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这里没有热水瓶,就给你带来一个,你先凑合着用吧。”黄雅涵把热水瓶放在书桌的旁边。
“哦,小黄呀!”马忠政赶忙翻身起来,给黄雅涵让座,但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他不知道让黄雅涵坐在床上好还是椅子上好,想了一下,还是自己坐在床上,让黄雅涵坐椅子上。
“谢谢,谢谢。这两天收拾屋子就够麻烦你的了,怎么还能用你的热水瓶呢?我等会儿下楼就去买一个饮水机,这样用着也方便。”马忠政忙和黄雅涵道谢。
“马书记,怎么这会儿还在养神呀?”进来的是黄雅涵,她手里提着一个热水瓶,一脸的笑容,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一晃一晃的,显得年轻而有活力。
这两天,住在旁边的黄雅涵一直在帮着马忠政打扫卫生、铺床,让他很是感激。尤其是他一开始还有些顾忌,但黄雅涵丝毫不理会别人的风言风语,依然我行我素地和他来往。
“进来,门没有关。”马忠政心里说会是谁呀,但却懒得起床,依旧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看你说的,咱们都是邻居了嘛,哈哈哈。”黄雅涵灿烂地笑起来,笑完了,却有些尴尬地坐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搓来搓去。
“咚咚咚!”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小屋里安静下来,阳光难得好,从窗户一泻而下,洒在有些陈旧的书桌和两个人的身上,所有的影子就斑驳起来。在这样的一栋筒子楼里,让人感觉像是回到了20世纪80年代,一切都是那么的质朴。
“那……那就先这样,你们想看孙子了就过来看,谁也挡不了你们。”马忠政这才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老人要接受这个事实还需要时间,等时间长了,慢慢就好了。
“别,别动!”就在马忠政起身打算给黄雅涵倒水的时候听到她这样喊,便又坐在床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唉,咋个整成这样了吗?咋个整成这样了吗?”听到孙子已经被妥善安排,马忠政的老妈心里终于有了点儿安慰,但还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黄雅涵起身,看着马忠政的头发,伸出一双白皙而细长的手,落在了他头发上,然后将一根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的白头发拔掉了。
“看你们说的,怎么没大大没妈了吗?我这不是都好好的吗?”马忠政劝着父母说,“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情,整天吵吵闹闹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只好离婚了。孩子呢,我考虑咱老家条件不好,就判给他妈妈了,他外婆现在也不打麻将整天在家看孩子了,我也可以随时去看。哦,你们来了,也可以随时去看,以后放假了,我也可以把孩子抱回老家看你们,这个你们放心吧。”
此时,黄雅涵的上半身刚好凹凸有致地展现在马忠政的眼前,女孩儿特有的体香侵入他的心肺,让他心里有些激动起来,却一时手足无措,两只手只不停地去抚平床单上的皱褶,直到黄雅涵将那根白头发拔下来递给他看。
“那我孙子呢?你把我孙子给我抱回来,你不抱我就去抱!”马忠政的老妈在那边歇斯底里地骂着他,“你这挨千刀的,怎么这么作践孩子呀,还不到一岁的娃就没大大没妈啦啊!”
“嘿嘿,老了,嘿嘿。”马忠政有些尴尬地笑着说。
“离……离啥了啊?离婚!”听到儿子离婚了,马忠政的老妈立即哭了起来,父亲在旁边大声地问:“作甚?作甚?他们两口子作甚啦?”
“好了,我走了,有事就喊我,别客气哟,我们是邻居。”黄雅涵将那根头发放在桌子上,然后一扭身,一阵风般地就出了门,只留下一个女孩儿的馨香,在这间简陋的小屋里飘荡。
“孩子没事,真没事。”马忠政一下狠心,说,“妈,我说个事,你别着急,我……我和李敏离婚了!”
周末,马忠政去李敏妈家看孩子,却不愿意上去:一是不想碰到李敏妈;二是自己早就没有了这个家的钥匙。他让李敏把孩子抱到楼下来,一个多月没有看见儿子马浩天了,似乎小伙子瘦了点儿,但也长高了不少。马浩天看到马忠政,立即伸出小手,小嘴巴里喊着“爸爸、爸爸”,要马忠政抱。
“政娃,怎么啦,孙子没事吧?”老妈已经在那边着急起来了。
听到“爸爸”这个词,马忠政心里一怔,将儿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眼泪滴在了孩子的小脸儿上。李敏拿着卫生纸过来擦去落在孩子脸上的泪水,说这样会让孩子的脸上起皮长痘痘。马忠政这才忙把孩子递给李敏。
“妈……”
两人一时无话。李敏哄着孩子,孩子不让妈妈抱了,要下来自己学着走路。李敏只好弯着腰,扶着他的两只手,一边小心地带着孩子往前面走,一边问马忠政:“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吗?你工作忙,但还是要注意身体,没事就自己做点儿饭,别老在外面吃,不卫生。”
“政娃,怎的啦,有甚事?”
