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吗?”
“我喊的张健。”黄毛挑衅地说,“咋的?你有啥意见?”
“我没事,不许喊他吗?”
“谁喊的张健?”
孙越凶巴巴地冲黄毛说:“以后没事别瞎喊。”
我内心忐忑不安,跟在孙越身后,经过黄毛他们时,不敢拿眼睛去看他们。他们在高兴地打扑克,我希望我们就这样不引起他们注意地走过去,不被他们发现。可事情就是这样不愿遂人心意,黄毛到底还是发现了我们,他因为打出一把好牌,满意地挺挺身子,偶然的一抬头,看见了我,立即意外地笑道:“哎呀?这不是张健嘛。”我想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面走,可孙越听见了,决定做出反应,他站住脚,看着黄毛他们说:
黄毛变了脸色,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来,指着孙越说:“你跟谁这么说话呢?”
“这几个烂人,让我们躲他们?他们还不配。”他抬起脚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跟你,咋的?”
“没有。”我撒谎道。
我小声对孙越说:“咱们进去吧。”
没有其他同龄人比孙越更了解我,他一语道破:“他们欺负过你?”
黄毛绕过同伴,边往前走,边上下打量孙越:“你挺牛逼是呗?”
“不为啥?”
“我牛逼不牛逼的,你想咋样?”
“为啥?”
“我想咋样?我操你妈!”黄毛弯身操起一把小木头板凳,向我们冲过来,高举起板凳,要往孙越的脑袋上砸。
我朝前努嘴,看着黄毛他们,低声说:“没怎么,就是不爱看见他们。”
我大惊,拉着孙越的胳膊想要跑,但孙越像铁铸的一样立在那里,拽不动他。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黄毛冲过来,然后突然抬起脚一下子踹在了黄毛的肚子上。黄毛“噢”的一声坐在了地上,手里的凳子扔在一边。那几个跟黄毛打扑克的男孩这时纷纷跳起来,大声咒骂地向孙越冲过来。孙越迎上去,但并没有跟他们动手,而是对着黄毛的脸上狠踢过去一脚,将黄毛踢得“啊”一声惨叫。孙越弯下腰,用一只手掐住黄毛的脖子,用另一只手捏紧了拳头,猛击黄毛的脸。那几个男孩围着孙越对孙越拳打脚踢,孙越不管那些人,任自己被他们打,他只打黄毛一个人,他们打他越狠,他打黄毛越狠。
孙越一直在想心事,这时突然醒过神来,望着我,问我怎么了。
我站在一边见孙越被群殴,急得团团转,终于失去理智,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一个男孩的头发,用力地向后拖他。那男孩回头扇了我一个大耳光,将我打得晕头转向,差点摔倒在地。我踉跄两下,站稳身体,发现自己正站在那个打扑克用的小方桌旁边,便双手抓起那个小方桌,向着人群砸过去,一下子砸着了一个正在抓孙越头发的男生头上。那几个打孙越的人像黑色的浪花一样向四边溅开,惊慌躲避,这时孙越站直身体,手里攥着那把他总是随身携带的小刀,大声向他们喊:
“别在这儿吃了,换个地方吧。”
“谁他妈敢过来?我他妈捅死你们!”
我们走向那家冷面店,走到门口时,我忽然看见了黄毛,他和几个男孩坐在冷面店门口的阴影里打扑克,他们都叼着烟,吵吵嚷嚷的。看见了黄毛,我本能地一愣,一股让人不快的寒意从背后掠过。那几个男孩都是与黄毛同一届的,大概也都辍学了,整日无所事事,浪荡在这个小城的每条街道。一个念头跳出来,就是调头离开。我站住脚,小声对孙越说:
附近已经围过来很多人,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没有说话,见孙越亮出了刀子,似乎都有些害怕起来,嗓子眼里不自觉地发出了轻轻的惊叹声。黄毛被打惨了,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死了。那几个男孩见黄毛一动不动,又见孙越手里拿着一把尖刀,一副要杀人的气势,就也都没有动,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我和孙越走在上午时分的马路边,在阳光下,一辆辆汽车从我们身边疾驰飞过。我问孙越我们去哪,孙越摇头,说他也不知道。我们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晃荡,经过台球厅时,我提议去打两杆台球,因为我曾经和胡小妮打过几次,后来觉得还算好玩。但是孙越此时不喜欢打台球,说没意思。我们走到了大众旱冰场,我又提议去滑旱冰,但他依然摇头,还是说没意思。他似乎怕我再问,再为去哪这件事徒劳操心,干脆说,我们就一直向前走吧,走到哪儿算哪儿。走了会儿,我热得满头大汗,说走不动了,坐下歇会儿。孙越说,前面有家冷面店,我们进去吃点冷面吧。
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嗓子:“警察来啦!”
