚更舒坦,写久了不会累,用嘴写离本子太近,眼睛很累,嘴也痛,肩膀也酸。”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我去艺术学院的教研室。”

我翻着他的笔记本,说:“你用嘴写都能这么漂亮,干啥还要用脚啊?”

我笑了,说:“走吧!”

课间休息,我们俩终于能聊天。

叶思远个子高,腿长步大,走得很快,我跟着他走路,还要给他撑伞,实在是有点吃力,但是我仍是努力地举着伞,不想让他淋到雨。路上有各色的目光投射到我们身上,我就当没看见,只是加快脚步跟着他走。

他的笔记本上,留下了我的笔迹,那一排排小小的、娟秀的字,夹在他刚劲清雅的笔迹中,看起来很醒目,却一点也不突兀。

“哎!你走慢一点行不行,我都用跑的啦!”走了一段后,我实在累得不行,开口叫他。

我恍然大悟,继续趴回桌上,看他的脸,看他写字的样子。

他真的放慢了速度,仍是管自己走路,不说话。

他发现我在看他,嘴里也不能说话,就凑过头来,在白纸上写:一直练习书法来着。

我抿了抿嘴唇,问他:“你脚好了吗?”

这一次我没光顾着看他的脸了,我凑过去看他写字,我想看看,那么漂亮的字他是怎么一个一个写出来的。

“好了。”他口气很淡。

我听了真窝心,就把本子和笔都推还给他了,他低头咬起笔,又开始写起来。

“哦……自己吃饭、写字、做事,都没问题了吗?”

他摇头,一笑,小声说:“我休息好了,我来吧,你也累了。”

“都可以了,拿筷子也没问题了。”

我在白纸上写:你嫌我写得难看了?

“哦……叶思远,你室友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去教研室啊?”

十多分钟后,我仍在孜孜不倦地抄板书和幻灯片上的内容,叶思远用右边肩膀碰碰我,我扭头看他,他很小声地说:“我自己来吧。”

他瞟了我一眼,反问:“我一个人怎么不能去了?”

这真是不像我了,我想,在Olive跳舞,断断续续都三个多月了,见惯了多少男人啊,怎么面对着这个男人,我居然懂得害羞了。

“下雨嘛……你……”我看他眼神越来越冷,不敢再说。

好吧,丢脸就丢脸了,我开始抄板书,一边抄,一边往边上看一眼叶思远,没想到他也正在看我,我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我不能撑伞是吗?”他笑笑,说,“衣服是防水的,路也不远,我平时都是这么走的。上课的话,刘一峰会帮我撑伞。”

他看了一笑,露出好看的牙和浅酒窝,然后摇摇头,这时候老师又在黑板上写板书了,叶思远看看黑板,冲着我用下巴点点本子,我知道,他是要我抄下来。

“哦……叶思远……”

我苦着脸看他,又在先前那张白纸上写:我的字很丑的,会不会破坏了你的本子?

“陈桔。”

我欢天喜地地拿过他的本子和笔,一看上面的字,哎哟我的妈!怎么会这么漂亮啊!这哪是他用嘴咬着笔写出来的字啊,分明就是一本钢笔字临摹练习本嘛!

“嗯?”听到他叫我,我立刻兴奋地仰起了脑袋。

然后移过去给他看,他看了看,又看看我,终于点了点头。

“你刚才还保证了不说话的。”

我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叶思远,我帮你记呗。

我蔫了,说:“对不起啊,一个没忍住。”

过了大概十分钟,叶思远放下笔,左右撇了撇嘴,动动脸颊,还耸了耸肩膀,转了转脖子,我知道,他累了。

这时候,叶思远的目的地到了,我们已经走进了走廊,我收起伞,从包里掏出餐巾纸帮他擦了冲锋衣上的雨水,他也没拒绝。我抬头看着他水淋淋的脸,又掏出一张餐巾纸,说:“叶思远,我帮你擦擦脸吧。”

课堂上只有老师讲解的声音,还有同学们“唰唰唰”的笔记声,我看着叶思远的脸,那么安静,突然觉得这时刻真是美妙,要我一直坐在这儿,陪着他天荒地老地坐下去,我都愿意。

他开始别扭了,说:“不用,办公室里有空调,一会儿就干了。”