“都好,都好。”马忠政看着这母子俩,心里涌动着一种久违的温情,似乎他们还是一家人,只是互相都客气了许多,甚至客气得有些别扭。
“妈……”马忠政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里有一种咸咸的东西。
旁边有院子里的老人带着孩子过来,找马忠政的儿子一起玩。老人边照看自己的孙子,边跟马忠政和李敏说:“我可真是羡慕你们两口子,感情多好呀,哪像我儿子、媳妇,两口子整天吵吵闹闹,唉,一天都没有消停过。”
“我正在家里给孙子做棉袄呢,棉花是咱们自个儿家种的,可白可白了,冬天穿上保准我孙子身上暖和。”马忠政的老妈已经在那边比画着给孙子做的棉衣了,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马忠政忙笑起来,跟老人说,这一家人,锅碗瓢盆的难免磕磕碰碰。然后亲了儿子,对李敏说:“你看好孩子,我先走了,去办点儿事。”转身走时,他却不禁叹气道,“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都好,都好!”马忠政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个人回到宿舍,马忠政躺得无聊至极,想出去散散步,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想着第二天是周末,可以走远一点儿,但是走多远才算远呢?马忠政突然想干脆走得再远一点儿,出成都市还是出四川省?打开电脑,上了QQ,胡乱地翻看哪里比较好玩,忽然看到有个网友的签名改为:去丽江寻找归宿。丽江?马忠政想了想,自己先笑了起来,于是决定去丽江,反正都已经单身了,还怕什么呢?
“我孙子的身体还好吧?天气转冷了,要注意穿衣,他外婆又不经心孩子的事。”电话一接通,老妈已经在那边开始关心孙子了,絮絮叨叨了半天。
想通了,马忠政一身的轻松,于是给副书记陆明和秘书长黄雅涵分别打了电话,说自己想把国庆节的假期顺便补休了,让两个人把手头的工作安排好。两个部下都表态说,书记这段时间确实太累了,就出去散散心吧。马忠政又给师弟杨克打了个电话,算是给学校办公室备个案,以免到时候学校有紧急的事情找不到他人。
想了又想,直到把离婚手续办完,把自己安顿在这栋筒子楼里后,马忠政才小心翼翼地拨通了老家的电话。
自从马忠政的副处级被搁置以后,办公室里都知道了是陆明在背后使得坏。虽然大家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但私下都骂陆明是小人一个。陆明也自知理亏,尤其是马忠政接着又离婚了,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么散了,多少都与他的举报有关。因此陆明也低调起来,见了马忠政总是一副笑脸,也跑得勤快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指挥不动或者阳奉阴违。马忠政倒是不计前嫌,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陆明,这让黄雅涵愤愤不平,平时就对陆明横眉冷对的。陆明也知趣,不再纠缠黄雅涵,而是把目光盯在了从隔壁学院新分配过来的一个美女辅导员身上,有事没事都跑过去串门。同时,陆明也私下活动着调到其他学院做个副院长或者党总支书记什么的,据说校长已经帮他在学校常委会上吹了风。
马忠政更大的痛苦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家的父母交代,他们的年纪都大了,自己这一离婚,他们肯定受不了这个打击,还不得把他们急死。尤其是孩子,老两口儿肯定会心疼死自己的小孙子。但没有办法,送回老家抚养肯定更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一方面是老家的生活和教育的条件差,另一方面是老人肯定会溺爱孩子,还不如让孩子待在他妈妈的身边,毕竟这是亲生的儿子,自己也可以随时去探望,不至于让孩子的父爱、母爱完全缺失。
马忠政无暇顾及这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马忠政终于想通了,暂时把一切压力先放下。安排好团委的工作,他订了当晚的飞机票,就直飞丽江。
这个筒子楼的公寓,是学校为照顾马忠政才腾出来给他的。屋里放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简易的衣柜,就已经显得满满当当的了。厨房和厕所在外面,都是公用的。但马忠政几乎用不上厨房,一个人的日子好过,在学校的食堂里凑合凑合就行了。虽然这里远没有李敏妈家里舒适,但却没有了老人的唠叨和老婆——应该说是前妻的抱怨。只是没有了孩子的欢笑,没有了那个看到你下班就伸出双手要抱抱的稚嫩的小脸儿。想起孩子,马忠政心里就涌出一股酸楚,他还那么小,就要面对一个破碎的家庭,还不知道是否会给他以后的成长留下阴影。
一觉醒来,头顶的阳光直刺着眼睛,让他想睁开又难以睁开。原来房间的屋顶有个天窗,马忠政昨晚看星星忘记关上了,阳光一大早就毫不吝啬地把整个屋子都铺满了。
马忠政半躺在床头的被子上,跷着双腿,看着这个只有七八平方米大的小屋,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满足感:这总算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了。
不得不说,丽江的生活真的很是悠闲,舒适的大床让马忠政实在不想起来,终于他慵懒地伸长胳膊,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哇……”马忠政觉得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酸水,恶心得他想吐,然后他捂住嘴巴,冲进卫生间里“哇哇”地吐了起来。昨晚他一个人想着这些年来的生活经历,不知不觉喝了很多酒。此刻,酒水的酸臭味立刻弥漫在整间屋子里,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