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答应。
那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挤出人群跑掉了,没有管躺在地上的黄毛。
“张健,陪我出去散散心,行不行?”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和孙越也挤出人群,开始奔跑。
“你去哪儿啊?”
这时我更害怕了,担心警察会抓到我们。孙越跑在前面,带着我往小巷子里面跑,专门挑窄小的巷子往里面钻。我们在巷子里面拐来拐去地跑,好像跑了很久,最后都累得都不跑动了,喘得肺都要炸了,才听下来。我们走出小巷,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路边有家卖家电的小商场,我们走过去,坐在商场门口的阴影里,我到路边的小推车那儿买了两支雪糕,我和孙越坐在台阶上吃雪糕。
“我不上课了。”他气愤地说,“那些狗屁课,我得出去走走。”
“你没事吧?哪受伤没有?”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
孙越咬着雪糕,摸摸自己的肩膀,活动活动脖子,拿出雪糕说:“没事,挨了几拳几脚,对我造不成伤害,跟玩儿似的。”
“别生气了,这个不是强求的事,你们俩有缘无分吧。”
我愧疚地说:“我都说了,应该换一家的。”
他更加痛苦,哀声长叹,握紧拳头,狠砸了一下身边的墙壁。“我都要气疯了,真搞不懂她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刚被关河骗,伤疤好得倒快,马上就迷上了孟军。”
“张健,你打算躲他一辈子?以后见着他就跑?这样的日子有意思吗?”
我听了这话很着急,忙道:“我能不说嘛,我总提你,可她就是对你不感兴趣,我也没办法啊。你总跟她在一起,却比不上孟军请她吃一顿饭。””
我沉默不语。
痛苦立即爬上孙越的脸庞,他用一种愤怒的责备语气对我说:“你是我好哥们,总跟胡小妮在一起,帮她送信也就算了,咋不多跟她说说我的好话呢?你的话肯定有用。”
“不就是打了一回架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以前肯定是欺负过你的,我早就猜出来了,我告诉过你的,谁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你不要害怕他们,你越是怕他们,他们就越是欺负你,人么就是他妈的这么贱的,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有的时候,人就是动物,弱肉强食,必须得跟他们干,才能生存下去。”他似乎很有自己的理论和想法,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他以前都是怎么欺负你的?”
我决定实话实说:“孟军追胡小妮,你知道的,现在的情况是,好想是追成了,胡小妮应该是喜欢上孟军。”我又讲了孟军请胡小妮看电影和吃饭等那些事。
“没怎么,就是抢过我的钱。”我没敢把黄毛打过我和胡小妮的事告诉他,以他的脾气,我想在他得知黄毛跟胡小妮竟然动过手后,一定会再次回去找黄毛,没准闹出人命。
孙越不解地看着我,好想一个穿越时空的人。
眼前有个公交车站,有一辆没几个乘客的公交车开来,孙越忽然跳起说,我们上车。我跟着他跑上车,问他去哪。他说不知道,开到哪儿算哪儿。
“闲着无聊呗。”
我们坐在公交车里,车厢里越来越空,后来只剩我们两个。窗户都开着,又热又粘的风吹进来,车越来越开,风便越来越强,窗外的风景越来越显得荒芜。原来这是一辆开往城郊的公交车,怪不得乘客越来越少,而车越开越快。
“写信?为啥写信?”