叶思远写字的姿势并不好看,他吃饭的姿势,用脚、用嘴做事的姿势,都不会好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不觉得害怕,不觉得他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这几天下来,无论他在我面前做什么,无论用什么方式做,我都觉得特别自然,非得说有一点额外感觉的话,那应该就是——心疼。

“水冰冰凉的啊,你不冷吗?”我放柔语气,说,“我给你擦擦吧,头低下来一点。”

可是没多久,他又会抬眸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忍不住。

我用自己特真诚的眼神朝他看,他想了想,真的低下了头,我仔仔细细地替他擦干净脸上的雨水。他的皮肤真好,我看了都羡慕,手指头触上去就像碰着丝绸一样,又冰又滑又细腻,这时候,我又犯傻了,说:“叶思远,我能给你发短信吗?”

他的眼神那么纯净,清透得没有一点杂质。我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眼睛,他被我看得有些别扭,匆匆垂下了眼帘,我又只能看见他完美漂亮的眼窝,还有那两副纤密的长睫毛。

他一愣,站直了身体,扭开脸躲过了我的手,说:“不用了吧,陈桔,谢谢你在我脚受伤的时候帮助我,不过,我觉得,我们将来还是不联系了比较好。”

他停下了动作,真的换了个角度,向我这边转了过来,拿左边肩膀下的残肢压着笔记本开始写字,我干脆趴在桌子上看着他,他嘴里咬着笔,时而看讲台,时而低头写字,时而还抬头看我一眼。

我咬着牙看他,我是真的生气了!我恨死他了!

我坐在叶思远右边,他这样子写字,几乎是背对着我的。我小声说:“你能转过来吗,我都看不到你的脸了。”

12月中旬的一天,我在超市里做促销,卖的是酸奶。

我这才发现,为什么叶思远的身材看起来还是那么好,那是因为他还有完整的肩膀,两边都留着一点残肢,虽然隔着长袖,我看不出还剩多少,但是看起来,这些剩下不多的残肢,还是能帮上他的忙。

我穿着乳白色的长袖连衣短裙,下穿及膝的白色长靴,端着特小号纸杯装着的酸奶,请顾客试喝。

我不再说话,抬头看讲台上的老师,这是一堂服装学概论课,老师做了PPT教案,还有板书,很多内容需要摘抄下来。叶思远用嘴咬起笔,拿笔尖翻开课本和笔记本,然后用自己的下巴按压了一下,使得书本不容易翻页。接着,他用右边肩膀下的残肢压着本子,开始写字。

超市里暖气虽然打得足,但是我毕竟只穿了这么一件衣服,还是觉得有点冷,尤其是大腿,只穿着一双薄薄的肉色丝袜,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们胡说八道,你也当真。别吵了,老师都来了。”

没有顾客的时候,我就左右腿交换着点地,靠这小动作换取一些热量。

“那等会儿怎么和你们班长交差啊?真以为咱俩是来谈恋爱的呢!”

就在我被冻得有些发抖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在看我,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叶思远。

“不用了,我自己记。”

他和刘一峰一块儿来逛超市,刘一峰推着购物车,叶思远跟在他身后。

我笑,说:“我不添乱,我会很乖,上课了,你把本子给我吧,我帮你记。”

他还是穿着我和他第二次相遇时穿的那件黑色羽绒服,袖子塞在上衣口袋里。他似乎很喜欢穿这件衣服,也许是因为,羽绒服的袖子是鼓鼓的,塞在兜里可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完整、很健全。

我乐得偷笑,因为他们说我是叶思远的女朋友,叶思远倒是没说什么,脸上也没特别的表情,他看看我,说:“叫你别来,来了就添乱。”

在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看到叶思远那张神情淡然的脸,我的脑子突然就进水了。我冲他们喊:“哎!师兄,来尝尝酸奶啊!”

朱梅看着快气疯了,只得咬牙坐回了座位。

刘一峰认出是我,笑着推车走过来,说:“我当是走桃花运呢,有美女当街招呼我们,原来是你啊。”

有人说:“朱梅,你是班长啊,别这么小气。”

我也笑,说:“买酸奶不?帮我冲点业绩嘛。”

叶思远班里的男生们立刻就暴走了,纷纷说:“咳!有什么事啊,叶思远这几天上课都用嘴咬笔记笔记的,的确是不方便嘛,他女朋友来帮个忙也是正常。”

刘一峰有些为难:“这酸奶都是一大摞一大摞的,寝室里又没有冰箱,买回去很容易坏的。”

