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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的眼里只有她

这个话题过去,她们继续做题。相较先前一无所获,郑吟吟脑筋总算活络了些,能听明白一些东西。

闲话几句,周窈和迎念难得提起自己辛苦学习时的事,就算聪明,也会遇到难处,说得彼此眼泪都快出来了。

中途吃水果闲聊,迎念问:“哎,幺幺,你和陈许泽是邻居,他要是遇上不会的题目,会不会来找你问怎么做啊?”

“还有我,还有我。”迎念换了个坐姿,明明凶的人是她,到这时候,摸摸郑吟吟的脸,语气哄小孩一样的也是她,“不痛不痛哦,我们吟吟聪明得很。”

“问我?”周窈明显愣了。

周窈和迎念沉默许久,周窈抽了张湿纸巾给她擦了擦脸:“好了,不要想这么多,什么事都是要慢慢来的,没有人能一口吃成大胖子。会好的,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教会你。”

迎念却不知其中内情:“对啊,你成绩比他好嘛,他要是不会……啧,真想看看那个场景,也不知道他求人是个什么表情?”

郑吟吟说:“我打自己不是因为自己笨,我打的是我不争气,不懂事,打的是我对自己的人生不知所谓!”

迎念和陈许泽以前不熟,谁都看不上谁,陈许泽觉得她傻,她嫌陈许泽死人脸大白天吓人。哪怕江嘉树夹在两人中间,同校几年,他们也没有打过一次交道,说过半句话。

“我的时间,我的人生,我的一切,全都在我的不重视和无所谓之下,白白浪费了。”

要是能看陈许泽吃瘪,想想还真是有点美妙呢。

“而我呢?

周窈不知道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啊,从来不会求别人。”

“这几年,别人都在好好学习,为了未来努力,就像你和迎念,不管条件如何,从来没有放弃,为了自己的将来努力地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嗯?”迎念吃着水果,不信,“不会吧。那你们很小的时候,比如二年级……一年级,那种时候不会做作业,不都会被家长带去问邻居家的小孩吗?”

周窈话没说完,郑吟吟抿唇摇头,脸上浮起的红印清晰分明,眼眶也带着相同的颜色:“我只是气我自己。

“没有过。”周窈说,“陈许泽做事,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他的作业,甚至别的事情,没有一样需要别人经手。而且,我们长到这么大,也从来没有他不会的题目。”

“我们说你只是因为心急,你何必……”

“我不信!”迎念说,“万一就是遇到他不会的呢?他要是上小学一年级,假如突然心血来潮做高数,我就不信那个他都能做吧!”

周窈抓住她的手腕,迎念急道:“你这是干吗呀?”

周窈说:“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会自己去买参考书,会从基础一点一点钻研。他宁愿在这些事情上花很多很多时间,也不会为了得到答案直接去求助别人。”

三个人都无语,忽见沉默的郑吟吟“啪”地抬手一巴掌甩上自己的脸,给了自己重重一耳光。

迎念没话说了:“真是极其奇怪的性格,省事的不做,偏要这样浪费时间。”

所有的步骤都是问题。迎念突然后悔答应给郑吟吟补课了。

周窈笑笑没说话,迎念刚才举的例子就很奇怪啊,陈许泽上小学一年级,好好的干吗去研究高数?

完、全、不、知、道。

迎念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这个话题却勾起了周窈的回忆。

郑吟吟想了半天伸出手指:“就是……”在两双期待的眼睛下,她指了一处一处又一处,“这里为什么会这样?还有这里,为什么是这个?还有这儿,为什么会等于这个?”

以前她遇到不会做的题目的时候,周妈或者周爸时常带她到陈家去,陈家父母不在家,坐在门前或是在厅里看电视的,向来是陈许泽的爷爷奶奶。

郑吟吟脸上羞愧,周窈放柔了声音问她:“你看看这道题目,你先告诉我,你哪里不明白?”

他们很喜欢她,每次来了,不会像那些重男轻女的老人家一样,给个眼神就不再注意,反而会很热情地给她洗水果,高兴的时候还会抱一抱她,说“看看我们幺幺重了没有”。

事实上,迎念和周窈就是那位列前茅的佼佼者,而郑吟吟就是卡在中下游水平的吊车尾。

陈奶奶做的糯米糍很好吃,每回遇上,她都会夹上满满一盘,让周窈和陈许泽一边写作业一边吃。光是吃还不够,走的时候还会夹上满满一碗,让周窈带回家里吃。

七中是重点中学没错,但每个学校都有优等生和吊车尾,你让排名前十的和排名后一千的比,差距自然大到无法衡量。

周窈记得陈许泽教她写作业的时候,话非常少,只是盯着题目,尤其是看她落笔写错了,眉头就会皱一下。

讲了十分钟,郑吟吟对这道题目还没弄明白,迎念差点抓狂。

“这里——”他用笔尖指着,轻轻一戳,“重来。”

要说起来,迎念真的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可奈何郑吟吟这几年不知怎么过的,基础十分之差。

有的时候她茫然看着,不知道问题在哪儿,他便一句话不说,重新写一遍。如果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连写一遍都懒得,就看着她,让她自觉把笔迹擦干净,从头到尾一步一步重新算过。

