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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我吧,叶思远 第3章 你没看到,今晚月亮很圆吗?

这时,我又收到一条短信,竟然是被充了两百块钱话费的通知。

我说:还好,胜利在望啦。

我愣了,这是天上掉馅饼吗?

这次,他回了:累不累?已经二十六个小时了。

还没来得及开心,我的手机铃音就响了,竟然是叶思远打来的。

傍晚时分,列车已经开到我老家的省份了,车厢里空了许多。我那一排三人座位,已经只剩下我一个。我脱了鞋靠躺在座椅上,又给叶思远发了条短信:我快要到家了。

我接起来,听到他说:“陈桔,话费是我打的。”

叶思远没有短信来,我也没联系他。

“为什么?”我疑惑。

到中午的时候,我花了二十块钱给自己买了个盒饭吃,不好吃,但怎么都比方便面强。

“因为我想给你打电话。”他在那边说,声音很轻柔,“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天还没亮,不过天际已经有一丝青蓝色浮现了。列车正在原野上疾驰,我能看到大片的田地和水塘,知道自己正离家越来越近。

我的心突然就变得很软很软,我知道,叶思远对我说出这句话,需要下非常大的决心!

春运火车上就是人挤人,我排着队上了厕所,洗了脸刷了牙,闻到一车厢的方便面味道,再也不想去吃,干脆走去车厢连接处看车外风景。

我故作矫情地说:“打电话就打电话嘛,干啥给我充话费,电话我又不是打不起,不过看在是你打的话费的面子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睡睡醒醒地过了一夜,早上五点多,我起来去洗手间洗漱,坐了一个通宵,我浑身酸痛,但是我知道,最难挨的时光已经挨过去了。

他笑,说:“好像还是你吃亏一样。”

他没有再回我短信,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睡着了。

“那是!我从来不占男人经济上的便宜的!”

我毫不犹豫地回他:可是,叶思远,我确定!

“那我给你充的这话费算什么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迷迷糊糊地靠在椅背上打盹儿的时候,手里紧握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我低头一看,是一条短信,叶思远发来的:陈桔,我不确定。

“算我破戒了啊。”

他很久都没有回我,我就盯着手机,这么看下去,我怕这手机都要被我看得开出一朵花儿来。

“那我岂不是很对不起你?”

这是叶思远发给我的第一条短信,我心里想着他的样子,脸上绽开笑,手上却不停,直接一条短信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叶思远,我开始想你了。

“不会!叶思远,你对我来说,和所有男人都是不一样的。”

很快,他就回了短信:吃过了,我七点就到家了。

我很自然地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心里都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叶思远听到以后会作何反应,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我的火车是下午四点多出发的,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估摸着叶思远应该已经到家了。我给他发了条短信:我刚吃了一桶泡面,好饱,你呢?吃过了吗?

叶思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陈桔,你真的确定?”

他无奈地笑起来,说:“陈桔,你就是个傻瓜。”

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却令我的心急跳起来。我大声地回答他:“是,我确定,叶思远,我确定!”

我笑了,说:“我当然愿意!我愿意极啦!”

他笑了,笑声很动听,他说:“陈桔,寒假还得一个月才能完,不过,我已经有点想见你了。”

叶思远一愣,低声说:“可以啊,只要你愿意。”

我说:“这不难啊!先挂了啊。”没等他反应我就挂了电话,然后就给自己拍了一张美美的大头照,一个彩信就发给了叶思远。

这是我第二次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上一次,我被拒绝了,这一次呢?我不知道。

照片上,我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棉外套,坐在杂乱的春运火车车厢里,头发油腻腻的,笑容却灿烂无比。

心里想着,我嘴里就问了出来:“叶思远,我能给你发短信吗?”

一会儿后,叶思远回短信:很漂亮。

我垂着眼睛,噘着嘴,在心里想,叶思远啊叶思远,这一走,得一个月见不到你啦,也不知道,寒假里我能不能再和你联系呢。

我说:叶思远,礼尚往来懂不懂呀?拍一张你的照片呗。

我帮他把包卸下来,背到自己身上,又帮他整理了衣服袖子。

他真的拍了,我很快就收到。照片上的叶思远微微笑着,眼睛亮闪闪的,一张脸占了屏幕的四分之三,剩下的就是脖子和一半肩膀了。

到了火车站,我让叶思远把背包给我,我自己进站。他看了看人山人海的站前广场,只得同意。

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残缺。

健康小孩?我抬头看看叶思远,突然体会到他心里的伤。他真的是一个残疾人了,不管他自己有多么不想承认,不管他自己能做多少事,都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此生,他的身体都是严重残缺的,一辈子都不可能是一个健全的人了。

叶思远是那种不用修饰,不用PS,直接就能看的自然男孩,五官、脸形都是无可挑剔,微笑的模样洋溢着青春气息。我看着手机上他好看的模样,心坎里美得开出了一朵花。我知道,这层窗户纸,终于被我们捅破了。

他的神色黯了黯,说:“他是我手没了以后才出生的,我们家那边,家里的生意啊什么的,总得有个健康小孩来继承。”

回到家,或许是因为半年没见到我了,我爸显得挺高兴的。我把礼物都带给他们,美阿姨翻看着我给她买的化妆品,说:“小桔,这个牌子都是小姑娘用的,中档货嘛。”

