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家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邱子榆竟然讲完了。故事之短，短到她都做不出任何反应。虽然每个字都进入了她的脑子，但她显然没把其中的逻辑理清楚。
“我删掉了温朝深打电话给你的记录，并且把他的号码拉黑了。”
邱子榆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只是好像使命般地往下说：“我在万晴家里捡到了你的手机，正巧看到了温朝深的来电。我承认嫉妒的女人很丑陋，所以我当时就做了个坏人。我和你吃过饭，看到过你的解锁密码，所以毫不费劲地做了这件事。
邱子榆毫不避讳，愧疚的神情虽然不明显，但她知道坦白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就像是她曾经做错的事情，现在偿还一样。
“我并不知道你的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万晴家，我也不想知道。只知道我当时厌恶你比你现在憎恨我要强烈一百倍。我也没有考虑过这会给你们之间的关系造成何种影响，但总之我没往最坏的想。
“呵，确实有这种可能。”
“但愿你们现在不是最坏的关系。”
蔚家瑶望向街道外，惊讶于这种久违的热闹。但她很快就对邱子榆说：“趁着咖啡没上来，你先说吧。不然万一真的是什么糟糕的事情，我很怕自己忍不住泼你一脸咖啡。”
邱子榆说完，看了眼蔚家瑶，竟然没从她眼神里看到对自己的半点厌恶。她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提出困惑。
两人随意找了家咖啡店坐下，各自点了一杯摩卡。
现在想来当时的情形很奇怪，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阻挠她和温朝深。每一个细节都在迫使她离开温朝深，离得越远越好。
但她也没有问邱子榆嫁给了谁、现在在做什么。她不想关心，毕竟她是个连自己都关心不过来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说她对他有什么误会，那么打电话这个误会已经解决了。她蔚家瑶还在想什么？难道还在清高地想，既然喜欢她，就应该把她放在第一位这种天真烂漫的蠢事吗？
短短的时间改变一个人，没想到竟是成了孩子的母亲。蔚家瑶有点意外，邱子榆身上的变化居然是因为母爱。
她耿耿于怀的到底是温朝深利用了她，还是觉得温朝深不够喜欢她？
“大概是有了孩子的缘故，时常看看童话书，变得有长进了吧。”
蔚家瑶飞快地思考起这些惹人烦的问题，却在各种选择中败下阵来。她还是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同温朝深重归于好，那种被利用的后遗症太严重了。
“呵！”蔚家瑶别过脸笑了笑，“你好像忽然变得有趣了。”
严重到她已经不敢相信温朝深真的会喜欢她。
“说话还是那么不留情面呢。”邱子榆也不生气，上前一步道，“聊了之后你会更加肯定你的想法。是的，你不仅不想看见我，还会非常厌恶我。”
“所以当时门口的信封也是你放的？”蔚家瑶随口抛出了这个问题，陈年往事中还没被好好解释的疑问，现在索性都问问清楚。
“还是不了吧。我怕又从你嘴里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如果可以，我连你都不想看见。”
邱子榆轻轻点头，做错的事情好像不止一件。可在那时看来，她也不过是听从吩咐而已。现在想来，那信封里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邱子榆笑着一再邀请：“聊聊吧。”
“嗯，你真的挺讨人厌的。”
这似曾相识的开场白，蔚家瑶本能地拒绝。短短几年时间，邱子榆已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倒不是什么确切的变化，而是来自感觉。
最后，蔚家瑶没有喝咖啡，笑着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还在原位就座的邱子榆也只是无奈地摇头目送她离开。
“要一起喝杯咖啡吗？”
这样也好，不想带着负担教育孩子。想要给孩子树立一个正确的榜样，即使孩子现在什么都不懂。
春去秋来，等到蔚家瑶回到母校处理相关事宜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冬至了。她处理好事情，告别了老师，走出校门时竟意外撞见了路过的邱子榆。