公交车到了终点站,我们下车后,看见一条铁轨,过了铁轨再往前有一个工厂。
“去找孟军,胡小妮给他写了封信,自己送不方便,让我帮转交一下。”
我们沿着铁轨无聊地向东走,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铁轨两旁是高大的杨树,杨树下面是水渠,左面的水渠挨着郊区一些的平房,右面的水渠挨着一片稻田地。我们沉默地向前走着,这时候孙越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的。右面的水渠变得很宽,水也很深的样子,周围还长了一大片的芦苇,这里像是一个蓄水的地方。在一棵大柳树的下面,立着一辆破自行车,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正在钓鱼。我们朝那个钓鱼的人走过去,看见他戴着一个大斗笠,坐在水渠的旁边,水渠边的杂草已经被他踩倒,踩出一小片供他放马扎的空地,他坐在柳树的阴影里,惬意地等待着鱼儿咬钩。西面开过来一辆火车,轰隆隆很大的声音,几乎震裂人的脑袋,水面也起了涟漪。
“你干啥去了?”他走过来问我。
孙越走到钓鱼人的身后,问这里是否有鱼。
送完信,我往回走,走到楼梯口处,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循声看去,孙越站在走廊的最东面,冲我招手,我问他干啥,他快步朝我走来。
钓鱼人并没有看我们,眼睛盯着水面上的鱼漂,回答说,还可以吧。刚说完,迅速抬杆,一条鲫鱼甩着尾巴脱离水面,咬着线飞向天,然后落在我们身后的草地上。
我敲孟军他们班教室的门,那时是下课时间,正好有一个同学往教室的外面走,问我找谁。我告诉他找孟军,他便帮我喊了一嗓子孟军。孟军走出教室,看见我,冲我笑了一下,问我有啥事。我把信递给他,说明是胡小妮让我交给他的。孟军站在走廊里,接过我递给的信,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拍拍我的肩膀说,辛苦啦,兄弟。
“还可以啊,不算小呢。”孙越说。
我“嘁”了一声。
男人抓起鱼,摘着钩说:“这里的鲫鱼都这么大,挺匀的。”
“看就看呗,又没啥丢人的。”她从桌洞里拿出一瓶胶水,给信封的封口仔细粘上了,冲我嘻嘻笑,“到时候我会问孟军的,他收到的信有没有开封。”
“还有别的鱼吗?”
“没意见,可你不怕我偷看噢?”
“还有鲇鱼,也有麦穗和白鱼,但还是鲫鱼最多。”
“我就爱写信说,咋的?有意见噢?”
我和孙越都觉得挺有意思的,蹲在男人的旁边,谁也不再说话,默默地盯着水面上的鱼漂看,期待着会有大鱼被钓上来。这种感觉很好,因为你不知道下一条鱼是什么鱼,或者它有多大,未知才会带来惊喜。男人每钓上来一条鱼,我们都为他感到高兴,好像那是我们自己钓的一样,而每当有一条鱼脱钩逃走,我们也都会为他感到惋惜。
“有啥话你当面说呗。”
“你们是学生吧?怎么没上学呢?”男人问我们。
“我去高三那边送信,容易碰见关河,再说,我一个女生,去人家教室送信,多不好意思啊,你又没啥不好意思的,去给我送一下嘛。”她撒娇地求我。
我和孙越互相看了看,决定起身离开。
“你自己送呗,让我送干啥?”我不愿意送。
我们走上铁轨,往回走,准备乘公交车回学校。
胡小妮喜欢上了孟军,每天都想着孟军,上课时候还忍不住给孟军信,写信时,好像有很多的话要说,钢笔尖连停都不停一下,在她那背面是蓝色的信纸上连贯地飞驰,几乎是一气呵成。她连写了将近两节课,然后将信纸折叠好,塞进漂亮信封,交到我的手上,让我去给孟军送过去。
我们偷偷溜进学校大门,那是上下午课的时间。操场上有一些学生在打篮球,还有一些学生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说话,他们应该是上体育课的学生。我们这里平时没有正儿八经的体育课,体育课通常都是活动课,自由活动。我一眼看见童军,他正往学校门口这边走,好像准备到校外去。我叫了一声童军。他走过来笑说:“你又逃课啦?”