“怎么这么小啊,和你相差那么多?”我有点奇怪。

我朝她笑,说:“美阿姨,你皮肤那么好,那些中年人用的东西根本不适合你啊,你就该用这些女孩子用的东西。”

他看着我的样子,笑起来:“还小着呢,今年才九岁,他是个很懂事的小男孩。”

她听了很受用,“呵呵呵”地笑起来,拿着化妆品就进了屋,嘴里说着:“这孩子,亏我没白疼你。”

“你弟弟多大啊?是不是像你一样帅?”我犯花痴了。

我朝她的背影翻白眼,她倒是没有虐待过我,只是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对我好过。另一方面,因为我发自内心地对陈诺好,照顾着陈诺,所以她对我表面上还算客气。

“炎热的炎,说是他五行缺火,我们是叶家的思字辈。”

我一直对她不满意的一点,就是她喜欢在我爸耳边说我坏话。

“哪个Yán?”

说我像小太妹,说我早恋,说我叛逆,孙耀害我“作弊”被处分,也被她说得特别严重,差点害我爸不答应供我上大学。她还说家里的零钱经常少,然后就让我爸怀疑到我身上。亏得我内心强大,努力学习发奋图强,要不然,说不定我真就堕落了。

叶思远笑了,说:“他就喜欢这么叫,我叫他喊我思远,他也不肯。我的确还有个弟弟,叫叶思炎。”

看着他妈进了屋,陈诺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冲上来就抱住了我,亲热地喊着:“姐姐!姐姐!我想死你了。”

我好奇:“大少爷,大少爷,那还有小少爷喽?”

我也很想他,摸摸他的脑袋,发现他又长高了,只差我大半个头了。而且,他说话的音调也稍稍地起了点变化,我知道,陈诺就快变声了。时间过得真快,小笨蛋都快十二岁啦。

他平静地说:“哦,他是我家司机,在我家做了快二十年了,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

我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叶思远,像陈诺这个年纪时的叶思远,他在做什么呢?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快十二岁时的他,已经失去双臂了,也许还在医院吧。

他点点头,走得远了,我问他:“刚才那个叔叔叫你大少爷啊?”

唉……真是不能想他。

“不用不用!”我摇手,“路上也没啥胃口吃东西的。”

寒假里,我到大型超商去做促销。

他探头看了下,问:“要不要我再去给你买点?”

打工妹们都回家了,像我这样漂亮又有经验的促销员很紧缺,所以报酬也很好,通常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能拿一百二十块钱。但是,这大大减少了我和叶思远联系的时间。

我拎起手里的塑料袋给他看:“有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和卤鸡蛋。”

我只能在晚上十点后回到家,躺在被窝里,才给他发短信。他就一直和我聊,发来发去,一直发到半夜一两点。

我和他一起往火车站走,路过一家超市时,他问我:“你路上吃的喝的,都带了吗?”

有一次,我突然想起叶思远是用脚发信息的,大冬天的晚上,他不能躲被窝里,是不是很冷、很累、很不方便呢?

我说:“你谢什么啊,我谢你还差不多。”

我就问了他,他说:没关系,我空调打得很足,而且和你聊天,我很开心。

叶思远低头看我的动作,轻声说:“谢谢。”

我看着他发过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心里想着这都是他用脚指头按出来的,就觉得很心疼。我连忙说:我累啦,明天还要上班呢,先睡了哦。

“双手插袋”,看起来果然比袖子垂下来,要正常许多。

他说:好,早点休息,晚安。

我把我的背包背到他身上,他穿着呢大衣,背着我的浅绿色大双肩包,包的拉链上还挂着一个小猪麦兜,看起来有点滑稽。我帮他把空空的衣服袖子拽出来,想了想,把它们塞到了他的大衣口袋里。

我关掉灯,把脑袋藏进被子里,偷偷地想叶思远的样子,想着我和他打的几次交道。我气过他,伤过他,也让他开心过,笑过。我想,对叶思远来说,我究竟算怎样一个人呢?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有答案,因为我和他是在火车站分开以后才算好上的,我迫不及待地想在新学期开始以后见到叶思远,到那个时候,我和他的关系一定会变得很不一样。

我连忙说:“行行行,你别急,我来帮你背。”

春节前,家里的电视机坏了。美阿姨直嚷嚷,叫我爸再去买一台,不然春晚都要没得看。我爸说过年花费大,再等一个月去买。

他说:“那我自己来背。”说着就弯腰拿脚去够我的背包带。

陈诺闷闷不乐,家里没有电脑,放寒假,看电视是他的主要消遣,我白天要打工,他只能待在家里百无聊赖。

我看着他,说:“真不用……”

我看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难受,就拿出了四千块钱给我爸,叫他去买新电视。我爸问我钱哪里来的,我说我打工挣的。

叶思远说:“陈桔,你把包背我肩上,我送你过去。”

他说打工哪能挣这么多,我想都没想就说还有奖学金。

然后,他抬起脚先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再打开他那边的车门,他走下来,绕到我这边,抬脚帮我打开了门。我只得提着背包和塑料袋下了车。

我爸乐了,去买了新电视,逢人就说我们小桔多出息,上大学一个学期,能挣四千块钱呢。

叶思远说:“你放心。”