但做母亲的不能假装无知，不能分不清好坏。
（二）
推门离开的时候，冬至的夜晚已经悄然来临。蔚家瑶神色黯然地漫步在这座城市的街头，还是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到想要到达的地点。
徒然想念他。
“……访谈结束之后，会有一些热心网友的提问需要您回答一下。广大网友真的对您个人太好奇了，想要了解工作之外的您是个什么样的人。”
蔚家瑶垂头丧气地离开座位，走到阳台上眺望远方。心绪被搅得不得安宁，甚至已经开始想念温朝深。
路过卖电器的商城时，蔚家瑶的注意力被喧哗的声音吸引。各款各式的电视机摆在那里播放着同一个画面，而大大小小的画面里都是温朝深。
“名字笔画有点多，刻的难道是首字母吗？当时戴进去也没什么感觉……完了，完了，前功尽弃了。这杀千刀的肖徒，日子好难过，太难过了。”
“我的老天爷。”蔚家瑶揉了揉眼睛以此来确认这是不是幻觉，但显然不是。她没有落荒而逃，而是站在橱窗前，观察着电视里的温朝深。
蔚家瑶隐隐作痛的脑袋提醒她不要再多想，不要被肖徒的三言两语就动摇了决心。什么定做求婚戒指，什么戒指内环里刻着她的名字……
到底还是变了。是变老了，还是又变得更加成熟内敛，更加深不可测了。蔚家瑶莫名其妙地上扬了嘴角。电视里的温朝深镇定自若、气场十足，面对镜头都处理得游刃有余，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钱，恐怕温朝深会被星探挖去当明星吧。
可若只为己，天崩地裂。
“哈哈，就这张臭脸当什么明星！”蔚家瑶忍不住吐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有个网友叫作‘去你的臭榴梿’激动地问你有没有结婚，理想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这些未婚的小姑娘还有没有机会？哎呀，这位网友真是顺带问出了我的心声。”主持人有趣地念着网友发来的五花八门的问题，显得饶有兴致。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蔚家瑶放下手机，已经无力去思考对错了。站在各自的立场思考，他们谁都没有错。为什么都要把对方放在首位，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不行吗？
蔚家瑶不屑地撇嘴：“嘁！”
三分钟后，肖徒又回了句：“他过去的人生百分之八十是灰色的，那余下的百分之二十是你。你比那百分之八十都要重要。”
“已婚，理想中的另一半就是我的太太。不好意思，没机会了。”电视里的温朝深微笑且耐心地逐个回答了问题，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镜头，好像看的就是蔚家瑶本人。
“我哪有什么资格给别人机会。”
“什么嘛……”蔚家瑶嘟囔，这男人怎么回事，对着镜头也随意放电，真是年纪越大越轻浮！
“那你真的不再给他机会了吗？”
“想见我的话，何必对着电视解相思之苦？”
蔚家瑶随手打了一句话：“翻篇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身后突然有个高大的身影压了过来，听声音分明就是温朝深。可电视里的温朝深根本没有说这样的话。
又来了。
蔚家瑶打了个寒噤，不敢回头。可整个人已经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宽大的怀抱中，他就这样不设防地出现从背后抱住了她。
“家瑶，我曾经和你说过，朝深他一直活得很辛苦。他其实本无心做这件事情，但他的舅舅……也就是巩智谦突然在国外找到了他，和他说怀疑他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
“蔚家瑶。”
“你不是一直不知道那次他去国外干什么了吗？他瞒着你去定做求婚戒指了，那枚戒指是他自己设计的，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戒指内环刻了你的名字？”
温朝深低低地喊着她的名字，用敞开的风衣裹紧了怀中的女孩，他太久没有触碰到她了。那一天的放手是他违心之举，天知道如果有第二个选择，他根本不会放她走。
肖徒似乎一直忍着不提这些事，可今天既然已经讲起就索性都说出来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蔚家瑶紧张到不行。她对这个怀抱很陌生，甚至非常不适应。她想要逃离，可是这要怎么逃？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我也不想说他有什么苦衷。他没有苦衷，他差不多就是个浑蛋。但是，家瑶，他是真的喜欢你。他会和你结婚，我都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因为你在这儿。”
