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是她的妈妈。
那个是她的爸爸。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都别看了!都回去吧……”
那个妇女,嘶声吸气,掉着泪,鼻涕也流了出来,极其不雅观。周妈妈先前被人骂,都只是动嘴不动手,却在听到女儿被骂以后,暴怒着发了狂。
相熟的邻居出来赶闲人,林二媳妇那边也有人劝说,让她先回家,不然等下事情越闹越大,不好收场,有什么之后再说。
周窈愣愣出神,眼里确实没有别的,只有爸妈。
十多分钟,人才渐渐走光,清了场。
陈许泽手掌撑在周窈背后,扶住她。他知道她现在情绪难平。
周妈妈只是哭,不说话,抹了把眼泪,没看周窈,转身走进麻将馆后的厅内。
周妈妈也看到了她,没有讲话,只是默默哭着转开头,指着对面的林二媳妇哭叱:“你再骂一句试试看!”
她打林二媳妇的时候脚扭了一下,周麻怕她摔,赶紧过去扶她过门槛。阿嬷推了推周窈:“还不进去?那是你家啊,幺幺。”
周窈看着周妈妈,浑身僵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周窈和陈许泽动身跟上,阿嬷叹了口气,帮着把麻将馆的大门关上,一步一步慢悠悠走回家。
周麻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如此。看见周窈,他来不及说什么,赶忙过去扶住一身狼狈的周妈妈。
周窈一走进厅里就发现,家里有所不同。
林二媳妇的嚣张气焰一下子被打没了,呜咽哭得委屈,嘴里骂骂咧咧却不敢再近周妈妈的身。
摆在柜子上的哥哥的照片不见了,她没问,现在也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
混乱一片中,眼见着嚣张的林二媳妇被压制着动弹不得,脸很快红肿起来,被周妈妈用鞋底抽打得开始号哭,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一群人齐上,才把周妈妈拉开。
周妈妈坐在凳子上,周麻站在旁边给她拍后背。
“娼妇!我让你骂!”
周窈站着,无从开口。
“我让你骂!”
当周妈妈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想躲开,却忍住了,视线相接,就见周妈妈眼眶迅速又红了一圈。
周妈妈发狂了一般,一边哭,一边红着眼,每说一句就用鞋底抽她的脸。
“……你下次碰见那个泼妇,走远点。”周妈妈抹了把鼻涕,“免得被她欺负了去!就你这身板,人家一推你能摔个四脚朝天!”
“啪……”
周妈妈语气“不善”地嘱咐她。
“谁准你骂她——!”
周窈沉默了很久,缓缓点头。
“啪!”
周妈妈转头朝墙,一滴泪甩下来,不看她:“行了,我打赢了,又没输,那个泼妇估计好长一阵都要躲着我们家走。没事你就……”她深深吸了口气,含着眼泪道,“回去吧。”
“你生的才是狐狸精!”
她站起身要上楼,起身的那一刹那看了陈许泽一眼,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啪!”
“别欺负她。”
“我女儿成绩好,又听话又懂事,你家的野种十个也比不上!”
她的身影伴着脚步声上了楼,周麻看向两个孩子,叹气,问周窈:“在家住吗今天?”
“啪!”
一直未曾说话的周窈,一点一点红了眼眶。在周麻失望的眼神里,她摇了摇头。
“谁准你骂我女儿——”
“好吧,那你们要按时煮三餐啊,好好吃饭,别什么都对付着。”周麻又向陈许泽道谢,“幺幺在你那儿麻烦你了,你多看着她点。”
“啪!”
陈许泽道:“不麻烦。”
“你骂我女儿什么!”
“那我先上去看看你妈。”周麻跟周窈说,“想回家了随时回来,啊。听话。”经过她身旁,粗粝的手掌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
“啪!”
待男人沉重的脚步声也消失后,厅里只剩周窈和陈许泽。
其他人慌忙想上去拉开,周妈妈动作更快,骑在林二媳妇身上,反手脱下鞋狠狠用鞋底抽她的脸。
“想哭就哭出来,没事。”陈许泽说。
周围人都愣了,周窈也愣了。
周窈抿紧唇,缓缓转身倚进他怀里,额头靠着他的肩膀。
谁都没来得及反应,周妈妈厚实的手掌,正反两下,“啪啪”狠狠扇在林二媳妇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面容扭曲,痛得闭上了眼睛。
眼泪一滴接一滴,胸口像堵着什么,呼吸不顺畅,她觉得难受,特别难受。
“你这个娼妇说什么?”
这一天,周妈妈为她哭,她为周妈妈哭。
“你说什么?
可是,谁都说不出来。
原本被拉住的周妈妈,猛然一下暴怒。对骂时她早已面红耳赤,这一听更是眼睛圆瞪,野兽一样挣脱所有人冲了上去,将林二媳妇扑倒在地。
中间那条鸿沟,一划开就是十多年,太长太久,真的太深也太远了。
陈许泽的脸刹那冷下来,周窈也面容肃然,他们正要说话,忽地,面前情况突变——
一时之间,她们竟然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跨过去。
“我看你那女儿早就不是什么干净的货色!长得是蛮好的,早点出去帮家里分担一下挺好,放在原先的时候,估计在窑子里肯定很多人喜欢这种小狐狸精!”