连美阿姨对我的态度都好了许多,我知道,我终于不是个赔钱货了。

那个姓曹的叔叔——我也叫他曹叔叔吧,他在路边停下车,回头看看叶思远,又看看我,说:“行,我就在这儿等你,大少爷,你自个儿小心点。”

只是,我的买电脑计划又要延后,而且……也不知道叶思远还肯不肯让我再去跳舞。

我傻了,忙说:“哎!叶思远,真不用,我自己能背的,这一点都不沉。”

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比跳舞来钱更快更轻松的工作。

他突然脱了右脚的鞋,用穿着五指袜的脚趾去提我背包的背带。我吓一跳,他已经把包提起来一些,说:“挺重的。我送你去火车站吧。曹叔叔,麻烦你车子靠边,等我一会儿。”

年三十的晚上,零点时分,我把陈诺从被窝里挖了起来,一起去楼下放鞭炮。

我忙摇头:“不沉不沉。”

我们在小区院子里玩,这些天虽然挺冷,却一直没有下雪。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我放了最大的一个鞭炮。陈诺捂着耳朵躲在我身后乱跳,嘴里冲着我喊:“姐姐新年快乐!”

叶思远看看我搁在脚边的大背包,放地上是因为我怕弄脏了他车的座椅套。他问:“你的包沉吗?”

我也很开心,说:“小笨蛋新年快乐!”

我连忙说:“没事没事,我自己走过去吧,春运路太堵,你们一会儿开进去万一开不出来,那就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这时候,我想起叶思远了,就给他打电话。我这边鞭炮震天响,他那边也一样。我在电话里对着他喊:“叶思远,新年快乐!”

我听他说“大少爷”,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在拍电视剧呢,看他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才知道这真是他对叶思远的称呼。嗬!叶思远,原来是个公子哥儿啊!真没看出来呢。

他轻轻的笑声传过来,说:“小桔,新年快乐。”

开车的中年男人回过头来对叶思远说:“大少爷,这儿堵得厉害,没一两个小时通不了,这儿离火车站也不远了,不如请这位同学走过去吧,走个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我有点愣,这是他头一次叫我小桔,听起来却那么自然熟悉,我想,他大概在心里这样子叫我,已经好多回了。

车子快要开到火车站的时候,堵上了。

我问他:“你在干什么呢?”

这才一个月呢,我又反悔了,叶思远估计也快被我逼疯了吧。

他说:“我现在在阳台上,刚才在陪我妈妈看春晚。”

其实,我真的很善变,我想起圣诞节时自己对他说的话:咱们就这么算了吧,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我想象他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的样子,脑袋夹着手机,袖子垂在身侧,整个人安安静静地站立着。我笑起来:“你还看春晚哪,干啥不出去玩呢?”

我很郁闷,我都这么表白了,他怎么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其实也不能算是没反应,我看着叶思远的侧脸,总觉得——他脸红了。

“我能玩什么啊。”他笑,“我爸爸他们去打麻将了,我又不能打,我堂哥和我表哥他们打台球去了,我也不能玩,就算是放鞭炮,我也只能是看看。”

我们再也没有说话。

我听出他声音不对,问他:“叶思远,你怎么了?”

我就那么看着他,一点也不退缩,他也那么看着我,我知道他无路可逃。

“没事,就是……今天心情不太好。”

我用手指在他右边大腿上写了一个字——你。

“碰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我低下头,整理了一下心绪,又抬头看他。我把自己最美丽、最温柔的眼神投向他,轻轻地说:“因为……”

“嗯。”

他的眉宇间充满了疑问,我知道他在问,为什么。

“叶思远,你要想对我说,就只管说。别自己忍着,知道不?”

我看着他的眼睛,摇头,说:“不好。”

“嗯,我知道,没什么事,和你打电话已经足够了,你别担心。”

一会儿过后,他又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陈桔,你最近好吗?”

我笑了,说:“叶思远,我真是想死你了,我每天都看你发我那照片,看多少遍都看不厌。”

一阵沉默。

“至于嘛,对了,你怎么在外面,在干什么?”

他一愣,把头扭了过去,看向了窗外。

“带着我弟弟放鞭炮呢,小孩子,每年年三十都非要十二点放鞭炮。”

我笑了,问他:“叶思远,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弟弟也一样,我妈带着他在外面放呢。”

“陈桔,春运火车上人那么多,你不怕吗?”他看着我,眼里满是担忧的神情。

“你干啥不一起去啊?”

“不是,为了省钱,硬座可以打折啊!”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没有手,不能放鞭炮,所以一直不爱玩。”

“为什么不买卧铺呢?买不到吗?”

“叶思远……”

“是啊!”我不以为意,“来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没事,我都习惯了。哎,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也该带着你弟弟回去了。你们俩在外面不安全。”

“硬座?”叶思远的表情有些惊讶,他说,“你一个人?硬座?二十八个小时?”

“嗯,好,那我挂了,叶思远,再见。”

“硬座。”

“再见。”

“卧铺吗?”

我挂了电话,陈诺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瞪着眼睛看我,说:“姐姐,叶思远是谁?”

“是啊,坐火车要二十八个小时,还不包括晚点的时间。”

我脸红了,大叫:“小笨蛋你偷听我打电话啊!”

“这么远?”

“你说你想死他了,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陈诺继续问。

“NO,我是K省P市的,小地方,听说过没?”