我立刻装起特委屈的小脸,说:“朱梅姐,你别这样说思远,是我的错,我下回不敢了。”

我忙说:“现在是冬天,不容易坏,你把它放阳台上,就和冷藏差不多了。”

朱梅听到我叫他“思远”,脸色已经很差了,又听到叶思远帮我说话,气得脸都扭曲了,说:“叶思远,你记笔记不方便,可以找同班同学帮忙,我们都很乐意帮你的,你这样带外班的人进来上课,老师发现了不高兴怎么办,以为你是来堂上谈恋爱呢。”

“还是算了吧。”刘一峰抱歉地说。

我叫他思远,叫得又甜又亲密,他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对那女生说:“朱梅,她是我朋友,上课不捣乱,就让她坐一堂吧,下不为例了。”

“我买一条。”

我说:“叶思远的脚受伤了,我来帮他记笔记的,思远,是不?”

说话的是叶思远,他一直站在边上没吭声,一开口就吓我一跳。

有一个女生对我表现得特别不友好,她冷冰冰地说:“同学,你是哪个班的?这是我们设计的课,你不能串班来上啊。”

他说:“一峰,帮我拿一条放车里,谢谢。”

他班里的同学看到我,都是一脸惊讶,我猜,大概是因为我是叶思远带去的女孩,并且,我非常漂亮。

刘一峰刚要拿,我就拦住了他。我看着叶思远,问:“同学,请问你要什么口味的?这里有原味、芒果、芦荟的,还有草莓的。”

但是他拗不过我,我真的陪着他去了。

“原味的好了。”他淡淡地说。

他说:“我没那么傻,我还想我的脚快点好呢。”

“你干脆都尝尝嘛,我这儿可以免费试喝哟。”我端着托盘走到他面前,递了一杯草莓味的酸奶给他。

我说:“我不管啦,没亲眼所见,我不信,谁知道你是不是逞强,还是用右脚写呢。”

“试试看,很好喝的,拿着呀!”我挑衅地看着他,眨着眼睛,说,“你不喜欢?那要不,试试这个芦荟的,喝了对皮肤好。”

他说:“我能记的,用嘴咬着笔写,就是速度会比脚慢一点,记笔记足够了。”

我把酸奶一杯又一杯地递到他面前,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说:“你不方便记笔记,我帮你记呗。”

我直接把一杯酸奶递到他嘴边,说:“要不要我喂你?”

周五上午我没课,我甚至缠着叶思远陪他去上了两堂课。

他别开脸,躲过了我的手。

偶尔能碰上他的室友,他们都是揶揄地朝我看,我也不说什么。

“同学,你真没礼貌,我都端你面前了,你连手都不伸出来啊。”我冷笑一声,大声地说。

这几天他的脚不方便用电脑,正好便宜了我,我可以用他的电脑做会儿作业。每当这时候,叶思远就坐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作图,或是写文案。我叫他帮我指点指点,他也只是笑着摇摇头。

边上有路过的顾客在朝我们看,刘一峰拉开我,生气了,说:“陈桔,你过分了啊!”

我们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几乎都是我在说,他只是安静地听,有时回我两句,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温柔地冲我笑。

我甩开他的手,说:“别碰我!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我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他会靠在阳台门的门框边,安静地看着我。他的阳台上有一个落地的晾衣架,只到人的胸口高,我知道,这是叶思远专用的。

这时候,叶思远说:“一峰,咱们走吧,别忘了拿一条酸奶。”

周三、周四、周五,我每天下午下课后跑叶思远的寝室,待两三个小时。我喂他吃饭,还帮他洗衣服、收拾桌子、打扫卫生。他不像一开始那么抗拒了,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好在我脸皮厚嘴巴甜,他也被我说得没了办法。

“你还要买啊?”刘一峰一边瞪我,一边问他。

我在想,我和他,般配吗?

叶思远说:“你放进车里就是了。”

“这是必需的!”我说着,心里却浮起了叶思远的身影。

然后他先走开了。刘一峰随手拿了一条酸奶丢进购物车,又瞪了我两眼,就跟了过去。

“你要求太高了。”婉心摇着手指头笑,“快去换套衣服吧,待会儿再来一场,要保持这水准啊。”

我手托托盘看着叶思远渐渐走远的挺拔背影,心里突然就难受了。我把托盘放在促销架子上,向他追了过去。

“没有的事,我要谈了,还不告诉你?”我凑过去,在婉心脸上亲了一口,“还没哪个男人能入我的法眼呢。”

“叶思远!”我叫他。

她笑了,说:“小妞儿,别告诉我你谈恋爱啦。”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刘一峰看看我们,说:“我去边上转一转。”然后就走开了。

我跳了一场,发了一身汗,回答:“没,就是今天心情特别好!”