她倒大大咧咧地说起来:“我更喜欢孟军。”
“邓老师发现没有?”
我的回答好像让她很不满意,我吭吭哧哧的,倒说不出个子午卯酉。
“没有,放心吧,邓老师那眼神,轻易不会发现的。”
“那你说孟军哪儿不好?”
“我们班是体育课吗?”
“孙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啊,班里周几有体育课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合格的学生?”
“你咋就爱问这种无聊的问题,选啥选,我又不是皇帝选妃子。”不过她倒在意起这个问题来,想了想,反问我,“假如你是我,你选谁?”
“我记得化学老师说要占用体育课补一节化学来着?”
“假如孟军和孙越,非让你选一个,你选谁?”
“没有,没补,不跟你磨叽了,我走了啊。”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说:“确实是。”
“你干啥去啊?”
可不管怎样,孙越到底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说:“其实孙越真的很不错的,孙越虽然没有孟军那么成熟和稳中,但他有活力,有激情,有可爱和率真的一面。”
“不告诉你。”他笑嘻嘻地朝校门口走去。
她闻声扭头看我,害羞地抿嘴一笑,“那倒还不至于。”
孙越扭头看了一眼:“咱们这管理也太松了,谁都可以随便进出,跟走城门似的,这不是变相鼓励学生们逃课么。”
“你是不是喜欢上孟军了?”
我和孙越抬起脚往前走了几步,看见胡小妮大声喊着我们的名字跑过来。“你们俩干啥好事去了?咋不叫上我呢?”她看起来很生气,但我们知道那是假生气。
“之前你说孟军追我,我根本没拿他当回事,还特讨厌他呢,觉得他那么装,跟黑社会老大似的站在球场对面,而且特讨厌,人家正看关河呢,他总阴魂不散地在对面盯着我。早知道他这样,我也就不会被关河欺负了。”
“没干啥。”我笑说。
我不得不“嗯”一声,孟军也给我留下了很好印象。
“没干啥是干啥?快点儿老实交待。”
“想不到孟军看事这么透啊。”我和胡小妮漫步街边,她感慨地说,语气里充满了欣赏。“跟他聊过,就觉得咱们特幼稚,是不是?”她问我。
孙越在因为胡小妮与孟军的事闹别扭,我和胡小妮说话时,面无表情,也不吭声。
孟军显得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抱歉地对胡小妮和我说,他有事,得先离开。胡小妮说好,说你忙你的吧。他喊来服务员结了账,跟那个叫马嵩的胖子走了。
胡小妮笑吟吟地打量孙越:“孙大侠又跟谁干架了?脸上带着伤呢。”
“小军,正好碰见你,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吧,我后来遇见了老张,说要帮我解决那件事,在饭店遇见他的,他有个亲戚家孩子办满月,他走不开,让我先去他那儿等他,他在饭店忙完马上就回去,你跟我一起去吧。”
“没事儿。”孙越骄矜地微仰着脸,一副赌气的模样。
“马嵩,你干啥?”孟军见那个胖子走进来,先开口。
“哎呦,谁惹到我们孙大侠啦?”胡小妮问我,遭遇孙越的冷脸,有些尴尬。
我们正说话时,电影看场前,那个跟孟军说过话的胖子从窗外经过,他看见了快餐厅里面的孟军,快步走了进来。
“没谁,几个小毛贼。”我开玩笑说。
胡小妮露出更加欣赏的神情,她之前哪会想到,原来孟军是这样的一个人。
是胡小妮最先看见苏明海的,指着校门方向说:“那不是那个疯子嘛。”
孟军说:“我是打算上大学的,你看我平时到处晃悠,但其实我学习挺刻苦的,每天晚上我都学到很晚,当然啦,大学那么难考,只是希望能凭着自己的努力能考上一所不错的,最好是二本,不过我看希望不大,如果分数够三本,我就走三本,要是三本分数也不够,专科也走,你们别笑话我,我很向往大学校园生活的。”
我和孙越一起扭头,看见苏明海晃晃悠悠地走进校门。
“你高三了,快考大学了,有啥打算?”
