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说:“那怎么行,你们在这里很危险的,必须回去!”
高静秋却是一脸的坚决:“秦哥,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和你一起采访。”
黑皮不由分说,就推着女孩儿一个个上了车。高静秋说她的包还在房间里没有来得及拿下来,黑皮就返回去帮她拿包。进了酒店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的墙面已经裂缝了,黑皮心说可惜了,但心里也多了一分后怕,如果刚才垮了,自己也就被埋在里面了。
等余震稍微平息一点儿,女孩儿们在黑皮的安抚下情绪也渐渐恢复过来。问有没有受伤的,见一个个都好好地站在跟前,黑皮才放下心来,说:“我们下一步这么安排:王娜带各位坐车先返回成都,给学校马书记和院系领导想办法报个平安;我就在当地采访,高静秋回去后尽快先到报社帮我向领导汇报,就说我在这里采访,我随后会想办法和报社取得联系,并希望派记者来增援。”
临走时,高静秋跳下车来抱着黑皮说:“哥,你千万千万注意安全。”然后不顾外人,亲了一下黑皮,才泪眼婆娑地上了车。司机张师傅临走前拉着黑皮的手说:“秦老师,我爱人和孩子都在汉旺镇,如果你能过去采访,请帮我联系一下看他们母子是否平安,千谢万谢啊!”张师傅给黑皮写了老婆、孩子的手机号码和名字,方才点火出发,往成都方向赶去。
黑皮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该打给谁,看到这群腿已经发软的女孩儿们,黑皮想起要赶快给马忠政打个电话,报一下平安。可打了几次手机都没有信号,他才意识到这次地震造成的后果可能很严重,但不知道哪里是震中心。
高静秋一行人没有想到这座小城的交通已经瘫痪,到处是车,到处是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了方向。张师傅见缝插针,好不容易才出去。在回成都的高速公路上,似乎所有的车都在左摇右摆,以跳舞般的姿势在行驶,让人胆战心惊。进入成都后他们才发现,这个城市更是处于瘫痪状态,交通异常拥堵,张师傅也只能把学生们放在二环路上,让她们自己想办法回学校,然后就火急火燎地返回汉旺镇去寻找他的妻儿了。直到晚上六七点钟,王娜她们才返回学校,这是后话。
女孩儿们惊慌失措,看到黑皮如同见到救星,都围了上来。高静秋更是牢牢地抱着黑皮的脖子,不敢松手,也不再担心被谁看到。宾馆里有人穿着内裤就跑了出来,也有人披着一条被子。外面的大街上也开始混乱起来,所有的人都惊恐万分,有的房屋已经裂开了大口子,灰尘里夹杂着酒糟的味道弥漫在这个以白酒闻名的小城里。
黑皮目送高静秋她们离开,就立即在路上强行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三轮车“嘎吱嘎吱”半天才赶到绵竹市委大院,好在大院里的房屋都是低层建筑,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害。问明情况,黑皮才得知原来是汶川发生7.8级地震,绵竹市已经成立了抗震救灾应急指挥部。在指挥部里,黑皮听汉旺镇派人过来报告说镇里伤亡非常惨重,现在急需救灾人员和物资。黑皮之前采访过汉旺镇的东方汽轮机厂,知道这个大型的央企在山脚下,又想起张师傅说他老婆、儿子都在汉旺镇,黑皮心里一紧,随了来人坐一辆摩托车就风驰电掣地往汉旺镇赶去。
黑皮转身一看,发现高静秋竟然还没下来,脑袋就“轰”的一声,不顾地震的摇晃冒着危险就冲进了酒店。他走在楼梯上如醉汉一般摇晃不定,心里一个劲儿地祈祷:不要垮了,不要垮了。上了二楼他就看见高静秋正趴在走廊上号啕大哭,扶都扶不起来,显然是被地震给吓坏了。黑皮干脆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就跑,跌跌撞撞跑出来后,把她放在了外面的空地上。
一路上已是满目疮痍。公路两边的民宅大多已经倒塌,尤其是早上才参观过的漂亮的年画村,到处是断壁残垣,墙上画的色彩艳丽的大型年画也变得支离破碎。受灾群众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大多数徒步往绵竹市区方向赶,似乎到了那里才能够得到安全。黑皮看得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擦一次湿一次,止不住地往下流,对汉旺镇的安危也更加担心了。
看看时间刚过下午两点二十分,女孩儿们就陆续收拾完东西从房间里出来了,大家在大堂里互相开着玩笑。正说着,黑皮忽然感觉自己坐的沙发晃动了起来,就对靠在沙发另一头的女孩儿说:“你不要调皮,推什么沙发,吃饱了劲儿那么大?”正说着,他又感觉脚底的地面也开始起伏晃动起来,大堂顶上的灯大幅度地摇摆着,随时要掉下来一般。黑皮觉得不对劲儿,大声喊道:“快跑,地震了!”但是大地就如同煮沸的开水一样沸腾起来,人想跑又感觉底下有无数双手在扯着你的脚。好不容易摇晃着跑出大厅,在院子里居然站都站不稳当,墙上开始有水泥块裂开掉下来,似乎整个大楼都要坍塌了。女孩儿们抱成一团,吓得花容失色。空地上的人群都惊慌失措地蹲在地上,有尘土开始从空中蔓延开来,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到了汉旺镇的钟楼广场,黑皮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广场上一片混乱,镇上和东方汽轮机厂的遇难者遗体以及伤者源源不断地被送到这里,痛哭的声音和伤痛者的呻吟声让人听着心痛不已。