“是啊,怎么啦?”我干脆承认了,看小笨蛋会怎么样。

“是,你呢?家哪儿的?我看你行李也不多,挺近的吧?”

他没有很惊讶,也没有大哭大叫,只是愣愣地看着我,说:“哦……你有男朋友了啊,什么时候把他带回家来让我看看?”

“哦,本省的啊,那挺近,三个多小时就到了。”

我差点昏过去!我的宝贝弟弟,说的话就跟我爷爷似的,我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看个什么!回家去!小心感冒!”

“D市。”

陈诺很不服气,还是被我拽着走了,一边走,他一边说:“姐姐,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你的男朋友,一定要足够足够好,我才会同意的。”

“你家哪儿的啊?”

我看着他认真的小脸,忍不住笑了。

“嗯。”

只是,叶思远,他足够足够好吗?

我问他:“你回家啊?”

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回学校报到的日子。

他摇摇头,说:“没事,也是顺路。”

我和婉心一起回去,我还是坚持买硬座票,认为自己撑得住,婉心说:“白天咱们换地儿,你过来卧铺睡一觉。”我想这也是个好办法,就同意了。

我看看他,说:“谢了啊。”

回学校的火车是晚上十点多出发的,其实就是学校回老家那班车的返程车。我去硬座车厢找好位置,放好行李,就给叶思远发了短信:叶思远,我上车啦!

他的袖子没有塞在口袋里,而是空瘪瘪地挂在身体两侧,搭在座椅上,估计是要回家了吧,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他回我:你明天后半夜才到,到哪里去呢?

他英俊得要死,穿着烟灰色的呢大衣,清清爽爽的黑发下,那双眼睛看得我发慌。

我想都没想就说:去婉心的大姑家。

我坐在叶思远身边,他身上系着安全带,我知道,是为了防止他倒下来。

这个莫须有的大姑,就是为了掩盖我们去通宵网吧的行为而存在的。

我想了想,知道去火车站的公交车一定是挤得不像话,干啥要和自己过不去呢?于是我开了后车门,背着大包就上了车。

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列车到了一个大站,我和婉心提着行李互换了车厢。

公交车站有很多同学都在等车,一个个都是大包小包的,这么一辆大奔里的帅哥对我发出上车邀请,那些同学都忍不住打量了我一下。看到我的脸后,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一个男列车员来查票,我就给他看卧铺的换票卡,他说:“我记得这个铺位是一个高个儿女孩啊,她是要到H市呢,怎么换人了?这可是不合规矩的啊。”

他说:“上车吧,我送你去。”

我对他说:“大哥,我在硬座车厢坐一宿了,和我姐换换,您就行行好吧。”

我说:“火车站。”

我眨巴着眼睛冲他笑,他立刻就缴械投降了:“你低调点啊,不然我要挨批评的。”

叶思远说:“陈桔,去哪儿?”

“一定!谢谢大哥!”

他坐在那里,只露出脑袋、脖子和肩膀,一点也看不出异样。但是我能想象他肩膀以下的身体,心里就开始难受。

我麻利地爬上婉心的铺位,卷着被子就睡,临睡前想起给叶思远发条短信:我得了个免费卧铺,现在开始补眠,晚上八点前勿联系,拜拜。

“靠!谁这么想我呀?”我小声嘀咕,这时,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忽然就靠边停在了我面前。后排车窗缓缓降下,我看到了叶思远的脸。

叶思远很快就回了:好好睡一觉吧,小桔,我会心疼。

在学校门口等公交车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冷,鼻子一痒,突然就“阿嚏阿嚏”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哎呀呀!叶思远对我说情话啦!我乐得都要飘起来了。心想,你还心疼我?我不就是坐个硬座火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才让我心疼呢!

我没有带拉杆箱,大双肩包里是送给老爹的两瓶白酒、一条烟,送给美阿姨的一套化妆品,还有买给陈诺的一身新衣服。我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里面是矿泉水和方便面,是我一路上的食物。

想着想着,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的火车票是婉心帮我买好了的,考试结束以后,我去超市商场给老爹、美阿姨和陈诺买了些礼物,回寝室打包了行李就准备回家。

晚上八点多,列车又到了一个大站,我和婉心又换了回来,我挺对不起她的,她坐了十个小时,也累坏了。

她是打算买卧铺票的,说二十八个小时的硬座实在吃不消,骨头都要坐散架了。我还是打算买硬座,硬座票可以用学生证打对折,卧铺不打折,一来一去相差两百块钱呢。婉心也不和我客气,提前就回家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小桔,下回回家我一定不听你的了,你的卧铺票我给你买,你是我妹啊,怎么吃得了这种苦!”换车厢的时候婉心苦着脸,我听着却很感动。

婉心的期末考试比我早结束四天,她想要等我一起回家,我劝她先走。

幸好火车没有晚点,到站时是凌晨两点半,我和婉心带着行李走出车站,心里一阵踏实,总算是给折腾回来了。

我没有电脑,待寝室也无聊。我计算过,自己每个月的平均收入有一千五百多块,除去日常开销和偶尔添点衣服化妆品,我能存一千块。几个月下来,我已经存了四千多块钱,计划等春节过完回学校,就给自己添一台电脑。

尤其是我,心里那个乐啊,我最亲爱的叶思远,我的电话情人,我的短信情人,我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了。