这些天薛老师他们一直在找他,可是一直也没能找到他,现在他竟然突然出现了。他的头发上有草叶,乱蓬蓬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比我们上次看见他时,他的样子更加狼狈,更加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因为我们说话的地方,离校门口很近,又因为胡小妮刚才指了他,我们又都看向他,他注意到我们,便朝我们走了过来。
孟军惭愧地连连摇头,“陈道明是我偶像不假,可拿咱跟人家比,天大的笑话。”
我感到很害怕,就让孙越和胡小妮离开一些。胡小妮这种人真是让人发愁,我不说这话还好,我一说这话,她反倒来劲了,竟然迎了上去。
“真的,真的,我之前看过一个电视剧叫《黑洞》,陈道明演的,我觉得你很有点那里面的陈道明的意思,就是那种很稳重的气质。”
“你去哪啦?你知道你妈到处找你不?”
孟军哈哈大笑起来,“你可别讽刺我了。”
苏明海阴恻恻地盯着胡小妮,忽然从裤腰里拔出那把菜刀,对着胡小妮的脑袋砍下去。所有人都大惊,我和孙越同时喊道:“胡小妮快跑!”胡小妮的反应很快,见苏明海拿出菜刀,转身就往我们这边跑,嘴里发出恐惧的喊叫。我与孙越在受到恐怖事件刺激时,出于本能,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动作。我从不否认,我从小就是个懦弱胆小的人,所以在看到对面有人举菜刀冲过来时,第一反应是扭头逃跑;而孙越不是,他竟然是迎面追上去,他也恐惧,但不是为自己,是为胡小妮,他是去救眼见就要被菜刀伤害的胡小妮。胡小妮惊恐万状,脚下一绊,摔倒在地,苏明海追到跟前,高高举起菜刀往下劈砍。孙越及时赶到,情急之下,只能抬起右臂去阻挡菜刀。菜刀还不留情地砍在孙越的肩膀上,孙越发出一声惨叫,但他像一棵大树一样,遮挡在了胡小妮的上方。我停住脚步,转身朝后看,看到那个场面,彻底被吓傻了,呆呆地站着不动。这时候,门口保安室里的两个保安已经闻声朝这边跑,在苏明海高举菜刀,准备对着孙越砍第二刀时,及时地从后面抱住苏明海,并将他按倒在地。
“陈道明。”
“孙越!”我跑上前,看见孙越用左手捂着右肩膀,血从指缝里往出冒。
“谁?”
又是一个好天气,蓝天,白云,阳光汹涌,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梦幻。我们分散开来,站在操场上,站在阳光下,懒散地举着胳膊做体操。“……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我们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胳膊和腿像是被抽掉了筋,四肢无力,动作像棉花一样的绵软。
胡小妮点头,露出崇拜的表情,“我觉得你挺像今天我们看的电影里的一个演员。”
在做广播体操的时候我在想着一些事情,我是在想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小流氓,对不对?每天跟那些人交往。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坏,但说实话,我小时候有阵子挺坏的,每天跟那些朋友在一起,干了不少夸张的事儿,后来上高中后,我渐渐的就变了,不大愿意那么夸张,觉得很幼稚,也觉得有些事那么做挺不地道的,就不再胡来了。虽然不再胡来,可跟那些人毕竟从小就认识,大家觉得我这人不错,关系就没断,大家还是好朋友。好朋友嘛,就是谁有事要互相帮忙,很多时候他们做的事没理,但没理我也要义不容辞地帮忙,这点挺草淡的,但没办法,咱又不是圣人。
前几天,孙越为救胡小妮,被苏明海在肩膀上砍了一刀,皮开肉绽,但未伤筋骨,没什么大碍,但因为是右肩膀,使得胳膊不敢用力,写字和吃饭等动作多有不便。这是一件大事,孙越的行为受到了学校的表彰,甚至当地的电视台都报道了孙越救同学这件事。孙越之前打关河的事,学校还没有处理孙越呢,让孙越找家长,孙越一直拖着,这回孙越救胡小妮的事发生了,孙越转眼由小恶棍变成小英雄,学校也就不好再提之前那件事,让孙越找家长的事也便就此作罢。孙越倒显得很开心,说不就胳膊被砍道口子么,没啥大不了,可是不用找家长了,这算是因祸得福。
坐在对面的孟军坐直身体,笑说:
“因祸得福,你也真说得出来。”陈露说,“肩膀被缝了那么多针,那算什么福?”