“你看啊,这里呢先是这样,然后再从这儿……”

除了周窈,周围邻居家的小孩来找陈许泽,让他教做作业,大多时候都是哭着走的,次数多了,哭着哭着也就不敢来了。

三人补课,除了利用课间空余时间,晚上有时自习少一节课时,迎念也会带着周窈和郑吟吟去自己家里继续学习。

唯有她,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从他冷着脸,到后来红过眼睛,闻过橙子香味的拥抱,行为举止从生硬一点一点变得柔软。

敢情……陈许泽一早就去问过了啊?没见他干什么这么主动过,简直是破天荒了。

那个拥抱,或许是改变他们之间很多事的关键所在。周窈心里其实明白的。那天在病房里陈许泽通红的眼睛,从那一刹那开始变化的视线,直至如今,他和当初那个陈许泽已经判若两人。

过会儿,他还没想明白,愣得更彻底了。

小时候他们常常去爬那个坡,一开始她不敢,怕摔下去,陈许泽“噔噔噔”率先上去了,不耐烦,便会朝她伸手:“快点上来!我拉着你,不会摔!”

有什么不方便的?

于是她信了,每当害怕,就等着他伸手,用力地将自己拉上去。

江嘉树一愣。

等她能够靠自己冲上那个小山坡,她朝他伸出手,两个人朝向的却不再是相同方向。

陈许泽拉上裤链,走出去洗手,声音悠悠传来:“周窈说,女孩子聚在一起,有男生不方便。”

她没等来他的拉靠,反而被他用力推了下去。

“不然你说,我们也加入她们好了?”

迎念时常说:“我从没见过陈许泽对一个人那么好,真的。虽然我经常骂他,他看起来也冷冷淡淡的,但是很多细节都表现得很明显,他对你是不一样的,幺幺。”

陈许泽不理他,江嘉树边撒尿,边转头瞥了一眼,被陈许泽一瞪,老老实实收回目光。

不一样。

得知三个女生聚在一起准备加紧学习,江嘉树不以为然:“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哪来得及,早一点补还差不多。”

她当然知道啊。

周窈原本就没有多少意见,如此,笑意盎然。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份不一样,究竟源于什么时候?

郑吟吟由担心转笑,用力点了点头。

又是,为了什么呢?

迎念听到这里打断:“好啦好啦,你也别骂自己了,听得我难受。你要补就补,但是我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要是想找心理安慰啊,找你幺幺老师去!”

隔天下了大暴雨,周窈没带伞,校务处有她的快递,她买的一本书到了,周窈借了同学的伞出去拿,风太大将伞吹翻,后半段淋着雨回来,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郑吟吟心意已定:“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会给你们添麻烦,会拉慢你们的进度,你们本来学得好好的,还要带上我这样一个笨……”

同学担忧:“没事吧周窈,你……”

周窈也劝说:“到这个时候,要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嚏——”

迎念咬着棒棒糖再三确认:“真的啊,我们——”迎念手指到周窈时停了一下,单批评自己,“我可是很凶的,你要是不好好学,或者我怎么教怎么不会,我说不定生气起来会骂人哦,你可想清楚了。”

不等同学问完,她尴尬又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喷嚏。

“你想让我们给你补课?”

她把伞还给同学,道过歉以后表示会买一把新的还给对方,遭到对方奋力拒绝。周窈脱下校服外套,用内里干的那一层擦拭过身上,最后将外套搭在腿上。

有这么两个大佬保驾护航,遇到不会的题目,她都比别人多了几吨底气。

头两节课还没什么,到第三节课,周窈脸色泛红,昏昏沉沉地合上眼皮,头也一点一点向桌面磕。

和别人不同,郑吟吟比别人多了一些“资源”,那就是周窈和迎念。

旁边的女生一摸她的额头:“呀,好烫!”

人彻底清醒以后,就会想做一些该做的事情。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该做的事自然是好好学习。

几个女生背着她去医务室,医务室的校医给她量体温,一看,发起了烧。

陈许泽的眼里只有她。

“先让她躺到床上去,我给她挂水,喂她吃点药。和她住得近的同学是哪个?留下帮忙照看一会儿,过两个小时没有好转,送她到医院里去。”

周窈的眼里有世界。

几个送周窈来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很乐意留下照看她,但和周窈住得近,方便联系她家人的同学……

眼泪能够滴穿他心上最坚硬的土壤。

谁都知道是哪个。

笑容像弯月。

陈许泽坐在位置上看书,不熟悉他的人,怕是要以为他在看什么九阴白骨爪秘籍,但实际上,他不过是在看最新的练习册。

拥抱是橙子味的。

一个男生站在门口踌躇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般“咚咚”敲了敲他们班的门。

不管周窈是想要创造还是毁灭,不管她是明朗还是阴沉,只要她想,陈许泽都愿意和她相伴。

“陈——陈许泽——”