周窈回去哭了好久,眼睛肿得不像话,连在梦里,眉头都是微微皱着的。陈许泽大半夜没睡,即使她闭着眼,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安抚她的手掌,始终不曾停下。
“养这么个小狐狸精丢死人了!
第二天起来,周家和林二媳妇的争端成了巷子里其他住户的谈资,好在周麻一家人缘不错,那林二媳妇又是惯常的泼妇脾性,得罪的人不少,话里话外向着周家的不少。
“也就你们周家,死皮赖脸,女人都贱!你生个女儿厚脸皮,才多大就知道和男人住在一起!每天搂搂抱抱……
再者,大家都是住这一片的,有时坐上同一张牌桌,玩归玩,输了不认账还记仇,这点就足够让人不齿。更何况那天林二媳妇骂的在场的大多都是听到了的,指着人家的女儿骂那么难听的话,换作别家,估计打得更凶,是个人都忍不了。
两个女人身后都有人拉着扯着,麻将散了一地,两个人还抓起手边够得着的麻将互丢。周窈正要上前,就听那林二媳妇骂到她身上来了。
关键在于什么?在于那是给自己门楣争光的女儿,是小轿车上挂鞭炮一圈又一圈绕着外城庆祝,是能让重点高中校领导和市教育局领导一起送花篮送红绸上门的女儿。
两人刚挤到里面,就见那林二媳妇,正是上次她去买菜在背后说她坏话那个。难怪,上次她怎么想都想不清楚,为什么这个人对她恶意这么大,原来是和她妈妈结怨在先。
一年一次的高考,全国多少人竞争,他们一个市,最顶尖的学生,出了两个肩并肩的,都是他们这条巷子里的孩子。
“我知道了,谢谢。我进去看看!”周窈一听,拉着陈许泽往里挤。
别说人家孩子也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就是这一路下来,什么时候也没耽误过前程。有这样的小孩,哪家家长不想要?
“林二媳妇不占理嘛,那天把钱结清了,她就很久没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来,然后看到你妈妈,两个人不对盘,结果就又这样了嘛!”
被林二媳妇指着鼻子骂难听话,那些常以周窈或陈许泽做榜样教导自己小孩上进的妇女,当时在场,听得都恨不得替周妈妈上去打她。
邻居叹气,告诉她:“还不是那边巷子的林二媳妇,上回在你家麻将馆输了钱,想赖账,和人家吵起来了,你妈妈就说她,说要是这样赖账以后就不要来了,然后吵了一架。
嘴贱的长舌妇才最该打!
周窈着急问:“这是怎么了?”
周窈表现还算平静,除了哭完后眼睛不适,其他如常。陈许泽拿毛巾浸过冰水,拧干以后给周窈敷眼睛,不许她起来做任何家务。
人太多,周窈还没开始往里挤,有熟悉的邻居看到她,马上跟她说:“你来了啊幺幺!快,快进去看看!”
然而周窈还是闲不住,眼睛没那么难受了以后,她坚持要去买菜。
“我就骂你!就骂你!怎么的!就要骂你!臭婆娘——”
陈许泽要陪她出门,她步子一顿,眼神横过去:“怎么,你也怕我遇上那女人,会被欺负?”
“一把年纪了,还整天在这麻将馆里搔首弄姿,谁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啊!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陈许泽才不管那么多,她的安危第一,而且,他确实不想让周窈再受什么委屈,哪怕是一个字半个音。
“你开个破麻将馆了不起啊?了不起什么!我呸!
周窈却不让他一起。
周窈还没踏进去,便听到接在她妈妈咆哮之后的一道微微熟悉的刻薄声音:
“你进去吧,我自己能行。”周窈不耐烦地摆手,“哪有那么娇弱了,碰见就碰见呗,该是她躲着我,我又不怕她,她真敢动手打我,我就哭,边哭边报警,演戏作妖谁不会呀,我吓死她!”
远远就听到周妈妈的声音,和另一道女声对骂,吵得极凶。
陈许泽还是不放心,周窈换上鞋子很快出了门,脚步不如以往轻快,但也并不怎么沉重。
一群人在麻将馆外围观,好在麻将桌都重,没有被掀翻,但是原本每张桌上不同颜色的麻将散落一地,还有碎了的杯子,倒出来的茶叶茶水,地上看起来乱糟糟的。
她不在意那个女人说什么,骂得再难听也罢,那种市井泼妇连让她过多计较的资格都没有。她昨晚流的眼泪,无关外人,为的只是她的父亲,母亲。
周窈和陈许泽两个人跟着阿嬷,到后来变成他们俩搀扶腿脚不如年轻人的老人家,快步赶去麻将馆。
走过巷子,路上没再遇到那个林二媳妇,有面露尴尬的,见她照常打招呼,也露出了和往常无异的笑。
周窈一听,心里下意识紧张了一下。阿嬷却怕她犟着跟她妈妈闹脾气不肯去,忙扯她的手臂。
到了市场,别人都是拎着竹篮、筐子或者布袋,只有她两手空空。
这次来却不是为这个,阿嬷一脸着急:“快快!你妈妈跟别人吵架,打起来了!你们家麻将馆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砸了很多!有人去叫你爸爸了!你快去看看!”