期末考试前两个星期,我结束了所有的兼职,一门心思地开始复习功课。我没实力拿奖学金,但也绝对不允许自己挂科。我读书还算认真,杂七杂八的课都去上,没有特别理由从不逃课。

我和婉心夹在稀稀拉拉的出站人群中往外走。凌晨两点半的火车站出口处,站着几个大声吆喝的黄鱼车司机和拉旅客住旅馆的中年妇女。天气依旧很冷,大家都是缩着脖子跺着脚,在冷空气中忙碌地讨生活。

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直惦记着叶思远,很惦记,很惦记。

婉心与我商量是打的还是坐黄鱼车,这时候,我脑袋里突然灵光一现,我抬头往右边看去,视线越过那些疲惫的旅客,就见到了我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我在心里叹气,觉得好失落。

叶思远穿着宝蓝色的短款羽绒服,身上斜背着包,正站在那里冲我笑。

可是我的自尊心又在作怪,我思来想去,纠结迷惑,终于下了狠心又抬起头,结果,刘一峰已经买好了饭,正和叶思远并排走出食堂。那个男人,只留给我一个瘦高的背影。

“叶思远!”我朝他跑过去,想象中他张开双臂,将我迎进怀里,紧紧地拥抱着我。可是现实中,只是我跑到他面前,他一动不动地低头看我。

叶思远等刘一峰的时候也看到了我。我也就朝他看了两眼,继续低下头吃饭了。只是我开始心不在焉,心里像是有小猫爪子在挠挠,让我想要抬起头再看他一眼。

他的空袖子塞在上衣口袋里,脸色有点憔悴。

吃个饭都这么憋屈,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啊!

我问他:“叶思远,你等了多久啦?”

要在众目睽睽下用脚吃饭,被参观、惊叹、议论,换作是谁都会不舒服,如果我是叶思远,我也会躲到寝室去吃。

“没多久,三个小时而已。”他开了口,呵出了一团团白气,连着声音都有些沙哑。

叶思远当然可以在食堂吃饭,可是,学校每年都有新生入学,他基本上天天都在接受异样目光的注视。他在食堂用右脚吃饭时,被许多好奇或是别有用心的人偷偷拍下了照片,甚至传到了网上,这不可能令他自在。

我心疼极了:“你真傻啊,不是说我们有地方去的嘛,还来等什么呢。”

食堂买饭这个事对叶思远来说,的确太困难。那窗台很高,他的脚很难搁上去,即使搁了上去,他递卡、拿饭盒的速度也太慢,会影响整个队伍的速度,而且很容易引起关注。所以,他的饭菜基本都是刘一峰帮他打包了,拿回寝室吃的。

“你们回来的时间太晚,我不放心。”他笑起来,好温柔。

刘一峰在排队买饭,叶思远在一边等他。

这时,婉心走过来。

其间,我只见过他一次,是在男生寝室楼附近的第三食堂。那天王佳芬突然想吃第三食堂的炸鸡柳,我就陪着她去了,我们坐着吃饭时,叶思远和刘一峰一起走进了食堂。

我给他们正式介绍:“这是苏婉心,是我老乡,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这是叶思远,他是我——”我抬头看看叶思远,迎上他黑亮的眼睛,我一笑,说,“他是我男朋友。”

一直到1月底的期末考试,我和叶思远都没有任何联系。

婉心大方地说:“你好,叶思远。你可得好好对待我们小桔呀,你要是敢欺负她,我一定饶不了你。”

管他呢!我想,从今往后,我和叶思远,应该是真的没有关系了。

“你放心。”叶思远看看婉心,又低头看看我。

我想起我和叶思远的第一次见面,我的打扮纯得要死,人说第一印象很容易给人先入为主的误导,看来,我是真的误导叶思远了。

婉心说:“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我的小秘密被他发现了,我再也不是青春漂亮纯洁可爱的大一女生陈桔了,现在的我,是一个在夜店里撩拨大腿、搔首弄姿的钢管舞女郎。

叶思远说:“小桔说你们要去你大姑那儿是吧?打个车我送你们去吧,我在这边上开了个房间,晚上不回学校了。”

在车上,几个女孩子起先还兴奋,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渐渐地,大家都陷入了梦乡。我靠着窗玻璃,闭上眼睛,脑袋里又浮起了叶思远那幽深的眼神。

哎呀!糟糕!

他看起来放心了一些,我说了声“再见”,就转头上了车。

婉心果然没反应过来:“大姑?什么大姑?”

我立刻就撒了谎:“我和婉心去她大姑家,早就说好了的。”

叶思远眉头轻皱,看着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他问我:“小桔,你们本来是打算去哪儿?”

“我在附近宾馆开了个房间,和啸海一起。”他声音很低,突然又问我,“那你呢,门禁过了,你现在去哪里?”

“网吧。”我很老实地回答。

我说:“我得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门禁时间都过了,你们怎么进门呢?”

“上次圣诞节也是?”