即便自己满身伤痕,却仍然带着满腔爱意,用力地去拥抱这个并不可爱的世界。

这一声,让整个班级安静下来。

她从不主动怀抱恶意,她的内心柔软温柔。

打闹的江嘉树等人看去,兴味盎然,其他人也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唯独被叫到名字的正主,眉眼淡淡,朝男生一瞥,也不知看到他没有。

她就像一朵向阳的花,生长在最阴暗潮湿的污泥里,仍旧能破土奋力向着晴朗温暖的那一面无畏无惧。

男生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说:“你……那个……医务室校医说,要一个住得近的同学看着,方便送生病的同学回家。”

但后来,他开始渐渐明白,她是不一样的。

陈许泽翻了一页书,没吭声,兴致缺缺。

陈许泽其实也想不出理由。

下一秒,他像是想起什么忽地抬头,正好听男生说:“和你住得很近的那个……周窈,周窈她发烧晕倒了,现在在医务……”

周窈这个人啊,为什么对她不一样呢?

话没说完,就见桌上那本“九阴白骨爪秘籍”被扫到了地上,原本座位上的人,已如一阵飓风一般,猛冲了出去。

青春正好,夜色中,飘着缓缓升空的温暖白气。

陈许泽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至医务室,来往的人有些甚至没看清脸,只觉得一个身影呼啸而过,转瞬就不见。

江嘉树跟在他身后,追问的声音像讨人厌的尾巴,甩也甩不开。

周窈在医务室的床上睡着,医务室的校医整理着托盘里的东西,看见他稍有愣怔。

陈许泽看他一眼,懒得复述,直接朝便利店走。

“你……”

江嘉树傻了,跳脚:“等等,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是周窈的邻居,我们住得很近,我可以送她回家。”大概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陈许泽都很少会说这么多话。

路边忽然一阵喧嚣,一排车开过,将陈许泽的声音完全遮盖住。

校医一听,见是个男孩,本有点意见,想想还是没说什么:“那好,你在这儿坐着看一会儿,等下如果她有所好转记得叫人,我去和一年级学生搬运一下药材。你如果有事也别耽误了上课,还是以学业为主,可以找其他上体育课的学生来帮忙,知道吗?”

“因为……”

陈许泽点头,却没人知道他有没有把校医的话听进耳朵里。

“啊?对!”江嘉树哪会放过八卦的好机会,立刻来了兴趣,“为什么啊?”

校医走后,医务室的门半掩着,外面有人经过,能看到里面的场景。陈许泽扯了张凳子,坐在白色帷帐里,就在周窈身旁。

陈许泽难得道:“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周窈?”

帷帐辟开一个一人半宽的空间,像是将他们俩包围在了这个小小的苍白世界里。

上公交车之前,两个人去便利店买水。

周窈紧紧闭着眼,脸色潮红,手背上插着针管,药水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身体里。她比平时更安静,明明脸热得发红,却孱弱又苍白。

整张脸上写满了三个字:求、生、欲。

陈许泽眼神一瞬未移,直直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让他无法挪开视线的东西。

“我路……”

他拉着凳子坐得近了些,帮她把额头上变热的毛巾换掉,水盆就在旁边桌上,纱布也在,他的动作细致温柔,明明很少做这些,这时候却像是时常干这种事。

“就是路过……

将毛巾换好,注意到周窈脖子上滴下汗珠,他眼神滞了滞,凝固在那滴汗珠上。而后,他垂眸,从侧旁拿了条干净的毛巾,一下一下帮她把汗珠擦净。

“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很白,皮肤细腻,甚至激动起来,白得有些地方连血管都看得到。周窈在他心里一直是柔弱的——单就外表而言,实际上,她有多坚韧,多无畏,没人比他更清楚明白。

陈许泽转身要走,突然发现斜前方,江嘉树抱着篮球站在那儿,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温柔又勇猛,周窈之于他,就像一个毫无畏惧的柔软的梦。

四下安静许久。

陈许泽像是着了魔,不停地给她擦汗,脖颈上的汗珠被擦到一滴不剩,脸颊和下颌处也干干净净,他却仍旧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唇蜜化开在他的掌心。

昏昏沉沉间,周窈醒了,睁眼迷蒙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陈许泽动作一顿,将毛巾放到一旁,声音很轻:“醒了?”

陈许泽却没动,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不曾挪一下。他垂眸盯着手上那一抹唇蜜,看了很久,缓慢地将手攥紧成拳。

“许泽……”她干涩的声音就像在沙漠里跋涉过千百里,带着破碎的铜锣划拉的刺耳声。

两人闲话几句,周窈和他告别,小跑回迎念家。

陈许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没有一丝一毫觉得难听,只是应:“嗯。我在。”

他不说话,伸出食指帮她抹干净嘴角。

“许泽……”

“有吗?”

她不大清醒,说不出别的,只念着他的名字。

陈许泽看了两秒,说:“涂到边上去了。”

陈许泽发现这一点,没有不耐烦,又应:“嗯,我在。”

“啊,你说这个啊?”周窈指了指嘴唇,笑着说,“是迎念的啦,她拆了一支新的唇膏,大家涂着玩,我涂的是第一遍哦!”

“许泽……”

见周窈唇上涂着唇蜜,陈许泽蹙了下眉:“什么东西?”