“小姑娘要买什么呀?”一进门,最先入眼的蔬菜摊摊主笑着问她。
周窈和陈许泽忙去开门,一看,敲门的是上次来找周窈、帮她妈妈说和的阿嬷。
周窈走到摊前细看,她想做青椒炒肉丝,一般用来炒肉丝的都是大的空心椒,几乎没有辣味,当作蔬菜一样下饭。
“幺幺!幺幺——”
她刚看没几眼,旁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啧了声:“这是辣的!”然后拿起另一种形状稍有不同的大辣椒,“这种才不辣。”
下午,忽然有人来找周窈,摁过门铃,铃声还在来回响着,马上又拍门,着急程度可见一斑。
周窈一转头,和周妈妈对上视线,两个人都尴尬地滞了一秒,又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她兀自笑着,他只紧紧抱着她,像是抱着最珍贵最重要的东西。
“……哦。”周窈小声说,“我就先看看。”
陈许泽埋首在她脖颈,她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哄道:“乖啦,十三。”
“十三他不是不怎么爱吃辣吗,要炒青椒肉丝,就买这种不辣的,然后配两个那种细长的青椒,那种是辣的,做佐料。”周妈妈指使她,“……哎呀!拿短的,长的切多了放下去辣味重,他不怎么吃辣不是!”
周窈反手抱紧他:“真的早就没关系了啦。”
周窈无言照做。
弄伤她的脚,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她想做什么菜,周妈妈不过是看她目光扫过辣椒,又盯着肉摊看了几次,立刻就了然。
陈许泽不说话,叹气把她抱进怀里。另一只手握着她的一只脚,下巴枕在她肩膀处,他只幽幽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记得买生姜!切点生姜佐味!”
“你不要这么在意。”周窈去捏他的脸颊,“笑一下嘛。”
“哎哎,蒜头不要了?干蒜,你拿的湿蒜是用来腌泡的,切不动!”
“下次不能再这样。”
“……”
周窈就坐在桌上透过落地窗看院中,等陈许泽回来,她的脚早就干了,他还是往怀里揣。
周妈妈左一句右一句,周窈被她说得头都晕了。本来这些她都知道的,但是不知怎么,周妈妈在身边,她就一下子糊涂,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
屋檐下,晃晃悠悠的衣衫滴着水。
周窈付完钱,要走开时想跟周妈妈说什么,周妈妈先给了自己保留“尊严”的机会,假装看旁边摊子上的菜,提步走过去。
周窈坐在桌上,还没来得及抗议,陈许泽自己去了院中,扯来一张小板凳,在澡盆前坐好,用搓衣板手洗衣物。他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人,很快就洗得干干净净。几件衣物而已,不多,洗过后再冲洗两遍,陈许泽将它们全部晾晒挂起。
垂头看着手里的塑料袋,周窈忽然想叹气。他们家那一头巷子出去,有另一个市场,以前周妈妈从来都是在那边买菜的,很少来这里。
她笑得出来,陈许泽却笑不出来,把她的脚捂进怀里,不许她再出这个屋。
脚下走向卖猪肉的地方,周窈说:“老板,要六块钱瘦肉。”
原来是担心她的脚。周窈笑说不会:“现在是夏天,凉才舒服呢。”
“六块钱瘦肉?”
“浸那么凉的水,万一要是脚疼怎么办?”
“对。”
他不语,去拿了干净的毛巾,沉着脸帮她擦干净脚。
“好。”
周窈原本笑嘻嘻,见他板着脸,似乎在生气的模样,敛了笑意,不明所以:“怎么了你?”
老板拈起一块肉,估摸着下刀,切好放上电子秤,还少些,又从肉块上割了一条添上去,正好。
陈许泽一见,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她从盆里捞出来,抱到厅里放在桌上。
周窈掏口袋,正要付钱,周妈妈“正好”逛到这个肉摊:“哎老板,你给她绞一下嘛!”
家里的洗衣机不知怎么坏了,前一天换下来的几件短袖堆在那儿,陈许泽本来打算动手洗的,周窈趁他不注意,从杂物间拖出许久不用的大澡盆,往里头倒了三分之二凉水,又倒了洗衣液,光脚踩个不停,边洗边玩。
“要绞啊?”老板看周窈。
能够并肩相看的月色,多美呀。
周窈没答,周妈妈道:“绞成肉丝就行了。”
不懂幸福的人不会懂。
“好好好。”肉摊基本上都有绞肉的机器,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十几秒的工夫而已。
“我们活着,是为了自己,好好地活——”
“你刀工又不怎么样,切肉片还行,切肉丝麻烦死你呀。等切完,你那手指头缝里全是卡着的肉,难受死!”周妈妈明明是在“训斥”周窈,却不看她。
她再度牵住陈许泽的手,踮起脚,在巷子里昂首轻轻吻上陈许泽的嘴唇。
周窈微微垂头,不知怎么,嘴角小小地勾了一下。
周窈说:“我活着,不是为了让谁满意高兴的。”
老板把绞好的肉丝用袋子装好,递给周窈。
“什么?”
周窈又听耳边碎碎念:“买菜也不知道拎个菜筐,真的是……”
她讲:“而且,今天黄新的事,让我又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周窈小声说:“我懒得拿。”
“那就是了。我谈我的恋爱,我厚不厚颜无耻,跟别的人有什么关系。”
周妈妈终于“承认”是在跟她说话,下一句抱怨到陈许泽身上:“大热的天,你也不撑伞,就你一个人出来买菜?十三呢?他在家里干什么,太阳这么晒,要是中暑了呢?什么事都让女人来做,他跟谁学的?像你爸似的,一点都不知道……”
“当然。”他说。
“我自己要出来的,他想来我让他别来。”周窈说。
“我们在谈恋爱对吧?”她问。
周妈妈止住话题,假意哼了声:“算了,我懒得管你们。”看了眼她手里,“就一个菜你们吃得饱?”
