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派出所，又过了两个红绿灯，温朝深才停住脚步，借着路灯仔细打量起了身份证上女孩的模样。
“麻烦了。”温朝深有礼貌地同警察道别，女孩则乖巧地跟在身后。
“蔚家瑶，你十六岁的时候长这样？”温朝深止不住地嘲笑，好像经过这么一折腾，和这位萍水相逢的女孩竟然极速拉近了距离，“怎么这么像动漫里的角色？”
“行了，行了，小两口以后别吵架，互相体谅。人生可不是这么简单的，而且千万不要再因为这点屁事来派出所了，不然你们就干脆留下来过年吧。”祥哥一边把身份证递还给他们，一边语重心长道。他再次看了眼温朝深，忽然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可到底是因为这个人，还是因为这个名字，他分不清。
“可爱对吧？”被直接叫了名字的女孩毫不怯弱，伸手欲夺回自己的身份证，“没见过这么可爱的是不是？臭流氓！”
祥哥被突如其来的“咬耳朵”行为羞红了脸，一把年纪了还要在冬至日看着小年轻秀恩爱，这职业的危险系数真是越来越高了。
“不给。”温朝深手一抬，轻而易举地阻止了她的抢夺行为，睨了她一眼，继而问，“身上还有多少钱？”
“成交。”女孩爽快地悄声答应。
“干吗告诉你？我估计你身上的袖扣还没有我的包包贵，你个骗子！”蔚家瑶好像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一颗袖扣的价格能达到那个程度，配合他去派出所似乎源于一种危险的信任。她相信一个陌生人，相信一个长得很帅的陌生人，这种想法真是相当危险。
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无计可施地凑到她耳旁，轻声道：“我叫温朝深。等会儿出了派出所，袖扣归你。”
温朝深冷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这种便宜货，回头你要多少我给你买多少，让你批发一堆拿去卖都行。但是眼下你得先请我吃顿饭。”
她的双眼过于清澈无害，瞬间令温朝深不自在了起来。
“我真的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女孩一脸蒙，眨巴着眼睛盯着温朝深这张帅得出奇的脸，想看个明白。
蔚家瑶嗤之以鼻，却又乖乖地掏钱请他到附近的店面吃了顿饺子。有点莫名其妙，她可能也没想到每一年都有的冬至，每一天都过得极度平凡的自己竟会有这样的遭遇，竟能遇上这样的人。
“我下次一定记得提前买好情侣座。你知道的，我这刚从国外回来，还不是特别清楚这个手机支付的功能，国外在这方面比较落后……能原谅我吗？”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蔚家瑶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温朝深，开始怀疑他有钱人的身份，于是犹豫半天还是问道，“说实话，你的西装是不是偷来的？”
你叫谁亲爱的呢？女孩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惊得发不出声。但这几个强有力的字还是透过了她漂亮的双眸准确有力地传达给了对方。
温朝深听罢，当即就伸出筷子夹住了她的嘴唇，对视间却换了一副嘴脸，疏远冷淡：“再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小心我把你关进牢笼里再也出不来。”
“哈哈哈！”温朝深最后放弃了抵抗，彻底大笑了起来。随后，他一把搂过女孩的肩膀，亲密地说，“亲爱的，别生气了好吗？”
蔚家瑶别开脸，抬手一挥就打掉了他的手，嘟囔道：“倒了八辈子霉了，碰上你这样穿得起好衣服却像是没吃过饺子的人。我跟你说，这些钱要算利息！你别想赖！”
“对不起，警察同志。”女孩讷讷地低下头。
“一碗八块钱的饺子你也好意思算利息。”温朝深嗤笑，却也没有过多介意蔚家瑶粗鲁的举动，埋头把剩下的汤喝得一干二净。
祥哥才不吃这一套，一本正经地反问：“叫谁叔叔？严肃点。”
蔚家瑶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低头看看手表，暗叫不好——再不回学校，怕是要被宿管阿姨关在楼下了！于是，她慌里慌张地收拾了下东西，起身就要走。
“噗——”温朝深到底还是笑出了声，这女人的脑子肯定有毛病。
“去哪儿？”温朝深叫住了她，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你居然敢把大爷我撂下不管”？
“警察叔叔，我倒是想揍他呢，可我拎着一袋水果都费劲的人，我还家暴？我晒个衣服都抬不起胳膊，简直手无缚鸡之力，可怜得要命。”
“学校宿舍很快要熄灯了，我再不回去陪你睡大街吗？”蔚家瑶很是不爽，不过是出来买个东西，就碰上了这样的连环套，现在还莫名其妙地请肇事者吃饺子。
提出这个问题的祥哥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孩瘦小、文静，长相清纯甜美，让人无法同“暴力”一词联系到一起。他瞅了眼女孩的身份证，蔚家瑶，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男的说你家暴？”
温朝深擦擦嘴，也随着她起身，站在她旁边，倾身笑了下说：“这个说法挺新鲜。”说着，又朝她摊开了手。
“你俩什么情况？”值班民警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同事都称他为“祥哥”，看着年纪也没有那么大，却随手端着保温杯，看着非常养生。
蔚家瑶不明原因，紧张兮兮的双手抱着自己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强烈拒绝道：“我不和陌生人牵手！”
周江街道派出所。
温朝深嘴角扯出一个万分嫌弃的弧度，不耐烦道：“把身上剩下的钱都给我。”
于是，几分钟后，他们两个毫无疑问地被警察当成了冬至晚上最可疑的人员，扭头就送进了派出所。