“在。”

陈许泽和江嘉树在迎念家附近打球,回去之前,照旧把周窈叫出来见了一面。江嘉树很识趣,让出空间,让他们俩单独说话。

“许……泽……”

房间里,充满着初冬的香气。

“在。”

两个人抱在一起,迎念吸吸鼻子:“好感人哦……”然后大喊,“我不管我也要抱!”当即扑过去,三个人抱成一团。

一来一往,她闭上眼,却止不住地呼唤,像是这两个字能带给她最多的心安。而他不厌其烦,一声又一声地让她知道,他在。

面前这双眼睛温柔动人,郑吟吟看着周窈褐色的眼,忽地一下,扑进她怀里,哭得更加难以自抑。

大概几分钟之后,周窈想说别的,动了动唇,表情也有所变化:“许泽……”

周窈替她擦净,柔声说:“傻孩子,人的一生可能会遇到很多垃圾,有的会被你错当成宝贝抓在手里,可是,如果你不学会及时去把垃圾扔了,当老天爷要给你馈赠好东西的时候,你该拿什么去接呢?”

“嗯。”

她这一句话,让郑吟吟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许泽,我……”

“当然有啊。”周窈给她擦眼泪,“你不要总想着别人的好,有的时候,也想想,其实自己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呢。对不对?”

“嗯。”

郑吟吟微愣,太过久远,她有些记不清楚:“有吗?”

“许……咳,泽,我……”

周窈突然抽出纸巾给郑吟吟擦眼泪,说:“你记不记得,在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脚伤犯了,没人知道,走路的时候很疼。那天我上楼梯走得特别慢,没有人注意到我,只有你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然后伸出手跟我说:‘是不是哪里难受?我扶你好吗?’”

她声音越来越不清楚,陈许泽还以为她是说多话了,语速变慢。谁知她停了十几秒,然后长喘一口气,费尽力气开口:“许泽,我……渴……了……”

郑吟吟笑得苍白。

陈许泽一愣:“……”

“……会吗?”

带着少许尴尬,陈许泽起身给她倒水。他扶着她的后脖颈喂完水,再度让她平躺下去。

迎念都忍不住心疼了:“你傻啊!渣男当然对谁都能让人家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啊,不然他们怎么骗人?不过没事啦,你还年轻,以后肯定还会遇到更好的!比他好一万倍!”

“还想喝吗?”

说到这些事,郑吟吟红着眼眶,安静掉着眼泪,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她摇头。

前两年还好,林右云并未对郑吟吟做什么,只是到这学期,可能压抑太久,又或是那个男生和郑吟吟之间的亲昵度有所上升,林右云忍不住了,才开始借机欺负她。

“要不要别的?”

“他说他对我是不一样的,拒绝的愧疚,内心的难受,都是独一份,我原先是这样以为,但现在想想,其实这些根本什么都不是吧。不然,为什么每次我和林右云发生冲突,甚至到高三以后,她开始借训练之名打我,他每次都只做和事佬,什么作为都没有呢?”

她闭眼休憩了两秒,依旧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迎念拍了拍胸脯。

周窈似乎很累,闭眼躺着:“你怎么在这儿?不用上课吗?”

郑吟吟摇头:“没有,我们没有发生什么。”

“校医让我来看着你,方便送你回去。”

迎念和周窈一惊,迎念当即道:“你们不会……不会那个……”

“会不会影响……”

“而且——”郑吟吟忽然哽咽了一下,低下头,眼眶滴下一滴眼泪,“我以为他好是因为我在他眼里不同,可是……可是……他对林右云,就连表情也都是一样的……”

不等她说完,他就道:“不会。”

“哎,你也是傻。”迎念生出同情。

周窈呢喃着,轻轻叹了一句:“那就好……”而后,闭着眼,再度沉入睡眠。

“当初他说,林右云剑道部缺人,就因为这句话,我加入了社团,没想到……”

陈许泽在旁坐着,没人和他说话,他也无半点不耐,没有玩手机,只是静静看着床上棉被下的周窈。

肯定是难过的。他对她那么温柔,温柔到有的时候让她产生错觉,好像她是唯一不同的,但其实,他对林右云,甚至更多人,也是一个样子。

他想起很多事。印象最深刻的,是爷爷奶奶刚走的时候,他的父母尽管有些难过,但生活之于他们更重要,对老人家的感情也早已淡化不少。

迎念摇头:“可是他不止对你这样‘绅士’,你看他,对所有女生都那样,你都不觉得难过啊?”