陈许泽在月色下看着她。
“我等下再买两个。”
“你别着急,我没生气。”她笑,“不对,是有点生气,但我不在意。”
“我才不管你买几个。”周妈妈别开脸,“你们的事,爱怎么怎么好了。”说着,非常“矜持”地走开了。
不等陈许泽反应,周窈捉住他的手腕。
周窈站在原地,第一次对她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觉。
吃完饭回家,走在巷子里,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周窈突然对陈许泽说了今天买菜时听到的那些难听的话。
买完菜回家,周窈和陈许泽说了在市场发生的事:“本来我都会的,被她念得,我都忘了。你不知道,我……”
很少笑的陈许泽,对她温柔地点了点头:“嗯。一定会的。”
抬头一看,发觉他盯着自己,她道:“怎么了?”
她说:“会追上的吧?”
“你在笑。”陈许泽说。
当下,迎念和郑吟吟抱着周窈,男生们谈论着黄新追出去的举动,陈许泽看着周窈,两人彼此对视。
周窈一愣,低下头,清洗青椒,还嘴:“我不能笑啊。”
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陈许泽知道,她晓得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便不继续多说。
“当然了,像她这样的人,一定过得很好很幸福,我相信是的。”
她在笑。
记者完整记录,讲到这里的时候余姣笑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
提起周妈妈的时候,不再是板着脸面无表情,或是冷淡不想提及。她唇边有笑意,就像这个年纪大多数女生提起父母表现出的正常的反应。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默默在心底祝福,希望她和她爱的人可以过得很好。”
周窈默然洗着菜,有半截话没说。回来的路上,她注意到了。她离开没多久,周妈妈也出来了,一直跟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保持着不太远但也不近的距离。
“真的很感激她。
没有跟她说话,没有追上来,只是默默在后面。经过某户人家,见大门紧闭,眼里先是闪过嫌恶,而后仿佛松了口气。
“那位同学啊,我对她印象很深刻。只是在校的时候一直没有过交集,我没想到她会在我和我丈夫的人生中起到这么重要的作用。
她不傻。她想,她能明白这些举动的意思。
记者描述得十分感人,而对于这一段,余姣则说:
周窈炒菜的时候,陈许泽忽然表情不对。周窈边忙活着,边问他:“怎么了?”
“谢谢你,让我从第一步开始,就做出了最正确,也是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你妈好像……在外面。”
“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这个采访,现在借着这机会也想对她聊表感谢。
“啊?”周窈的铁铲一停,马上反应过来,继续翻炒,“你去看看。”
“同学会上一直无缘相见,如果有机会可以再碰面,我想我一定会亲口对她说一声谢谢。
陈许泽应声而去,到了前头,却见人影已经走开了。
后面记者又记录下他说的:
他回头汇报:“她走了。”
黄新重复了两遍感谢,可见是真的发自内心。
周窈动作顿了一瞬,和他一样搞不明白,干脆懒得去想。将炒好的菜盛进盘子里,又做好剩下两个,周窈和陈许泽面对面,如常吃了一顿味道不错的饭。
“还好我没有错过正确的时间,也没有错过正确的事。在后来创业路上很多次,我也都是靠着回忆当时那个瞬间,做了很多决定。事后证明,它们都是正确的。就如同我追出去,追上我太太这件事一样。”
傍晚,周麻来敲门,周窈去开的门。他送来一箱西瓜,两大个,沉甸甸地抱在怀里。
“我真的很感谢她,在她扯掉我的围裙,递给我蛋糕的瞬间,让我明白了我应该做什么。
“你和十三放进冰箱去,冻一冻,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拿出来吃,舒服!”
“我很感激当年那个女同学,如果不是她,我的人生,我和我太太的人生,可能真的会很不一样。
周窈无奈:“我们买了西瓜……”
记者记下的黄新口述有提及,他说:
“哎哟,买什么西瓜,这是乡下亲戚送的,人家自己种的,比外面卖的好一百倍!甜哪!”
而关于他和太太余姣的往事,描述不多,却桩桩都让人感慨。
“那你……你和妈……”周窈顿了顿,“你们留了吗?”
很多年以后商业杂志上的报道,有关优秀青年企业家黄新和太太余姣的专访,整整占了三页。有太多故事可以细数,毕竟在他们那个行业中,白手起家的黄新,他的成功可以算是一个奇迹。
“留了!我们留了!”周麻忙说,“留了一个,在冰箱里冻着呢,过两天人家还送,多的是,夏天嘛,西瓜到处都是。”
陈许泽看着周窈亮晶晶的眼睛,很多年以后再想起,仍是没能忘记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看着周麻生怕她不肯接,直接往院子里放的动作,周窈觉得心窝里暖暖的。
“但,不管是带着巧克力还是带着草莓追上来回应她的那个人……她肯定,是非常非常喜欢的。”
“哦对了,你妈让我跟你说一件事!”周麻道。
她笑道。
周窈抬眼:“什么事?”