我走到叶思远面前,抬头看他。一个多星期没见,他的头发都长了一些,有几缕刘海已经遮住眼睛了。

晚上在Olive跳舞,我特别投入、特别热情奔放,婉心看得都傻了,问我:“小桔,你怎么啦?中彩票啦?”

“我……叶思远,我向你道歉,刚才是我脑子被门夹了。”

我才和他认识没多久,就好像已经很了解他了。

叶思远看着我,突然笑起来,露出漂亮的白牙,浅浅的酒窝,眼睛弯弯的,他说:“陈桔,你是我碰见的人里面,最喜欢道歉的一个,而且是最快道歉的一个。”

我没听到叶思远的声音,但我能想象他的表情,他一定只是淡淡地笑一笑,什么都不打算说。

我张着嘴看他,原来我是这么个人?

眼镜男刘一峰说:“思远,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我……我……”我挺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却说不出话来。

我笑眯眯地离开了叶思远的寝室,很好奇痞子男冯啸海会问叶思远什么。果然,我还没走出三步远,就听到门里面的冯啸海大声地喊:“啊啊啊!叶思远,你从哪里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妹妹啊?”

“我没事,你还是个孩子,我不会和你计较的,我早已经习惯了。”他突然抬起右脚轻轻地踢了踢我的靴子,说,“你穿得太少了,很容易感冒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勤快地打工?上次说做家教,又做巧克力促销,这次又卖起酸奶来了。”

听到我后半句话,两个男人的嘴都张大了。

这样的举动,就好像是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脑袋一样亲昵,我和他说实话:“我得自己挣生活费,我还在存钱买电脑呢。”

我绽开最淑女的微笑,说:“你们好。”转身又对叶思远说,“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拜拜。”

他的眉轻轻地皱了起来,说:“如果你需要帮忙,就和我说。”

叶思远为我们介绍:“这是广告学专业的大一学妹,陈桔。这两位是我室友,这是刘一峰,这是冯啸海。”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突然就让我觉得不是滋味了,好像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突然之间调了一个个儿。我脑子一热,就说:“谢谢,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

我正要走,叶思远的室友回来了,一个是身材中等的眼镜男,一个是瘦瘦矮矮的痞子男。两个男生看到我都愣了一下。

他看我突然变脸,也许觉得奇怪,说:“陈桔……”

他笑了,笑得很舒展,真是好看啊!我在心里美美地想。

我对他冷笑,说:“叶思远,我不是小白菜,我没那么可怜,我自己能挣钱,可以好好地照顾自己。倒是你,你才需要别人的帮助和照顾呢!所以,请你收起你的同情心吧!”

“我很听你的话,已经一点也不疼啦。”

他愣愣地看着我,很久以后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我一愣,立刻捋起衣袖给他看,我涂了红药水,还在伤口上歪歪斜斜地贴了两个创可贴。

一直到我重新端起托盘推荐酸奶,才慢慢地反应过来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鬼话!这么好一机会,可以和叶思远恢复邦交,却让我自己给搞砸了,我是猪脑子吗?

他突然说:“你……你的手臂,好些了吗?”

可是,我真的讨厌别人说要帮助我。我是经济困难,但是我活得很开心,我快乐地打工,为自己赚来每一毛钱,心里别提有多骄傲。

我说:“那是,我是最勤劳的小蜜蜂啊。”

我觉得,我比学校里大多数吃家长的、用家长的孩子,都要来得好!

他笑起来,说:“你还挺勤快。”

我又想到了叶思远,他也是一个不喜欢让人帮忙的人,虽然他做任何事都比我们费劲,但他还是喜欢一个人慢慢地做,这也是叶思远的骄傲。

我点头,想也没想就撒了个谎:“对,做家教。”

可是,我刚才好像又伤了他。

他皱了皱眉头,问:“打工?”

唉……陈桔啊陈桔,叶思远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你也真是活该啊!

吃完饭,我收拾了桌子,整理了垃圾,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我该回寝室化妆去了。我说:“叶思远,我得走啦,晚上还要出去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