那个时候,他觉得,真正为二老离去悲伤的人,或许只有他自己。

“就是那时候,他抬头跟我说话,冲我笑,忽然一下子,我就觉得好像,这个人特别不一样。”

下葬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之后,有一天,他在屋顶看夜空,周窈突然找来。她穿着长至膝盖的棉裙,脚步轻轻,怕惊扰到他。

“他……”郑吟吟垂下眼睫说,“我也不知道啊。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坐在我对面,皮肤很白,笑起来很好看。我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杯子,是他立刻蹲下帮我处理,一边说‘没事没事’,一边提醒我‘小心别扎手哦’。”

他没说话,她亦是,两个人肩并肩,在小时候常坐的屋顶静静看星空。

“你到底觉得他好在哪儿?长得也就那样吧。”迎念嫌弃道。

很久之后,他才说了第一句话,他说:“以前,我一直以为,世界是不会变的。他们也不会走,就像每天我上学放学,他们永远都在送我,等我。”

只是,提到那个让郑吟吟犯傻三年的男生,她俩还是没忍住骂了两句。

很奇怪,但一点也不奇怪,只要是人,内心总会有柔软脆弱的一面,哪怕是素来古怪、名声在外的他。

当晚,周窈、郑吟吟一同在迎念家里过夜,三个女生裹着毯子窝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一边吃水果,一边聊天,气氛别提多美妙。

当时周窈许久没说话,陪着他,听他倾诉,听他说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听到最后,她捏了捏两手,忽然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你知道吗,世界上所有人最后都会走的。”

她说:“我要退部。”

那一天,她像他奶奶一样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但我答应你,我会尽力,尽最大的努力,陪你久一点。”

许久,郑吟吟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像是刹那间想明白了很多。

如果和世界对抗,一个人不够,那么,我愿意做那个陪你久一点,久到你可以勇敢地独自面对世界,再也无畏无惧的人。

郑吟吟捂着伤处,看向站得挺拔的迎念。她毫无畏惧,可以从容面对所有这一切自己害怕的东西。而自己,为了一个人的一句话,走进了这个地方,长达三年。

他心里的那个大窟窿,好像就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是个很少哭的人,但怎么说呢,每当温柔的周窈出现在面前,他就会觉得,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无坚不摧。

迎念直视着她,道:“郑吟吟,你听好了,我只来今天这一次。你知道的,窗户外面站着谁,你自己看,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根本不会管这种闲事。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好好想清楚。我们给你决定权,如果你要继续留在这儿,那就当今天我的出现,以及周窈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周窈在床上昏睡,陈许泽的思绪飘到了很久远的曾经,回过神来看着她,她睡得不太安稳,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开始叫他的名字。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陈许泽眉头一皱,倾身:“哪里不舒服?”

迎念其实也拿不准郑吟吟的心思。为了一个男生,留在一个被情敌疯狂虐待的地方,她究竟会作何选择,谁也不知道。

“没有……”她很轻很轻地摇头,“我只是……想叫你……一下……”

那一边,郑吟吟在众人的注视下,趴了很久,才慢慢站起。

陈许泽的心总算安了:“好,我在这儿,你想叫我就叫,我随时都会应你。”

林右云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想起来,猛抬头:“你们还没问过郑吟吟的意见!”

这不大的地方,安静祥和,白色帷帐随着窗外的风不时被吹动。满室里,只有周窈轻轻喊陈许泽的声音。

迎念早就准备好,把退部表格拿出来,一掌拍在桌上,半命令道:“现在立刻签字,其余的,我去找老师。”

“许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林右云已经无话可说。

“嗯。”

“我呢,不巧正好是杰出学生代表,校长挺喜欢和我聊天的,有空没空就要和我谈谈心。你告诉我,是哪个老师没时间,连签个字让高三学生好好读书的时间都没有,我亲自去拜访,行不?我倒要看看了,她是有空还是没空!”

“十三……”

“哪个周老师,你把名字说出来,我去找她。”迎念气势凛然,一个人仿佛可以吓退面前这一群姑娘。她站累了,把木剑随手抛给旁边的成员,往桌台上一跳,坐着晃荡腿,像极了日剧里的坏学生。

“在。”

林右云搬出老师:“退部需要负责老师签字,我们周老师一直很忙,这件事……”

“陈许泽……”

“优秀?被你打得浑身是伤的那种优秀?”迎念的反诘令人哑口无言。

“我在。”

林右云眼里闪过一抹光,说:“她是我们这里很优秀的成员,我不能……”

“我头疼……”

高三生退社团是学校的规定,毕竟要参加高考的人哪有时间分心弄这些。而郑吟吟,分明就是一个“例外”。

“我帮你揉?”

迎念歪了歪头,指向还因为疼痛趴在角落的郑吟吟,简洁明了道:“她已经高三了,让她退部。”

“许泽……我疼……”

林右云深深吸气,实在忍不住,“腾”地一下站起来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来又是想干什么?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带着一种软绵绵又病弱的意味,她的哼唧声,听起来像娇弱的撒娇,她却毫无知觉。

林右云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最后红个彻底。这一战,她输了所有威名,更是在所有剑道部成员心里,留下了一个属于前任剑道部长的英勇身姿。

陈许泽僵在凳子上坐了很久,应和着她,有一句没有应答,在那片刻沉默中,他拿出手机,点开录音,轻轻放在她身旁。

“我可一下都没打不该打的地方,你连站都站不稳,也好意思在这里教育后辈?现在的剑道部就是这个素质?你的脸呢?”