“女孩子都喜欢吃巧克力和草莓,余姣喜不喜欢我不知道,我猜她应该喜欢吧。”
“她说你今天中午炒菜的时候,那个放菜的顺序不对。”周麻咳了声,“她不是碰巧经过嘛,闻到味道,说是光闻味儿就知道你炒得不对。”
一群人看向她。
周窈动了动唇,这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
“不知道我这样会不会有点多管闲事。”周窈叹了一声,很快又说,“不过我也不觉得自己在多管闲事。”
倒是周麻先笑出来:“说是凑巧,其实就是特意过来看看,你也知道她,嘴硬心软,从来都是这样。”他看着女儿的眼睛,叹气,“她不是还跟着你去那边市场买菜了?说是想换个地方,菜新鲜,其实就是看到你从陈家门里出来,急急忙忙拎了篮子跟上。她怕你被林二媳妇欺负,林家不是住在那一边。”
对于黄新来说,那高高在上的天鹅,可能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也是最温暖的白月光了吧。
周窈抿唇,默了很久:“我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那个蹲在水沟边的少年,在高傲如同天鹅般的少女走远以后,轻轻应的那一声,她一想起来,就觉得每个字音都砸在她心上,一颤一颤,让人不忍。
“万一呢?”周麻嗔道,“你妈说,你力气又不大,又老实,真被她们欺负了,从这头到那头,都来不及跑过去。还是看着点好,万一呢……”
可是——
周窈忽然觉得有点鼻酸,她闻到周麻身上有股茶香,因为经常给客人泡茶,他身上都是茶香味。今天买菜的时候,周妈妈在她旁边,身上也是同样的味道。
“没办法啊。”周窈说,“如果黄新不喜欢余姣,我肯定就当看客看过就算了。”
那是她很熟悉的,家里的味道。
江嘉树看向周窈:“你也太好心了吧,还管这些事。”
她想起一件事,出声问:“爸,家里柜子上……哥……他的遗像呢?”
“应该能。”郑吟吟捏了捏拳头,随后点头,“肯定能!”
周麻没想到她注意到了这个,站直身后说:“啊,这个呀。你妈把它收起来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追得上!”
周窈愣住。
江嘉树几人忍不住欢呼,也不知道在激动什么,一群人跳了出来。迎念和郑吟吟更是抱住周窈蹦跶。
“你爷爷奶奶的遗像不是放在里面堂屋吗,你妈把你哥的照片和他们的放在一起了,爷爷奶奶的在顶层,他的放底下一层。”周麻笑了下,“人都去了这么多年了,平时没事打扫打扫,擦擦相框啊桌上的灰,逢年过节祭拜一下就是了。”
“哇哦——”
“没必要摆在显眼的地方,让谁都看得到。这话是你妈说的。”
他接过周窈手里装蛋糕的袋子,猛地转身冲出店门,朝着余姣离开的方向大步狂奔。
周窈脚底轻轻一动,像是听到砂砾蹭过鞋底的声音。傍晚的太阳竟然也这么刺眼,照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眼里突然泛酸。
当黄新捡起围裙的时候,迎念失望得差点冲出去,还好不过两秒钟时间,他似乎对周窈说了一声“谢谢”,那只不够白皙的手一甩,将手里的围裙扔到椅子上。
周窈和周妈妈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古怪地维持了下来。
躲在后边偷看的几人紧张得眼睛都睁大了。迎念更是默念,去追!去追!去追啊……
每天周窈不管是上午下午抑或是傍晚才去买菜,总能在菜市场碰见周妈妈——傍晚去还要挨训,说她:“傍晚了菜都卖完了,全是人家挑挑拣拣剩下来的,你这个时候才来买菜!你怎么这么笨!”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而周窈,小声解释着各种理由,但语气中却没有反驳她的意思。
“拿着这个蛋糕——女孩子都喜欢吃巧克力,也喜欢草莓——现在就出去,去追余姣!”
次数多了,陈许泽被提及的次数也多了。周妈妈每次都不忘批评:“怎么老是你一个人出来买菜?十三他在家干什么呢?啊?这么几脚路也懒得走,你不在他就不吃饭了是不是?”
“或者——
“这些男人,一个个的,一点都不自觉,不说他就没有半点积极性……”
她伸出手将袋子递到他面前,说:“捡起地上的围裙,重新穿好,去你的后厨工作。
像是在教训陈许泽,又像是在骂周爸爸。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周窈觉得好笑,某次饭桌上忽然想起来,对陈许泽说了这一桩。不想,他当即停下筷子,表情都严肃了几分。
周窈拎着那块小蛋糕走到黄新面前:“我们同学一场,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暑假在这儿遇上也算是缘分,我请你吃一块蛋糕。”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店员愣了愣,点头,飞快照做。
“告诉你什么……”
周窈用力一扯,难得暴力了一次,将黄新身上的围裙扯下来扔到地上。她转身到柜台,拿出五十块纸币拍在蛋糕玻璃柜上:“我要那个巧克力带草莓的蛋糕,用盒子装好,再用塑料袋套上。”
“告诉我你妈妈说的那些话。”陈许泽微微皱眉,“她说了这么多次,都还没见到我,怕是心里要觉得我一点都不稳重。”
黄新被她问得一愣。
“不会啦,我妈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毕竟不跟我聊菜,就只能聊你了嘛。”
周窈忽然大声嚷了一句,她猛地转身快步走到黄新面前:“你从头到尾有没有问过一句,余姣想要的是什么?你自作主张地为她好,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不是为她好!”
“可是她不会骂那些菜。”陈许泽很认真,“但会骂我。”
“你觉得是为她好?”