他的黑眼睛就那么深深地看着我,嘴唇抿着,没有再说话。

“嗯。”

我有点心软了,放柔声音说:“叶思远,咱们就这么算了吧,我是说过我喜欢你,不过,今天你也看到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我低着头,不敢对上叶思远的目光,我才刚回到这座城市,隔了一个月才和他见面,我就骗了他。

“陈桔,不要乱说话!”他朝我走了两步,两道剑眉高高扬起,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看那架势,他要有手,早把我拉他怀里去了。

叶思远叹口气,说:“小桔,你怎么和个孩子一样,走吧,都到酒店去,我给你们也开个房间。”

我彻底火了,说:“叶思远,你是谁啊!你管得着我吗?今天别说我是在这里跳舞,老子他妈就是在这里卖!也与你无关!”

我再也不敢多嘴,跟着他就走。婉心朝我使眼色,我只能对她努努嘴,摇摇头。

听我说完,他神色变得担忧:“陈桔,你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呢?”

叶思远找的居然是一家四星级酒店。他叫我们自己把身份证交给前台小姐办手续,然后说:“房费都从我的信用卡里扣。”

“哈!你是在担心我吗?”我笑起来,“叶思远,我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也懂得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而且,别忘了,是你拒绝的我。”

手续办好以后,我们上了楼,我和婉心进了一个标准间,叶思远就在我们隔壁。

“这种地方龙蛇混杂,你还是这么小一个女孩子,很容易吃亏的。”

我放下行李,走去他房门口问他:“开门要我帮忙吗?”

我挑眉看他,问:“叶先生,我跳舞,关你什么事了?”

“不用,我自己可以。”他正脱了右脚的鞋,微微弯腰,用脚趾把斜背在身上的背包拽到地上。他靠在墙上,左脚站立着,右脚打开包盖,从背包边上的小袋里夹出房卡,抬脚将房卡在门锁处一刷,绿灯一亮,他右脚一拧门把,就打开了门。

叶思远朝她们看看,压低声音说:“陈桔,不要再跳舞了,这样不好。”

门一开,叶思远弯下腰,用嘴咬住脚趾上夹着的房卡,然后脚背钩起背包,直接把包甩进房里,他走进房间,将嘴里的房卡插到了取电处,房间里的灯顿时就亮了起来。

我回头:“马上!”

叶思远神色平静,回头对我说:“小桔,回房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见。”

这时,身后的婉心朝我喊:“小桔,快点,等你呢!”

“哦……明天见。”

我笑了,说:“叶思远,我那是逗你呢,我从来没有做过家教,一个小时二十块钱,活儿又少,这钱我还懒得赚。”

我傻站着看着他的房门在我面前合上,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房间。

他很认真地说:“赚钱,有很多种方法,你不是还在做家教吗,超市促销也可以啊。”

我和婉心先后洗了澡,我越想越不舒服,浑身都难受起来。婉心已经睡了,我爬到她床上去拍她。

“废话!当然是为了赚钱了,难道还是为了好玩吗?”

“婉心!苏婉心!我想叶思远啦!”

“为什么要跳舞?”

婉心卷着被子嘟囔:“哎……吵什么呢……想他就去找他啊,他不就在隔壁嘛。”

“什么为什么?”我奇怪。

“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他又问。

“当然了,快去吧,一会儿我给你开门好了。”

我回答:“是啊,跳了好几个月了,每周来两三回。”

“那我去了!”

“你在这里跳舞?”他说。我不知道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但我理解成疑问句。

我换上衣服,走到门口,婉心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说:“小桔,你要是不回来了就给我发条短信啊,也能让我睡实沉点。”

我已经卸了妆,此时素面朝天,连着跳了两天,睡眠又不足,使我有了两个大黑眼圈。

我向她瞪眼:“讨厌!我干吗要不回来啊!”

“什么事?”我问他。

“那得问你自己了。”她哼哼了两声,卷着被子又睡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看到他身后不远处是百无聊赖的冯啸海。

我走去叶思远房间门口,离我们分头进房已经一个小时了,他大概已经睡了吧。

我回头,幽暗的路灯下,就看到叶思远笔挺地站在那里。他等了我三个多小时。我向水手哥打了声招呼,走到叶思远面前。

我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板后传来声音:“小桔?什么事?”

女孩子们都挤上了车,我和婉心还是打算去学校附近的网吧。这时,有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陈桔。”

他通过猫眼看到我了。我说:“叶思远,我想见你。”

他说:“今天我特地开了辆商务车来,顺便送你们回去,这两天你们也辛苦了。”

一阵沉默,他说:“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我穿件外套。”

我说:“哪儿能啊,瞎跳的,累得够呛。”

我等着他,一分钟后,他把门打开了。

水手哥把报酬付给我们,特地对我说:“小桔,你今天跳得很好啊,都快要赶上婉心了。”

屋子里只亮着幽幽的壁灯,电视也没有开。

凌晨一点,我们终于结束了工作,几个年轻女孩已经累惨了。

叶思远内穿白色T恤,外披羽绒外套,下身则穿着灰色运动长裤,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完澡。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我走进去,低着头不作声。

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转头挤出了舞池。舞池里人很多,我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我看到有个人挤过他身边,他右边的袖子就从口袋里掉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垂在身体的一侧。

“怎么了?”他问。

其他的跳舞女郎都下了台,可是叶思远在下面,我不想下去,或者说,是我不敢下去。

“对不起,我刚才骗你了,就是……婉心大姑的事。”我小声说。

这首曲子结束以后,我累得抱着钢管直喘气,听到身边几个男人向我吹口哨和鼓掌。

他的声音很温柔:“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我一边跳,一边低下头去看叶思远,他的漂亮眼睛正与我相对,他的性感嘴唇微微地噘着,我看着他的脸,目眩神迷,觉得自己真是彻底沦陷了。

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我不想让你担心。我没想到你会来接我们,我们本来是打算去网吧挨一宿,早上再回学校的,反正也就三四个小时而已,我怕说实话……你又要骂我。”

老天!我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了?”