“你总打架吗?”吃饭时,胡小妮好奇地问孟军。
孙越豪迈地笑道:“男人么,受点皮肉伤算啥?身上有伤疤更显得爷们。”
电影结束后,孟军说要请我和胡小妮吃饭,我们来到电影院旁边的款餐厅。
我又想到苏明海,他们说他是重度的精神病患者。那天薛老师的家人赶来学校,把苏明海给带回家了,不知道他今后会面临怎么样的生活,被送进精神病院,还是被囚禁在家里,又或者某一天,突然被治好病,成为一个正常人,世事无常,一切不可能发生的都有可能发生,一切很可能发生的都有可能不发生。
电影很快开场,我们进场后,发现里面没几个人,空荡荡的。
孟军消失了,警察来过学校找孟军,没有找到。很快有消息传来,说孟军帮马嵩打架,将仇家堵在KTV的包房里,几个人打一个,竟给仇家打死了,闹出了人命,逃跑了。第二天便又有消息传来,说孟军等人被抓捕归案了。童军说孟军年纪过了十八周岁,又是抓捕归案,不是投案自首,恐怕不会轻判。我想到那天孟军请我和胡小妮看电影后吃饭时说的话,他说得那样美好,那样真诚,说他每天学习到深夜,很想读大学,憧憬大学校园生活。这下毁了,全毁了,他是个好人,但是太好了,讲义气,可以为了朋友做那些没有原则的事,这品性对他有益,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但更像黑暗一样将他吞噬了。
孟军好像认识很多人,在电影院门口站了不过十几分钟,已经有三批路过的青年跟他打招呼。他对谁都很客气,说起话来,总是很讲义气的感觉,如果有人求他帮忙,他也一定答应帮忙,没有多余的废话。我就亲眼见到一个路过的胖子,说他最近在金山KTV与人闹了矛盾,挨了欺负,想让孟军出面帮他讨个说法,孟军痛快地打听。
孟军出事后,胡小妮也消失了,一直没有来学校上课,我旁边的座位又空了。听邓老师说,期末考试她也不来考了,办了休学,说是身体不好。我和陈露都往胡小妮家打过电话,电话总是没人接听。我提出去胡小妮家看看,陈露说还是算了,说胡小妮一定不想见我们,不然就不会不接电话,让她自己静静吧,没有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考完试就放暑假了,兴许胡小妮跟她妈回了老家,根本不在家,这也是很可能的。
孟军与孙越很不同,孙越与胡小妮聊天,是抢着聊,比如胡小妮说她最喜欢的男明星是古天乐时,孙越会不屑地说古天乐没劲,还是他喜欢的史泰龙带劲,然后他呜哩哇啦地说起史泰龙在电影里如何神勇,如果有男子汉气概。孟军不是,孟军是听着聊,除非不得已,不然他不说话,他多是倾听,用那种很认真很喜欢听的态度听胡小妮说,胡小妮不管说什么,他都微笑地附和,从不反驳,即便开口说话,也只为引导胡小妮继续往下说。
炎热而沉闷的假期就要来临,我想我应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再看见胡小妮了。我有时候很担心,该不会永远都见不到她了吧。我已经习惯了每天都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她活泼开朗,喜欢说说笑笑,像头顶这颗太阳,突然就不再出现了,心里面还真觉得空荡荡的。
这周学校不休大礼拜,也就是说,是单休,周六要上课,只有周日休息。周日那天上午9点半钟,我和胡小妮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来到大众旱冰场。孟军已经等在这里,我们俩到达后,他带着我们俩去了新华电影院。电影是10点半的场,我们站在电影院门口等电影开场时,胡小妮与孟军热烈地聊起电影明星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