周窈:“……”
言毕,黄新点了下头,从周窈身边走过,要进后厨。
自此之后,陈许泽不管说什么,都要陪周窈一块儿去买菜。他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第二天周窈拎上菜篮子出门的刹那,他已经收拾妥当,同她一道,任周窈怎么拒绝都无效。
他说:“我什么都没有。真的为她好,我才不应该耽误她。”
果不其然在菜市场遇到周妈妈,然而想象中的其乐融融或是眼中流露出赞许——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
黄新看着她,沉默几秒:“周窈同学,我知道你可能是好意,但是……”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制服,“你今天是来吃饭的吧?我等下还要去后厨工作。”
“十三你在家挺忙啊?
周窈说到后面,语气稍重。
“每天研究什么呢?
“你要想清楚,有的事情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她现在走了,你以后不一定有机会……你懂我的意思吗?她转身走远以后你才回答,她听不到,你说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也不知道。以后,你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一定会有!”
“我看你都不出门,养白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黄新终于正视周窈。
“男孩子要那么白干什么?
“我听到你回了她。”周窈微微拧眉,“——在她走之后。”
“你看看你旁边那块炭,黑白配呢!”
黄新抿了抿唇。
周妈妈睨他,因为周窈天天买菜的事,从前看哪哪满意的眼神,生出了几分挑剔。
“你那天掏水沟的时候,我就坐在附近。那群男生欺负你,余姣帮你出头,我都看到了。”周窈说,“最后她跟你说,让你记得反抗。”
作为陈许泽身旁的那块“炭”,周窈其实也没有周妈妈说的那么夸张,她确实没比暑假前白,但是也没黑多少,纯粹是周妈妈在夸张。
原本面无表情的黄新眼里有了情绪,但闪得很快:“不好意思,周窈同学,我……”
陈许泽想解释,想了想,还是任周妈妈把这口不满的恶气出了,不管她说什么,都老实受教,并用简略的语言表示会改。
周窈不跟他废话,直入主题:“你喜欢余姣对吧?”
如此,总算是过了“一关”。
“……啊。哦。”黄新应了一声。
之后陈许泽每天都陪周窈去菜市场,周妈妈自是不再攻击他,买菜的事暂且不提,迎念又出来给他添乱。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周窈,黄新惊讶了一瞬,点了点头刚想绕过她,周窈开口:“你还记得吗?你撞到我一次,那次跟我道歉了。”
照陈许泽想的,暑假就是要两个人待在家里,好好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在炎热中感受清凉,在时光飞逝中品尝悠然,在难耐中享受欢愉。如此,才是最好的。
几个人惊讶,都没来得及拉住她。
迎念却上门来邀周窈:“下周一跟我一起去首都吧!刚好你提前去踩点,以后你要在那儿读书,要生活很久的!”
“哎——”
周窈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请求:“为什么突然想去首都啊?”
忽地,周窈走了出去。
迎念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我们队去那儿比赛。然后我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飞来飞去嘛,这次就想找个伴,就想找你和吟吟。吟吟那边我还没问呢,就先来问你了。”
几个男生叹气。
周窈想拒绝,然而迎念说话一套一套,什么“高中毕业了就该旅行一趟”“朋友间的远行也很有必要”“每个人都应该要有一趟休闲之旅”……说得周窈根本还不了嘴。
可惜,黄新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走回店里。
周窈还在考虑,两人盘腿面对面坐着,迎念殷切地看着她,陈许泽适时端来西瓜,坐下后淡淡道:“我的计划行程里,还没有首都这一条,不一定有时间。”
他们这边正嘀咕着,那边门外,两个人似乎是说完了,余姣一擦眼泪,转身就走。黄新站了两秒,低下头,江嘉树握拳念叨:“追呀!去追呀——”比当事人还急。
迎念斜他一眼:“我又没叫你去。”
这个剧情让几个男生不爽了,搞什么?个个都恨不得以身替之,立刻替黄新答应了。
一句话,令周窈和陈许泽两人都抬眸。
“我的天!”
“我是说让周窈跟我去,周窈!吟吟去的话再加上她,我们三个人!”迎念瞪眼看着陈许泽,“女生,三个女生或者两个女生,没有你,OK?”
“然后黄新拒绝了!余姣在哭!一直在说话,黄新什么都不说,就听她边质问边哭!”
这话一出,陈许泽脸色就变了。迎念知道他肯定不想跟周窈分开,挤到他和周窈中间,往周窈身上扑,抱着周窈的手臂撒娇,极尽所能。
“然后呢?”男生们急着追问后续,唯有陈许泽像是来陪同的摆设,没什么兴趣,眼睛只看着周窈。
尽管陈许泽有一万个不同意,然而周窈点头了,事情就这么定下。他私心里是希望每一天都和她待在一起,但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没有去好好看过外面的世界,他不觉得自己有剥夺她做选择的权利。
明珠蒙尘。迎念想到这四个字,忽然一下觉得,余姣眼光不错啊!