我突然想到孙耀说过的混账话——叶思远,他甚至不能自己打飞机……

“有啊,上次圣诞节,你就说我在糟蹋自己。”

我却不管不顾。我跳着舞,浑身发汗,嘴巴也半张起来,大口地喘气。我知道自己这时候看起来一定非常性感!嘿!叶思远,你有没有被我迷倒啊?此时此刻,你的身体里,会不会升腾起某种欲望呢?

叶思远叹气:“小桔,我是担心你,你说得没错,你要是和我说实话,我一定会更担心,的确有可能骂你。”

婉心在中间台面一边跳,一边看着我生平头一次的超水平发挥,眼里的神情变得有些担心。

“所以嘛,我才骗你的。”我冲他笑起来。

我摘下圣诞帽丢向观众,引来他们疯狂的尖叫声。然后我甩着头发,双手抓紧钢管就骑了上去,两条腿钩住管子,旋转着往下。我后仰,把腿抬得高高的,又转过身撅起屁股对着台下沉默的男人摇晃。我的眼神看起来一定很迷离,充满了挑逗和诱惑,围绕着我这个台面跳舞的几个男人看起来都被我撩拨得疯狂了。

“你骗我是不对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叶思远认真地说,“我最不喜欢别人骗我。”

我舒展着手臂,绕着钢管旋转、踢腿、劈叉,并且俯下身体对着叶思远抚弄我的胸部。

“我下次不敢了。”

我突然矮下身子,“唰”一下撩起大腿,身子像条蛇一样贴着钢管舞动起来。

“嗯。”

人群开始沸腾,所有人都近乎癫狂,只有叶思远,还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我脚下,一动不动地抬头看我。

“……”

这时,更劲爆的音乐响了起来,整个舞池都被震得上下晃动。

“还有什么事吗?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我被激怒了。

“……”我扭扭捏捏地不动。

好像……有那么一丁点的难以置信,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失望,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的——鄙夷。

“小桔,怎么了?”

我看不出他的眼神中包含着什么。

我噘起嘴巴,看着叶思远,说:“叶思远,你这个人真是奇怪,说你不浪漫吧,你大半夜的还来火车站接我,说你浪漫吧,这时候又像个木头一样了。”

这时,一首曲子停了,迪吧里的人暂时安静下来,有人向舞池外走去,有人继续等待下一首舞曲。在这短暂的空白时光里,我大着胆子迎上了叶思远的视线。

叶思远疑惑地看着我,耸了耸肩膀,空荡荡的袖子晃荡了一下,他问:“什么意思?”

叶思远已经站在了我脚下,他抬起头,就能轻易看到我圣诞小短裙下的黑色安全打底裤。我躲着他灼灼的目光,手脚都开始乱舞。

“我的意思……就是说……你没看到,今天晚上月亮很圆吗?”

谁能教教我!该怎么样在叶思远面前跳钢管舞啊!

“?”

我心虚地移开视线,不知道要怎么对婉心表示。

我走到叶思远身后,推着他的腰,把他推到窗户边上。

婉心在中间的舞台上发现了我的异样,朝我投来询问的眼光。

我拉开窗帘朝天上看,结果……啥也没看到,他这扇窗根本就看不到月亮,只能看到旁边一座大厦的霓虹灯牌。

叶思远一直抬头注视着我,这眼光太有杀伤力,我突然就觉得呼吸困难,连脚步都移不动了。

“啥破四星级酒店!”我小声嘟囔着,觉得尴尬,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穿得很帅,一件短款的黑色呢料修身外套,挺括的质感、幽深的黑色让他整个人显得高贵神秘,就像是故事里的吸血鬼王子。他的袖子塞在上衣口袋里,在人挤人的舞池中,不仔细看,不会发现他与别人的不同。甚至,我还看到有好几个小姑娘向他投去了暧昧的目光。

叶思远在我身后,突然叫我:“小桔。”

我在高处,就看到叶思远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影照射下,显得沉静如水。

“嗯?”我转过头去。

迪吧里面光线不算昏暗,但是霓虹灯闪得人眼花。

他俯下身来,柔软的嘴唇就把我吻住了。

所以,在12月25号晚上,我穿着圣诞小背心小短裙,戴着圣诞帽在台上跳舞时,看见我脚下正向我慢慢走近的那个人,我吓得差点掉下台。

这是我的初吻。

我相信冯啸海不会把我跳舞的事说出去,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想到,这厮回去以后,直接就告诉了叶思远。

我不懂得该怎么做,叶思远轻轻吮吸着我的嘴唇,片刻后他柔软的舌也探了进来,和我的小舌纠缠在一起,他嘴里是淡淡的绿茶味,很香。他闭着眼,长睫毛的阴影投射在下眼帘上,形成很好看的一幅画面。我渐渐闭上眼睛,抬起手,拥上了叶思远的腰,他的羽绒服没有拉拉链,我的手就直接伸了进去,环上了他的腰。他的腰身很窄,却有腹肌,摸着就很有劲。