“啊？”不是要牵手啊？蔚家瑶略微觉得尴尬，这男人长得好看就是容易让人想些没有的事。
袖扣的归属还没有定论，温朝深顺利来到了警车旁，一把就将女孩推进了警车内，然后相当自觉地拉上了警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撇撇嘴之后，她义正词严道：“不给！”
“上去！”
“就知道你这种死穷鬼不会给。”温朝深收回手之后又再度伸出手，这次直接将蔚家瑶整个人都扛起放在了肩上，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饺子馆，边走边说，“不给的话，我就只能把你扔进沟里了，反正我是臭流氓。”
呵，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刚刚顶门的时候顶坏了？
“我……我……我就是不给！”蔚家瑶想要惊呼，却也只能像条死鱼一样扑腾着挣扎，红着脸喊道，“士可杀不可辱！扔进臭水沟我也不会给的！”
女孩没有说话，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温朝深以为她被有钱人的气势给吓坏了，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委婉陈述贫富差距的事实时，却听到她狡黠地小声地问了句：“那你能把袖扣送给我吗？”
温朝深嘴角微微翘起：“真不给？”
要不是形势所逼，看到这种滑稽的反应，温朝深能当场笑出声来。只是此时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他只能以冷峻的姿态回复：“谁要抢你这浑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我西装上一颗袖扣贵的穷鬼？”
“死都不给！”
“你……你打劫啊！”女孩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身子紧张地往后，想要拖拽住温朝深前进的步伐。但拖不住，她只能绝望又倔强地警告他，“我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不不，命也不能给你……求求你放了我吧！”
“那我摸你屁股咯。”
温朝深懒得和这种穿成熊一样毫无美感的女人多做解释，他只管往目的地跑去。就像玩游戏，他需要辅助。
“给给给！我给！”蔚家瑶听到这话，寒毛直竖，立马投降。
“喂，你干吗？”女孩猝不及防，手上拎着的东西因为这一突发事件吓得全部掉落在了超市门口，黄澄澄的脐橙滚落了一地。
温朝深奸计得逞，满意地将蔚家瑶放了下来，但仍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理直气壮地说：“给钱了我再放人。”
眼前的“熊”开口说话了，是年轻女孩的声音，有点甜。但温朝深顾不上接受道歉，也不管对方的身份，一把抓过她的手朝警车狂奔而去。
街边灯光昏暗，只看见蔚家瑶颤抖着手，将包里的钱拿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递给了对面高大的男人。就这景象，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打劫。
“对不起啊，我手上拎着东西，只能用脑袋开门了。”
“还觉得‘士可杀不可辱’吗？”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温朝深冷嘲热讽，顺手弹了下她的脑门，“钱会还你，前提是你还能再遇到我。”
身后的声音紧逼，温朝深进退两难。此时不远处停着一辆出警的警车，他微微敛眉，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他内心陡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一个奇怪又找不到逻辑的念头。
蔚家瑶觉得自己亏大发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他的西装说：“空口无凭，把衣服留下！不然我们现在就回派出所！反正我钱都在你身上，你就是个趁火打劫的臭流氓、烂土匪、死人渣！”
“好像在那边，在那边！”
“你还挺会做生意。”
“你是一头熊吗？”温朝深不得已后退了一步，捂着自己的胸口，不知道是在嫌弃她碰到了自己，还是在嫌弃她这一身幼稚的打扮。
温朝深一边觉得好笑，一边顺从地动手脱下了外套盖在了她的头上，大大的西装罩在蔚家瑶的身上显得特别滑稽。
他正想推门进去，抬眼就看见一个穿着斗篷衫行踪诡异的女人拿脑袋顶开了超市的玻璃门，还顺便把刚上台阶的他也给顶开了，这女人……
“蔚家瑶对吧？”他忽然确认起了她的名字。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要写借条是吗？”蔚家瑶眯着眼睛，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了，“蔚是蔚蓝的蔚，但不念蔚，念ｙù ，第四声。”
熟悉的台词尽管低声窃语，却还是逐字逐句地传进了温朝深的耳朵。他咒骂一声后，头也不回地谨慎往前，正好来到一个生意红火的小破超市前，顿时眼前一亮。
话音未落，温朝深已经对这种长篇累牍的解释失去了兴趣，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向了街道的另一边。
“你去那边看看，一定要找到……”
“呸！浑蛋！流氓！人渣！”蔚家瑶对着温朝深的背影破口大骂，又庆幸自己并不是真的碰上了流氓，幸而保住了性命，不过失去五百块……惨了，剩下的生活费怎么办？她一跺脚，愤愤地转身，匆忙往学校赶。
温朝深站在这条回国后从未来过的街巷上，双手叉腰大口喘着气，时而警觉地回头，确保没有人追上来，时而左右顾盼，希望能找到一个令人安心的场所。
两人就此分开，义无反顾地沿着街道两边，相向而行，好似再无相遇的可能。
“呼——”