从小,周窈的奖学金存了不少,后来被七中挖去,更是添了一笔。和迎念这次首都之行,她用的是自己的钱。周麻想塞钱给她,被她拒绝。
可以说,他除了蜡黄的肤色,看起来显黑,因为穷穿得破,所以看起来总是暗沉沉的,他那张脸,还有踏实、温和等性格,全都是优点。
郑吟吟那边,因为要去亲戚家玩半个月,没办法和她们同行,最后定下行程的只有周窈和迎念两人。
他鼻梁又高,鼻子其实长得很秀气,眼睛好看,唇形也是淡薄又有点俊的那种,脸型还是正统的帅哥脸。
五天四夜,不长不短,周窈和迎念特地去买了新的行李箱,夏天衣衫轻薄,东西不多,箱子拉起来不费力,这一点,陈许泽尚算满意。
周窈不小心被黄新撞到的那一次就看清过。黄新和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周窈正好和他四目相对,那双眼是周窈有史以来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眼睛——当然,陈许泽除外。
虽说周窈自己带了钱,来回的飞机票还是被迎念豪气地包下了,并且是头等舱。酒店也是迎念订的,周窈要和她平摊费用,被迎念一套极为逼真的“你不把我当朋友”假哭,吓得硬生生收了回去。
他平时穿得不怎么样,皮肤也稍黄,但是他的五官真的很耐看。
抛开去逛去吃,顺便陪迎念去看比赛以外,从入住宾馆的第一天开始,每晚睡前,陈许泽都要和周窈打视频电话。
迎念几个女生却觉得正常。毕竟黄新虽然家境不好,但隐约记得他在理科里有一门非常擅长,如果不是因为有短板,成绩必然也能名列前茅。
迎念总是在镜头外瞧瞧抖一抖,然后对周窈做几个怪表情。
觉得余姣漂亮的男生,学校里不少,她一向对这些事情没有半点兴趣,平时脖颈高抬,像只高傲的天鹅。没想到她最后看上的竟然是黄新?
这天周窈和迎念准备早早洗好澡出去逛街,晚上的风舒适,夜景也美,陈许泽恰好打来视频电话,周窈趴在床上,一接通,浴室里就传来迎念的声音:
惊讶声是男生们发出来的。
“水放好了幺幺!快来泡澡!”
“啊——”
视频画面里的陈许泽眉头紧皱:“你要和她一起泡澡?”
他们几人躲在门外看不到的地方,男生说:“余姣在跟黄新表白!”
迎念走出来,两人都还没开始换浴袍,见周窈趴在床上和陈许泽视频,又正好听到那一句,忍不住道:“当然咯!泡澡肯定要两个人一起泡才舒服啊!我们不只一起泡澡,我们还一起睡觉,抱着睡的那种!”
“怎么了?”
她炫耀完,不顾陈许泽难看的脸色,催促:“快点进来,我们等会儿还出去呢!”
没多久,男生一脸受惊地跑回来:“不得了!我的天!”
周窈应好,再看向视频镜头,无奈道:“等下我们要出去逛街,要先洗澡了,不能跟你聊了,晚一点出去了,打字说吧。”
偷看和偷听是一门技术活,虽然下来一楼,但是贸然跑去人家面前,好像有点不太妥当。还没等迎念几人犯愁,江嘉树就派刚才不小心撞见他们的男生前去“刺探”。
“晚上你们还出去?”
陈许泽原本没有半点兴趣,这下不得不也跟上。
“对呀,现在还早,去附近逛一逛,买点小吃。晚上带回来,还可以当作消夜。”
有的人懒得动便没凑热闹,江嘉树带着两个男生出了包厢。周窈一想,也起身出去。迎念和郑吟吟看她去,自然一块儿去。
陈许泽很想说,消夜点外卖不行吗?没等他开口,周窈就这么抛下他,挂断了视频电话,去泡澡了。
“啊?”江嘉树一脸不解。他们能吵什么?八卦心起,他立刻动身,“走走走,看看去!”
洗完澡以后身上十分清爽,喷了花露水没有蚊子敢靠近,一路上品尝香味四溢的美食,周窈和迎念手拉手,只觉得无比轻松,无比开心。
见她有兴趣,目睹的男生道:“不知道,好像在吵架。”语气里也带着惊讶,“黄新好像在这家店打暑假工,在后厨吧应该,所以我们刚刚没看到他。他穿着店里的定制围裙,在门外,余姣在和他说话,好像吵起来了,余姣情绪很激动的样子。”
陈许泽发的文字消息,周窈不得空,间隔很长时间才回一条。迎念在旁故意笑话:“该他的,他也有失宠的时候,哼!”
周窈问:“他们在这儿干什么?”
两人走到一处广场,迎念忽然十分兴奋。
名字与人在脑海里对上号,黄新、余姣,就是当时那两人。
“哎哎!那个大屏幕在放我们队的宣传!啊!我看到我们家喻凛然了!”迎念的眼神十分好,眼尾往另一个方向扫,就看见大屏幕旁边的广告牌,不知是钻戒广告还是婚庆广告,“娶我好吗”四个硕大的字,在粉色的背景下,熠熠生辉。
周窈倒是想起来了。程圆自杀的事情过去没多久,那天她坐在长凳上,黄新在清理那一片水沟里的脏东西,余姣路过,凶巴巴地提醒他交什么钱。后来他们班男生经过,欺负黄新,用篮球砸黄新的背,余姣适时出现,喝止了那群男生的欺凌行为,还让他们向黄新道歉。
“这里好,这里好!”迎念把手里所有吃的都塞给周窈,包括自己的手机,“帮我拍照!两边牌子都要拍到!记得,等左边的大屏幕出现喻凛然的脸的时候你再拍!我会保持一个好看的姿势,绝对不动!”