她适时又喊他:

林右云全身都成了迎念的得分点,不需要计数,最后她自己脚下绊了几下,摔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迎念,只觉得那俯视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轻蔑。

“许……泽……”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却不如意。林右云就像刚才的郑吟吟,被打得团团转,满地找牙。而迎念没有一招一式是肮脏的,她打的,才叫“剑道”。

“疼……”

其他几人像是自我安慰般点头。

简简单单一个字,绵软回转,令陈许泽僵坐了很久很久。

人群里,有和林右云走得近的社员窃窃私语:“也……也不一定会输吧,那个她高二退部,一年没练习了,部长未必会输。”

郑吟吟自从和周窈、迎念开始补习之后,用在学习上的精力,是从前的几百倍不止。只要有时间,不论课间还是体育课,都能看到她在看书做题,那副认真神色,仿佛世上再没有人能打扰她。

林右云被点名,她也实在无法,只好站出来接受挑战。

更疯狂的是,她时常会扇自己耳光,突然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让人吓一大跳。一开始别人都不懂,后来有悄悄打听问明白的说:“她是怕自己想宁棋!一想起宁棋,她就扇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专心读书。”

迎念最烦人家磨磨叽叽:“别浪费时间,我时间很宝贵。动作麻利点,赶紧的!”

她们觉得她做作,当作笑话嘲笑:“她对宁棋谁不知道啊,现在搞这一出,给谁看?书翻烂了,脸扇肿了,还不是吊车尾的命!”

林右云愣了愣,脸也僵住。

这样的话不少,但郑吟吟仿佛从没听到过,即使说话的人就在耳边,她也能置若罔闻。那些和人争执、和人理论的时间,统统被她用在了学习上。

下一句,她就指着林右云:“你,站出来,跟我打一场。”

周窈和迎念知道这件事,特地和她谈了一次。郑吟吟态度坚决:“我不是为了惩罚自己,只是,我没办法一下子就把别的东西忘光。可我不想因为这些无聊的事情,浪费我自己的人生。只有这样,只有感受到痛,才会让我清醒,次数多了,想到他除了疼就再也不会有别的感觉。总有一天,我会彻底找回我自己。”

迎念不提郑吟吟,只说:“来指教一下。听说现在有新人很厉害,想跟你们过招试试。”

她如此决绝,周窈和迎念也无话可说。如此,时常能看到红肿着脸的郑吟吟坐在安静的某处看书吃东西,由一开始一天六七个耳光,到后来,只有分神时才会打自己一下。

半晌,林右云声音弱了大半:“迎……迎念前辈今天来,有什么事?”

让郑吟吟和林右云产生矛盾的男生叫宁棋,在郑吟吟退部并主动远离他们之后,他去找过郑吟吟,从前奏效的所有说辞、行为,突然之间失去了任何作用。郑吟吟只是冷淡到不能再冷淡地回答:“我们的性格不适合做朋友,我和林右云她们也并不怎么合得来,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一起玩比较好。”

林右云脸色变了几变,从一开始的嚣张,到如今已经有点泛白。所谓“迎念”,名扬全七中的迎念,原来是这样的风格。

说完这些,她抱着书朝教室走,宁棋想拦住她,她脚一偏,动作迅速地避开。

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话,就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上课了。”

迎念毫不客气指着林右云:“没有资格和实力的人,少跟我废话!”

宁棋看看她,说:“如果你要补课的话,可以找我啊,我和其他几个人成绩也还好,没有必要一定要找红榜上最厉害的那几个对不对,相处起来应该也很不容易,都是很有名的人,脾气肯定很大,你性格这么软,万一起冲突……”

“我用这三块奖牌,换来的这一张证书,你懂是什么意思吗?校长给我颁奖的时候,亲口说的。这代表——无论何时,只要我迎念回到剑道部这间教室,我就是你们这些剑道社团成员的前辈!这里如果有墙,我的照片现在应该挂在墙上,你这个所谓的现任部长,也得规规矩矩,照日本那套给我鞠躬!”

一字一句仿佛都在为她说话。

“我打比赛的时候,你们估计还在初中部或者小学?

郑吟吟听得只想笑。在她给他看自己被林右云打出的伤痕瘀青时,那时候他说的却是“练剑道难免会受伤,只是不小心而已,我会跟她说,你们都不要太放在心上”。

除此之外,她还拿出了一本红色的册子——“第七中学剑道部永久荣誉证书”。

想一想,当时的自己,究竟有多蠢呢?自那次以后,宁棋的小团体里,再也不见郑吟吟的身影。她与他们,彻底斩断联系。

三块金色的大赛奖牌,象征着全国中学生剑道最高水准。

在宁棋找郑吟吟交谈的第三天,小考成绩出来,红榜公布。郑吟吟抱着书从教学楼走下来,正好遇上宁棋一群人。

说着,她拉开包的拉链,拿出一块奖牌,“咚”地扔在桌上,接着又是一块,继而又是一块。

他们扭头看见她,表情微妙,林右云“嘁”了声,毫不遮掩恶意:“以为抱着书就是会读书了,真是令人作呕,也不知道在装给谁看!”

迎念嗤笑道:“毕业了就不能来了?”