肖徒都知道要联系她，温朝深却从来没有。这些问题思考得越深入就越胸闷气短，蔚家瑶捂脸深呼吸，想要将脑中的温朝深赶出去。
蔚家瑶觉得温朝深有点不可思议，他从头到尾没有为他做过的事情给出解释，虽然她也不想听解释。只是久别重逢，就不能有个稍微柔和点的开场吗？
想到这个，她又忍不住惊叹温朝深的深谋远虑。他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几乎不给人留后路。
“你放开我！”蔚家瑶有些焦虑，好像再这么下去又会失去所有的主动权。她试图清醒地同他面对面来探讨过去、现在和将来。但是说不准，他一松开，她就会立马逃跑。
可盯着天花板时，她才意识到她不是失恋，而是夫妻关系破裂。他们连离婚手续都没办，导致她入学之后填的很多表格上都写了“已婚”。
温朝深靠在她耳边，惯用的口吻迫人无比：“我说过我只放你一次，而那次机会你早就失去了。现在的是我附加给你的。”
哪怕只是看到他的名字都觉得要死了一样，这漫长的失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蔚家瑶仰头，感觉呼吸不畅。
“什么？”蔚家瑶听得云里雾里，她失去了吗？什么时候？
蔚家瑶怔了怔，手指在键盘上来来往往，打了几个字之后又删掉。反反复复，最后还是放弃了。果然，还是不行呢。
“在你拒绝我赠送给你的机票，并且留下来陪我过年的那次你就用掉了我给你的唯一一次离开我的机会。”
“说来时间过得真快啊。你和朝深都快领证三周年了……我去，我刚刚说什么了？这东西怎么撤回啊？你等下，就当没看见啊！”
“你！”
“嗯，有点事情要回趟母校。”
什么久别重逢都是狗屁！温朝深上来就是直接当头一棒，提醒她当初的自己是多么愚昧无知蠢得死。被他耍得团团转还觉得自己是救世主，白痴啊！
“我看你朋友圈好像近段日子会回来一趟？”
“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蔚家瑶本来还有点伤感的，现在突然变成了上火。
冷淡的几个字发过去，肖徒长时间没有回应。就当蔚家瑶准备继续埋头苦读时，他又打开了话匣子。
温朝深在她的质问下扶住她的肩，让她转了个身面对自己。还是这双清亮无比的眼睛，像小鹿一样美丽又可爱。
“嗯，快了吧。”
过去的事情他不想再说，也不想说自己日日后悔放走她三年。虽然三年里的每一日他都有通过各种渠道确认她过得好与坏，但总归无法在她伤心流泪的时候给予怀抱。
此时的蔚家瑶正在研究生宿舍翻看专业书籍，被消息提示音打扰只能暂时合上书回复肖徒。
人生总有很多遗憾，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时候，他只能先松手。可如今，没有什么能够左右他做决定。
“快三年了，你研究生也要毕业了吧？”某一天，肖徒在微信上关心她。
“好久不见，你猜我想做什么。”他勾起嘴角，调笑意味明显。
只是肖徒执拗，隔三岔五就请求添加好友，蔚家瑶被他弄得烦了起来也就顺手通过了。没想到，两个人竟然一直到了现在还会互相问候，只是话题全都巧妙地避开了温朝深。
蔚家瑶慌张，可手又紧紧被他抓着，无言中，感觉到他好像把一枚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他和温朝深的微信，她原本都已经删除。
“物归原主。”他说。
只是奇怪，她居然和肖徒还保持联系。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或许是难以讲清的某种原因的关系，她并不排斥在微信上主动联系自己的肖徒。
蔚家瑶心情复杂，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却在权衡利弊：此刻拒绝的话后期应该会被虐得很惨，脑力和体力都比不过。算了，屈服吧。
她彻底同过去告别，也只是做到了形式上的彻底。她换了手机号码，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留在了过去，也断了和那些人的来往。
温朝深抬手整理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地问了句：“准备好了吗？”
成了研究生的蔚家瑶又开始过上了学生的日子。最开始的时候生活很糟糕，整宿整宿都无法合眼，不知道在难过什么，每天都以泪洗面。
“什么？”
（一）
“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