“黄新?”迎念想不起这个名字。
周窈被委以重任,只好照她说的,开始寻找起好看的角度。
说也说不清楚。
拍出一张精美的照片十分不容易,更何况是在两个广告牌中间,不仅要将广告牌下的人拍得好看,还要等左边的屏幕出现想要的画面。周窈又是蹲,又是踮脚,又是歪着身子,试了五六次,才终于帮迎念拍出一张好看的照片。
而余姣是他们班的班干部,成绩好,家境好,身段出挑,长得白净秀气,挺漂亮。她对黄新很凶,收作业或者收班费、资料费什么的,总是一副凶巴巴的语气,大家都以为她讨厌黄新,但每次别人欺负黄新,她又会站出来替黄新说话,主持公道。
迎念兴冲冲跑回来看手机屏幕,照片里,左边是喻凛然的宣传照,颜色清亮,右边是粉色的广告牌,四个硕大的“娶我好吗”一目了然,而她站在这两者中间,捧着脸的模样十分幸福,仿佛下一秒就要嫁给左边大屏幕里的人。
黄新在班上总是被欺负,因为家里穷,男生们不大愿意和他一起玩,他性格沉闷,着装老旧,也从不主动结交朋友,总是独来独往。
“拍得超好!”迎念激动道,“幺幺你好厉害!这张照片我要珍藏,还要打印出来,裱起来!”
“黄新和余姣?他们在这儿?”
“没有那么夸张吧……”周窈失笑。见迎念如此兴奋,她瞥一眼手机,正是聊天界面,那一边的陈许泽发了好几条消息,她都没来得及回。
同学三年,年级里活跃的人差不多都互相认识。
最新一条是:“在干什么?”
“就那个老是被欺负的黄新,还有他们班的余姣。”
周窈想了想:“念念。”
“谁啊?”
“啊?”
一群人往楼上包厢移动,刚坐下点完菜,某个下楼有事又上来的男生进包厢,说:“我好像看到我们学校的人了。”
“你也帮我拍吧。”
待周窈见证完一位新晋情话博主和一位粉丝圈“巨巨”两位大佬互相关注的过程,人陆续来齐了。
“啊!”迎念从欣赏照片中回神。
郑吟吟的ID则叫“殷殷欲吟吟”,殷是殷切的殷,吟是郑吟吟的吟,单是名字就非常有情话的氛围。
“不用拍到左边的大屏幕,我站到右边那个粉色的光屏下,你帮我拍一张就好了。”
“她们叫太太或者巨巨什么的,表示我在粉丝里也是有点牌面的人。”迎念给周窈小小地解释了一下,知道周窈不关注游戏方面的东西,没多说。
看在周窈帮她拍出了一张极为好看的照片的分上,迎念忍住了,没吐槽她这明显的举动。她拍了,肯定是要给陈许泽看的。
而“喻娶”,自然是她的ID“喻凛然娶我”的缩写。
娶我好吗?
她们对迎念的昵称是两个字:“喻娶”。一般都会加上后缀,叫她“喻娶大大”或者“喻娶巨巨”“喻娶太太”之类的。
这话别说拿来问陈许泽,就是问百分之九十九的男生,也必须说好!谁敢说不娶周窈,她迎念第一个打爆他的头!
“不会啊。”迎念开口想说给她听,但前因后果太长,又有太多事情,一时说不完,“哎,反正没事的啦,而且我的粉丝还给我起了个昵称,我很喜欢!”她随手点开一条自己的微博,评论里和她互动的基本同是SF战队的粉丝,有喻凛然的粉,也有其他成员的粉。
周窈的照片就好拍多了,她站在灯牌下,微微带笑,只是一个简单的“V”字型手势,长得好看的人,怎么拍效果都好。
这名字还真是厉害。周窈哭笑不得:“其他的粉丝,不会……不会攻击你吗?”
远在家里的陈许泽差点按捺不住要给周窈打电话,手机振动,收到一条新消息。
——喻凛然娶我。
他点开一看,是一张照片。
“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我的ID叫——”迎念干脆将手机正面转给她看,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她听,“‘喻、凛、然、娶、我’,已经用了两年多了。”
灯光璀璨的夜晚,周窈站在粉色的光屏底下,比着“V”字朝他微笑。
“但是你的名字……”周窈眯了眯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而那屏幕中,写着四个字:
“还好啦,不多不多。”迎念摆手,谦虚一笑。
“娶我好吗?”
“咦?”周窈瞥了眼迎念的手机屏幕,注意到某处,“你粉丝也很多啊,八万哎。”
后来过了很多年,他们这帮关系超好的朋友聚会时,不知怎么说到这一段。
周窈是不玩这些的,只默默看她们俩“郑重”地互相关注。
那时候突然才发现——
三个女生围坐在喝咖啡的小圆桌旁,迎念和郑吟吟拿出手机各自登录微博。登上以后,迎念趴到桌上,另两个也只好凑近,三个脑袋靠在一起。
在这个粉色的“娶我好吗”广告牌下拍照的两个女生,最后,竟然都如愿嫁给了自己最想嫁的那个人。
这家店环境很好,一楼适合喝下午茶,楼上有包厢,可以吃正餐。人还没齐,他们先到的都在一楼坐着等。陈许泽和江嘉树被女生摒弃在外,和她们隔着一张小圆桌坐着,插不上话。
过着无比美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