郑吟吟就像没有听到,从他们身旁走过,无视宁棋欲言又止的眼神,一步一步朝不远处的红榜走去。

她是高三的,曾经未退部的几年,也是剑道部的部长,确实算是前辈。林右云脸一沉:“你已经从部里毕业了。”

周窈和迎念已经在那儿等着她,她们约好一起看红榜。最后一段路,郑吟吟小跑过去,冲到周窈和迎念身边。

迎念也不说来这儿是为什么,只道:“剑道部现在长这样啊?”环视一周,她的视线落在林右云身上,“按照这个朝日本社团学习的风气,你们呢,统统都得按照辈分叫我一声前辈。”

“你超棒的——”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迎念给了她一个拥抱,将郑吟吟抱得死紧。

果然,林右云一听,脸色微僵,不客气的态度有所收敛。

“75名!吟吟!你考了75名——”

这两个字在七中如雷贯耳,就算不认识脸,那也绝对听过她名字。

这一声吼,惹来了许多人的关注。也许在其他名列前茅的人看来,这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成绩,可全年级十几个班,对于从前在1000名开外的郑吟吟来说,如今一下子跃进前100名,不管怎么看怎么想,都是值得高兴并骄傲的事。

“迎念。”二话不说,她直接报名字。

“你超棒哦!”周窈也抱了郑吟吟一下。

迎念背着包进去,听见脚步声,林右云回头,皱眉:“你是谁?我们剑道部在练习,麻烦你出去。”

而郑吟吟不敢置信般,盯着红榜上自己的名字,任迎念摇晃自己的肩膀,眼眶一点一点泛红。

江嘉树:“……”

“75?真的……真的75啊?真的假的……”

“比一两年那种,我出钱,送迎念去看。”

她带着哭腔,忍着要掉泪的冲动,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啊?”

最终还是没忍住哭出来:

她们身后,陈许泽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江嘉树的衣袖,轻声问:“SF战队什么时候还有比赛?”

“我考了全年级75名啊——”

虽然不合时宜,迎念前辈笑得更加高兴。

三个女孩子又笑又闹,他们身后不远处宁棋和林右云等人听到些许对话,表情变了又变,却没人再主动提起和她们有关的话题,眼神飘忽,假装没在看这边。

周窈难得开玩笑:“太帅的话可能会哦。”

为了让自己长记性,打在脸上的巴掌很疼。

迎念忍不住了,两手抓住马尾,往不同的方向用力一扯,将头发扯紧,对周窈道:“我要进去了!等下我表现得太帅,你可不要爱上我啊。”

及时止损,和不该来往的人断绝来往,很难。

室内,郑吟吟毫无反击之力,又或是对林右云有一种惧怕,全程被打得不敢动弹。最后她摔倒在地,趴着喘气,林右云一把木剑杵在地上,环视其他人,道:“看到了吗?弱鸡,就是这种下场!”

枯燥乏味的习题一道又一道,时常让人觉得想抓狂,很不好做。

周窈的面色难看起来,迎念也沉下脸:“这是哪门子的剑道,这分明是在打人!”

可是啊,她全都熬过来了。

大喝一声,郑吟吟还没怎么反应,林右云“啪啪啪”几下就打在她身上,有几下直接打在她裸露的手上。

郑吟吟抬起一只手臂,挡着眼睛“呜呜”哭泣,迎念抱着她的胳膊晃,周窈轻轻揽着她的腰,两人都在笑,谁都没打扰她这时情绪的发泄。

林右云瞪她,让她拿上木剑,两人摆好架势面对面。

太阳的金光从天边洒下,在操场上划开明暗两边。

“没吃饭啊,一点力气都没有!”

郑吟吟和她们在这一边,被教学楼挡住的地方,宁棋和林右云等人在那一边。

旁边没有人说话,郑吟吟怯怯地小步挪动,就因为这个,又被骂了两句。

就像一道分明的界线,从此划开两种人生。

说话间,他们刚走到剑道部的窗边,就见郑吟吟被林右云点名出来指点:“郑吟吟!你出来,昨天那一套全错,今天再来!”

而郑吟吟,再也不会回头了。

周窈不知道,迎念他们这些直接升入七中的都清楚,当初他们还在初中部,学校便成立了这些“社团”,坚持了几年,现在也成了七中的一大特色,说是对学生的身心教育有所拓展。

晚饭过后,周妈妈让周窈去给陈许泽送鸡汤,她有他家一楼的密码,直接输入进去,将汤盒放在桌上,周窈叫了一声:“陈许泽?”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那个女的就是剑道部现任部长,叫什么林右云。”

一楼漆黑一片,没有人。

“都弄清楚了吗?”

她小心地走向楼梯,漫步向上。

在周窈和迎念去厕所找过郑吟吟的第二天,她们同陈许泽、江嘉树一块儿,在课后往另一栋楼的剑道教室走去。

陈许泽的房间在二楼,她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拧动把手推开——

“没什么麻烦的。”迎念道,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你不知道吧,我最喜欢干的事啊,就是打!小!人!”