天亮以后我回寝室,寝室白天是没有热水的,我只得去公用澡堂洗了个澡,然后回来补眠,下午再去上课。傍晚时我去食堂饱饱地吃了一顿饭,就和婉心一起又出发了。

叶思远身上好香,是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他的皮肤真好,又滑又细,我们亲柔地接吻,他用他的额头、脸颊、鼻尖、下巴,轻轻地擦碰我的脸。

平安夜跳完,我和婉心卸了妆,裹上大衣去找了家网吧,婉心居然还能兴奋地打游戏,我已经累得瘫在椅子上睡着了。

我的双手抚过他的后背,抓皱了他的T恤,他的皮肤烫得炙人,令我感受到他火一般的热情。

我相信,他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只是,他的伤太深太深了,深到他根本就不敢来喜欢我,他打从一开始,就认为我们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真的吗?我在心里想,叶思远,我又心疼你了。

没有他双臂的环绕,没有他手指的轻抚。我只能感受到叶思远双肩处的残肢隔着衣袖紧紧地抵在我的肩膀处、脸颊旁,那感觉如此奇异。

“这倒是,不过吧……你来我们寝室那几天,思远很高兴的,上课时脸上都挂着笑,晚上你走了他也会一个人傻呵呵地乐半天。我和他住了一年多也没见他那么开心过。后来你不来了吧,他变得特消沉。”

我闭着眼睛,在心里叹气。

“我和他什么时候好过了?”我觉得奇怪,“你有一个月没看见我了吧。”

这时,我突然感受到身体下方被一个硬硬的物体抵住。等我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时,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惊讶地问:“怎么会呢?你们分了?”

我惊慌地松开了手,叶思远也放过了我的嘴唇,但他仍是用鼻尖左右摩擦着我的鼻尖。

我抬头对他说:“我和叶思远已经没有关系了。”

“小桔……小桔……”他轻轻地叫我。

叶思远……

“思远。”我去掉了他的姓,温柔地叫着他,心里在纠结,这一晚,我要不要留下。

他了然地点头,又问我:“思远知道吗?”

这时,叶思远似乎恢复了一点理智,他站直身体,退后了一步,我们两个终于分开。他说:“小桔,你回房吧。”

我一脑门汗,本来想说:你认错了。想想还是算了,我对他说:“行个好,别说出去,学校知道了我会被处分。”

我低着头,竟然看到了他薄薄的运动长裤中,那撑起的小帐篷。

我心中一惊,强装镇定。我化了那么浓的妆,冯啸海又没见我几回,说不定就认不出来了。可是,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一场跳完,我下了台后,冯啸海就凑到了我身边,我看了他一眼,他笑起来:“陈桔,真的是你!”

我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叶思远看我的样子,低头一看,立刻了然。

我以为那天就像是平时一样跳舞,结果,从我脚下扭动的人群中,我居然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叶思远的痞子室友冯啸海。

他尴尬极了,走了几步,索性离我远远的,说:“对不起。”

我跳钢管舞是向婉心学的,婉心是专门去培训过的,由于海拔的差距,我跳得很一般,顶多是心情好的时候会扭得奔放一点,平时就是随便动动就交差了。穿着九公分高的鞋子在一米高、直径一米五的圆形台面上跳舞,我心里还是有点发怯,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是个瘫痪啊。

“不用!你不用道歉!”我不知怎么的,竟然又想起了孙耀的话——打飞机!叶思远如今这个状况,他能自己解决吗?如果不能,他是不是会很难受啊?

平安夜那天,我在Olive跳舞,这一天一共有五个钢管舞女郎,分散在舞池的五个升起的台面上。最中间的是婉心,她身材最好,跳得最High,我则在顶顶角落的一个台面上。

我左右为难,想不出办法。叶思远却说话了:“小桔,你快点回房吧,再下去天都快亮了。”

结果沟通得异常顺利,我提着一包水果找施小燕和马英商量,她们俩一口就答应了我的要求。我还纳闷呢,后来王佳芬告诉我,我才恍然大悟。平安夜晚上我的室友们要和财经学院的一个男生寝室联谊,估计会玩到很晚,她们一点也不想让我一起去。

“我……”我犹豫地看着他。

“行,定了给我电话。”

“小桔,你还太小,我们,还没到这时候。”他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温柔地对我说。

我想了想,说:“我得回去和室友商量一下,我答应过她们不会夜不归宿的。”

“叶思远,你没事吧?”我厚着脸皮问他。

婉心说:“找个网吧通宵一宿算了,也是难得的。”

他眼神深沉:“我能有什么事?你再不走,我才会有事。”

“那门禁怎么办啊?”我有点担心寝室里那两个难搞的妞儿。

“哦,好吧,那我走了。”我转身走向门口,临关门时我又扭头看了他一眼。他还是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我。

婉心问我圣诞节的安排,我说没有,她说不如跟她去Olive跳舞,平安夜加圣诞节,跳两个晚上五百块,不过必须跳过凌晨。

霓虹灯光透过我打开的窗户照进房间,洒在叶思远身上。他站得很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空空的袖子悬在身体两侧,看起来就像一个落在凡间的精灵。

圣诞节不知不觉地来临了。

只是,这精灵失去了他的翅膀,很难再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