这两天黑皮也很是“辛苦”。高静秋和女生们晚上玩到散伙之后,回去洗完澡就跑到黑皮的房间来住,两人折腾得天昏地暗,黑皮甚至都有些吃不消了。其实,黑皮最担心的是王娜会说出去,让艺术团的女孩儿们对高静秋另眼相看。观察了两天,但见王娜并不点破,大家在一起时表情如一,黑皮这才放心,也佩服王娜的心机和沉稳。
黑皮抬头看了看那口标志性的大钟,竟然已经停摆了,刚好停在下午两点二十八分。黑皮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蒙住了:不知道自己该去帮谁,不知道这里经历了怎样的劫难,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仿佛世界走到这一秒钟就停滞了,面对灾难,人又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等黑皮被“让开、让开”的声音惊醒,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救人。
黑皮满足地剔着牙齿,说:“没有问题,秦老师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在酒足饭饱之后,黑皮拍着肚皮说,大家走吧,各自回房间里收拾东西,我在酒店大堂等你们,开发商安排的商务车已经到了,两点半咱们统一出发回成都。这两天你们辛苦了,回去多休息。”
黑皮疯狂地用手去搬砖头,用棍子撬、用肩膀扛、和别人抬,黑皮唯一的目的就是救人!救人!在汉旺镇的东汽中学里,黑皮去抢救一个被压在楼板下的中学生,但是怎么也抬不起来那沉重的楼板。被压的孩子已经到了垂危的边缘,有医生过来说只能锯掉他被压在楼板下面的腿了。听了医生的建议,黑皮一边给孩子鼓劲儿打气,一边协助着医生锯掉那个孩子的腿,也幸亏如此才及时挽救了那个孩子的生命。等其他医生送孩子去包扎,黑皮在学校的废墟旁边泪流不止,内心是无法抑制的悲伤和疼痛。
回到酒店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黑皮请大家吃了一顿好的,在饭桌上他按照马忠政的安排,给了每人一个信封,说:“这是你们的劳务费。”女生们一个个高兴得叽叽喳喳地说感谢秦老师,说以后有什么事情还喊她们,然后打算回去逛春熙路的批发市场,买几条过夏天的裙子。只有高静秋在接信封的时候有些迟疑,因为昨天晚上黑皮已经给了她一个信封,说是这次来的劳务费。显然,黑皮给她多发了一个。见黑皮给她递眼色,高静秋也就爽快地收了,又嗔怪地瞪了黑皮一眼。
黑皮后来回忆说,人最为痛苦的不是看到流血或者死亡,而是看到流血和死亡的时候,你却无能为力;当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你眼前逝去,你却无法拯救他们,这才是对良知最大的惩罚!
年画村是绵竹最具特色的村庄,这里家家户户的墙壁上都画有年画,题材围绕农村主题,可谓精彩纷呈。绵竹年画起源于宋代,与天津杨柳青年画、山东潍坊杨家埠木版年画、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齐名,素有“四川三宝”“绵竹三绝”之美誉,绵竹也因此成为中国年画之乡。而“5·12”汶川大地震对年画村造成了重创,全村600多户人家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当然,这是后话,灾后重建之后这里又开始呈现出了崭新的面貌。
等黑皮疲劳到无法再举起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小镇上漆黑一片。黑皮取了一支烟,手抖得厉害,用打火机打了半天才点燃。狠狠地吸了几口,黑皮才缓过劲儿来,脑子也清醒了些,想起应该给报社打个电话汇报一下。他试着打了几回,最后竟然拨通了主编的电话。黑皮在电话里哽咽起来,说他在汉旺,人很好,但这里伤亡惨重,急需水、食品和药品,希望报社尽快发消息出去,以支援汉旺。主编说,已经有个女孩儿过来告诉过我们了,你要保重,我们立即通过网站和兄弟单位的广播传递你提供的消息。于是黑皮找到指挥部,了解到有关情况,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找了一部卫星电话向报社概述了这里的受灾情况,报社的记录人员再整理成文字发出去。
5月11日晚,艺术团的女孩儿们参加完开发商举办的招待晚宴演出之后,都累得不成样子。第二天早上想着不用上课,就各自窝在房间里睡了一会儿懒觉,之后黑皮带着她们去了绵竹的年画村转了转。
黑皮没有想到,一场举国之力的抗震救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