躺在床上的陈许泽耳朵里塞着耳机,门开的一瞬间,他猛地拔掉耳朵里的耳机坐起身:“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窈哭笑不得,忙拉住她,站好后说:“我是怕你觉得麻烦。”

周窈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突然出现吓到了他,顿了顿说:“我妈让我来给你送汤,放在楼下,我看楼下没人就上来了。我……我先出去,你记得下来喝汤。”

她一个转身,扒着栏杆就要往下跳。

半分钟后,周窈还没下楼,陈许泽已经走出房间,他道:“刚刚睡着了,有点受惊。”

“你竟然觉得我一点都不善良?”迎念瞬间戏精上身,捂着半张脸“嘤嘤”哭泣,“我不要活了,我的幺幺竟然这样说我,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冷漠无情冷血又无动于衷的人吗?”

原来是这样。周窈“哦”了声,点点头。

周窈忽然说:“念念,我是因为郑吟吟算是我的朋友,所以才想关心一下。这样拉上你,牵扯进这些事,会不会……”

“我还得回去写作业,那你记得下去喝汤,我先回去了。”周窈本就不欲多留。

事情已经明了大半。

陈许泽这次也没留她,点头。打开楼道灯,目送她离开,听到一楼的关门声后,他才关上灯回到房间。

周窈和迎念还在寻思,就见给郑吟吟夹菜的男生,从那个女生碗里夹走了一根青菜,女生脸上的笑容立时明朗起来,和他打闹,说说笑笑,作势也要伸筷进他的便当盒。

二楼无比安静,陈许泽一个人住,除了他有时走动,家里几乎没有声响。

郑吟吟好像很怕她,视线没有往那个女生的方向瞥去一眼。

刚刚周窈出现的那一下,他耳朵里塞着耳机,没能及时注意。

隐隐约约的僵硬和难以察觉的不悦,在笑容的掩盖下,一切都像是不存在。

没有下楼喝汤,陈许泽走进房间,在木地板上稍站,盯着床上的手机无言看了许久。而后,他淡淡吐出一口气,重新躺回床头,支起一条腿,抬起左手臂挡住眼睛。

“你看那儿。”迎念双手环抱在身前,朝其中一个女生抬了抬下巴。周窈看过去,只两眼,就看出对方脸上明显不对劲的细微表情。

这次他没有戴耳机,直接将手机的耳机拔掉。

郑吟吟的动作略带羞怯和莫名的畏缩,但在他身边,她周身都洋溢着一股仿佛太阳的味道。

手机里,是声声呢喃。

男生明显是这群人里的核心人物,其他人都跟他说说笑笑,而他对郑吟吟似乎多有照顾。

熟悉的人都听得出,那是周窈的声音。只是和平时不同,带着病意,多了软绵。

周窈和迎念目不斜视地看着,亭子里,郑吟吟坐在左侧,她的右侧是一个笑容干净的男生,个子高,头发柔软清爽,阳光一照,微微透着淡金的发色。

整个房间里都是周窈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叫他的名字:

教学楼的角落,站在拐角处,可以看到楼下亭子里的情景。亭子里的石桌时常被占来当作饭桌,带了便当的学生偶尔会叫上朋友聚在那儿吃饭。

“许泽……”

周窈和迎念对视一眼,郑吟吟的态度分明就是躲避,不待她们再说什么,郑吟吟已经低着头,快速走了出去。

“陈许泽……”

郑吟吟轻轻挣开她的手,摇了摇头:“没事的,只是不小心碰伤。”

他闭着眼,微昂着头,手臂挡住了眼前所有光线。他抬起另一只手,将屋里的灯也关掉,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迎念一看眼睛就瞪大了:“你被谁打了啊?谁打的你!我去,连我的人都敢动,他怕是不想活了吧?”说着伸手去拽郑吟吟要拉她走,“走,告诉我是哪个不长眼的,我让他尝尝狗啃泥是什么滋味!”

从微蜷的脚趾到突出的血管筋脉,他痛苦,又带着难言的疯狂。

郑吟吟被擦去唇膏的嘴角,露出淡青色痕迹,嘴角内侧还有裂开的伤痕。

“许泽……我疼……”

周窈难得语气听起来稍冷:“嘴唇干,涂唇膏?”

“许泽……”

“膏”字尚未说完,周窈忽然伸手,在她嘴角用力一抹。郑吟吟痛得下意识颤了一下,“嘶”的一声,缩起肩膀。

“疼……”

“没什么,就是嘴唇有点干,补一下唇……”

陈许泽绷紧全身,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你在这儿干吗啊?”迎念好奇瞥她。

能让他暴躁的人,只有一个她。

“窈窈,迎念……”

而能让他生出无数不该有的念头的人,同样只有一个。

周窈和迎念趁着课间,在三楼的厕所找到郑吟吟。她正对着镜子涂抹唇膏,见她们俩出现,愣了一下。

陈许泽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别人都忙着八卦,周窈和迎念却发现有些不对劲——郑吟吟这段时间的情况,似乎不大好。不仅和他们来往少了,联络不多,更是时常能看到她一个人低着头,阴郁地走在学校角落,出神想着什么,仿佛没有灵魂。

这场和周窈有关的病症,或许,这辈子都无法痊愈。

周窈和陈许泽受袭的事情渐渐过去,风波平静,已无人再过多谈论。只是看见陈许泽,心里难免会有些许遗憾感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